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逆
渔阳
秦宇看着训练有素的燕王军,心底平静了一些,他发现当把仇恨和悲痛都压在心底,只专注于算计时,时间会过的很快,眼前又是春暖花开。
“王爷,朝廷又来催问,何时送太妃回京”王蒙站到一旁。
“告诉他们,三月初道路干了,本王就护送太妃回去”秦宇想都不想的敷衍了回去。
齐王和秦正的大战不远了,但是渔阳的事让朝廷开始怀疑,秦正刚愎自用,却又优柔寡断,朝中有他买通的大臣,永寿殿内各执一词,秦正一时也拿不准自己的态度,又不想贸然树敌,所以才想用母妃的事,召自己进京。
“王爷,京城凶险不如末将带一万骑兵护送王爷”王蒙在秦宇身后。
“藩王带兵进京是大忌,本王自己去吧,你在封地带好军队,告诉北胡最近安静一阵子”能去自然就能平安的回来,正好秦宇也想看看京城的情况,给他的好大哥吃一颗定心丸。
初春三月,树生新芽。京城外官道上,燕王送灵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
“王爷,前面朝廷的人来迎”护卫冲着马车声的。
秦宇探头看向前方,不远处正站着一队人马,着仪仗,显然是来迎接自己的。出城三十里相迎,陛下还真看的起我。
轻笑一下,秦宇下车快步走到跟前,拱手恭敬的行了个子侄之礼“丞相大人”
丞相赶紧退了一步,让过这一礼“太妃去世,太后和陛下听后悲痛异常,特命我等再此迎接,以慰王爷孝心,王爷快收了这等大礼吧,下官承受不起”
秦宇顿了顿,有些尴尬的抬头看着丞相,声“丞相知道,母妃去世,本王悲痛异常,未能及早护灵进京,实在是情非得已,绝不是故意抗旨,希望”着从身后取出一个锦盒,边递给丞相边“丞相替王多向陛下解释一番”
丞相一愣,怎么也没想到燕王当着这么多人面前对他行贿,他没有伸手接锦盒,而是负手而立,微微挺起腰,斜睨了一眼燕王,“王爷哪里话,陛下定能了解王爷的孝心,至于这礼物您还是亲自献给陛下吧”
“呃是本王糊涂,糊涂!”秦宇又是一阵尴尬,十分感激丞相给他这个台阶下。
送灵队伍和迎接的仪仗浩浩荡荡,行走的极慢,半个时辰后才到达城门。燕王府护卫被留在城外,秦宇只身进入京城,将太妃的灵位奉入太庙后,立刻被传旨的太监带到昭和殿外,等待召见。
御阶之下,燕王束手躬身神情恭谨,锦靴轻轻的在地上踢着,像个在强装镇定的年轻王爷。
“宣,燕王进殿”
秦宇被喊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整理了一下衣冠,垂头进入大殿,他迈着步快速的行至殿中。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宇三跪九叩,伏地不起。
“哈哈六弟如此多礼,快快请起,来人赐坐”静帝微笑着。
“多谢陛下”秦宇谢恩,心的贴着椅边坐下。
“六弟远来,一路可好”静帝关心的问。
秦宇向着静帝的方向,微微欠身“陛下护佑,一切安好,臣弟护灵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太妃新丧,六弟怕是太过悲伤,朕知道”静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缓缓的“六弟忠心,定不会无故抗旨”
咚!秦宇一下子跪在殿中,感激的“陛下圣明,微臣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静帝笑了笑,虚扶了一下他“六弟刚到京城,路途劳顿,晚上朕在安和殿设宴,给六弟接风,你就先去休息吧”
“多谢陛下,微臣告退”秦宇躬着身子,倒退出了大殿。
昭和殿外的御阶狭窄而悠长,他迈着步向下走,迈过最后一个台阶,在白砖上站定,秦宇一抬头,正看见穆绍筠远远的向昭和殿走来。
秦宇匆忙的看了一眼,将他的样子印在自己心里,拼命的按住想要上前的欲望。躬身行礼,秦宇几乎没有停顿,转身大踏步的向宫外走去。
我不敢回头,我怕再看一眼,所有的冷静和隐忍都功亏一篑。
昭和殿内
“丞相看燕王像是要反的样子吗?”静帝对着站在身边的丞相问。
“燕王对陛下持礼甚恭,像是深怕陛下介怀,今日在城外他竟然当场贿赂老夫,让老夫替他话。要么他是真的畏惧陛下和朝廷,希望能明哲保身,要么”丞相皱着眉头,话锋一转的对静帝“要么此人就实在太过危险,应该尽早除掉”
静帝点点头,眼中的狠厉之色一闪而过,这时他身边的老太监悄声“今日燕王面见完毕,出殿的时候碰见澜君了”
“哦?”静帝眼角一跳,继续问到“他怎么的?”
