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秦宇看着绝尘而去的人，一瞬茫然，觉得自己也要跟着迷失在那片尘烟里，只是清风一扬，吹的杳无踪迹，他就不得不回神醒来。

    晋王府

    赵志平刚刚看见他，迫不及待的“王爷，杜雪堂如何处置？”人已经让晋王留在府里太久了，实在让他不安心。

    “先生以为呢？”秦宇解下披风，坐在一旁。

    “明正典刑，依律当诛”

    “好”

    晋王干脆利落，赵志平一愣又问“那人在哪？”

    “出城了”晋王殿下还是那么干脆利落。

    出城！赵志平反应一下，立刻明白，王蒙匆匆离去是为了什么“王爷！”

    秦宇吓了一跳，看着愤愤不平的赵先生，安慰“先生放心··”

    “微臣如何放心，胡人肆虐，谁看不出这背后必有内奸，内奸必是王爷贴身看中之人，杜雪堂不死的光明正大，天下悠悠之口，王爷不要北境军心了吗？”

    他知道晋王也许会头脑发热，没想到这回整个把脑子都丢了。

    “本王知道”秦宇笑看着他，淡淡的“此事主谋是武元候杜擎，杜雪堂充其量只是颗棋子，而且本王也没不交出杜擎的儿子，只不过他的儿子，叫杜棋云”

    偷梁换柱？赵志平愣在原地，此事何其凶险，一个活着的杜雪堂留在世间，只要有一人知晓真相，那么晋王名誉扫地，最重要若是杜雪堂投靠一方，被吴王或是赵王利用此事，对晋王会造成什么影响。

    “王爷兵行险招”

    “先生多虑了，不过是雕虫技，先生定能完成”

    赵志平脸色变幻，半晌躬身“微臣领命”

    秦宇点点头，转而问“本王听呼延来了使者？”

    “呼延来使求和”

    和？呵呵··秦宇笑了“丞相大人怎么？”

    “但凭王爷吩咐”

    “很好”秦宇站到门口，看着已然有些春色的院内“告诉呼延使者，本王还要慎重考虑，让他们等着”

    晋王府的流言蜚语终于在棋云被抓走那日停息，雪棠瘟疫暴毙，棋云叛国被抓，园子里的人战战兢兢，而前院···

    轻歌曼舞，秦宇偏头看向身旁的人，手指在桌上一敲“倒酒啊”

    “是”慕望端起酒壶。

    秦宇拄着下巴看他，心里奇怪为何一点这个人的印象都没有，慕望他已经在王府待了一年多了，明明相貌很好看。

    “王爷”福子断了晋王的思绪“赵王和丞相大人来访”

    “一起来的？”

    “是”

    这么快就联手了，本王这么吓人啊！秦宇刚想起身，又想起了什么，偏头看看慕望。

    “请赵王和丞相到这儿来”

    “是”

    “王爷有事，人先告退”慕望轻轻起身，一下被晋王拉回。

    秦宇圈着他，握着他的指尖“不行，你走了，本王自己怎么行”没了你，本王这戏怎么唱。

    福子头前引路，赵王和王谦和一起走来，王谦和看看廊下笑意盈盈的晋王，心头复杂，此战后晋王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朝廷再无援手，马上这京城就要翻天了，所以尽管赵王也动机不纯，但他也只能联合赵王。

    “老师，四哥”秦宇笑着施礼。

    “王爷”

    “六弟”

    赵王和王谦和一同回礼，秦宇大笑两声，亲切的拉着二人手臂向屋内走去“四哥，老师莫怪，实在是松了一口气，本王高兴，四哥又远道而来，所以请二位至此，共饮一杯”

    “六弟盛情，为兄却之不恭”赵王坐下，王谦和看了看也坐下。

    秦宇一挥手，舞乐声再次响起，他举杯冲赵王“多谢王兄援救京城，弟不胜感激”

    “呵呵”赵王举杯，心底恨得痒痒，此一役赵国损失惨重，却让晋王独占鳌头“尽忠报国，臣子本分”

    “是弟浅薄了”

    “王爷”王谦和断，今日至此不是谈二人恩怨的“下官今日拜访，是有事同王爷商议”

    “老师请”晋王殿下神色怡然，手揽上慕望的腰。

    王谦和不动声色的皱皱眉，看着晋王“胡人为患，京城经此一劫，陛下忧虑，想重新营建京营”

    “这可是好事”秦宇大加赞同的“丞相有什么需要本王帮忙的，尽管吩咐”

    “前几日王爷呈送奏折，抚恤奖赏北境众将，北境军确实劳苦功高，只是如今营建京营，恐怕一时··不知王爷可否帮助一二”

