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进京
阳光下,临晚风一边的眼角肿了起来,脸上有一个红红的手印,印在崽子过分白皙的脸上,分外明显。
秦宇心里一疼,将他拉起来抱在怀里“爹替你剁了他”秦重,你敢老子的儿子,老子非要手刃了你不可!
爹你大爷!临晚风心里骂了一句,想起杜雪堂的嘱咐,乖乖的贴在他怀里,压低声音柔柔地“赵王让我交出什么··我不清楚”
还真是弄巧成拙了,秦宇心里叹息一声,崽子冷不丁柔弱了下来,还挺让他难受的,总觉得对不起死去的马五。
“然后呢?”秦宇和声问。
“然后··”临晚风恰到好处的停顿一下,感觉圈着他的手臂僵了一瞬,眉角得意的微微扬起。
“我··我··答应赵王进京帮忙,可是我不会”临晚风贴在他的心口,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怯怯的问“姓白的,我是不是害了我们”
“没有”秦宇心里不舒服,手在他头上揉揉“你能害什么人”
“那我该怎么做?”
临晚风扬着头,秦宇低头,手掌放在他脸颊上,轻轻摸了一下,笑着“你什么都不用做,爹来做”
姓白的,要不是你现在笑的好看,老子真想一口咬死你,我他娘的不是你儿子,不是!
临晚风巧的鼻子动了一下,秦宇低头看着,笑的更为温和,他仔细的看着临晚风。
崽子确实长大了,可在也就长大了一点,秦宇还是觉得临晚风是个当年的样子,倔强,热情,果敢,总是愤愤不平后心软,纯净的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好歹一个头磕在地上,马五,老子从不做食言之辈。
这漫长的一日终于过去了,夜晚,临晚风躺在长榻上,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在这儿陪着你”秦宇笑看着他。
他记得两人逃往吴国的时候,临晚风总是夜里惊醒,慌张地找自己,这个崽子,即坚强也脆弱,矛盾的很。
唔··临晚风看着他,暗自皱了皱眉,没像白六爷一样追忆了往昔,而是忽然发现这姓白的,很吃软不吃硬,或者··温言细语,对这老东西尤为管用。
看来之前对付姓白的用错了方法,临晚风心里咕哝一句,不自觉地笑了笑。
夜色渐深,困倦袭来,临晚风眼睑不自觉地合上。原来我的容貌也不都是坏处,朦朦胧胧中,临晚风脑海里飘过这个念头,让他带着欣喜睡着了。
秦宇给他拉拉被子,自己也盖着厚厚的披风,歪在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的也睡了过去。
建邺
这座吴国旧都又变成了一国的中心,大殿内金灿灿的御座甚至比往日还华丽,司马绍钧端坐在御座上,神色肃然有着一国之君的风范,只是偶尔往下去的目光,会有那么片刻失神。
“众位爱卿所言,朕知道了”司马绍钧回神,看向殿下的众人“今日就到这儿吧”
他着站起身,缓缓向殿外走去,李子高喊了一声散朝,跟在他身后。
书房,司马绍钧刚刚坐定,柳彦申便紧随其后进来。
“陛下”
“免礼,坐吧”司马绍钧挥挥手,示意他坐过来。
“陛下刚刚殿内有所迟疑”柳彦申坐下对他“可是心存顾虑”
司马绍钧轻轻颔首,一边倒茶一边“司徒大人忧国忧民,言必称休养生息,当真是为了朕吗?”
这···柳彦申皱眉抿着唇没有话。
将茶杯推给他,司马绍钧抬眉扫了他一眼,声音如旧的“他为谁,不言自明,只是抱着这样心思的人并不少,所以朕才没有拒绝,但也绝不会答应”
柳彦申脸色一变,拱手“陛下,司徒等人确实心怀鬼胎,受誉王挑拨,但是··明月确实需要休养生息,况且陛下重用吴国旧臣,恐怕不妥”
如今的明月朝廷,有两股势力,一股是明月臣子,对于陛下重用吴国旧臣不满,转而心向誉王。
另外一股,是以褚漳为首的吴国旧臣,这些人大多是受北雍新政排挤的世族,拥护陛下不过是为了护住各自利益罢了。
“有什么不妥”司马绍钧轻呷一口茶,看着他“若不是他们,岂有今日,况且他们畏惧北雍所以必然誓死效忠”
“陛下,明月看似占领吴地,疆域广阔,可实际上陛下仰仗的只有褚漳等人,这些人皆非我明月之人,不过为利,如何能尽心尽力为明月着想”
“呵呵··只要能为朕所用不就行了”司马绍钧轻笑着。
“即便如此,陛下这广阔的疆域,看似归于明月,可实际上把控在各个世族,和吴国旧臣手中,天长日久,朝廷衰落,权臣横行,于国无益”
柳彦申深施礼,继续恳求“求陛下,放弃北上,趁北雍内乱,逼他们割让吴地,待整顿国内,再行北伐”
“放弃北伐,是不可能的!”
