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
晋王死了,又死了,这种传闻自庸和七年后就没停过,多少百姓一笑而过后,也就算了。可是当圣旨昭告天下,当京城门前,悬挂上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时,人们终于发现这次不是玩笑。
如果不是玩笑,那便是天下震动,那个只手遮天,连天子都敢逼迫的晋王,就那么死了。消息比寒冬的风还快,瞬间就刮遍了天下各处。
大梁城死寂一片,所有人都不知所措的懵了,王蒙托着残破的身躯跑了回来,巍峨的城头立在阳光里,让他又想起了四方山上的晋王。
“王将军!”
“赵先生呢?”
屋内一阵响动,赵志平跑了出来,书生两眼深陷,没了往日笃定自信的神采。
咚的一声,王蒙跪在地上,垂头看着眼前的青砖“王爷告诉你,天下平定了”
这一句完,奔驰了一路的王将军,终于压抑不住心里的痛苦,伏地痛哭。
赵志平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像是怔住了,也像是没听见。天下平定了,可晋王不在了!
“王将军”赵志平蹲下看着他“你可还愿效忠王爷”
“老赵?”王蒙一怔,郑重地点头“末将永远效忠晋王”
“好”赵志平扶起王蒙,坚定地“我要替晋王正名”
微臣明白您的心思,天下平定了,不该再起战乱,微臣领命,但··这万里江山是您平定的,不该死的不明不白,这天下该给您一个公道。
断崖下,古木丛生,繁茂异常,繁茂到晋王殿下一路跌落,砸断了无数的枝条,然后咚的一声,落到冰冷的湖水中。
‘老子这算是摔死,还是淹死’思绪一闪,随即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黑暗里,秦宇像是被什么推着,一直往下坠,周身越来越冷,总在他冷的受不了的时候,出现一股暖流,循环往复的折磨着他,又不让他死去。
好久好久之后,又一次寒冷袭来,秦宇再也没有等到那股暖流,寒冷越积越多,终于冷的他受不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初冬的阳光穿过层层遮挡,终于落在秦宇的脸上,他量着四周,密林、薄雪、耳畔似乎还有潺潺水流。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落在湖里,却出现在河边,不过左脚腕上丝丝疼痛告诉他,他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秦宇想大笑几声,不过腿实在太疼,他只能咧着嘴,闷闷的笑着。
秦宇躺在那里,数着从头上飞过的麻雀,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开心,既然老天留了他一条命,他决定就算是爬,也要爬出这山林,好好活着。
京城,长信殿
“禀太后,崖下搜寻许久,并没有发现尸首”吉安躬着身子,犹豫一下又“眼看水面就会结冰,奴才以为··该是淹死了”
淹死了··南宫玉良看向窗外薄薄的雪,沉默了片刻又问“兄长好些了吗?”
“仍然昏迷,不过御医没有性命之忧”吉安回答。
“圣旨呢?”他继续问。
“圣旨已经传诏各地”吉安了然的回答“绝没有遗漏”
南宫玉良站起身,向内殿走去,吉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缓缓的退了下去。
本以为,晋王死后,这皇宫内应该是一片欣喜,可事实上,这皇城更为阴郁,像是郁结了什么在上方。
关中腹地,某一个群山环绕的镇上,杜雪堂衣珏飘飘穿过石子径,推开房门,书斋内一个学生都没有。
“都逃了?”长眉聚拢,杜先生不悦。
城门处,杜先生找到了集体离去的学生们,聚在告示前,正交头接耳的声议论着什么,眉心一皱,他板起脸走了过去。
“干什么呢?”他轻咳一声。
熟悉的声音,年轻士子一起转身,冲着杜先生,集体行礼。
“老师”
“为何这般时辰,还不去书斋”
学生们互相看看,为首的一人再次施礼,对他“天子传诏天下,晋王不臣,被诛杀,首级悬于···老师!”
杜雪堂推开了众人,站到明黄色的皇榜面前,那几行字,他反反复复的读着,无论多少遍,都无法相信。
“不可能··怎么会··”
“老师”那名学生心的叫了一声。
杜雪堂回神,扫视了一圈,那入鬓的长眉陡然展开,只是失去了恬淡“今日休学,你们回去吧”
书斋
杜雪堂收拾好一切,将一个的包袱背在身上,关好院门,他牵着马,再次向城门走去。
“老师”那名道破一切的学生叫住他,疑惑的“您这是去哪?”