    “当然，本王愿出纹银万两，解丞相之急”秦宇大方的。

    万两？还不够北境军塞牙缝的呢！王谦和眉毛跳跳，拱手“万辆恐怕不够，可否再··”

    “那··”晋王殿下犹豫一下，咬牙“本王再加一万两”

    “王爷··”

    “老师”秦宇断，抱着慕望无奈的“胡人肆虐，论损失之重，非晋国莫属，蓟城燕郡也需要银子，本王也是捉襟见肘啊”

    王谦和沉默，北境军不可能不抚恤，宋毅和孔石还在城外，胡人还没有退走，真若是引起军中不满，反让晋王得了借口，还不知发生什么呢。

    “老师，本王有一个主意”

    晋王眼睛一亮，王谦和不由心生警惕“王爷有何妙计？”

    “四哥对陛下忠心耿耿，这京营不如就以四哥为将，至于这营建京营的花费，自然也请四哥多多帮忙，四哥觉得呢？”

    秦宇笑呵呵的看向赵王，赵王扫了一眼旁边的王谦和，嘴角扬起点头“那是自然”

    “老师以为呢？”

    老丞相捏着胡子，脸色绝谈不上好看，朝廷刚同赵王联手，晋王就送上一份大礼，同意了，这京营将来就是另一个北境军，不同意赵王和朝廷决裂，正是晋王想看到的。

    “王爷妙计，是下官糊涂了”王谦和思考片刻，点头答应，现在晋王才是大患，赵王可以容后再。

    “既然如此，下官就不扰王爷雅兴了”王谦和起身“下官告辞”

    “老师慢走”

    晋王轻轻笑着，毫不掩饰心里的得意，赵王看见，尽管得了好处，对晋王的那股气愤仍然不减。

    “六弟”他看向一旁的慕望“这美人虽好，你要心”

    “心什么？”秦宇拉住慕望的手。

    “胡人肆虐，只因六弟身旁一内园公子，此事传出，有损六弟名誉，北境十几万将士恐怕心生怨言”

    “杜擎才是罪魁祸首”秦宇抬眉，目光幽冷“四哥如此关心弟，弟岂能忘了四哥，王蒙已经率军到静州，替四哥看着身后”就凭你也想挑拨北境军！

    赵王眼角一跳，表情一下变了，压下愤怒“有劳六弟”言毕转身离去。王谦和跟在身后，摇头长叹，却不知叹息什么。

    屋内

    “王爷”慕望看着沉默不语的晋王，心问“可要继续？”

    “当然”秦宇回神，轻轻笑着，抱住他“本王得喜欢你一阵子呢”

    天顺关

    “王爷··王爷”副将在门外轻叩。

    淮王睁开眼睛，看向门口问“什么事？”

    “京城来使”

    “知道了，本王立刻就去”淮王翻身坐起来，静思了一会儿，穿上衣服。

    花厅内，秦宇的披风没有解下，坐在椅子上，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六弟？”淮王进门愣了，不过很快就明白了。

    “五哥”秦宇起身施礼。

    “坐吧”淮王坐到一旁，看着风尘仆仆的他“亲自到此，所为何事？”

    淮王直截了当，秦宇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五哥占领天顺关，却迟迟不肯出兵，是想做吴王，还是想做赵王？”

    “都不想”淮王摇头。

    “那是想··”

    “五哥也不想做你”淮王断他的话，笑容平和。

    晋王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背后十分艰难和心酸，他自问做不到那份隐忍和狠辣，所以从没有非分之想，偏安一隅就是淮王最大的愿望。

    “那五哥何必援救？”

    “我不得不来啊”淮王轻叹“赵王来了，我不来，怕惹祸上身”

    谁做天子他都北面而拜，但赵王军驰援，宣帝有救，若是他再不出手，天下太平之日，淮王首当其冲，他不想谁把苗头指向淮国，引来战火。

    秦宇沉默，其实他还是捏不准淮王的态度，淮王安静的太久，安静的人莫名其妙。

    “六弟”淮王看着沉默的晋王，了然他心中所想“既然你来了，这天顺关就让给你吧”

    “····”秦宇愣在原地，他确实为此而来。

    呵，淮王笑了一声，心里有些唏嘘，十年了，他们分别十年了，六殿下学会了隐忍、试探、揣测、怀疑，却独独忘了如何相信别人，果然这条路并不好走。

    “六弟，五哥不会帮你，但也下不去手害你”淮王站起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诚恳“这天顺关你要，就给你吧，你··保重吧”

    他也唯有一句保重，晋王生死，日后他都不会理会。

    “多谢”秦宇深施礼，鼻子有些发酸，低沉的“五哥，也保重！”

