第78章 四魂3
地府很乱。
鬼卒们先见识了一个刀枪不入的迟鸣, 又看到不问世事的鬼帅跟阎君正面对峙,先不九殿下是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越狱的,连几十年没音信的临渊大大也露了个脸,紧接着九殿下变成了一颗蛋, 临渊大大把蛋抱走, 耙耳朵的阎君去追抱着蛋的临渊,刀枪不入的迟鸣去追临渊怀里的蛋……
最后“不问世事”拦住“刀枪不入”, 不知道了几句什么, 就这么把人骗回帅府去了。
于是阎君不在家,鬼帅有点忙, 鬼卒们群龙无首, 把各种道听途塞进大缸,很快就发酵出酸爽够味的八卦——万年单身鬼帅大佬暗恋任性boy九殿下, 辈分相差太远被阎君棒鸳鸯,鬼帅呕心沥血救出九殿下,还不惜挑衅阎君、抱腿临渊, 最后不但没留住九殿下,还要跟情敌正面对决。
于是问题来了,作为地府最强战斗力,如果鬼帅和迟鸣起来,最后赢得到底是无坚不摧还是刀枪不入?
很有必要开个赌局,科学严谨地探讨一番。
胆大的鬼卒凑在帅府门前东张西望,有用的信息一点儿没有,反而先被满眼的马卡龙色晃瞎了鬼眼。
继粉橙色鬼火之后, 鬼帅又换掉了庄重肃穆的黑色琉璃瓦,现在的帅府毫无威严可讲,画风恍如儿童乐园。
鬼帅吩咐花亭摆酒待客,周围奇花异草色泽绮丽,原本配上白墙黑瓦还有些静中取闹的生机,现在连砖瓦都换了颜色,就热闹得有些没眼看了。
鬼帅、迟鸣、沈丹青围着方桌坐下,明明只有三个人,却放了四只酒杯。
鬼帅亲自斟酒,完全没有沉稳的大将风度,倒到迟鸣面前时,衣袖不心蹭倒了杯子,他乐颠颠地收拾,迟鸣趁机又问沈丹青:“真的没事?”
沈丹青掂着酒杯,“一路问了八百遍,你是更年期吗?”
“哈哈哈——”鬼帅突兀地笑了一阵,耐心十足地跟迟鸣解释,“没事的朋友,我已经将九四魂归位,他现在只是有些虚弱,虽然放着不管也没关系,但有临渊带走照顾肯定更加稳妥,你就耐心一些,等他恢复后来找你吧。”
“那个临渊,真的是……?”迟鸣以前就觉得凤凰们圈子很乱,但听是一回事,当面看到又是另一回事,很难想象,九居然有两个爸爸,如果算上他这个养父,就是三个爸了……
想到这,迟鸣略一皱眉,魂魄分分合合,起来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在他心里,阎玖和九仍旧是顶着同一张脸的两个人,以至于他现在每次提到他们名字,都先要在心里掂量一下,自己到底是在谁。
鬼帅给迟鸣重新倒酒,“九叫辰冥父君,但叫临渊爹爹,跟他亲近很多,且临渊不像辰冥有九个儿子,他就九一个,有他在,你不用担心九安全,当然,这位爹爹是否认可你就是另一回事了。”
“沈丹青,你就不能带我去找他吗?”迟鸣着直接把酒干了,这酒极为浓烈,像在心里碾过一辆火车,刚过喉咙,他就有些耳鸣。
“带不动。”沈丹青这一路上都很不耐烦,端着杯子轻轻抿一口酒,眉梢微微一挑,这酒对他来甘醇绵软,像一副对症良药,让他从头到脚都熨帖了,话里尖刺好像脱了壳,化成兽背脊上的鬃毛,虽然不算柔软,但好歹不再扎人,“万象泉是凤族圣地,不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都能去的,连我都只能远处看看,你必须自己是只凤凰,或者属于某只凤凰,而且要那凤凰亲自带你进去……真是极品美酒,鬼帅怎么舍得?”
“此酒名为‘初见’,本来舍不得,但现在有件喜事。”鬼帅着,炙热的视线像火焰在迟鸣身上燎了一下儿,迟鸣激灵一下,这才想起,这位鬼帅阁下在人间的时候,跟他颠三倒四地表白过很多回。
沈丹青珍宝似的捧着酒杯,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听鬼帅府上养了一根姻缘枝,刚巧就是九殿下斩断的那枝?”
“没错。”鬼帅果然被这股妖风吹得火气更旺,灼灼看向迟鸣,“朋友,那根姻缘枝就是从你树上砍下来的。”
迟鸣:“……”这话听着别扭。
沈丹青:“这么来,鬼帅跟九殿下该是情敌,怎么今天愿意出手帮他?”
鬼帅的满面春光终于笼上云雾,但也是薄薄一层,勉强让刺目的阳光变得柔和,更衬托出满树桃花的芬芳冶艳,他轻轻叹一口气,“我以前没想到,九竟然为他斩姻缘盗心魂,完全不留后路,即使我当初下定决心追求迟鸣,也自问做不到这种程度。”
沈丹青:“所以你是知难而退?”
