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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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西郊

    “何迢已经答应了”杜雪堂对赵志平。

    正午的阳光很毒,王蒙离他们两个稍远一些,站在树林边缘,听见他的话,询问“王太师那边呢?”

    “我没有见他”杜雪堂回答。

    “王爷不是··”

    王蒙不解的看向赵志平,赵先生瞄了一眼杜雪堂,点点头,解释“淮王在内,何迢的京军在外,再有北境军,不需要王太师了”

    可是··王将军脑袋转不过来弯,明明王爷的信里不是这么得,擅自作主真的好吗?

    杜雪堂没注意他的神色,继续“我已经建议张倝分兵,率军屯于东山一侧,北境军侧应京军,冲破凤林军的包围后,京军正好堵住张倝,而北境军趁机入城,淮王与何迢在内,会想办法开城门”

    杜雪堂完,赵志平思考了片刻看着他又问“宫里呢?”

    “少帝和太后并不知晓”杜雪堂微微侧过身冷笑“我觉得也不需要他们知道”

    不远处,王蒙听着他的话,心中微惊,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赵志平倒是神色如常,沉默了一刻,忽然负手舒了一口气,望着天边。

    “该把王爷接回来了”

    “没错”

    杜雪堂也负手站在一旁,盯着天边的神色,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军营内,王将军终究耐不住心里的疑问,犹犹豫豫的去找赵志平。

    “老赵”他坐在椅子上拄着胳膊“王爷让联合王谦和,还有杜先生不理会宫里,王爷恐怕··”

    “王将军”赵志平断他的话,看着他“将军想救王爷吗?”

    “当然”王蒙一愣。

    “那就这般去做,对王爷最好不过”

    王蒙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终放弃了,不满的对他“到底怎回事?我不明白”

    赵志平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看向营外“将军,你觉得如今王爷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身在安阳”

    “不”赵志平摇摇头“赵王做不了王爷的对手,王爷的危险一直在他心里,所以不能按照王爷的谋划行事,因为那谋划里没有他自己,不过是另一个轮回而已,至于宫里··也该结束”他顿了一下。

    “你是··”王蒙思考着,猛地醒悟“王爷想让你和王谦和共同辅佐陛下,然后··”皱皱眉,王蒙心里不舒服一下,没有继续下去。

    “将军”书生难得笑了,调侃的“你我,恐怕又要违抗君命了”

    王蒙神色变幻一阵,半晌,忽然双肩一塌,摇摇头苦笑“老赵,王爷怎么比我还傻”

    晋王是无人能替代的,想以淮王、王谦和还有赵志平,重现当年的晋王、王谦和同徐含的局面,以此稳固朝廷,但这是不可能的。

    那在外的万千将士愿意俯首听命于晋王,却不见得会听命淮王,更不会听命朝廷,单单一个安子期,就足够所有人头疼。

    “怎么把王爷接回来?”王蒙又问。

    “告诉所有人”赵志平眼神一凛“王爷在安阳”

    “····”王将军脸色一囧,这回明智的没有问。

    晋王又活了,数月内活了两次,只是这一次更为言之凿凿,不过在这纷乱的天下,人们听了反而更加不信了。

    除了心有牵挂的人··

    祁山,溫山站在山脚下,抬头向上望望,神色变幻。如果天下纷纷扰扰的谣言,让有些人喜闻乐见,让有些人惶恐不安,那孤耸在群山深处的这座雪峰,就是这世间唯一的孤岛。

    这里的冰雪终年不化,景色也是终年不变,很容易让人忘记岁月的流逝,让人只活在那年,那日,那时。

    咻咻···

    剑刃的破风声传到耳侧,溫山站在路口看着前方不远的白云飞,眉毛动了一下,犹豫了片刻。

    “白师兄”

    收起剑,白云飞冲他点点头,看见他手里提着的东西,问“有酒吗?”

