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征明月

A+A-

    范文田和王儒联名上书,代表晋国十四郡百姓、士子,请求朝廷恢复晋王爵位,严惩当年陷害晋王之人,为晋王正名。

    此文一出安定了大半个天下的民心,很快关中诸郡,赵国苏氏等人皆上书,歌颂晋王扫平严党,平息叛乱。

    晋王系的将领,除了安子期外,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或派使者,或昭告天下,言语间不谈朝廷,只言明月之祸,愿跟随晋王,击退明月收复吴地。

    京城

    “调江成文到赵国安阳,协同苏氏”秦宇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盯着桌面,神情专注。

    “是”

    “调范文田,申学文,刘元思等晋国旧臣入京”秦宇看了赵志平一眼思衬片刻又“太后昏迷,朝廷无丞相,请王太师,携‘重臣’共商国事”

    赵志平了然的点点头,王太师是朝廷门面,至于国事,还是要晋国旧臣共商,否则何必调范刘等人入京。

    “王爷”赵志平想起一事,忧心“宋毅将军传来军报,言北胡动作频繁,呼延泰这些年虽然隐忍,但是逐渐蚕食诸部,如今似有异动”

    四方山后,天下震动,宋毅是赵志平特意带到宣城的,那时晋王身死,他需要尽可能的拉拢人心,握住北境军。

    呼延泰!秦宇数面之缘,却记忆犹深的那位胡人王子,心底叹息一声“北境军立刻撤回,留三万驻扎京城”

    撤回吗?赵志平迟疑一刻,但还是领命,晋王站起来,走到窗口,接着“告诉王伯泰还有宋毅和孔石,本王南征之时,无论是胡地,还是羌地,不许有任何变动”

    “微臣领命”

    晋王不再话,赵志平悄然退了出去。

    “先生”秦宇追出门外,站在檐下对他又“让王儒去赵国帮文石,至于他的东阳军,入京归先生调配”

    呼··赵志平一颗心落地,安乡王在新阳,同王儒关系密切,其实他几次欲言,可最终都放弃了,如今晋王将王儒调走,可见晋王并未顾及私情,还是以天下大任为重。

    呵呵··秦宇看着书生如释重负的样子有些失笑,其实他不担心秦坚,只是担心有心之人,秦坚反被利用。

    “王爷”李晗从院外走进来“淮王殿下求见”

    “五哥”秦宇着自己迎了出去,边走边“下回直接请进来,别回禀了”

    “是”李晗跟在晋王身后,看了一眼晋王微斜的肩头,双眉一沉,此事安侯爷还不知道吧!

    花厅

    “五哥”

    淮王转身,秦宇站在回廊下,笑的和院里的阳光一样,让他有瞬间觉得回到了好多年前。

    “六弟”他笑着,放弃了执礼的想法。

    “干嘛等在这里”秦宇上前一拉他的手“咱们去后园,这里可是大了许多”

    呃··淮王被他拉着,愣了一瞬,摇头失笑。阳光正好,秦宇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来走走,暖阳晒在身上很舒服,他和淮王沿着湖堤漫步。

    “你这腿··”淮王看了一下,皱眉问“太医医不好吗?”

    “医不好了”秦宇摇摇头,看着他“还好他们都不敢看我”

    哈哈··淮王笑了,这份豁达让他也跟着释怀不少,又走了一会儿,他斜了一眼秦宇。

    “六弟,晋王妃卫夏一直在我那里”

    “嗯,我知道”

    秦宇点点头,入城后赵志平第一时间跟他过此事,四方山事发后,是福子带着卫夏逃离了晋王府,到了淮王那里,否则恐怕早已丧命。

    “你不准备接她回来吗?”淮王追问,心底其实已经略有猜测“可是因为··”

    “不!”

    淮王愣了一下,看着他不语,秦宇停下脚步,站在湖边“不因为任何人,只是卫氏已经不适合做皇亲了”

    况且姑娘年纪,差点因为自己丧命,已经受够了惊吓。

    “那要我做什么?”淮王询问。

    “找个机会”秦宇看着前方,淮王发现他眼神变得和刚才不一样了“让晋王妃死的最有价值,至于卫夏··五哥帮弟安顿一下吧”

    “好”

    淮王答应着,二人继续沿着湖岸行走,秦宇膝盖有些疼,到一边的角亭歇息,李晗奉上茶,淮王端了起来,一扫四周。

    “这里确实大了不少”

    “那边还有一片松林,再大一点,这里都能狩猎了”

    呵呵,淮王笑了笑,忽然瞥见秦宇一闪而逝的忧愁,犹豫片刻,还是“明月··不能和谈吗?”他声音压得很低,不想让别人听见。

    “当然不能,于国于民都不能”秦宇干脆的。

    “于你自己呢?”

