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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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平五年九月,晋王妃卫氏外出天龙寺为晋王南征祈福,被埋伏的严党贼人所伤,归府数日,药石无效而亡。晋王大悲,亲自撰文悼念,令赵志平等严查京中勾结严党之人,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严党的人。

    适时朝廷上下涉嫌勾结严党之辈,百人之多,大多被贬谪乡里,朝廷一时无人可用,晋王复天下学宫,言无论贫贱,皆可至学宫求仕,朝廷唯才是举,是年京城士子人满为患!

    白湾大营

    夜深人已静,军营里只有巡逻的声响,秦宇闭目睡的深沉,忽然他眉头一动,眼睛一下睁开,盯着头顶的黑暗,手掌按上心口。

    披上披风,秦宇大步的走向门口,像是在找寻什么,推开门扉,姣好的月光照到他眼里,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李晗”秦宇慢慢蹲下,遮住面容,声叫了一句。

    “王爷?”李晗不确定的叫了一句,循着声响看见蹲在营门口的晋王“您这是··”

    “你南下明月时,安子期收留了你对吗?”

    “是”

    “那该你去探望他一下吧”秦宇看脚下的几粒石子,继续“去太医那里取些跌药”

    “末将领命”李晗着要离去。

    “李晗”秦宇又拦住他,站在月光下,隐住面容问“你知道如何同安子期吗?”

    如何?李晗看着晋王沉默片刻,施礼“末将知道”

    “去吧”秦宇摆摆手,迈入漆黑的大帐,门扉关上。

    安侯爷虽然你已经被拖下水了,但你还没沉到井底,你还能出去,出去吧··算我求求你!

    军帐里,秦宇坐在桌案前,盯着案头的公文,想将思绪从飘忽的梦境里抽离。

    自从安子期擅自追击后,尽管挽救了危局,但平遥和白湾之间依旧是僵持着,明月极其沉稳,司马绍钧明白,只要坚持下去,就能获得转机。

    两军长期对峙,对大雍没有好处,先不论军心懈怠,吴地被明月占领的越久,收复就越难,而一再经历磨难的大雍,需要一场大胜,迫切的需要。

    如此下去,即便是晋王,即便是他曾经有许多辉煌的胜利,仍然会让人怀疑,他们心中所向披靡的大雍军,可还能护住自己,可还能获得胜利。

    除了明月,还有北地,秦宇收到王仲康与宋毅的奏报,呼延泰很快就会一统胡地,如果那时仍未能灭明月,大雍才真实无力回天。

    “势不可为”秦宇站起来,又看着地图悠悠的“所以本王要改变这个势”他目光盯着平遥渡,语气坚定。

    如果你我之间,一定要有一个胜利者,那必须是本王!

    白湾

    安侯爷平生第一次被贬谪,朝廷内外早已掀起千层浪,只是安侯爷感觉不到。

    “侯爷,再向前就是进入明月水师的范围了”罗平站在船头瞭望着。

    “嗯”安子期点点头示意战船停下“放下舟,我要去探营”

    “侯爷,此事哨骑即可”

    “快去”

    罗平的劝阻被堵在心里,摇摇头去准备。

    一叶扁舟载着安子期和一名侍卫悄然下水,再往前便是明月水营,清的雾气还未散去,舟掩在雾气里悄然靠近。

    “那边”安子期忽然指着对岸黑色影子。

    侍卫听命悄然靠近,停在不远处的水雾里心翼翼的看着四周,安子期手扶着船篷,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这是明月的粮船?”

    “是”

    “回去吧!”

    扁舟返回,罗平看见安子期安然返回大舒了一口气,赶紧下令返回白湾。

    营内

    “侯爷探营可是要对平遥用兵?”罗平问。

    “明月粮饷皆自对岸运过来,若是失了平遥渡,明月可还能悠闲的对峙下去?”安子期看着地图冷笑一下。

    “可是··”罗平不解思索着问“平遥渡位于明月大军之后,根本不可能被我军占领”即便一时攻下,北岸回援再加上南岸的配合,轻易就能再将渡口夺回。

    “那就毁了它”安子期眼睛一眯,阴狠的神色让罗平暗自心惊。

    “侯爷,王爷不许您擅自行动”

    安子期看了他一眼,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负手缓缓离去。

    京城西郊,四方山慢慢出现在视线里,秦坚忽然一勒缰绳,看着更远方的京城城头,脸上又显出犹豫。

    “殿下?”襄候策马来到他身旁。

    “侯爷”秦坚看着前方,有些担忧的“王叔没有召我,我这么回来不妥吧”

