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和临渊聊了很久。

    其中和迟鸣有关的只占一部分, 大部分都是他在人间这些年的见闻——

    “爹爹你知道吗？人类比想象中还要有趣。”

    “爹爹知道电话吗？类似传音术，两个人相隔千万里也可以互相讲话，这在我时候已经有了。”

    “爹爹知道手机吗？和电话功能类似，但可以随身携带, 不过我不太爱用, 一般都是白叔帮我拿着。”

    “爹爹知道电脑吗？一开始的显示屏很像电视机……不过你知道电视机吗？”

    “还有智能手机，把前面的普通手机和电脑功能融合之后, 就是智能手机, 爹爹想到人间去看看吗？我可以教你玩手机游戏……”

    临渊偶尔应一声，大部分时间都在安静听着, 虽然那些名词他大多不懂, 但还是听得非常认真，九讲得非常详细, 多少弥补了这些年无法陪伴他长大的遗憾。

    到后来，九顿了顿，好像忽然忘词了。

    临渊身上有着所有青鸾的通性, 性格比较冷清，很少有大的情绪起伏，此刻他露出清浅的微笑，已经算难得一见了，他抬手在儿子背上轻抚，“九长大了。”

    九上次跟临渊相处时，还是只没齐毛的凤雏，整天腻着爹爹, 最喜欢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现在面对临渊，他仍然有跟他撒娇耍赖的冲动，但他作为人类生活了二十多年，身为凤凰的习性被磨淡了许多，加上已经成年，有些拿捏不好跟父辈相处的分寸。

    最终，他轻轻把头枕在临渊肩上，把想问的话问了出来，“爹爹会像父君一样，反对我和迟鸣在一起吗？”

    临渊像早猜到他会有此一问，“如果我反对，你就不和他在一起了吗？”

    九微微眯起眼，“人类有个词叫‘早恋’，父母发现孩子太早谈恋爱，会想方设法棒鸳鸯，爹爹知道那些鸳鸯会怎么做吗？”

    “怎么呢？”

    “他们先假装分开，然后暗地里再在一起。”九着直视临渊，“但我不会，我要和谁在一起，就必须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如果爹爹不同意，我就想办法让你同意。”

    临渊轻轻叹气，“我之前以为，你醒来后，会第一时间飞去见他。”

    九被戳破心事，微微一愣。

    在被父君囚禁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一旦恢复自由，他就会第一时间去见迟鸣，但真到了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他反而下意识开始拖延时间。

    他当然不是不想见到迟鸣。

    相反，只要想起他，胸口都会一阵心悸。

    但恋爱关系像在对局。

    两个人只能根据桌上的牌面，猜测对方手里的底牌，是一场半盲目的拉锯。

    在对局阶段，他出牌总是藏着掖着，明明想义无反顾地对他好，但亮出的总是“做炮-友”、“包养你”这些似是而非的牌面，即使后来明确关系在一起，也还是按着自己的性子，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愿意多给。

    好像一旦多了，就会输掉牌局。

    这可能是时候在地府养成的臭脾气，不管在谁面前，他总想保持游刃有余，总会尽可能藏住底牌，如果底牌有十分，他则只做五分，让对方看懂三分就够，至于直接出口的，就更是一分都嫌太多。

    可是现在，他已经把底牌亮了出去。

    满把骄傲在桌上摊成一片凌乱，他还不知道迟鸣到底看了几张，但万一已经全部看完了呢？

    一想到这，他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迟鸣。

    只要脑补见面的场景，就好像能看见迟鸣心里的弹幕——

    阎玖，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原来从六岁开始，你就已经算嫁给我了？

    居然砍断姻缘树，原来你这么心眼吗？

    作为阎玖熬了那么多年，原来都是在等我吗？

    现代人早就不流行殉情了，你怎么还会为我跳海？

    你是本来就傻？还是爱我爱得成了智障？

    ……

    九叹了口气，望着临渊，“爹爹，恋爱是不是很掉智商？”

    临渊：“是吧，不然我怎么会跟你父君在一起呢？”

    “爹爹你知道父君有多烦人吗？”九，“他每天跟我托梦，都问……”

    话没完，就听到有人咳了一声。

    辰冥站在几丈之外，局促地望着临渊，像一大只流浪狗，委屈巴巴，想靠近又怕惹人生气。

    临渊的脸色立刻冷了几分，像笼着清霜秋雾。

    辰冥：“宝宝，我……我能解释一下吗？”

    临渊在九肩上按了按，“去吧。”话音未落，随身长剑已经出鞘，直指辰冥而去。

    辰冥闭上含情脉脉的双眼，“只要能让你消气，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早过，我随时可以为你而死……”

    九忍不住了个冷颤，决定不吃这把泡了狗血的狗粮，纵身一跃，离开了属于临渊的浮岛。

    万象泉有数不清的泉池，每当万象树上结出凤卵，则灵脉会产生一条分枝，孕育出新的浮岛，待凤卵孵化，则凤凰的灵力和灵脉相合，在岛上产生出新的泉池。

    浮岛会成为这只凤凰的领地，除了血亲和伴侣之外，其它凤凰无法靠近。

    九刚回到自己的领地附近，就看到了四哥战轩。

    “九。”战轩随手顺着七的背毛，“你来得刚好，我给你带了礼物。”

    九瞟了一眼脱骨扒鸡一样的七哥，嫌弃道：“能拒收吗？”

    战轩：“拒收？可以，那我这就送他回去。”

    七：“别啊四哥，九你怎么不讲理的，演员先生很随和的，我都挺喜欢他的，而且你啄都啄了，怎么能对人家始乱终弃呢？”

    九表情变了，走近几步，“你谁？”

    七哆嗦一下，直往战轩身上缩，“四哥四哥，你知道演员先生叫什么吗？”

    战轩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也记不清了，李……还是明？”

    七再要胡扯，九已经懒得听了，刚刚一时着急忘了，其实稍微冷静下来，他就可以通过“印记”找到迟鸣的方位。

    “礼物收下了，谢谢四哥。”九完，直接变回鸑鷟原形，展翅飞向主岛。

    七：“四哥，你九弟是真的始乱终弃吗？这么赶过去终弃是不是有点太渣渣了？他这性格是像父君吗？哎呀我有点同情演员先生，四哥你，如果他们闹掰了，我还能让演员先生带我进演艺圈吗？我真的觉得我很有演艺天赋……”

    天际好像浮起一层冷色霞光。

    风势卷起流云缥缈。

    双翼掀起水雾，尾羽浸染虹光，鸑鷟绕树盘旋一圈，冷紫色身影在树荫处一晃，猛地缩，幻成一只巴掌大的玄凤鹦鹉。

    树枝轻轻一晃，鹦鹉在末梢停稳，远远望向迟鸣。

    作者有话要：

    想给萌物们写系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