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了
入夜,安阳虽不如京城,但王都的夜晚也是繁华的,街上的人还没有散去,临晚风压低帽檐,快步拐进一旁的长街。
薛相府,府门前两匹汉白玉的马立在左右,府邸恢宏大气,他驻足看了看,上前轻叩门扉。
“你是?”管家奇怪的看着他。
临晚风暗暗平复心情,平缓的“张将军让我来见薛相”
张将军··管家微愣,赶紧侧身“请”
花厅里,临晚风坐在椅子上,心里仍有些不安,回廊外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的看去,心里讶然。
男子一袭蓝衫,长眉入鬓,神色淡然,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觉得这个年轻的右相有些眼熟。
“张将军有何事相托?”杜雪堂站到花厅内,直接问。
临晚风站了起来,看着他“我不是张将军派来的”
“嗯?”杜雪堂皱眉,还未等询问,听见他又“我此来是送大人一个,胜过邶正卿的机会”
客!杜雪堂笑了,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淡淡的“先生投于何人?”
此人声音细柔悦耳,身形纤细,不像北方人士,他之所以愿意攀谈几句,是想知道这是南边哪一方的人。
“薛相觉得哪方才能入得了眼”
“薛某效力于赵国,先生觉得呢?”杜雪堂没有回答,反问了一句。
临晚风迟疑了片刻,回忆着姓白的嘱咐,刚想回答听见对方又“先生想要取信于人,总要先除了斗笠,一见真容才是”
犹豫片刻,临晚风点点头,抬手解开斗笠,刷的掀开。
咣当··细瓷茶杯落地,摔成碎片,杜雪堂刷的站起来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半张着嘴惊呆的样子。
瞧见他容貌的人都会微微怔住片刻,临晚风不喜,却也明白,但像此人这般反应,还真是第一个,皱皱眉,他开口提醒。
“薛相··”
“我答应你”杜雪堂回神,一口答应。
“薛相还不知道,我有什么事?”
“任何事我都答应你”杜雪堂上前一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双手握在一起问“我只想知道,你··背后之人,他··在安阳吗?”
姓白的··临晚风看着他,心里忽然很奇怪,半晌点点头“在”
话音一落,临晚风看见薛相的手掌一抖,扶住了旁边的椅子,稳了一下身形,仿佛一瞬间放下了许多东西。
书房,杜雪堂独自坐在桌案后,看着那一点摇曳的烛火,浅笑的那么柔和,像那年盛夏吹过的一缕清风。
“您活着,太好了”
一切出奇的顺利,临晚风满心的疑惑,都收在心底,姓白的,这应该算是好事吧!回过神,临晚风已经返回,院门开了一条缝,他愣了一下,一把推开。
“姓白的!”临晚风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停住脚步。
前方,赵王负手而立,瞥见他冷笑着“六弟,你真的觉得我会信任一个刚刚认识人”
“四哥还是那么无容人之量”秦宇浑不在意的。
赵王脸色阴沉了一丝,走下回廊,看着临晚风,秦宇站在他背后,盯着赵王。
“怎么?四哥不准备处置叛徒?”
“六弟”赵王斜着他,悠悠的“相识一场,你半点不在乎他的性命?”
“谁的性命”秦宇上前一步,看着临晚风“我都不在乎”
赵王看着他,心底的疑惑更深,秦宇几次三番想让自己杀了此人,除了不想有人监视,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吗?
“他不足为虑,始作俑者是你”
“没错”秦宇笑了,瞥着他“那四哥动手啊”
赵王脸色一变,冷冷的盯着他,秦宇迎着他的目光却笑了,笑的极其猖狂鄙夷。
“秦重,你还是那么蠢,恨我却不舍得杀了我,想利用我,却不知如何利用,鼠目寸光,谋而无断”
秦宇冷笑,更为不屑的“你就是个废物!!”
不好!临晚风心里一惊,瞥见赵王的表情骤然变坏,扭曲的更为阴鸷。
咚!胸口中了一脚,秦宇倒在地上,赵王一步上前踩着他的胸口,垂头阴凉的看着他。
“你才是那个废物,你才是”
黑影一晃而过,咔的一声,骨头断裂,临晚风浑身一抖,错愕的看着前方,姓白的趴在地上,仍是那般看着赵王,牙关紧紧的咬着。
“秦重,你有种杀了我”
砰··棍棒的声音让人遍体生寒,秦宇手指扣在地上,满脸冷汗,赵王扔下棍子,慢慢蹲下。
“呵呵··六弟,如今谁是废物”
秦宇斜着眼睛瞪着他,脸颊因剧痛抖动,却冷笑着不话。
“我知道你不怕死”赵王不在意的笑笑,阴森森的“但你害怕成为废物,害怕成为我掌中的一颗棋子,任人耻笑,晋王殿下你接受不了对吗?”
秦宇脸颊不停的颤抖,临晚风看见他脸上终于有了慌张,赵王得意的笑笑,压低声音。
“秦宇,我现在就可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活着,废物的活着,我可以把你送给严士君那个疯子,他比我更愿意看见你没用的样子。像你当年的,晋王殿下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
许久··许久之后,秦宇终于将头颅垂下,脸色灰败,贴在地上不再看任何人。
赵王看着他眼底的妥协,得意的大笑,走到临晚风旁边拍着他的肩膀“好好照顾六弟,别让他死了”
赵王离开,临晚风赶紧跑到他身边,扶着他的头“你怎么样?”