老太监略微低了低身子“燕王没有话,看了一眼,行个礼就走了,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害怕?”静帝奇怪的问。
“看着像怕被别人误会似的,匆匆忙忙就离开了”老太监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静帝想了一会没想出个所以然,冲丞相问“你怎么看?”
丞相轻撵着胡子,“燕王更像是希望朝廷相信自己,明哲保身”
静帝点点头,仍心存疑虑,继续“晚间还有宴席,丞相与朕在试探一番吧”
丞相退出了大殿,静帝独坐在偏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问“澜君既然过来了,为什么朕没有看见”难道他还没长记性。
老太监心中忐忑,不动声色的斟酌“澜君到了门口,问老奴陛下可在里面,老奴陛下正和丞相商议事情,澜君没敢扰陛下,让老奴告诉陛下一声,便回宫了”
“他总算认清形势了”静帝很满意这个答案,笑了笑没有多问。
晚宴,燕王坐在右边首席,丞相坐在对面作陪。
“太妃去世朕心甚痛,但能得见六弟,朕也聊以慰借”着举杯敬燕王。
“谢陛下”
几杯酒过后,秦宇脸色有些发红,神情也从一开始的恭谨,变成笑眯眯追着场中舞姬的身影。
丞相看了一眼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开口问“去岁,北胡连番犯边,燕王在边地屡破胡军。王爷治军有方,可喜可贺!”
嗯?秦宇没有听清,反应了一会儿猛地瞪大眼睛,酒瞬间就醒了一半,故作镇静的“北胡犯境,不过仰赖陛下威名,为保境安民,才组建几支弱旅,多赖封地旧臣扶持方能取胜,臣弟年轻,哪敢称得上治军有方”
丞相笑了一下,看着燕王半红半白的脸“王爷太谦虚了,五万铁骑也是弱旅,那岂不是十几万北境军都是残军”
秦宇被噎了一下,讪笑着没有出声。
静帝看他拘谨的样子又继续问“之前屡有言官弹劾齐王,养兵自重,不尊朝廷号令,朕为平息众怒,稍加惩戒,却听闻齐王怨言颇多,去岁连进贡之物都敷衍了事,太后听后很是生气,命朕削减齐王的封地,朕于心不忍,想来你们兄弟来往颇多,你帮朕劝劝他可好?”
秦宇不安的动下身子,伸出手微微擦了一下额头的汗,“陛下误会微臣了,燕地寒冷,自到那里臣弟就病了,去岁太妃又病逝,哪有心思再去管这些事,齐王不恭之事,还是第一次听陛下提起”
“这样啊,那六弟觉得此事朕该如何决断”
“齐王不守臣子本分”秦宇犹豫了下,下定决心一般继续“理应处罚,陛下若出兵,臣弟愿以自己的几支弱旅助之”
静帝仔细盯着秦宇,好半天没有话,他希望看出秦宇的破绽,可是燕王的脸上只有惶恐和不安,他突然想到,秦宇比他的长子才仅仅年长几岁,这么年轻的燕王,他未免太过心了,难道他还不如当年无能的皇子吗?
