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万象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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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都有过等待的经历。

    对迟鸣来, 多的是等开机,等化妆,等导演喊a,等杀青, 等新剧上映。

    等人的经历很少。

    自从开始演戏, 他的作息时间就好像到了另个次元,能约到的朋友越来越少, 在三次元几乎是个绝缘体, 偶尔约个发见面,对方知道他时间紧任务重, 也少有迟到的时候。

    可能疏于锻炼, 偶尔等谁一次,就觉得格外煎熬。

    他身上没带计时工具, 但头顶仿佛悬着一根巨型秒针,属蜗牛的,同样的时间里, 他的脑回路可以绕地球三圈,但秒针只够走动一格。

    迟鸣不止着急,而且紧张。

    如果眼前有面镜子,他一定要对着镜子演练台词,争取在见到阎玖时把自己的声音语调眼神都调整到最合适的状态,但他没有镜子,只能在脑子里瞎几把练。

    台词像一张改来改去的铅笔画,橡皮擦得纸面起毛, 越是想把它改好,画面反而越脏越乱,改到最后,不但没有理想的开场白,反而把整张纸涂得乌漆嘛黑,字句被回原形,成了一层深入纸面的碳粉。

    到后来他脑子越来越乱,终于在某个临界点之后,被一键格式,清空了。

    主系统瘫痪,备用系统挣扎求生——不知道什么,那就不算了。

    只要见到阎玖,就抱住他不撒手,对,就这样,一直到想出台词为止。

    头顶秒针越爬越慢,迟鸣的脑回路终于重启了0.5%,勉强分出一点注意力,这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鸟叫声变多了,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踩着悦耳的上限,隐约要朝着聒噪的方向去了。

    他转身面朝声音的方向,就看到几米外的树枝上停满了五颜六色的雀鸟,残存的夕辉铺在鸟羽上,它们像圣诞节的礼物,挂在翠绿的背景上闪闪发光。

    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雀鸟绕树盘旋,乍一看好像杂乱无章,但仔细看,就发现它们像一群活泼的行星,吵吵嚷嚷地绕着恒星公转。

    下意识地,迟鸣望向“恒星”所在的位置,就看到一个半径两三米的“真空带”,像有某种力量把五颜六色的雀鸟隔在了外面,而“真空带”的中央,藏着一颗不太起眼的恒星,在枝叶的掩映中岿然不动,如果不是盯在那里仔细看,几乎无法发现,那里落了只鸟。

    是的,一只鸟。

    huangse的。

    红脸蛋。

    头顶一撮长毛。

    不知不觉地,迟鸣已经走到树枝下方,距离那颗huangse恒星不过一米。

    终于,恒星向他这颗行星投下微弱的光芒,夕辉在眼中凝成两个光点,别别扭扭地落在他脸上。

    重启进程20%,迟鸣暂时恢复了语言功能,脑子一热,两个字脱口而出,“儿子?”

    鹦鹉用迟鸣无比熟悉的方式皱起并不存在的眉毛,“你管谁叫儿子?”

    是阎玖的声音。

    重启失败,进程掉回0.5%,迟鸣茫然地脑补出一个画面——把阎玖捏成泥人,然后压扁了撮圆了,塞进玄凤造型的公仔里。

    他儿子以前声音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他儿子。

    这是阎玖。

    阎玖变成了他儿子了……

    是的,他儿子和阎玖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同一只鸟?

    重启失败x2,迟鸣这杆古董毛瑟枪依然在持续卡壳,这时鹦鹉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像一片树叶,轻轻落在迟鸣肩上。

    现在比他跟临渊相处时更拿不准分寸,他忍着没往迟鸣脖子上蹭。

    鹦鹉可能真的是颗恒星,迟鸣忽然觉得半边肩膀很重很重,不是物理上的,就是觉得……好像半个世界的重量都在那里了。

    他不太敢动。

    恒星落下后,树上的真空带立刻消失,各色雀鸟迈着螃蟹步,横着挪到更适合围观的位置,都想近距离看看传中的鸑鷟和传中属于鸑鷟的人类。

    各种意义上,它们都像圣诞树上的灯泡,眼睛一挤一挤,几乎汇聚成舞台上的白光。

    夕辉只剩下天际一道红线,聒噪的鸟叫几乎瞬间弱了下去,树下两个人互相沉默着,本来还有BGM陪衬,很快就什么干扰都没了,纯粹的沉默中,只飘着听不见的呼吸。

    迟鸣不止不太敢动,连喘气都下意识地收着,可能供氧不足,心跳声越发鼓噪地表示不满,“咚咚——咚咚”震耳欲聋。

    许久后,鹦鹉动了动翅膀。

    重启进程瞬间飙升到60%,迟鸣也动了动僵硬的肩膀,“你……不变身吗?”完又觉得哪里不对,变身的是美少女战士,不是他家鹦鹉,于是补充道,“就是,变成人。”

