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堂-侯府篇:桃子
武元候府后园,往深处走些,有棵桃树,桃子又大又圆,多汁甘甜,很受孩子的喜欢。
树下三五个孩童聚在一处,稍微大些的拿着梯子正往树上爬,树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背着双手,抿着唇冷漠的看着那边。
“大哥,这个最大”稍一点孩子拿着一个桃子,讨好的走了过来。
“就这个也值得你叫我来”少年斥责一声斜着他“捧着,一会儿给母亲送去”
“是”献殷勤的孩子脸上一滞,悻悻的站到一旁。
角落里,一个□□岁的孩子躲在假山后,穿着灰色布袍,脸上乌漆墨黑,眼珠盯着树上的桃子舔舔嘴唇,又看着那两个为首的孩子,皱了皱眉,转身走了。
穿过几条径,他来到一间屋门外,趴在门口“阮姐”
“堂”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杜雪堂转身,笑的露出一圈白牙。
“你这是从哪弄的”阮月走到他身旁,在他脸上摸了一把“怎么脏兮兮的?”
嘿嘿··杜雪堂笑着被她拉着来到水盆旁边,阮月是侯府的浣洗丫鬟,替夫人少爷们洗衣服,今年刚满十六岁,这是府内唯一待他好的人。
阮月一边帮他洗脸,一边“问你呢,在哪弄的?”
“唔··杜文乐指使我挖土,是要给夫人种花”杜雪堂扯扯衣袖,看看自己黑漆漆的手“后来他把铁锹抢走,让我用手挖”
“他惯会欺负人”阮月皱一下眉,对他“都让你绕着点他走,还有记住在外面要叫二少爷,否则又惹祸上身”
“嗯,我记住了”杜雪堂乖乖答应,心里却不那么认为,杜文乐总故意找他麻烦,根本躲不过去。
阮月看看他,也明白杜文乐的德行,放轻声音“总之你躲他远些,也省的他老能找到你”
杜文乐是夫人陪嫁丫头生的,不过生下他就死了,不知是难产还是夫人使了什么手段,总之杜文乐由夫人养着,跟在大少爷杜文涛屁股后面献殷勤,平时就爱欺负杜雪堂,好显得自己‘嫡出’身份。
杜雪堂点点头,洗干净的脸白净细滑,两条眉毛尤其漂亮,眼睛明亮水润,很招人喜欢,和侯府的两位少爷一点都不一样。
“阮姐”他拉住阮月的袖口“我发现一样好东西,晚上我拿给你”
“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不要瞎弄,心挨”
“放心,我就是··”
“阮月”院外传来管事的声音吩咐“夫人的绸衣送来了,赶紧洗了,明日夫人出门要穿”
“来了”阮月答应一声,对他“我屋里给你留了一块栗子糕,记住别瞎弄”
阮月嘱咐一句,快步离开,杜雪堂笑了一下,跑进屋里,在阮月常放东西的匣子里,找到了那块栗子糕,他拿起来咬了一口。
“呦··这不是少爷嘛”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杜雪堂笑意散去,冷着脸看了看那边的女人,一言不发,起身离开。
“嘿,杂种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女子拉住他问“阮月呢?”
“放开我”
“,否则我就把你送二少爷那去,教教你规矩”
女子是杜文涛院子里的丫头,杜雪堂并不害怕她,只是怕杜文涛针对阮月,甩开她的手臂“阮姐被管事叫走了”
“阮姐?做奴婢的可担不起您这声姐姐”女子嗤笑,转身离开。
杜雪堂整整衣服,神色间没有太大的变动,这府里的人除了阮姐,人人都是这副德行,从他记事起,除了阮姐没人对他好过。
五岁那年,杜文乐戏弄他,给他喝了碗什么东西,他差点死掉,还好阮姐发现,带他看了大夫,事后杜文乐被夫人斥责了几句,便了没事了,这府里谁也没在乎过他,杜雪堂已经习惯了。
推开房门,杜雪堂的屋里只有一张床,侯府的人除了给他这个容身之处,什么也没给,他的衣服大多都是阮姐在别处给他弄的,件件都不合身。
这里既不是主人住的地方,也不是下人住的地方,像是隔绝在侯府内的孤岛,夏日蚊子多,蝉声大,冬日却遮不住透骨寒风。
轻轻掸了掸床,杜雪堂躺下,想睡一会儿,却被蝉鸣吵的只能望着头顶,静静的等待天黑。
主宅
“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杜夫人将文章拍在桌子上,指着杜文乐“这样的文章,你也好意思拿给先生看”
“孩儿知错了,定加倍练习”杜文乐站在那里脸色窘迫,杜文涛坐在一旁,斜了他一眼,懒得理会。
“练习?我看你怎么练习,也是这副德行”杜夫人冷笑一声“果然是下人生的东西,跟后园那个一样,不值得教诲”
杜文乐脸色一僵,赶紧跪下磕头“孩儿错了,母亲不要生气,孩儿一定改”
“滚吧,看你就心烦”杜夫人斥责一声,不耐烦的摆手。
杜文乐赶紧起来退了出去,门外,杜夫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温和慈祥,不是对着他。
“涛儿,学里热,你这几日上课,记得让他们给你扇子”
“娘,我知道了”
“瞧你那样,娘不是担心你嘛”
杜文乐攥了攥拳头,年少的脸庞上显出一些阴森,带着厮恨恨的往后园走。厮跟在他身后,见他脸色不善,眼珠一转上前。
“二少爷,要不咱们再去逗逗那个杂种?”