“哈哈哈六弟忠心可嘉,来喝酒”静帝大笑着豪迈的。
秦宇心翼翼的看了看静帝,见静帝笑的安然,才舒了一口气,笑着继续喝酒观。
静帝坐在上面将他的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暗道父皇的没错,太后的这两个儿子,秦昊尚算出色,却计谋不足,而秦宇聪明却无足轻重。
他终于放弃了要把燕王留在京城的想法,贸然杀了反而让齐王抓住把柄,而且他看着台下眉飞色舞的燕王,觉得留着他反而用处更大。
静帝看了一会儿,忽然随口“六弟少时行事率性,如今镇守一方倒是稳重许多”
秦宇看的出神,随口回答“都是陛下教导有方,少时莽撞,如今在外如何能给陛下丢人”
“六弟自幼与澜君交好,此番进京,可要进宫看望一下澜君才好”静帝继续随口的着。
秦宇愣了一下,冲静帝微笑着“幼时懵懂不知慎重,如今澜君已是后宫之人,外臣怎能随意觐见。请陛下带我问好”
他着扭头看向一名舞姬,继续对静帝“来,此次进京还有一事要求陛下和太后,太妃仙逝,臣弟已无人主持婚事,还请陛下和太后为臣弟寻一门合适的亲事”
“六弟想要成亲了?”静帝奇怪的问。
秦宇点点头,“之前母妃襄候的女儿正好,却不想还没有提起,母妃就已仙逝,若是陛下能成人之美就更好了,也算完了母妃的遗愿”
静帝笑了,襄候那不是父皇的旧臣吗?对自己忠心耿耿,燕王是想借此向自己表达忠心,也好先安抚他一阵子。
“朕自然愿意成人之美,六弟放心”
月上中天时,宴会结束,燕王已经醉的脚步摇晃,在太监的陪同下离开大殿。
丞相目送着燕王离开,对静帝“燕王聪明有余,却智谋不足,他偷偷训练军队,大概也是想兼于齐楚,到京后又因为自己与齐王的关系,还有澜君的事,对陛下心存畏惧,索性选择和襄候联姻,以求能和陛下站在一起”
“嗯,越太妃去世,他害怕越氏也抛弃他,到时候我们没去对付齐王反而先收拾他,急着和齐王撇清关系”
静帝冷笑一下,想到宫中那个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太后,她恐怕没想到她的儿子转眼就抛弃了亲哥哥,投奔了仇人吧。
秦宇被太监扶着出了宫门,贴身的护卫赶紧搀着他上了马车,秦宇坐上马车后,之前眯着的眼睛瞬间睁开,他撩开车帘看了看黑洞洞的宫门,冷笑了一下,秦正再来时你恐怕就不再在了。
接下来的几天相对平静,秦正再也没有找过他,大概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瞧不上自己。秦正不搭理他,秦宇倒是没闲着往宫里献媚,上午请安折子,下午送礼折子,天天不断。
他甚至还死皮赖脸的让秦正给渔阳新军派来将军,好代他这个不懂事的弟,提防北边胡人,秦正自然乐意,派了北境军副将宋毅带领部分北境军前去,看管和约束他这个弟。
循例,秦宇必须拜见太后,可是接连几次,太后都避而不见,秦宇在长信殿外叩个头就走了。直到他离京的那天,入宫辞行,太后才终于见他。
长信殿内,秦宇跟随宫人,心翼翼的进入里间,太后像是病了,躺在床上,刚看见他的时候,还有些没有认出来。
“参见太后”秦宇跪下。
太后看着,眼珠转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的“宇儿啊,起来吧”
“谢太后”秦宇坐在她的旁边,太后一直半睡半醒的样子,语无伦次的和他话。
心底叹息一声,秦宇没有多,拉着她的手“母后,儿臣走了,您保重”
“嗯”太后点着头,眼底终于有一点光彩,清晰的了一句“路上心”心的时候还特意捏了捏他的手心。
眼神微动,秦宇点点头,若有所指的“母后放心”
两个月后
王蒙一脸严肃却掩盖不住眼中的兴奋,他匆匆的跑到城楼上,站在秦宇身后,“王爷,三军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王爷的命令了”
“给齐王写信”秦宇的表情一成不变。
“王爷,写什么?”