    “王妃新丧,殿下作为晚辈必然要前往奔丧,而且王妃遇刺身亡,筝儿伤心,血缘至亲若是不去,恐怕王爷埋怨殿下”襄候对他劝。

    秦坚回身望向马车,车内卫筝扶着车门,看见他转头,浅浅的笑了一下,温柔甜美,让他心里的愁绪忽然散了一丝。

    “我同筝儿的婚事也该入京禀告王叔”

    “殿下英明”襄候施礼,立刻下令继续出发。

    京城

    “大人,安乡王入京为王妃奔丧,请求进城”何玉对赵志平。

    “奔丧?”赵志平神色阴沉一丝,看着他问“可带兵了?”

    “仅有百人护卫,和襄候一家”何玉回答。

    襄候··赵志平嘟囔着,眉心一动对他“告诉他,无晋王诏令不能放殿下进城,等回禀晋王后,王爷恩准自会请殿下入城”

    “是”何玉退了下去,心里明白此事稍有差池,他们所有人又会卷进洪流里。

    十月初,天气再冷,秦宇病情反复,太医赶紧开了副药,以免晋王殿下在因病生怒,连累到他。

    大营内,秦宇放下手里的药碗,脸色难看了一瞬,看着面前的杜雪堂“临江那边何时能准备好?”

    “还需三日,不过恐怕不会尽如王爷意”杜雪堂回答。晋王命他调集京城还有临江仅有的几只战船,不过这些战船可远没有平遥渡口那些雄伟。

    “唉··本王还得被溜三日啊!”

    “王爷,若占领平遥,明月确实孤悬江北,不成大患,可是··”杜雪堂犹豫“可即便东西夹攻,临江水军弱,恐怕根本不能占领平遥”

    司马绍钧知道平遥是他的命脉,所以一直保护甚严,整个明月军营横在平遥渡前,雍军陆地尚且无法占领,仰仗水军,恐怕更加难以成事。

    “本王没想占领”秦宇了然他的担忧,笑着解释“平遥是司马绍钧的命脉,一旦他意识到平遥不似从前那般稳妥,可还能肆无忌惮的袭扰北营”

    “王爷在等一个机会?”

    “没错”

    司马绍钧想等雍军人心浮动,而秦宇要等明月的一个疏忽,他们二人都相信,只要一个机会,就能扭转乾坤。

    ‘司马绍钧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杜雪堂想起晋王出征前跟他的话,司马绍钧用最简单笨拙的方法,逼的机敏著称的晋王,也不得不等待机会。

    洞察人心,明晰局势,审时度势,又谨慎心,这样的人之前是他看轻了。

    “如果这样的话··”杜雪堂神色忽然敛起。

    “先生?”秦宇诧异的看着他。

    “微臣建议,调成文将军至颍州,从南陵渡越过颍水进入吴地,王蒙将军率北境军南下支援,以雷霆之势灭掉明月”

    如果不能速战速决,司马绍钧这种人一定会做大,所以宁愿牺牲其他地方,也要消灭他,绝不能留下后患。

    这···秦宇愣了一下,杜雪堂为何忽然间如此激进。

    “这是怎么了?”

    “司马绍钧太过危险,早日除去才好,否则··”杜雪堂着阴沉了下来“将来必是王爷大患”

    他确实是大患!

    秦宇看着杜雪堂,还是惊异他瞬间的转变,笑笑站到他一旁“司马绍钧确实厉害,却也在本王意料之中,况且即便本王失了粮道,仍能退军,而司马绍钧的平遥渡却万分不能有失,这一高一低,已是我军优势”

    “王爷,临江水军太弱,恐怕不能让司马绍钧燃起忌惮之心”杜雪堂劝一句。

    天下最好的水师都在吴国,吴国被灭后,吴国水师战船一部分被派到永城和南陵渡,白湾停泊的战船便是,剩下的一部分在吴地,如今全在司马绍钧手中。

    “呵呵··司马绍钧和本王一样,后方祸事不断,听他那个拖后腿的哥哥誉王又出现了,先生放心,本王能灭明月一次,就能灭第二次”

    “王爷··”杜雪堂还想劝,固执的样子让人熟悉。

    秦宇按住他的手臂,笑道“成文还好,北境军不能抽调,本王答应,若是过些时日还是这般,本王抽调羌地王伯泰入颍州相助”

    这··杜雪堂仍是迟疑,还未话,帐外李晗进门,手里托着一份加急的公文,秦宇接过来开,片刻眉头聚拢。

    “王爷?”杜雪堂询问。

    “坚儿入京奔丧”秦宇着将公文递到他手上。

    杜雪堂三两眼扫完,却没有他那般忧愁,长眉平展的问“王爷,听闻安乡王迎娶了襄候的次女可是真的?”

