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

    “神官”秦宇声音平淡，扫过床上昏迷的人问“他如何？”

    南宫玉良看着晋王漆黑冰凉的眼神，心底叹息一声“他伤势严重，能不能活下来，全凭造化，我也不好”

    他是被晋王从大牢里硬拉出来的，若不是见人命关天，他绝不会出手帮助晋王，这位公子之前被晋王悉心保护，可转瞬之间··看来无论多宠爱的人，在晋王眼底都不过是浮萍，断就断。

    “本王不喜欢造化”

    南宫玉良斜了晋王一眼问“这位公子为什么会受如此重伤？”

    “呵··他蠢”秦宇冷笑一声，抬抬眼皮看向他“园内争宠，本王不过了他一下，他就寻死，蠢！”

    南宫玉良眼角一跳，一甩袖子，大步离去，晋王坐在他身后，忽然开口“神官在府内住几日，他醒来，神官才能回去”

    “呵呵··”南宫玉良怒极而笑“王爷既不在意，又何必非要在下救他”

    “治病救人是你的职责，至于他，本王了算”秦宇站到他面前，盯着神官有些畏惧的眼睛“兴许本王就想看他活受罪呢？”

    “你··”

    “本王已让人收拾好隔壁，委屈神官几日了”

    晋王理也没理他，转身就离开了这里，南宫玉良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人，终究不忍心一条性命。

    书房

    王蒙神色兴奋的走了进来，赵志平跟在他身后，进门时下意识的看了眼端坐在桌案后的晋王。

    “王爷，我们大获全胜，呼延靳四万骑兵，一个也没跑掉”王蒙挥舞着手臂。

    秦宇点点头，神色间看不出喜怒“损失如何？”

    呃··王蒙脸色涨红，太过高兴，他还没统计此事，赵志平见此上前一步。

    “回王爷，南营骑兵损失过半，如今只剩七千，赵晋联军也损失惨重，赵王军犹为严重”

    呵，赵王兄该被自己气死了，秦宇看向他又问“淮王那边还没有消息？”

    “没有”

    “王谦和呢？”

    “王谦和大加赞赏王爷足智多谋，胡人全权交予王爷做主”

    老丞相识时务，不敢这个时候激怒自己，倒是淮王兄，待价而沽也等的太久了，如今都已经没有价了。

    晋王微微皱起眉头，王蒙心里忐忑，想起一事立刻“王爷，还有一个好消息，我们活捉了呼延靳”

    “哦？”秦宇果然扬起一丝笑意“好好看着，本王等着呼延泰来要人”

    “是”王蒙又憨憨的笑了，他不喜欢处在晋王的低气压下。

    “王爷”赵志平严肃的看着晋王，深施礼问“杜擎还有杜雪堂该如何处置？”

    王将军嘴角的笑容僵住，这个书生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没看晋王连大胜都不见喜色吗？

    “杜擎没有用了，关起来，除了本王谁也不许见他”秦宇顿了一下又 “杜雪堂等他醒了，本王自有决断”

    “王··”

    “那末将和赵先生就先退下了”王蒙赶紧拦住还要刨根问底的赵志平，晋王声音平淡，但眼底绝对在酝酿风暴，这书生肯定没见过暴怒的晋王。

    院落外

    “将军”赵志平拽下他的手“你··”

    “先生不用谢我”王蒙摆摆手，谦虚的“举手之劳”

    “····”赵志平张张嘴放弃了质问。

    王蒙跟在他身侧，二人走出晋王府后，他犹豫的问“先生，我有一事不明”

    “将军请讲”赵志平又恢复了冷静的样子。

    “我们已经知道杜擎暗中勾结，何必非要上演天龙寺那一幕，不能直接利用杜擎，诱骗呼延靳呢？”

    “为了万无一失，不让胡人看出破绽，也为··试探”

    “试探？”王蒙愣了一下，追问他“试探谁？雪公子？”

    赵志平看了看他没有话，王蒙咂咂嘴嘟囔“那王爷挺··”傻的，他将那大不敬的话咽了回去。

    试探一个明知会自讨苦吃的结果，确实不像英明的晋王，赵志平看看身后的晋王府，叹息一声，他心底觉得晋王恐怕还会干出更傻的事呢！

    书房外，福子犹豫许久才敢轻轻推门进去，晋王坐在桌案前，低头看着案前的公文，面无表情，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

    “什么事？”