“哼”杜文乐停下脚步,冷声“拿我跟那杂种比,他算个什么东西”
“哎,少爷”厮忽然指着一边“您看,那好像就是他”
还真是,杜文乐瞧了一会儿,杂种偷偷摸摸的要干什么去,他冷笑一声,带着厮悄悄跟在后面。
白日那颗桃树下,杜雪堂纤的身子,举着树枝一跳一跳的去碰树上的桃子,只是他身形太,蹦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碰落一个。
喘了一口气,他又举着树枝,在树干上一阵猛敲,敲了好一会儿,肩膀都酸了,还是没有掉落。
杜文乐站在假山后嗤笑一声,厮上前一步“少爷我去教训他”
“等等”杜文乐拦住他,声“人家都没摘到,你教训什么,等等”
杜雪堂站在树下歇了一阵,心的看了看周围,又举起树枝,坚持不懈的敲结了桃子的树枝。
咚!掉下来一个,他赶紧扔了树枝,跑了过去“嗯··有些坏了”杜雪堂略微有些失望,不过总比没有强,他揣在怀里,就要离开。
“站住”杜文乐走了出来“杂种你去哪?”
杜文乐!杜雪堂脸色一变,没有出声,转身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撞上杜文乐算他倒霉。
呵,杜文乐冷笑一声,他最讨厌杂种这副不屈的样子,像是比任何人都高贵的样子,他慢慢走到他身前,从他怀里掏出那颗桃子。
“给我”杜雪堂伸手去夺。
“你敢”厮在旁边一把按住他,狠狠的推了出去“呸,杂种”
杜雪堂摔在地上,胳膊撞破了皮,趴在地上,眼珠瞪着杜文乐“你要怎么样?”
“想要?”杜文乐戏谑的笑了笑,对他“你趴下,让我当马骑满意了,我就给你”
杜雪堂沉默着没有回答,咬牙盯着地面,想起阮姐的笑脸,脸色变化一下,没有出声,慢慢的伏低身子,抿着唇不话。
哈哈··杜文乐得意的笑了,将桃子递给厮,自己上前两步重重的坐在杜雪堂身上。
杜文乐本就年长杜雪堂几岁,身形高大,杜雪堂一张脸涨红,绕着桃树转圈,厮献殷勤的给杜文乐递了一根柳条,杜文乐拿在手里,抽在杜雪堂背上,手劲一点都不像一个少年。
掌心磨破,膝盖也渗出血丝,杜雪堂咬牙坚持,半个时辰后,杜文乐终于心满意足,站了起来。
“杂种,给你”
杜文乐一扔,桃子滚了出去,杜雪堂顾不及别的,立刻去追,膝盖一软又跌到地上,杜文乐瞧见,又大笑了一阵。
“笑什么!”杜文乐一僵,看向一旁,杜文涛负手慢慢走来“大哥你怎么来了?”他赶紧上前。
“娘桃子不错,我再来摘些”杜文涛淡淡的。
“母亲想吃,吩咐我就是,还劳烦大哥”杜文乐着冲厮招手“长顺取梯子过来”
杜雪堂没有理会那边,趴在那里缓了一会儿,站起来仍旧去捡桃子。
“怎么回事?”杜文涛阻止了杜文乐问“你们在干什么?”