    “有”溫山反应了一下点点头,跟他一起进门。

    石屋内,白云飞坐在桌边,看着桌上温着的酒壶出神,溫山将东西收拾好坐回旁边,瞄着他一脸犹豫。

    白云飞没有看见他的神色,见酒以温,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当,酒杯放回,他正要倒第二杯,溫山忽然拦住他的手。

    “师兄”

    “什么事?”白云飞挣开他的手,仍倒满了一杯。

    “之前有传闻··”溫山低下头,看着手心“晋王活着,在安阳,赵王那里”

    “好”

    白云飞答的平平淡淡,端起酒杯,再次饮尽,溫山抬头看着他张张嘴,最终只剩叹息。

    雪顶的白日很长,白云飞一杯接一杯,直到溫山买的酒全部喝尽,这天际才显出暗色。缓缓起身,白云飞站到窗边,溫山看着他,直到夜色有些模糊,才见那个白色的人影动了一下。

    “溫山,我要去安阳”

    呼··不知为什么,听见这句话,溫山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和他预想的一点也不同。

    “师兄”他起身施礼“一路顺风”

    安阳

    临晚风看着药碗里剩余的药,眉心一皱,把碗往秦宇面前一摔“喝了”

    “喝不进去了”秦宇脸色微变,推回去“我喝饱了”

    “姓白的,你欠收拾了是不是”

    “唉··你这个不孝子”秦宇嘟嘟囔囔端起药碗,刚喝了半口,就被临晚风照着后脑狠狠的拍了一下。

    “咳咳··你要呛死老子啊”

    “闭嘴”临晚风狠瞪了他一眼“口无遮拦,呛死你算了”

    “····”秦宇斜了他一眼,心里将崽子骂了一百遍。

    临晚风抢下他喝完的碗,放在一旁,不由分的推着他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我不冷”秦宇赶紧。

    “不冷也得晒”

    “····”

    王八蛋,真是翅膀硬了,这个不肖子孙,真应该让马五看看。秦宇恨恨的嘀咕着,忽略了自己其实坐在树荫下的事情。

    午后阳光衰落,伴随着清风,让人身心舒畅,白云飞向西城深处缓缓的走去,祁山至此千里之遥,安阳城内数日苦寻,在这一刻都变的很短,仿佛须臾之间,他就从雪顶来到秦宇面前。

    前方,一个的院落,周围藏满或明或暗的守卫,白云飞掩身在街角,扫了一眼,紧紧手中的佩剑。

    院落中,清风穿过中庭,秦宇倚在那里,半阖上眼睛,几乎睡去,忽然耳边有一阵声响,凛冽,熟悉。

    他睁开眼睛,远处有一个的人影,冷冽的像从广寒宫走出,秦宇心里埋怨了一下他的鲁莽,却还是忍不住的笑了。

    一抹寒光,剑气纵横,白衫飘扬,这天下没有第二个这样的人。白云飞!你还是这么风采依旧··

    “云飞”这一句百转千回,似隔了好久。

    咻!白云飞单手持剑,飘落在庭院当中,身前的黑衣人坐在椅子上,笑容依旧,是他喜欢的样子,熟悉的仿佛昨日,没有任何纠葛拦在中间。

    “秦宇,你还活着!”

    “是啊”秦宇看着,抿唇浅笑“不是好两清了吗?”

    “没错,我报过仇了”大雪山数千亡魂的债,你还完了。白云飞伫立片刻,刷的收起宝剑,一脸淡漠的转身。

    “云飞”秦宇拦住他离去的脚步“你··能不能··”

    “不能”白云飞断他的话,脚步停下,背对着他轻轻地摇头。

    “哦”

    “秦宇从今开始,你我恩怨一笔勾销,不必··再见了”所有的恩怨纠葛了结了,你我也就走到了尽头,秦宇··我们走到尽头了。

    “好”

    白衣大侠脚尖一点,人影消失在天边,来去的都这么飘逸,当真不是神仙吗?秦宇双手交叠,看着天边,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笑了。

    我一直以为四方山下,我带给天下的只有混乱,可这一刻,我觉得晋王的死很值得,至少换来,你我不必不死不休。

    白云飞,这结果,比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珍贵,值得用命去换。

    赵王宫

    “先生见了他,如今放心了?”赵王侧身看着邶正卿。

    邶正卿神色变动一下,仍然施礼“微臣依旧不放心”

    “他一心求死,先生还不明白吗?”