    一场大胜，京城内外形势陡变，天翻地覆，可做了一切的晋王好像感觉不到似的，福子看着晋王的目光，总觉得比以前少了什么。

    “王爷”他收起思绪，躬身“天就快亮了，您该休息了”

    “休息”秦宇放下笔，盯着浓到极致的黑暗，那是黎明的前兆“去叫云儿过来”

    福子愣了一下，抬起头奇怪的盯着晋王。

    “怎么？你没听见本王的吩咐？”

    “奴才这就去”福子快步离去。

    卧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棋云走了进来，没有半分深夜被搅的不满，秦宇看着他，轻轻笑了。

    雪棠，你看他做的多好，他能一直这么伪装下去。

    这场大胜将京城最后一抹阴霾扫去，街道上人烟见多，青楼戏院又有了丝竹之声，这座城池很会自我修复，很快又是歌舞升平。

    晋王府

    “都什么？”秦宇靠在躺椅上问。

    福子微微欠身恭敬的“府内的人都雪公子不是得了瘟疫，是··是受棋云公子迫害，才遭了大病”

    “呵呵··本王是瘟疫，还有人敢瞎”

    “可要奴才管管下面”福子心地问，这股风言风语绝对不对，不过起于晋王所以他不敢擅自决定。

    “不用，挺好”秦宇坐了起来又问“人醒了？”

    “刚刚南宫神官过来，雪公子已经醒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哦”秦宇点点头，看向他“那就请南宫神官回去吧，立刻！”

    “是”福子退走。

    秦宇就那样一直坐在躺椅上，直到天色黑下来，才在黑暗中站起来，寻着熟悉的路径，走向后园深处那幽静的院子。

    房内飘着淡淡的药味，像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时，杜雪堂还睡着，秦宇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距宣城被破已经两个多月了，时间不长不短，这期间，江正文战死，童安战死，半数北境士卒战死，京畿北境百姓流离，胡汉终于达成的和平也被破。

    雪棠这次你闯了大祸了，本王如何原谅你。

    真相揭开时，本王才发现你之前种种，多么奇怪，可是书房内你那句询问，也是算计好的吗？本王误会你与侍卫时，你着急辩解时的慌张，也是处心积虑吗？

    那本王出喜欢时，你的喜悦，是为了什么？

    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你就是本王见过的最危险，最善于伪装的人，跟你相比，本王的谎言不过是雕虫技。

    “嗯··”一声低低的□□声。

    秦宇回神看向床上，敛起神色“果然活下来了，你命挺硬的嘛”

    王爷··杜雪堂眼神迷茫了一阵，侧头看向一旁的人，被他眼里的冷光给惊醒。

    “呵··不甘心？”秦宇挑挑眉“想再死一次？你求求本王，也许本王会答应”

    杜雪堂撑着手臂半靠在床头，声音嘶哑的问“王爷什么时候发现的？”

    “宣城一破本王就知道有问题”秦宇淡淡地。

    其实如果可以，秦宇甚至想，从一开始他就看穿了他的伪装，好不让那句‘喜欢’变成对方嘲弄的理由。

    杜雪堂眼神变动一下，有片刻迷茫，他转头看向晋王“那王爷为什么现在才揭穿？”

    “因为本王温柔”秦宇笑着，量着他因病弱变的更白的脸颊“况且，杜擎把亲儿子送上本王的床，本王岂能像你一样狠心”

    “狠心？哈哈··”杜雪堂想放声大笑，笑声却闷在胸口，他看着晋王嘲弄的样子，攥紧手心“王爷聪慧，什么时候相信了一个青楼公子的情意？”

    呵呵··秦宇也低头笑了，双肩耸动，他慢慢抬头，眼里冷光流转，低沉的“可是，你不是青楼公子啊！”

    杜雪堂脸色一变，晋王嘴角又勾起残忍的笑意，上前一步看着他“杜公子，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吗？”

    屋内安静片刻，杜雪堂仰头看着晋王，有一瞬想钻回被子里，不去面对。

    “为什么救我？”他嘶哑地开口“怜香惜玉？”

    “你很好看”秦宇捏着他的下巴，手指抚上他略显苍白的唇“但还到本王连命都不到的地步”

    晋王松开了他，似乎嘲弄够了，失去趣味，坐回去“留你因为你有一点用？”

    “何用？”

    “带本王的信使去关中，再给吴王送去一封信”