司马绍钧了一句,柳彦申还欲劝,被他拦住继续“大雍内乱,正是一举而歼灭之时,若是错过这个良机,大仇何时能报?”
柳彦申愣在原地,张张嘴,再也没找到劝谏的辞,陛下决心已定,无论他有多少理由,都没有办法,陛下自雍京归来后就变了,没有过去那般谨慎了。
尤其是对北伐,陛下从未有过的坚决,以至于很多摆在眼前的问题,都不再去理会,这在以前是绝不会发生的。
“你回去吧”司马绍钧看着他的样子,吩咐“爱卿该想的是如何让誉王等人不再阻拦朕北伐,其他事无需爱卿操心”
“是”
柳彦申退了出去,殿门外他看见了匆匆而来的常荣,常荣也看见了他,冲他随意的一拱手,快步进入大殿。
“陛下”常荣刚刚迈入大殿就着急的“安子期率军北上,压入赵国边境”
“哦?”司马绍钧声音里有一丝惊喜,笑看着他问“为什么?”
“不知道,不过北雍最近有传闻”
“什么传闻?”
“传闻晋王活着,并且被赵王囚禁在安阳”常荣垂首回答。
呵··司马绍钧抬起手掌下意识的摸上心口,冷笑着“他们连死人都利用,也是该亡国了”
常荣低着头没有搭茬,他和柳彦申一样觉得陛下变了,只是在他眼里,陛下变得阴沉了很多,没有曾经的温润儒雅,配着一袭黑袍,让人更为畏惧。
“传褚漳过来,你下去吧,密切注意北雍动向,不许落下一丝一毫”司马绍钧挥挥手,站到地图旁。
后宫
“皇后”宫女走了进来,声的“陛下在与褚将军商议北伐之事,今夜不过来了”
又不过来了!张氏叹息一声,点点头“知道了”
本以为一切苦难熬到了尽头,却原来最难的不是京城那些时日,而是如今。
张氏站起身,缓缓向偏殿走去,躺倒床帐,她在床头的暗格内摸出一个白玉瓶,将瓶握在手中,她摩挲犹豫了很久,扫到锦被上的并蒂莲花,忽然下定了决心。
安阳
“临公子的事,是我疏忽了”杜雪堂压低身子歉然的“未料到赵王如此行径”
“算了”秦宇摆摆手,斜了一眼临晚风的房间,看着他问“赵王为什么突然如此急切的想进京?”
本来的谋划是引赵王入京,然后杜雪堂策动军变,解决赵王,再联合城内的王谦和、淮王等人,引北境军入城,诛灭严士君,扶立少帝亲政。
可赵王胆怯,没有十足把握,不会进京,秦宇本以为还需要杜雪堂和赵志平再进一步,赵王才会姗姗来迟的进京,自己和临晚风也有足够长的时间应付一切,谁知赵王突然发疯。
“安子期出兵赵国,声讨赵王,所以赵王有些急切,想要尽快定鼎京城”杜雪堂平静的回答。
安子期?秦宇心里叹了一口气,想起找到自己的白云飞,有些了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安阳的事··你和赵志平传出来的?”他直接问。
杜雪堂手背到身后捏了一下,看了他一下才“是”
“你··唉··”秦宇摇摇头,有一丝愠怒,不过更多的是无奈“你成功了,我不得不去京城了”
“临公子的事··”
“不只他,白云飞也险些被牵连”
“微臣有罪”杜雪堂一撩袍子咚的跪在他脚边,垂着头。
呃··秦宇愣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对不住杜雪堂,扶起他“我不是责怪你,雪堂,我只是··”
“我知道”杜雪堂断他的话,跪在那里扬首看他“您只是不想这些局外人搅进来而已”
“没错,他们不过是局外之人”曾经你也是!秦宇目光看向他,有片刻的感慨,手臂用力扶起他。
“邶正卿定然会阻拦,你怎么劝服赵王的”秦宇笑着转而问,想缓和一下刚刚。
“赵王的野心和自负已经不是一个邶正卿能抑制的了,特别是抓住王爷后”杜雪堂负手侧过身子,避过晋王的目光继续“而且邶正卿也不如之前得赵王心了”
其实他还没有通赵王,也不清楚邶正卿的阻拦有多大的影响力,不过无论怎样他都会让赵王离开安阳,可是他没有信心能通晋王,只有借临晚风欺骗晋王,让晋王心甘情愿的入京。
况且若无安子期逼迫,赵王也不见得会携晋王入京,恐怕会让邶正卿牢牢看住晋王,到那时即便京城大事已定,晋王还是被困安阳。
秦宇点头没做他想,夜色里二人忽然沉默了下来,这片刻的安静有点熟悉,秦宇侧头看看他,笑了一下。
“陪我坐一会儿吧”
杜雪堂坐到一边,仔细的看着他熟悉的笑容,秦宇半垂着头,看着脚下,忽然问。
“你把我带到京城,想干什么?”