“天下”杜雪堂看着他。
学生发现一贯恬淡温和的先生变得肃然认真,像是那身躯下蓄积了很多东西,随时会宣泄而出。
“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若成功了,我就回来”杜雪堂完,翻身上马,扬鞭远去。
严士君算什么,南宫玉良又算是什么,他们怎么可能杀了晋王,晋王本该是不败的。
王爷,我从没想过,我等到的会是这个消息。
王爷,我错了,我该留在你身边的,哪怕您再也看不见我。
茂密的树林间落下几缕阳光,秦宇庆幸谷底比较暖和,否则他非得冻死。
“以后不能随便许愿啊”下定决心爬出去,还真就是爬出去的。
本以为只是扭到的脚腕,显然真相并不简单,秦宇只能这么窝囊的在地上爬着,好在树林里没人。
只是丢人到还好,这‘饿’可怎办,日头一点点升高,天上开始星星点点的飘落雪花。
“妈的,这是在逗老子吗?”他骂了一句,饥寒交迫下有气无力。
秦宇昏昏沉沉,脑袋越来越晕,身子忽然一斜,顺着一道山沟滚了下去,撞坏了一路的树枝枯草。
咚,头撞到一块石头上,秦宇仰面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千军万马偷得一丝生路,却偏偏死在这里,老天爷你可真愿意跟老子开玩笑。
宣武门
临晚风特意驻足停了一下,仰头看着吊在城头的头颅,据是晋王的首级。寒风吹起黑纱帘,他皱了一下眉,敛起神色,继续离去。
“晋王就这么死了?”他声嘟囔一句,脚步一转向西走去。
西郊深处,临晚风有一座院子,京城内他不喜欢,而且晋王没死之前,他也不敢在城内居住。
沿着径往回走,雪越下越大,临晚风隔着纱帘欣赏漫天飞雪,江南的雪没有这般气势磅礴,记忆里还是姓白的在的时候,下了一场,不过比起京城差远了。
“嗯?”临晚风目光一顿,盯着径深处的山脚下“那是什么?”
黑乎乎的一团,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临晚风心上前,看见露出一块衣料,才发现是个人蜷缩在这里。
“喂··你怎么样?”他叫了一句,那人没有反应,临晚风伸出手,摸到他腿上的血迹吓了一跳。
“不会已经死了吧!”他上前一步,将那人身上的积雪拂开“你··姓白的!?”
临晚风愣在了那里,姓白的脸上沾着血迹和泥土,额头破了一块,但是这张言而无信的无耻样子,化成灰他都认识。
“姓白的,算你命大,等你醒了老子跟你算算总账”临晚风回神,用尽全身力气将人背起来。
京城终于有了冬日的样子,大雪连续下了五日,总算是把目光所及的一切都染得雪白一片。
长信殿内,南宫玉良坐在软榻上,盯着桌上的香炉,怔怔出神。
“玉良?”严士君站到他身前。
“兄长?什么时候来的?”南宫玉良看了他一眼,又转回桌上“伤势如何了?”
“已无大碍”严士君心不在焉的答着,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没事”南宫玉良摇摇头“就是觉得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我来帮你”
南宫玉良点头,笑了一下“那多谢兄长了”
他又看着香炉里的青烟,不再言语,严士君坐了一会儿,脸色有些阴沉的告辞离去。
塔楼上,南宫玉良披了一件大氅,独自站在那里,天上仍在飘雪,从这里看去,更为壮观。
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凉凉的浸透手心,南宫玉良低头看去,院子内一株梅花,开的很好,从这里看去,像是雪地里被人用鲜血点缀了一棵梅花树。
鲜红醒目,醒目的他不忍看下去,晋王死了多久了?几天,还是几个月,他不记得了。总之这时光陡然就漫长了下来,像是没有尽头。
南宫玉良一直以为,他报了仇就平静了,心安了,可是晋王死了,大仇得报,他确实平静成一滩死水,却并不心安。
手扶在栏杆上,他低头向下望去,梅花树下有一个身影,仰头看着他,浅浅温和的笑着。
“你不想我吗?”
是啊,我太想您了,所以无法安心。
“想”南宫玉良露出一抹笑容,是记忆里的和熙璀璨,手臂用力,他身子向前倾去。
“爹爹”
惜儿!动作停下,南宫玉良转身,少帝瞪着圆圆的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爹爹在干什么?”
再次看向树下,那人影依旧笑颜看着他,负手等在原地“没什么,跟爹爹走吧”南宫玉良牵着少帝的手,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王爷,等我些时日,我去陪着您,我不恨您了,我只想和您待在一起。
西郊
“你什么”临晚风抱着肩膀看着大夫“什么叫听天由命?”
“他伤势太严重,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异类了”郎中捏着胡子对他。
眉头皱的更深,临晚风看向床上的人“那他受的什么伤?”
“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临晚风不高兴了,不满的“你不确定,就没救了”
“这位公子,在下没没救了,只是他的伤势,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人事,老夫真的已经尽力了”郎中无奈的着,要不是这位公子好看,他早就甩袖走人了。
临晚风还是不满,不过缓和口气问“那他的腿?”
“腿没有事,不过耽误了些时日,日后走路会有些跛”郎中显然松了一口气。
跛就跛吧!终于听见一件顺利的事,临晚风神色好了一些“多谢郎中了”
“客气,客气”郎中摆摆手,忙不迭的就走了。
临晚风送走郎中,返回屋内,坐到床边,瞥了一眼姓白的,对着毫无知觉的人“这个郎中没什么本事,我再给你找一个,什么都看不出来,就你不行了··”
他自言自语似的嘟囔了一阵,床上的人还是闭目睡的深沉,叹了一口气,临晚风眉间染上忧愁。
姓白的,要是不捡到你也就算了,捡到了还不醒,你想让老子这么伺候你一辈子不成。
建平四年十二月,晋王被诛一月,本该喜气洋洋的京城,肃杀一片。
天子年幼,太后养病深宫,不再过问朝政,温候加尊大将军,掌握朝政,丞相徐含被废,尚书台被废,左将军童临被赐死,右将军越弘为晋王一党,越氏一门被削去爵位,贬为庶民,原晋王手下将领,或死或逃。
新一轮清剿开始,并且蔓延的越来越远,甚至飘出了京城。
作者有话要: 主角嘛,多少还是要给点光环的,坠崖不死什么的太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