    他设想了无数个版本的见面场景,反反复复预演了上百句台词,但都是对着“人”的,即使备选方案“抱住不撒手”,也需要对方有个人形他才方便下手。

    眼下心心念念的人落在自己肩膀上,连样子都看不到,不管什么还是做什么,都完全无法发挥。

    本来,九变回鹦鹉样子只是试图缩目标,但误误撞地,发现了这样做的好处,藏在鹦鹉的表象下,他就不用面对被掀了底牌的心虚。

    于是他顺势胡扯,“暂时还不能幻形。”

    “怪不得……”迟鸣想摸他脑袋,但刚把手抬起一点,就在尴尬僵硬的动作中放弃了,“是因为魂魄刚恢复吗?你……我不太懂,会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不会,只等灵力恢复就好。”

    好的,灵力。迟鸣看不到他,只听到声音,于是脑补出阎玖跟自己谈论灵力,不管怎么理性分析,都有种跑错片场的感觉。

    他努力尬聊,“那个灵力,大概要多久才能恢复?”

    “你很着急吗?我现在这样,让你觉得不方便了?”

    迟鸣脑回路一歪,险些掉进沟里,忙让自己的思想站稳,“不是,我就……想看看你。”

    鹦鹉飞到迟鸣面前,迟鸣习惯性地伸手接住。

    “现在看见了?”

    “是,看见了。”

    声音和画面二合一,把阎玖搓成鸟的感觉更强了。

    鹦鹉:“你刚刚叫我儿子?”

    “……习惯了。”

    “那等灵力恢复之后,我也继续做你‘儿子’?”

    从语气中渐渐找回了熟悉的感觉,重启进程80%,迟鸣恢复了人类最基本的思考和应变能力,回:“那要看你变什么样了,如果十八岁以下,就再给我当两年儿子,如果十八岁以上,就直接继续做男朋友,如果二十岁以上……”

    迟鸣及时刹住了车,事实证明80%的脑子果然不太够用,他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二十以上可以结婚领证。

    迟教授过,求婚方式能体现出一个男人的隐藏性格。

    好险,差点儿就瞎几把胡闹地把婚求了。

    鹦鹉却没算放过他,“十八岁以上,或者以下,具体有什么区别?”

    迟鸣心区别大了,能看也能吃和能看不能吃的区别,嘴上却端着正经,“十八岁成年,未成年人理所应当受到照顾,所以先当儿子。”

    “那你现在看到我,想到的是九还是阎玖?”

    迟鸣立刻联想到人类在恋爱关系中互相折磨的经典酷刑——我和你妈一起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答对了送分,答错了送命。

    到嘴边的答案是“九和阎玖都是你”,但立刻被否定了,这种问题当事人自己最清楚,但还要拿出来问,就明他心里介意,而他介意,你就不能用鱼和熊掌都好吃的答案蒙混过关。

    迟鸣陷入沉思。

    鹦鹉问:“答不出吗?”

    就这一句,本来几乎钓住的头绪又脱钩了,迟鸣闭了下眼,既然套路不行,不如真诚一点,其实他自己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试着放空几秒,然后在思绪回归时,他想起了一个的人影。

    那人胸口挂着“五号”的牌子。

    迟鸣缓缓张开眼,看着鹦鹉,“你是五号。”

    鹦鹉眉头微微一皱,“……什么?”

    迟鸣:“‘我是五号,我长大了相当阎王’。”

    “你……怎么?谁告诉你的?沈丹青吗?”

    “自己想起来的。”迟鸣席地而坐,把鹦鹉放在膝头,反而能更近距离看他,“不是人死之前会回顾生平吗?就是那时候想起来的。”

    “怎么可能?父君删了你的记忆,那时候的事,你早就忘了,只有我还记得……”鹦鹉到这里忽然顿住。

    难道父君骗他?

    鹦鹉目光闪烁地望着迟鸣,几次想确认都没能开口,这个问题太重要,迟鸣是通过别人间接了解还是自己保有回忆,这完全是两码事。

    迟鸣看出他在犹豫,并不催促,只是耐心等着。

    许久后,冷紫色光芒把迟鸣笼罩其中,待光芒散尽,鹦鹉幻出人形,半跪在迟鸣身前,一手压着他的膝盖,和他离得很近。

    “迟鸣,你真的还记得我吗?”

    迟鸣忽然看到阎玖,只觉得心都要疼碎了,但在破碎的尘埃中,又藏着炽烈的火种,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光。

    他看着阎玖双眼,许久后,忽然倾身吻住他的嘴唇。

    同时,心里落下重重一声叹息。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