“王爷想干什么?”杜雪堂看着他问。
“我··”秦宇迎着他的目光,一瞬间想到很多东西,最终摇摇头“什么都不想干”
若崽子不上窜下跳的调查晋王,我也只想守着马五的诺言,等崽子给我养老送终,若是邶正卿不发现自己,我也只想游览游览山水,就那么浪荡世间的活着。
杜雪堂听着他的语气,有片刻的心软,后悔自己的行径,只是很快就消散了。王爷,只有你坐在龙椅上,才安全,我才能放心,这天下也才能太平。
安阳城门
赵国群臣聚在城门处,恭送赵王出征,赵王端坐在马上,金龙披风随风飞扬,还颇有些英武的样子。
临晚风从车窗看着,不屑的瞥瞥嘴,秦宇坐在他旁边,瞧见他的样子,呵呵一笑。
“不要和吴王比”他调侃一句。
“我没和··”临晚风的辩解没完,见姓白的盯着外面,神色变动一下。
不远处杜雪堂缓缓走来,水蓝长衫穿在身上,不似出征,像是与好友相约,出门踏青。
“他身边那是?”临晚风下意识地问。
“那是他夫人,苏氏”秦宇平平淡淡的了一句,收回目光靠回车内。
苏氏腹隆起,已有数月身孕,临晚风看了一眼姓白的,靠到他身旁,低低的“我手腕疼”
“嗯?”秦宇抽回思绪,看向他“哪只手?我帮你揉揉”
“右手”临晚风伸手,压下眼底的狡黠。
赵王看看身后,冲旁边的杜雪堂点点头,杜雪堂执礼,刚要下令出发,城门内冲出一骑,极快的来到赵王面前。
“王爷”邶正卿跳下马,跪倒“京城不可取,薛复所言浅薄荒谬”
赵王端坐在马上皱了皱眉,心里有一丝不满,不过他扫过赵国群臣,压下不满。
“先生请起”赵王下马扶起邶正卿,语重心长的“先生留守安阳,定要心提防安子期等人,待本王大事一定,便无惧任何人了”
“王爷··”邶正卿还欲话,赵王却一挥手,翻身上马,扬鞭远去。
原地,杜雪堂看了一眼邶正卿,下令全军出发。
虽然暗中联络安子期出兵,逼迫吓唬赵王,但杜雪堂并没有想到赵王会如此快就进军京城,本以为邶正卿的阻拦会让赵王迟疑,却没想赵王反而坚定了,更是让邶正卿留守安阳,提防安子期。
他有种感觉,邶正卿在赵王心里,好像真的没有从前那般信赖和仰仗了,只是杜雪堂不明白这丝怀疑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建平五年八月,赵王率军北上,大有一举覆灭朝廷,收拢北境军,入主京城之势,而一直备受赵王信任的心腹邶正卿,被右相薛复排挤,留守安阳。
同月安子期率军越过疆界,进入赵国,明月大军休整月余后,重新对俞义的关中军发起进攻。
这庞大帝国,摇摇欲坠,连街头巷尾的庶民百姓都感觉到,似乎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