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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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静帝冷冷的问。

    丞相上前一步,恳切的“外敌环伺,陛下先斩重臣,如此将帅离心,朝廷危矣”

    “叛逆在外,却不除内奸,如何能胜”静帝拍了一下桌子,看向他。

    “可是,此事牵连甚广”丞相跪下,叩首“求陛下三思而行!”

    静帝看着他,抿着唇没有出声,丞相是先帝留下的老臣,意在帮他稳固朝廷,一直忠心辅佐,老丞相跪地祈求,他不能不考虑。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陛下”老太监站到他身侧,低声“太医院回禀,太后病了”

    病了?静帝眼角眯了眯,斜着他“朕去探望探望太后,看她得的什么病”

    长信殿,静帝斥退了殿内的宫人,站到太后面前,垂眉看着她。

    “听太后病了?”

    太后看了他一眼“本宫也听最近陛下很忙?”

    “哼!”静帝冷笑着坐在她前方,对她“朕还有天顺雄关,北境军已经南下,用不了多久,关中勤王军也回到,到时候太后就可以和您的儿子团聚了”

    “那本宫就恭喜陛下了”太后也冷笑着。

    “太后,您和秦昊都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总是不自量力,就算燕王出人意料些,也不过疥癣疾!”

    “陛下”太后看着他,眼底极端鄙夷“你也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没了你,本宫依然是太后,永寿殿内众臣依旧是朝廷栋梁”

    “是嘛,朕倒要看看,谁笑到最后”

    静帝离开长信殿,太后坐起来看着缓缓离去的他,眼神狠厉,不见一丝病态。

    昭和殿

    静帝静静坐在桌案后,老家话最后那句话好像另有所指,否则哪里来的自信。

    “你去”他对贴身的老太监“查一下朝中,都有谁曾暗中勾结齐王、燕王”

    “是”

    天顺关

    秦宇站在夜色下,看着天顺关上缀着的点点灯火,离京城越近,心里那股急切越胜,仿佛积压了太久思念和愤恨,都要在此刻爆发。

    “六弟”齐王站到他身侧“北境军已经到达天顺关,安阳郡王来信,已有退意”

    “到了那就好”秦宇随口。

    齐王看着淡然平静的他“六弟就没有一点担心吗?”

    “皇兄,您还不了解秦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秦正呵他自负多疑,却又刚愎自用,若不是当年父皇谋划得当,保护周全,凭他也想坐上皇位”

    “没错,但秦正一向自视甚高,也以嫡长自居,只能父皇把他保护的太好了”秦宇笑笑,看向京城的神色变冷“弟愚弄了他,这在秦正看来是不能接受的,所以他此刻一定气急了,联军攻势迅猛,八个月就到了天顺关下,此刻的秦正已经是一只被逼疯了疯狗,疯狗是会乱咬人的”

    “不过,丞相一定会拦着他乱咬人的,绝不会让秦正搅乱朝廷”齐王补了一句。

    “皇兄,这些年弟可是没少往京城送礼,他丞相大人也没能幸免,谁教他不约束子侄呢,秦正恨极了弟和皇兄,尤其是弟,在他眼底已经狡诈无比了,所以和弟有关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北境副将宋毅,便是其中之一”

    宋毅监管燕王军,可燕王反了,燕王军从五万变成了十万,秦正岂会留他。

    “报”哨骑跪下“天顺关有人前来,求见齐王”

    “皇兄”秦宇看着他笑着“宋毅给皇兄送礼来了”

    “哈哈”齐王大笑着离开。

    政明四年正月,北境军校尉私放副将宋毅,士兵哗变杀死主将,宋毅率军同齐王军夹击天顺关,天顺关破,大军直抵京城城下。

    燕齐联军穿过天顺关,前方一片坦途,再无阻挡,北境军叛变,静帝再无救援之兵。

    “六弟,越过这里,一切就结束了”齐王骑在马上。

    “没错”秦宇看着京城的方向,眼底爆出一团火“结束了”

    齐王看着他,忽然恍惚想到多年前,那时六弟刚满一岁,母后将六弟抱给越贵妃,自己跪在地上求母后不要这么做,那是他第一次违背母后,母后没有答应,还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从那之后,他一直维护六弟,无论他闯了什么祸,他都愿意给他善后,只有穆侯爷那一次,自己拒绝了他。

    如今他在彭城收到那封书信,短短几个字,包藏着滔天的恨意,他几乎不相信,这是他的六弟。回顾这三年,他知道秦宇在京城的卑躬屈膝,他知道秦宇入燕地时,刘氏如何欺辱,他未及弱冠的六弟,只身进入蓟城,然后站在了这里。

    似乎你一直这么聪明,是皇兄没有发现。

    “皇兄”秦宇断了齐王的思绪开口“此战要快”

    “呵呵,多快?”齐王带着半调侃的语调。

    “快到京城内人心惶惶,快到他们害怕地想要抛弃秦正,恭迎我们进城”秦宇语气里没有调侃,反倒冷硬如顽石。

    齐王一怔,点点头催促加速行进。若是当年自己坐上皇位,若是自己能帮世上没有那么多若是!