    晋王大步离去，如来时一般风尘仆仆融入黑暗，淮王看着他的样子，忽然心生怜悯，他觉得，或许··晋王的下场不会太好。

    城门处，吴光远恭候多时，晋王刚刚下马，他就立刻迎了上来。

    “王爷”

    “立刻率军前往天顺关，接管天顺关”秦宇丢下缰绳，边走边。

    “是”

    京城之战后，吴光远正式投靠了晋王，北营彻底变成了晋王的，所以才会有王谦和急切联合赵王，吴光远不仅仅因形势所迫，京城一战，他也确实对晋王心生敬佩。

    一夜奔波，秦宇十分困乏，不过还是强撑着把赵志平叫来了。

    “先生，告诉胡人，本王考虑好了”

    “微臣这就去准备”

    秦宇拥着慕望睡去时，还在盘算怎么对付呼延泰，一入梦里却闻见一股熟悉的花香，吹散了所有心思，猛然惊醒，他发了好大脾气，吓的慕望面色惨白。

    南郊

    四月春风吹拂，青草仿佛一夜间覆盖了曾经血迹斑斑的战场，那满眼生机盎然的青翠，很难让人想到这里曾尸横遍野。

    秦宇坐在华盖下，微微仰头能看见远处的天龙寺，裹在山中雾气里，配上徐徐而来的人，似是水墨画里的友人相逢。

    呼延泰眉目舒展，嘴角带笑，负手而行，一身胡服走出了江南士子的风范，秦宇看着他，感慨他真是生错了地方。

    “呼延兄风别来无恙”秦宇起身施礼

    呼延泰站定，微微一笑，施礼“晋王殿下别来无恙”

    呵呵，秦宇侧身引着呼延泰坐下“呼延兄代表贵邦前来和谈，看来呼延王对兄信任有嘉，本王该恭喜呼延兄”

    “晋王殿下经此一役，声威鼎盛，王也要恭喜”呼延泰笑着。

    “多亏两位兄长想让”秦宇倒了两杯茶，推给呼延泰，笑着“呼延兄想用什么接令兄回去？”

    “呼延自然是诚意满满”

    “呼延兄，如今形势，这‘和’字本身就诚意不够”

    “没错”呼延泰没有否认，淡然的“如今局面对呼延并不好，但是晋王殿下既然愿意坐在这里，明您并不想再下去”

    他直起身子，看着对面一动不动的晋王，“大雍诸王不睦，晋王在最顶端，王深知晋王殿下的难处，呼延确实危机，但拼尽全力仍能令您重伤，到时众人围堵，晋王殿下如之奈何？”

    “呼延兄”秦宇叹了一下“每次与你聊天，都不由心生杀意”

    呵呵··呼延泰反倒笑了“可是王爷没动手，因为您审时度势，需要呼延”

    “吧，呼延兄你的大礼呢？”

    “两邦和谈，呼延与晋国结盟”

    “呼延兄，并非本王看轻你”秦宇目光扫向他，语气波澜不惊“贵部此次大败，归去后，生死尚不可知，与晋国结盟，晋王能获何利？”

    “所以呼延才需要同大雍和谈，两邦盟好，一应如前，不称臣，不纳贡”呼延泰神色严肃起来，郑重的“作为交换，呼延愿奉上五千军马给晋国，日后呼延军马只卖于晋国，绝不反悔”

    秦宇从不怀疑呼延泰能让呼延部在胡地生存下去，他逼问一句也只是为了从呼延泰手里多要些利益，北境军和晋王军损失惨重，亟待补充，呼延的承诺正撞到他心底，不得不呼延泰很了解他。

    “好”

    “一言为定”呼延泰起身行礼。

    秦宇也起身回礼，然后看着他又“呼延兄，你那两位兄长麻烦不断，不如本王帮你一把？”

    “王爷的意思是？”

    “呼延靳太蠢了”秦宇眼角弯弯，明媚的笑了一下“杀了吧”

    呼延泰有点不适应这笑容，没有出声，也没有反对，默认了此事，而且他暗暗的猜到，晋王恐怕另有文章用呼延靳。

    “晋王殿下，王还有一事不明”呼延泰转而问“可否告知？”

    “殿下请讲”

    “为何飞仙谷以性命相搏，非要援救京城？”呼延泰纯属好奇，以晋王的眼光，不应该看不出这么简单的道理。

    “哈哈··”秦宇大笑，双眉展开，豪气的“因为本王是大大的忠臣啊！”

    因为皇兄，因为母后，因为公子，因为什么现在也不清了，反正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