鬼帅很无奈地摇头,又颇为煽情地长叹一声,朝迟鸣举起酒杯,“朋友,我当初喜欢你追求你,都是发自真心,并无半点虚情假意,但世事难料……如果我,从今往后我不能再追求你了,你会生我的气吗?”
迟鸣愣住了,他被烈酒碾得有些迟钝,听到鬼帅的逻辑,更是震得脑子有点短路,绝对没有其它意思,但鬼帅误会了,立刻又:“我会补偿你的,即使不再追求,也依然会对你很好,做不成恋人也可以做亲人,以后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就当你是亲弟弟了,虽然你现在四魂完满未必需要我做什么,但只要你在冥界,我就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头发。”
沈丹青酒杯划一道弧线,直接跟另外两人一碰,“恭喜。”
迟鸣:“……”
那边鬼帅已经把酒一饮而尽,改口道:“迟弟。”
迟鸣头疼。
沈丹青却又在扇风,“看来迟鸣未必想跟您称兄道弟。”
鬼帅对迟鸣和九的关系一直存在很深的误解,以为两人之间全是九耍性子不懂事,死乞白赖倒追迟鸣,是个大写的单箭头,按他的理解,自己一个风流倜傥温柔多情的鬼帅,和那个屁孩儿同时追求迟鸣,迟鸣即使闭着眼睛都会更喜欢他,于是沈丹青这一挑,他就又想多了,眉头为难地一皱,不尴不尬地伸出手,试图按住迟鸣手背,“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我可以给你时间……”
迟鸣果断把手一抽,仰头把酒干了,有了双份烈酒加持,他无所畏惧地叫了声:“哥——”
鬼帅眉宇间云雾化雨,且是春意绵绵的细雨,淋着缱绻的愁绪,“现在既然是一家人了,迟弟,我有事也就不瞒你了。”
迟鸣心里哗啦一声,想还没完吗?
“姻缘枝——”鬼帅有些颠三倒四,“那天我送你到边界,临时有事,就是为它,那天它本该开花,但还没开好已经凋谢,我那时才知道你出事了,后来送过你,又回去看它……花瓣几乎掉光,只剩可怜的两层包着花芯,我当时非常难过,你懂吗?就是看到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无法长久的那种难过。”
“懂。”迟鸣这会儿已经不清醒了,主动倒酒,给鬼帅端了一杯。
“我试了许多方法想留住它。”鬼帅温柔地叹着气,“但最后,花瓣还是落尽了,我当时真的难过,不忍心看它,但转过身去,又不忍心不看它,反复几次之后,我发现……”
他又叹了口气,“你们想看看吗?”
迟鸣也跟着一起叹气,对着空杯念叨:“阎玖……你怎么那么傻的?”
然后,迷迷糊糊地,他跟在鬼帅身后,走过回廊,穿过中院,本以为要去后院看什么树枝和花,结果却被带到一间马卡龙色的寝殿门前。
鬼帅手指在门上一圈,暖玉的门上像开了一扇窗,透出里面的景象——地上铺着一层厚软的云被,许多玩具陷在其中,像被埋在雪里,云被中央有个半透明的帐篷,里面睡着一只男孩子,约摸五六岁身形,大字型躺着,虎仔似的着螺旋的呼噜,身上的被子早踢没了,裸露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惬意得没心没肺。
迟鸣一头雾水,沈丹青“啧”了一声,鬼帅穿墙进去,把被子给男孩儿盖好,又游魂似的飘回来,问门外二人,“他是不是特别可爱?”
迟鸣:“不如九可爱。”
鬼帅:“那是因为你没看到他睡醒的样子。”
迟鸣再要辩驳,但被沈丹青拦住,沈丹青问:“这个可爱是哪里来的?”
鬼帅一把握住沈丹青的手,知音似的用力晃晃,“姻缘枝上结出来的!”
沈丹青:“哦?看他的身形,树枝怎么挂得住呢?”
鬼帅连带比划,大意是花瓣掉光之后,花芯里流光溢彩地掉出一个豆包大的“果子”,然后“果子”掉在水里,又恍恍惚惚变出一个活生生的孩子。
沈丹青点头,“一只树精。”
鬼帅像是才想到这层,略微有些呆愣,树精实在是种非常普通的妖精,“树精”二字轻飘飘的,并不能诠释那孩子在他心中的分量。
为了他,万年单身狗甚至决定暂时不谈恋爱,优先把他拉扯长大,相当于跳过恋爱婚姻,直接当了单亲爸爸。
沈丹青继续:“不过从没听过姻缘树成精的先例,既然是姻缘树,自然跟鬼帅您非常有缘,我看他举手投足间,跟您很有几分神似。”看起来都是粗人。
沈丹青马屁拍得圆润,哄得鬼帅当即许诺送他十坛美酒,两人一通鸡同鸭讲,聊到最后才发现好像少了个人。
“迟弟呢?”
“迟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