    “王爷?”邶正卿奇怪的看着赵王,晋王的话真真假假,他并太信晋王会求死。

    “赵军北上顺利,赵志平已有和谈之意,此事一成,他就是这天下最大的笑话,所以他想赵国退军”

    赵志平和谈?邶正卿愣了一下,按这是好事,可他心头总翻涌着怪异,让他警觉陡升。

    “王爷,微臣始终认为晋王不是轻易认输之人”

    “没错”赵王认同了他的话,然后“所以一切不可挽回后,他才会一心求死”

    邶正卿沉默了,他不明白赵王为什么会认定晋王已经失去所有雄心,变得安然颓丧,他想劝,可他回忆着晋王所有的举动,又偏偏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辞。

    “那个临晚风和晋王··微臣总觉得有些不妥”

    “呵··可有人会心仪想杀自己的人?爱卿多虑了”赵王了一句,想起了之前的几次试探,心里嗤笑一下,不愿再谈论此事。

    “最近有传言,晋王在安阳,加强守卫,莫让他人··”赵王冷笑一声“伤到‘晋王殿下’”

    “王爷放心,微臣已经··”

    邶正卿话音还没落,殿外一名侍卫进门“王爷,有人闯入偏院,刺杀‘贵客’”

    西城深处

    临晚风看着天边,眼神变换一下,这白衣人就是建邺刺杀的那位大侠吧,如此··临晚风想了许多词汇,但总找不到一个能准确的形容此人。

    目光拉回,临晚风看向树下独坐不语的人,嘴唇抿抿“你想让他帮你什么?”

    “我只是想让他把剑还给我”如今看来,已成妄想。

    秦宇坐在那里,手在下巴上摸了一下,又恢复成那个样子,侧身看向临晚风。

    “很快会有人过来”

    “嗯?”临晚风静静的看着他。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你都独自在一边,不闻不问不阻拦,一直看着”

    临晚风细眉颤抖一下,刚想话,被他抬手断,秦宇目光瞥向门外,压低声音,低沉的“照做便是”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临晚风站在廊下,看见赵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日来的人。

    “六弟受惊了”赵王站到秦宇面前,扫了一圈周围又“本王保护不周”

    呵呵··秦宇抬眉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王兄尽力了,我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天下人不仅知道我活着,还知道··我在王兄这儿”

    赵王心底划过一丝疑惑,秦宇看着他的神色,了然的“王兄好奇,为什么刺客杀了这么多侍卫,闯到这里,却没杀了我”

    “六弟赐教”赵王脸色沉了一丝,因为被猜中心事。

    “只能,弟的运气很好,这刺客是弟的一位故人,所以··”秦宇抬眉看着他,笑的有一些阴险“他这一来,便做实了弟在安阳的传闻,很快就会有人,来找王兄的麻烦了”

    赵王脸色一变,刷的转头看向邶正卿,秦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靠到椅子上,悠悠的“先生此举高明,看来是答应与我联手了”

    “你!”赵王猛地抓住他的衣领,提着“你以为能挑拨赵国吗?”

    “呵呵··只是现在没成功而已”秦宇冷笑,斜着他“只要我活着一日,无论是现在的赵国,还将来的天下,你不会有片刻安宁之日,秦重你想利用我?做梦!”

    赵王眼里凶光一闪,掐住了秦宇脖子,那你就去死吧!

    秦宇靠在椅子上,双手紧紧的抓着扶手,骨节分明,一张脸涨的越来越红,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赵王。

    赵王盯着他眼底的那丝坚持,心念一动,忽然松开他后撤一步。

    “六弟”赵王恶狠狠的样子忽然消失,负手笑看着他“你很聪明”

    “咳咳··”秦宇扶着扶手剧烈的咳嗽。

    “秦宇,你也不过就这些伎俩了”赵王微微俯身,看着他讽刺的“想死,做梦!”挑拨离间,逼自己杀他,晋王殿下你很聪明,不过也仅此而已。

    秦宇喉咙剧痛,依旧不出来话,赵王看他的样子,冷笑一声,挥挥手“带走”

    一座更,看守更为森严的院落里,秦宇被丢在院子里,天色暗淡下来,临晚风才心的从屋内走出,站到他身边。

    “风”秦宇嗓音哑着,率先开口。

    临晚风忽然一步跨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姓白的,你··那么确定他不会杀了你?”

    呵呵··秦宇笑着,笑声难听,对他“爹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万全之策,有时只能赌上天眷顾”

    “可输了,你就死了”临晚风蹲到他身边声的。

    “可我赢了”秦宇拍拍他的头,也声的“如今邶正卿再不是大患”

    临晚风看了他一眼,犹豫一下,将头放到他的腿上,心里忽然很难过,难过的想哭,又怕被姓白的看成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