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于尽
平遥渡
“柳相”副将站到他身侧“雍军攻势迅猛,恐怕坚持不到一个时辰”
“传令不许后退,陛下必回军救援”柳彦申一脸肃然。副将领命退下,柳彦申脸上闪过些许急切,安子期的进攻出乎他的意料。
“柳相,水营东西两侧都发现雍军,向我军水营袭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安子期如此急切,想一战定乾坤?柳彦申声冷笑一下,心里放松一丝,看向一旁的侍卫“战船靠岸,且战且退”
既然安子期这么喜欢平遥,那就留在这里也不错。
“侯爷,他们退了”罗平警惕的看着四周。
“占领平遥”安子期冷然平静的下命。
罗平心间一跳,安定候的语调让他觉得不妙,想起了数日前的那次探营。
北方,司马绍钧没有看向战场,而是向南遥望,今日为何还不来···
“陛下,雍军仍未赶至,末将建议全军进攻,一举荡平张倝部”
“再等一下”司马绍钧抬抬手,他不信安子期后,雍军将领还会犯这么大的错。
褚漳站在他身后,神色里有一分不耐,正要再谏之时,常荣匆匆而至。
“陛下,平遥遇袭,安子期率军猛攻平遥渡,晋王在后将兵策应”
“立刻回援”司马绍钧转身没有任何诧异,看向褚漳“你将兵断后,心雍军会追击”
“末将领命”褚漳回过神,额头冒出冷汗,若刚刚真的全军扑上,此刻恐怕全军危矣。
马背上,司马绍钧的战袍鼓荡,他看着前方忽然释然而豪迈的笑了,果然,还是与您对弈有意思。
平遥附近,秦宇早已看见明月退却,不过柳彦申是从容退走,而且渡口战船已经离去,很快就会与自己的水师相撞。
远处哨骑再次飞奔而至,人未下马就高喊“王爷,明月已经回援,越将军和褚漳战在一处”
“让安子期准备回师”秦宇了一句,率先跨上战马“咱们走吧,会会皇帝陛下”
“是”杜雪堂跟着跨上战马。
平遥渡
“王爷有命,江面冲突一起,侯爷立刻回师”传命的哨骑完立刻离去。
罗平站在安子期身侧,心里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安侯爷是第一次对晋王命令如此冷淡,没有一丝想要遵循的样子。
“侯爷··”他不由自主的开口。
“罗平,你带人先撤退,我随护卫营稍后撤离”安子期断他吩咐。
“为何?”罗平猛地拉住他,急切的“侯爷您已经违抗军令一次了,再有违抗,就是死罪”
即便晋王偏爱安定候,即便安子期战功彪炳,晋王也绝不会允许有人连续违抗军令,为了服众,晋王也不得不重惩安子期。
“呵呵··死人如何获罪”安子期了一句。
“侯爷!”罗平愣了一下,回过神安定候已经带人向远处走去,他反应一下立刻追了过去“不行,侯爷,王爷不会希望如此的”
“可我希望”安子期看着他,难得消融了战场上的冰冷和肃然,笑着“罗将军,谢谢你多年来的信任,你带他们退走吧!”
安子期郑重施礼,转身大步离去,罗平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双眉一沉。
“你带大军撤退”
“将··”
“去吧!”罗平摆摆手追上了安子期“末将罗平,久仰安定候”
呵呵··安子期忽地笑了,也像最初相遇那般,单手扶起他“罗将军久仰”
平遥渡口偏西北方,回援的明月军和等待的大雍军相遇,秦宇立在马上隔着很远看着那个也端坐在马背上的人影,没有片刻犹豫的下令。
“陛下雍军冲锋了”
锵··司马绍钧抽出佩剑,剑刃平伸指着前方“进攻”
“是”
数万战马奔腾着,嘶鸣着冲向对方,大地隆隆的震颤,秦宇挺直脊背立在马上,这疆场要留下许多许多尸体,才能决出一个胜者。
唉··老子越来越多愁善感了!摇摇头他看向平遥方向“安子期那边如何了?”
“白湾刚刚回禀,已经冲入明月水营,安侯爷那边应该已经开始撤退了”杜雪堂回答。
“要他不要恋战,司马绍钧回援,用不了多久柳彦申察觉到就会返回”秦宇吩咐一句。
哨骑飞奔而去,秦宇仰头看看时辰,越弘那边应该也快结束,褚漳虽然不聪慧也是久经战争,这会儿应该也摆脱纠缠,前来支援了,至于柳彦申估计还得半个时辰能返回,大雍军只要在这之前退走就行了。
哒哒···是传讯的哨骑,秦宇转头诧异了一下,竟然是刚刚奔出的哨骑。
“王爷,安定侯命令战船靠岸,安将军和罗将军率精锐上船,疑似欲合围明月水军”
“啊···安子期,本王要杀了你”秦宇愤怒的喊了一声,一拉缰绳调转方向“撤军!”