“杂种来摘桃子,我逗逗他玩”
杜文涛皱皱眉,不喜欢杜文乐的称呼,走到杜雪堂身前,拦住他的去路问“你来摘桃子”
“没错”杜雪堂回答。
杜文涛动动手指,跟随的厮立刻将那枚不成样子的桃子送到他面前,杜文涛接过来,举到眼前看看。
“坏了”
“是啊”杜文乐站到他身边“所以就赏给他了”
“他?”杜文涛瞥了杜雪堂一眼,眼底极端冷漠“这确实坏了,但也不配你吃”着将桃子扔到脚下,一脚踩烂。
“你!”杜雪堂面色一狠,猛地扑了上去。
杜文涛匆忙后退,衣襟被拉扯一下,陡然色变“你敢碰我!”
咚··杜文乐一拳抡在杜雪堂脸上,杜雪堂一下摔倒,额头撞在地面。
“!”杜文涛冷冷的看着他。
杜文涛和杜文乐不同,他不屑于欺负杜雪堂,他看不起他们,包括杜文乐,觉得欺负杜雪堂有失身份。在他心底,杜雪堂就是奴才,连他身边的厮也不如,杜文乐好一些,所以这桃子他不要,也不该奴才随便取。
杜雪堂陷在一片拳脚中,身子蜷缩起来,尽量护住头,杜文乐瞧见,一脚踢开他的手臂,狠狠一跺脚,鞋底踩上杜雪堂的手指。
“啊···”杜雪堂终于痛呼出声。
“哼,好了”杜文涛整理一下袖口,斜了眼倒在地上起不来的人“把他抬回去,晦气”
“是”
杜文乐看看杜文涛,也懒得理会杜雪堂,吩咐厮将他抬回去。
屋内,蝉鸣聒噪不停,杜雪堂躺在那里轻轻的□□,其实身上的伤还好,他已经疼惯了,可是右手无名指上,一抽一抽的疼,让他难以忍受。
不知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好像睡去,又一直能听见蝉鸣,右手的疼痛好像加深,连带着整个手掌都疼。
吱,木板门被推开,门口走进一道身影,修长优美“堂”
“阮姐”杜雪堂低低的叫了一声。
阮月快步走到他床前,看着他的样子,又气又心疼的“都过了不要你乱闯,你偏不听,你··”
“阮姐”杜雪堂拦住她的,勾起嘴角“我想给你摘个桃子”阮姐很喜欢桃子,他想摘个给她吃。
阮月眼角晶亮,摸着他的头发“什么好东西,我不要!”
“阮姐,我手疼”
阮月这才看向他的手,杜雪堂的屋子没有灯,他借着稀薄的月光,看了好久,才发现那手指有些不正常的扭曲。
“你··你怎么不早”阮月着就要背起他,杜雪堂推着她“阮姐现在天黑不许出府,明日吧”
“可是···”
“明日吧”杜雪堂拦下她,上一次阮月为救自己冲出府找大夫,回来被毒一顿,笑了一下,杜雪堂躺在那里“阮姐,你上次的故事还没讲完,再给我讲讲吧”
“上次讲到□□皇帝同何大将军相遇···”
阮月蹲在他床边,声的给他讲着□□与何将军的故事,杜雪堂听着嘴角扬起,他喜欢这个故事,心底又不相信会有这样故事。
“阮姐”他忽然断她温柔的声音,看着头顶问“我为什么活着啊?”
阮月心尖一疼,上前抱住他,第一次见杜雪堂的时候,他只有五岁,可是侯府内对待一个幼童,却一点也不良善,只将他扔在这屋子里,饭都不记得定时给,他是在杜雪堂偷吃的时候发现的他。
她给他盛了一碗粥,杜雪堂喝的碗底光光,她替杜雪堂洗干净脸,才发现这是多么可爱好看的孩子,为什么侯府的人要下此狠手。
后来阮月听了杜雪堂的身世,明白这府内人的态度,全是因为夫人的厌恶和侯爷的冷漠,她改变不了什么,但总也看得如此可爱的一个孩子遭受大难。
“堂”阮月松开他,轻轻握住他另一只手“你要努力的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杜雪堂沉默着没有出声,他也不信这句话,侯府内的一年又一年,有什么希望可言。
作者有话要: 这是属于杜公子的番外篇,这三篇之后是王府篇,但是因为王府篇有和前文重叠部分,完全删掉不可能,所以我决定明天一次性全部改完,然后一口气发完,当然还是八点,毕竟队形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