    京城

    秦宇和齐王坐在大帐内,外面喊杀声阵阵,三日前大军到达京城,秦宇立刻下令昼夜不停轮番攻城,他不想给朝廷反应的机会,也耐不下心来等待与秦正的周旋。他要这城里的人都充满了恐惧,他要让疲惫的人们不得不开城门,他要让秦正陷入绝望之中无暇他顾。

    突然外面一阵异常的喊叫,齐王和他同时抬头看着对方。

    “皇兄误忧,我去阵前看看”秦宇安慰一声就向外走去。

    “六弟心”

    秦宇策马来到阵前,王蒙跑过来对他“王爷,陛下到城墙来劳军了。”

    秦宇抬头望去,城墙之上一个黄色的身影闪烁。他冷笑了一下,垂死挣扎,亲自来劳军就能守住城池吗,真当自己是神!

    突然他秦宇看见黄色身影旁边又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那么优雅,那么让他魂牵梦绕。

    “绍筠”秦宇仿佛梦呓般低吟,那身影远远立在城头,却清晰地印在他的眼底,抽出随身的弓箭,秦宇弓弦张满。

    嗖!翎羽正中秦正面前的城头上,大军一片喝彩。扔下弓箭,秦宇冷哼一声,满面阴寒的“什么陛下,那是逆贼,加紧攻城”

    “是”

    秦宇端坐在马上,黑甲士兵又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他冷冷的盯着白衣人消失的城头。我过我决不罢休,即便京城夷为平地我也在所不惜。

    攻城的第六日,城破了,即便是京城这样的城池也禁不住这般的攻击,攻城锤的最后一次撞击,残破的城门终于不堪忍受,轰的一声倒在地上。秦宇骑着战马第一个冲入了城内,守城军队向内城的街巷褪去,秦宇带着大军向皇宫驶去。

    金色瓦砾,朱红的大门,若是没有旁边的喊杀声,夕阳斜照下的皇宫,与他往日记忆中的华丽没有半分不同,只是这满地尸首散发的血腥气破坏了这雍容华贵。

    绍筠,我来接你了。

    齐王来到皇宫时,宫门早已经洞开,他催马缓缓进入,随手抓住一个旁边的士兵问道“燕王呢?”那士兵好像没有看出他是齐王随口回了一句不知道就跑开了。

    “王爷,听燕王到后宫了”他的贴身护卫低声回答。

    齐王看了一眼后宫的方向,对着身边的人“跟我去大殿”他要见秦正,他与秦正多年的争斗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全副武装的士兵跟随齐王一起冲入了皇宫,永寿殿前的御阶上响起一片金属击鸣的脚步声,他一把推开了高高的殿门,秦正果然在等自己。

    静帝正襟危坐在龙椅上,尽管发丝有些散乱,但是神情肃穆,像是召见觐见的藩王一般,维持最后的帝王威严。

    “好久不见啊,二弟,你终于反了”秦正看见披坚执锐的齐王淡淡的开口。

    “你弑君篡位,我是讨逆”齐王看着他冷静回答。

    “哈哈哈”秦正仿佛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盯着齐王,脸上的嘲讽不言而喻。

    “秦昊,我是不是篡位你心里清楚,谁是叛乱你也清楚。若不是太后笼络势力,与父皇相争,我早已是太子了。若不是我算错了燕王,你也早是我的阶下囚了”秦正咬着牙控诉着他和秦宇的虚伪。

    齐王有些可怜的看了他一眼,还是那般平静的“没有意义了,我胜了,你必须是篡逆”

    “没错,没有意义了”秦正终于弯下脊背,颓然的靠在椅子上。

    半晌,他突然又抬头看着秦昊冷笑着“你以为你坐上了皇位就结束了,这京城的风从来没有停过,这皇位从来都不安全”

    噗!刀光晃过,秦正握刀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汩汩鲜血从他的颈项里喷出,齐王看着他的鲜血漫过金灿灿的龙椅浸透锦垫,阳光正好晃过,刺得他眼前猩红。

    后宫

    秦宇催马向叠翠宫走去,匆匆的跨过宫门,叠翠宫的偏殿一团团黑烟从上面冒出,坍塌的宫殿旁围着一圈士兵,王蒙转身看见他,欲言又止。

    秦宇心里忽然升起强烈的恐惧,脑中好像有什么人在喊叫,他无意识的向前走去,推开人群。

    终于他还是看见了,坍塌的宫墙下趴着一个人,上身压在坍塌的瓦砾下,只能看见两条腿。秦宇看着哪一袭熟悉的白衣,与那日在城头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脚下一软,秦宇跪在了地上,开始疯狂的挖去压在那人身上的瓦砾,即便那巨石不是他能搬动的,即便那瓦砾锋利异常。

    突然一只手从废墟中露出,一枚铜符从那只手上滑落,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响在秦宇耳边。铜符沾满了灰尘,可对秦宇来它还是那么刺眼,抬手捡起那枚铜符,秦宇将它拎到眼前,像是要辨认它的真假。