    “我··就是国”淮王张张嘴,秦宇呵呵一笑继续“山河破碎,民心沦丧,再有意外便是亡国之祸,五哥,朝廷需要一场胜利,一场大胜重拾民心,让天下士子继续忠心朝廷,让朝廷重新树立威望”

    “祖宗基业啊!”淮王忽地也笑了,多少年前,他绝不相信秦宇的口中会出这样的话。

    “不止如此”秦宇半低下头,看着青瓷水杯,低沉的“这天下总要统一”

    吴地沦丧,天下分崩,如今的情况已不是他和司马绍钧任何一个人退就能退的了,大雍要收复河山,明月要复仇雪耻。

    两国再也不能和平相处,只能留下一个,而秦宇想做留下的那一个,想统一这天下,结束纷争的乱世。

    统一,淮王沉默了一刻,忽地明白了他的心思,一拍他的肩膀“那你心,这京城不会乱”

    “多谢五哥”秦宇声音欢快。

    二人一直坐到北风吹起,天有些凉意,才起身离去,淮王起身告辞,秦宇送他到门口。

    “五哥,让福子回来吧”秦宇手扶着廊柱抿唇一笑“李将军,端茶倒水有损身份”

    淮王皱眉看了看他身后的李晗,摇摇头,上车离去了。

    “他看你干什么”秦宇身子一斜,忽地靠近,边走边“你是不是勾结淮王?”

    “王··王··王爷”李晗一句话没完,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呃··”秦宇停下脚步,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扶起他“你干什么,本王与你笑而已”

    李晗眉毛聚拢,一脸窘迫,这样的事怎么能轻易开玩笑,吓的他一身冷汗。

    呵呵呵···秦宇乐够了,倚在短榻上忽然收了笑意,轻声“让张倝过来”

    “是”

    李晗看着晋王的神色,下意识的凝重些许。

    东山大营起火后,张倝被京军和北境军阻截,那时他就猜测赵军恐怕落入陷阱,只是他没想到赵王竟然死了。

    张倝收到赵王人头时,一下子就跌倒在地,好半天都回不过来神,直到一直在他和薛复之间传讯的卒提醒,才唤回神志。

    张倝明白此事必与薛复有关,后来的一切也验证了他的猜测,可是赵王已死,他明白再去追究原因就太蠢了,所以他选择了归顺。

    赵王死了,少帝死了,严世君也死了,这偌大个天下,除了晋王他又能归于何方?况且张倝心底觉得归顺晋王,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张将军”李晗侧身一引“王爷在里面等你”

    “有劳”赶紧收回神思,张倝冲李晗拱拱手,整理一下衣袖,迈步进去“参见王爷”

    秦宇看看谨慎微的张倝,笑着扶起他“将军起来吧,赵军附逆,多赖将军才能改邪归正”

    “王爷拨乱反正,定鼎乾坤,微臣不敢居功”张倝半低着头,未敢看晋王。

    “坐吧”

    “谢王爷赐坐”

    抬手倒了一杯茶,秦宇一边推给他一边问“赵军二十余万,将军以为该如何是好”

    啊!心底一惊张倝扶杯的手一抖,茶水溢出。晋王话里的意思,难道是要除去赵军吗?

    “心茶水烫”秦宇笑呵呵的嘱咐了一句。

    瞄了眼晋王,张倝稳定一下心绪,恭声“末将愚钝,只知将兵,请王爷赐教”

    “这京中,建平军、京军、赵王军名目繁多,使人混乱,本王意擢各部之精锐,和于一处,不分彼此,共击明月,将军以为可好”

    张倝松了半口气,回答“末将领命”只要不是尽除赵军,对他而言就很好。

    “薛先生与将军共事过,此事本王让他去协助将军,将军有何不妥之处,尽可言于本王”

    “末将领命”晋王再在多,张倝查看晋王的神色,行礼退了出去。

    比想象中容易很多嘛!

    秦宇看着窗外,忽然嘲笑自己愚蠢,自己除掉了那么多兄弟,这天下谁还会那般不识时务与自己为敌。

    看来,老子还真的是真龙天子的命!