    “呵呵··我为什么要帮王爷？”杜雪堂斜着他问。

    “你想回寄情阁？”

    杜雪堂脸色一白，身子僵在那里，晋王歪歪头，笑的漫不经心，这笑容他以前很熟悉。

    “也别想着投敌，先不你能不能成功，就是成功也伤害不了本王什么，只要本王把杜擎的人头往城头一挂，你就是枚废棋，废棋在哪都没有存在价值”

    秦宇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袖，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王爷”杜雪堂盯着晋王的背影，语气略微急切“为什么··选我？”杜家那么多人，何必是他来做这个引路人。

    “本王对共枕的美人，从不下杀手”

    “呵，王爷不怕··”

    “放虎归山？”秦宇转头，可笑又可怜的看着他，不屑的“杜雪堂，你得意太久了，忘了自己是什么！虎？你什么都不是，你恨本王愚弄你，恨本王瞧不起你，但只能恨着，你不配做本王的对手，本王不在乎你的报复，你··配不上！”

    配不上！！杜雪堂看着震颤的门扉，对晋王的一切印象都留在最后那狂狷不屑的三个字上。

    呼···秦宇站在门外，看了眼晦暗不明的天空，觉得浑身疲惫，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我做了一件错事，那血债累累粘在身上，洗不掉了。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王蒙正坐在里面，吓的跳了起来“王爷”

    “嗯”秦宇点点头，坐到了桌案后。

    王蒙看着他，晋王目光幽深，看的他头皮发麻“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本王有件事”秦宇认真的“拜托你”

    有事您就吩咐，干嘛吓唬人啊！王将军腹诽，放松下来“末将领命”

    “明日，你带杜雪堂离开京城，前往关中”

    关中？局面已经开，他去关中干嘛？王蒙不解“王爷，去关中干嘛？”

    “赵王被得罪的不轻，为防他狗急跳墙，你去静州郡，本王已经让范文田准备好两万精骑，杜雪堂会帮你绕过胡人封锁，悄悄离开”

    不用帮忙我也能··王蒙暗自嘟囔，猛地想到了什么，瞄了一眼晋王“王爷，那雪公子之后··”

    “他··”秦宇垂眸“要去吴国替本王送信”

    “····”王蒙无言以对，看着沉默的晋王想安慰什么，又嘴笨的不会“末将定不负重托”

    “嗯”秦宇点点头又“此事··别让赵先生知道”

    “是”

    王蒙走了，秦宇坐在那，觉得今夜特别漫长，他要服很多人，解决不少事。

    房间内，棋云看着推门而入的晋王，觉得他哪里有些不一样，但又不上来，只让他有些畏惧。

    “王爷”他起身恭敬的行礼。

    “云儿”秦宇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让他看着自己“本王有件事要你帮忙”

    棋云手掌颤了一下，垂下头“是”

    “你不问问是什么事？”

    “王爷，人没有选择对吗？”

    呵呵··秦宇抬起他的头“云儿，你终于对本王了一句肺腑之言”

    棋云没有话，就那么看着晋王，晋王笑容柔和，指尖划过他的发丝，对他“本王要你做一个人，一个犯了大错的人”

    “是”

    “你不问生死？”

    “若王爷想，自会留我性命，若不想，祈求徒劳无功”棋云仰头，第一次正眼仔细的瞧着晋王。

    其实晋王很英俊，不是那种令人一见怦然心动英俊，而是那种潜移默化，忘不掉的英俊。

    “不要轻易放弃性命”秦宇看着他，后退一步，郑重的“本王给你一个不算公平的交易，你完成这件事，本王留你性命，给你新的生活，而后永不相见”

    棋云笑了一下，大概是对着晋王最真心实意的一次，世上公平的事很少，这样已足够了。

    秦宇离开，走到门口却被棋云叫住。

    “王爷这么做是为了雪公子吗？”棋云心底有股直觉，晋王是因为那个单纯的公子。

    “云儿，你真的很聪明”秦宇眼神变了变，声音冷下来“聪明人要做对的事，否则本王会很失望”

    晋王冷冰冰的站在门口，月光照在身上，也一起变冷，但不知为什么，棋云眼里，那周身寒冷的人，变得温暖无比。

    若走进去呢？雪棠那句脆生生的疑问响在耳边，棋云笑了一下，现在想告诉他，走进去，你就得到一个最温柔的人。

    原来薄情寡恩只是晋王的盔甲，保护着内里温柔多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