“没事”
姓白的声音异常沉稳,临晚风循声看去,发现他的表情也很淡然,之前的愤怒、屈辱、不甘和心灰意冷都不见了。
“你?”临晚风忍不住的开口。
“扶我坐起来吧” 秦宇。
临晚风扶着他,断去的腿被挪动,秦宇疼的嘴角颤抖,只是没有一声痛呼,神色平静的不像一个正常的人。
“现在我和你都彻底安全了”秦宇坐到椅子上低喃的着。
无论过了多久,我还是这么擅长算计人心,所有人的不甘、自负,我都看在眼里,都能为我所用。
风,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的命最重要!
赵王宫
远处的天刚刚有些青色,杜雪堂跟在宫人身后,眼角瞥着身后的侍卫,心里沉了沉,他喜悦中似乎忽略了一件事。
大殿内,赵王想着秦宇终于低下去的头颅,扬着嘴角笑的阴森。
“参见王爷”杜雪堂行礼。
赵王回神,看向他眼神微变,一挥手“坐吧”
“谢王爷”杜雪堂坐到旁边,欠身“不知王爷召微臣有何吩咐?”
“爱卿”赵王顿了一下,盯着他问“昨日,府上的贵客是谁?”
心里一惊,杜雪堂一下想通了关节,自己确实忽略了一件事,晋王若活着,为何到安阳。
“回王爷”杜雪堂恭敬执礼,淡定自若的“此人是客,意欲挑拨微臣与邶相之和”
杜雪堂没有因为被监视而不悦,赵王心里略微满意,继续问“既如此,爱卿为何不报于本王”
“天下纷乱,客不胜繁多,本也不必劳烦王爷”杜雪堂站起身看着他“此人身形声音,似是江南人氏,微臣怀疑此人是俞义或者明月客”
“你··没见到他的样子?”
“没有”杜雪堂摇摇头,思衬着“若为俞义所派,赵国该趁此机会,收拢关中军,则南疆无忧”
赵王看着他,杜雪堂侃侃而谈,完全没有意识自己对他的怀疑,和熙一笑,赵王走了下来,站到他身前。
“爱卿辛苦了”赵王拍拍他的肩膀“此人不是俞义所派,爱卿不必费心了”
“不是”杜雪堂诧异了一下,随即恍然“原来早已尽在王爷掌中,微臣愚钝”
赵王点点头,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显出犹豫之色,坐到王座上,他沉思片刻,开口问。
“爱卿,你可记得晋王活着的那个传闻”
“无稽之谈,王爷不必挂怀”
呵呵··赵王笑了,敛起神色一瞬不瞬的看着他“若此事不是··无稽之谈呢”
“不是”杜雪堂不解的看向赵王,拱手“微臣愚钝”
“晋王,在安阳”
“什么?”杜雪堂脸色大变,赶紧跪下“王爷,微臣绝不知道,昨日的客,是晋王所派,否则···”
“爱卿快快请起”赵王和蔼的看着他,摆摆手“本王明白你的忠心”
“谢王爷”杜雪堂站了起来。
“爱卿,晋王死而复生,若是消息传出,必然天下哗然,你觉得之于赵国,晋王生死,何者更为有利”
杜雪堂神色敛然,沉眉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回答“生”
“为何?”赵王眉心聚拢。
杜雪堂瞥着他的神色,故意犹豫一下“天下大变,其实晋王早非昨日那般重要,不过他仍有一用”
赵王没有出声,杜雪堂继续“严士君的无道,致使民怨沸腾,世间多有同情晋王之人,晋王可以聚拢民心,可以让王爷向朝廷问罪,废黜天子”
“这··”赵王仍有些不解。
“王爷”杜雪堂继续解释“如今举义旗者,皆不问罪天子,只言温候迷惑天子,即便诛杀严士君等人,王爷仍不能直接称帝,甚至要善待王谦和等京城旧臣,否则便是僭越,失德于天下,但若手握晋王便不一样”
“可是废黜天子后,又该将晋王置于何处?”
“王爷,有谁比晋王更适合做龙椅上的傀儡”
赵王愣在原地,心底震惊片刻,询问还未出口,杜雪堂冲他深施一礼。
“京中已无晋王旧部,王爷内可一统乾坤,不会受人掣肘,对外,晋国旧将一盘散沙,又失了晋王的旗号,除了归顺别无去路,唯一的祸患安子期,没了晋王这杆大旗,又孤军远征,赵国一战便能让安定候俯首”
赵王眼底一亮,不过仍然追问“北境军如何?”
“孔石愚将而已,待收拾南端之后,王爷大可以晋王之名,挑拨孔石与赵、王二人”杜雪堂思量着又“北境二十万士卒,如今仍依仗燕郡等旧晋国封地粮饷,若晋将归顺,粮草一断,还何惧之有”
“爱卿一席话,本王茅塞顿开”赵王上前扶起杜雪堂。
杜雪堂谦逊的笑笑没有话,刚要告退赵王却拦住他又“晋王诡诈,你要详加注意”
“王爷!”杜雪堂心中震惊,但仍稳住了神色。
“正卿与晋王有隙,此事交予你”赵王着又安慰一句“索性晋王早非昨日,如今断了腿,哪也去不了了”
手指一抖,杜雪堂堪堪稳住身形,深施一礼,他挡住自己眼底的寒芒“微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