    云茶楼的雅间里,临晚风整日待在这里,听王二胡八道的忽悠茶楼的客人。这几日,故事里的姓白的,不但起死回生,还学会了飞天遁地之术,威风的不得了。

    “不过是个一瘸一拐的瘸子”临晚风恨恨的骂了一句,转瞬又盯着瘸子的玉佩一动不动。

    哗啦啦一阵喝彩,王老板适时的敲了惊堂木,书场散了,客人散去,伙计们出来收拾杯碟。

    王二从底下经过,仰头看见临晚风,见他凝望着什么出神,想是有些惦念白六爷。

    “大侄子”王二喊了一句。

    “我不是你侄子”临晚风看着他,怎么一个一个总喜欢装长辈。

    “呵呵··”王二没有白六爷的执念,笑着“我是问你,明日王师出征,你可要跟我去凑凑热闹”

    “是晋王吗?”

    “嗯”

    听见回答,临晚风坐在那里沉默了,王二见此想起之前临晚风曾询问过晋王,难不成有私仇?

    “王二哥”临晚风改了称呼,对他“我不去了”

    “那你在店里,帮我看着”王二笑笑,反倒松了一口气。

    临晚风没有多言,推开雅间的门,返回房间,远处升起炊烟,是寻常人家在生火做饭,他看着,忽然有些想念水镇,想念芊芊,想离开京城。

    我本就不喜欢京城,不喜欢刀兵,更不喜欢晋王,何必留在这里,其实从没有姓白的这个人,从没有!

    天高云淡,微风吹拂,是个极好的天气,从宣武门一直延伸到皇宫尽头的青石板路上,旌旗飞扬,出征的大军整齐的立在马上,缓缓经过城门。

    路边的两侧,店铺的房檐下站满了凑热闹的百姓,朝廷混乱太久了,京城已经许久没看见如此甲胄鲜亮的雄狮。

    人们看着不仅想凑个热闹,也想看看这天下会不会易主,这庞大的帝国还能不能支持下去,而这些整齐的士兵,让人心安。

    又过了一会儿,日上三竿的时候,一阵铜锣声传来,紧跟着是黑甲的卫队,京城的百姓熟悉这一幕,纷纷跪倒。

    长街两侧只有一人还伫立着,但也许他藏在角落,也可能是深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光彩,临晚风站在那里直直的盯着前方,却没有人注意到他。

    锣声消失,青石板路的尽头,马蹄声清脆的传来,晋王骑在站马上,白袍黑甲,在阳光下尤其醒目。

    临晚风看着那个叫做晋王的人,心跳了一下,带着不一样的感觉,他记得这感觉以前也有过。

    一抹红光闪过他眼前,瞩目望去,他下意识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头顶,晋王的发冠很眼熟,只是少了一个缺口。

    原来神采飞扬的不止是吴王,临晚风看着前方,心里念了一句,忽然有些替那些看不见他闪耀夺目的人遗憾。

    人影离去,晋王由始至终也没看两侧的任何一个人,临晚风拉拉冒兜,半低下头,脚步匆匆,又离去的悄然。

    高攀不起,我该回水镇了。

    平遥渡

    明月大军越过江水后便驻扎再此,放眼望去,营帐连绵数里,让人想起了曾经的吴国雄师。营后的渡口,停泊着高大的吴国战船,只是插着明月的旌旗,让人一眼望去,觉得怪异。

    “陛下”柳彦申悄然进入,深施一礼神色慎重的“北雍军来了”

    “落营何处?”司马绍钧背对着他,看着面前的地图。

    “平遥西,白湾渡之北”

    “嗯,传令全军谨慎应对,不得擅自出战”

    “是”柳彦申领命而去。

    江水滔滔的向东奔涌而去,氤氲的水气沾染到两岸,配着九月的天气,让秦宇冷的哆嗦了一下,想起了四方崖下的冰凉湖水。

    抽空真该去看看,老子到底是怎么被冲到河边的。

    “王爷”李晗在他身后,见此上前一步“可要回营?”

    “再待一会儿”

    秦宇沿着河岸慢慢的走着,水浪拍着岸边,很容易沾湿靴子,河面粼粼闪着光,像是谁扔了夜明珠在里面。

    “李晗,那年多谢你,否则本王就葬身这里了”

    李晗也转头看向水面,平静美好的不像曾淹没了数万士卒“微臣职责,不该当谢”

    “呵呵,要的”没有什么职责值得冒死,而舍生忘死为自己的人,该当上一句谢。

    奔涌江水的尽头,一串细微的马蹄声传来,李晗眼神一变,一挥手护卫挡在身前,秦宇跨上战马,却没有动。

    司马绍钧迎着落日,静默看着百米之遥的人,攥着缰绳的手一下子握紧。

    只有一瞬,随即马蹄声呼啸着掠过河岸,江水岸边归于正真平静,没有生死相隔,也没有旧日追忆,空留粼粼江水东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