    没错,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天,天龙寺主持给自己的平安符。

    一瞬间周围变得很静,他听不见王蒙叫他的声音,眼前那枚金光闪闪的铜符越来越大,不停的旋转,终于晃的他眼前一黑再也没了知觉。

    后来秦宇醒了过来,发疯的要冲出去,被齐王拦下。皇兄告诉他,城破的时候,秦正就下令赐死了澜君,并放火烧毁宫殿,若不是宫殿倒塌压住了尸体,他可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秦宇像是做梦一样听完了他的话,之后他就大病了一个月,病好以后皇兄已经登基了,而他成为了晋王,拥有八郡之地,几乎占了半个大雍,成为这帝国最有权势的藩王。可是他却没有什么感觉,这世间的喜怒哀愁都一瞬间抛弃了他,他向皇兄要了绍筠的骨灰,埋在王府的后园内,之后他便请旨去北境戍边。

    政明四年正月宣帝秦昊登基,改政明四年为庸和元年,燕王宇从龙讨逆,敕封为晋王。大雍一朝,秦晋二王从不轻易赐予,非出身高贵,且功绩显赫,不能加封。

    庸和元年三月晋王宇请旨北境戍边,宣帝允。

    五月中旬,秦宇带兵出向北境进发,太阳在厚重的城墙下投下巨大的阴影,他拼命地向前跑却总觉得逃不开,秦宇骑在马上始终不敢回望一眼京城。

    多年后的我才明白,那时的自己年轻而莽撞,看似玲珑,实则愚蠢。自以为能修复一切,却看不见深潭下的波涛汹涌,一颗的石子也能改变太多人的命运。

    庸和二年

    凛冽的寒风从宣城北方吹来,风略过被雪覆盖的草原发出了‘呜呜’的喊叫,像是要逃离这片地域。秦宇站在宣城城墙上负手而立,看着渐渐退去的北胡军队,零星的雪花映在他的眼里,看不出主人在想什么。

    “王蒙,带军到北边马堡拦截北胡的大军,将他们逼至祁山,我带人在祁山埋伏”秦宇吩咐。

    “王爷,北胡军队撤退有序,恐怕有诈,况且这一战胡人损失并不严重,贸然出击恐怕有失”王蒙谨慎的。

    自从晋王自请戍边,一直情绪不稳,似乎失去了当年的沉稳和严谨。秦宇没有出声,王蒙明白他不答应。

    “王爷,那还是由末将带兵到祁山埋伏,王爷引军追击吧”王蒙退了一步。

    秦宇一皱眉头,“现在是你做主还是本王做主,立刻整军”

    王蒙张嘴还想什么,可是晋王已经转身下了城墙。他无奈的闭上嘴,也跟着下了城墙,前往马堡。

    王蒙带军追至马堡,却看见胡军扎营造饭,远远看去营帐林立不知虚实。他吩咐前锋将军带着大部分骑兵冲锋,他带着一万骑兵殿后以防有变。前锋冲进营地,只有几个帐子里面有人冲出,大部分都没有动静,王蒙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将军营帐里没有人”突然前锋哨骑回话。

    “不好,王爷!!”

    祁山谷口呈葫芦形,只要堵住两边,在里面即便有十万大军也没有办法。渐渐逼近谷口,秦宇抬手示意减慢速度,五千军队缓缓驰入谷内,秦宇计划堵住出口,等王蒙将胡军逼进谷内在和他两方夹击,歼灭胡军,若此战成功北胡怕是得消停一阵子。

    秦宇策马行至谷内,忽然哗哗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回头望去只见北胡军队已经将来路给封死了。此时掉头只能自乱阵脚,秦宇一夹马腹,下令全军加速向前冲出谷口,可是行至谷口却发现前方北胡的骑兵正列好战阵正等着自己。

    王蒙到达谷口的时候北胡的军队早已经退却,留下的是满地的尸首。北境将军,晋王若是真死在这里,用不了多久北胡就会全线进攻,宣府、朔城、渔阳等城池会相继沦陷。

    他赶紧跳下战马,下令领全军翻找尸体,务必找到晋王。一个时辰之后,没有在谷口发现晋王的尸体,可能逃到了祁山深处,王蒙暗自松了一口气,可他抬头看着茫茫祁山山脉,并没有一丝轻松。

    王爷,你在哪啊?

    秦宇被侍卫保护冲出了谷口,可是马儿受惊,一时不受控制向祁山深处跑去,他自己肩头中箭失血过多,已经迷迷糊糊的要睡着,根本无法控制方向。

    咴咴战马突然嘶鸣,秦宇一抬头,前面是处断崖,寒风带着崖下的雪花向上翻腾着。雪中路滑战马来不急停下,他下意识的一蹬马背,飞身向后跃起。

    砰!!!身子一震,秦宇撞在一颗古松上跌落,古松上经年累月的积雪,簌簌的落了下。他看着落下的积雪,内心忽然不在痛苦和挣扎了,他觉得就这么死在这里也不错,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铜符,秦宇昏了过去。

    只是世事总不遂人愿,当死亡成为最好的馈赠,又怎么会轻易赐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