    “没错”秦宇揉揉眉心坐到一旁。

    这才是最让他担忧的地方,不是为了那一点不合辈分的违礼,算起来襄候的二姐和秦坚年纪相仿,正相配,但是襄候卫氏却不相配。

    “王爷其实不必担忧”杜雪堂随手放下公文,对他“安乡王既然如此受王爷重视,王爷大可另赐一门婚事,让卫氏让出王妃之位,一个庶出的姐本也不配王妃之位”

    “嗯··”秦宇看向他,片刻恍然一笑“是本王糊涂了”

    “那该不该让他进城啊?”难题解决,秦宇放松下来,语调轻快的问了一句。

    “此事微臣··不知”杜雪堂摇摇头。

    嗯?秦宇又愣了,今天的杜先生怎么总让他预料不到呢!

    “王爷”杜雪堂半垂着头“此事只有王爷一人能定夺,为臣者不得多言”

    “本王··知道了”

    秦宇也半垂下头,忽然也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杜雪堂行礼退去,秦宇听着脚步声,

    “先生”他忽然开口“若是··若这一句不是问臣子呢?”

    不是··杜雪堂笑了一下,细微到看不见,他回身执礼“微臣仍是不知,因为我已经是臣子了”

    帐内安静下来,杜雪堂早已经离开,秦宇独坐沉思许久,直到自己不敢再想下去,才埋头到公文堆里。

    三日后

    清江面仍旧雾气淼淼,平遥渡和往常一样,守卫森严,渡口一只大船缓缓靠岸,正是从南岸送来的粮食。

    阳光再高一些,雾气淡薄下来,轮岗的士卒刚刚过来,西边大雍营盘方向,忽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没有片刻大雍黑色的甲胄就出现在视线。

    “柳相”士卒飞跑进帐跪下“雍军攻营”

    柳彦申神色微变并没有太过慌张,站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何人为将?”

    “着安定侯的旗号”

    安子期··柳彦申脚步顿了一下,对身边的哨骑“飞马报于陛下,安子期袭营”

    “是”

    哨骑离去,柳彦申站到高台之上,看着已在一箭之地的安子期,瞬间敛起神色“放箭”他肃然的。

    “盾”

    罗平高呼一声,晋王军速度不减的继续向前冲去,安子期掩身在盾牌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前方,势在必得。

    不远处的山坡上,晋王亲自率军策应,准备接应随时返回的安子期。

    “王爷,安侯爷和明月已经交战”

    “嗯”秦宇点点头,转头看向杜雪堂“越弘那边呢?”

    “此时越将军应该已经到达张倝将军那里,若明月回师,他们会追击褚彰部”杜雪堂回答。

    “此战灭不了明月,告诉越弘、何迢,谨慎心,占了上风后,胜即可,本王要让司马绍钧知道,这疲军之计不只是他明月会用”

    “是”哨骑飞奔而去。

    秦宇向平遥方向望去,那里尘烟四起,偶尔能听见几声惨叫,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皱眉。

    “临江水师那边··”

    “王爷放心”杜雪堂上前一步安慰“主将闵克随时注意平遥,有事立刻策应”

    临江水军的主将是杜雪堂在吴王手下时认识的一个裨将,颇具才干,只是一直未受彭戈赏识。

    “那就好”

    晋王点点头眉间忧愁仍未散去,杜雪堂看的一阵疑惑。

    “王爷有何忧愁,可是此战哪里不妥”杜雪堂询问。

    此战是临江水军第一次配合袭扰平遥,但也不过是寻常调度,本不该晋王如此忧心的。

    “没什么”秦宇冲他笑了一下,看向平遥战场方向“安子期有些奇怪”

    “嗯?”

    “莫不是对本王心生不满了?”他托着下巴调侃了一句。

    杜雪堂没有接茬,晋王虽然语调悠闲,可是看着前方的神色却前所未有的认真,不仅仅是对胜负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