“就写,夺爱之恨,不死不休”秦宇看着军营,神情忽然变得恶狠狠。
三年了,他已经无法在隐忍,无法再用华丽的词藻来粉饰。是的,不死不休,这就是我想要的。
政明三年三月,燕王护送太妃灵位回京,五月燕王反,拥立齐王,挥师京城。
燕王军十万之众,和齐王军共同发兵,兵分两路,一南一北,会师于胶州。会师之后燕齐联军二十余万人,横穿濮郡,攻势极其迅猛,被乱阵脚的秦正,匆忙召集各郡守备军勤王。
静州郡、临江郡两郡守备军,奉命驰援,却准备不足,仓促应战,被燕齐联军大败,仓皇逃进天顺关。
京城
“啊!”静帝一把掀翻桌案,胸口不停的起伏“燕王!”
“陛下息怒”丞相着急的“为今之计,是赶快阻止燕王和齐王的攻势”
“混账!混账,秦宇居然敢骗朕,朕刮了他”
“陛下!”
静帝猛地抬头,眼神吓得丞相后退一步,半晌,静帝才稍微冷静下来,坐下看着他。
“安阳郡王呢?他距静州如此近,为何不去驰援?”
“陛下”丞相见他冷静下来,回答“安阳郡王唯利是图,以安阳郡王的军队那里敢跟气势正盛的燕齐联军对阵,此刻正在安阳郡边窥探,意图不明”
“连他也敢要挟朕了”静帝眼底阴凉凉的“吴王呢?”
“微臣听,齐王许诺将江南六郡赠予吴王,吴王保证不北上”丞相着皱眉,这才是最为急切的。
“天下是朕的,他齐王凭什么许诺!”
“事不在齐王许诺与否,吴王早有窥探江南六郡之心,齐王不过顺势而为,让吴王吞并江南六郡,而无暇北上”
静帝沉默下来,阴沉的看着脚下的地砖,好久忽然冷冷的笑了“他们以为,这样朕就输了?做梦”
丞相瞥着他没有话,静帝站起来,神色平静了不少,吩咐“立刻调北境军南下,传诏关中诸郡立刻勤王,真要前后夹击,让那对兄弟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至此路途遥远,经过濮郡,恐怕陛下不如先对安阳郡王许以重利,让他莫要阻拦关中勤王军”
“好,给他的,朕自然能拿回来”
安阳
静帝的使者晚了一步,安阳郡王刚刚见完齐王使者,理也没理天子使者,便称病拒绝,使者离开的第二日,安阳郡王率军南下奔往濮郡。
燕齐联军大营
“安阳郡王果然答应了,秦正晚了一步”齐王拿着手里的信笺笑着。
秦宇坐在对面,也笑着点头“只要安阳郡王能暂时阻拦一下勤王军,我们破了天顺关,那秦正就再也没有援军了”
“天顺关,城墙坚实,驻军十万,粮草充足,不容易攻下”齐王着神色沉下来。
呵呵秦宇转头看向营外“所以我们不强攻,皇兄此战在快,只要我们够快,吴王未能吞并六郡之地,安阳郡王未能回神,我们已经进入京城,皇兄登基后,他们自然会南面而拜”
“快?”齐王诧异的看着他“怎么快?”
“北境军!”秦宇看着漆黑的营外,眼神变了变。
政明四年的正月,刚过完春节,燕王和齐王的军队就直逼京城,在天顺关与静帝的大军对峙。天顺关是京师最后的防线,没有了它,大军可以直抵京师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