“不要”杜雪堂拦住了传令的人,拉着晋王的袖子“现在撤军,明月追击,无异于自取灭亡,既然安侯爷拖住柳彦申,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命越弘、何迢、张倝支援,合围司马绍钧和褚漳”
“胡八道!”秦宇斥责一句,厉声“马上撤军,安子期是送死,他拖不住柳彦申”安子期根本不善水战,两军对垒会被柳彦申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
“现在撤军,不但王爷会性命不保,这数万将士也会如此,既然安子期心存死志,王爷当一鼓作气,不使忠心···”
杜雪堂的话还没完,被晋王一下子拉住衣领贴近“雪堂,本王绝不会再错一次,绝不会”
杜雪堂看着他的眼睛,指尖颤抖一下,长长的眉角动了动“我跟您一起去”
“不”秦宇松开他,杜雪堂晃动的眼珠让他难受“你的对,数万将士不该丧命,立刻命越弘回援,尽量拖延,本王去营救安子期”
“王爷··”
“李晗”秦宇没有听直接看向李晗“保护杜先生,不许有闪失”
“王爷!”杜雪堂跳下战马,拦在他身前仰头“微臣不能,不能再看着··”
“先生,这是本王旨意,为臣者不得违抗,先生要做的是尽可能的拖住司马绍钧”
话音刚落,晋王狠抽马鞭,一下子就冲了出去,杜雪堂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看着晋王淹没在人群里的影子,身躯微微颤抖着。
王爷,我痛恨你所有的不顾一切,所有的!
平遥渡西,江水弯折了一段,越过这里就是白湾渡口,翻涌的江面上,千帆遮蔽,柳彦申看着逐渐没有退路的安子期,冷笑了两声。
若是陆地上对敌,他会畏惧安定候,可是这千里江面嘛··晋王的北方铁骑若是有当年吴王的能耐,战事恐怕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将他们逼近江湾,生擒安子期”
“是”
“侯爷”罗平转头“他们来了”
安子期迎风立在船头,看着光闪闪的江面“你去吧,心”
“侯爷也心”罗平郑重行礼,大步离去。
战帆鼓荡,明月的战船顺风逼近,柳彦申立在船头,此战过后白湾水军彻底被消灭,这江面上再也没有牵制明月的力量,北伐再无后顾之忧!
咚!咚··咚!一连串的巨响从后方响起,柳彦申转身“什么声音?”
“柳相,雍军操纵战船直接向我军撞了过来”
撞?柳彦申侧身看看安子期的方向,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立刻和雍军拉开距离,用弓箭还击”
“报”后方又跑来一名士兵,脸上惊慌“柳相,雍军点燃战船,放火箭,我军两艘战船起火”
“后退,立刻后退”柳彦申大喊着一下子扑到船舷,死死的盯着前方,仿佛能看见安子期疯狂的得意。
明月想退,但是安子期不想,大雍军的战船各个不顾一切的撞向敌人,安子期要把这里作为自己和明月的墓地,和敌人同归于尽。
他明白平遥的重要性,也明白不可能占领,但平遥重要的不是渡口,而是停泊在水营内的一艘艘战船,只要这些战船毁了,那明月军就孤悬江北,除了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自己确实不赢柳彦申,但却能拖着他一起死,明月不能没有战船,但大雍能!
“来人!来人!”
柳彦申环顾四周,尽是疯狂了的雍军战船,为了躲避进攻,明月水军阵型已被冲乱,他为了将安子期逼入绝境,选择了狭的江湾,如今也变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处。
“柳相”副将站在一侧,茫然无措地问“我们该怎么办,雍军疯了”
“冲过去”他指着前方安子期所在的最为高大的战船“杀了安子期”
船只摇摇欲坠的向下陷落,逃避不急的士兵惊叫着跳进冒着火光的江水中,数十里的江面,大火、惨叫、喊杀声交织着,组成一幅混乱而悲壮的画卷。
安子期看着迎面而来的战船,冷冷一笑,缓缓拔出佩剑。一只火把落下,船尾燃起大火,这艘最高大的战船,像所有大雍军战船一样,不计一切的撞了过去。
不要!秦宇站在船头,惊呼哽咽在嗓子里,手臂向前伸着,想要拉住那个疯了的影子。
“王爷”闵克站在身侧,指着没有火光的一处“我军战船矮,可以从那里进去,援救安侯爷”
“冲过去!”
平遥
“陛下”常荣从后方狂奔而来“越弘从西北方袭来,而且北方、东方似乎也有大雍军袭来”
合围?司马绍钧英挺的眉动了动,心惊了一下,目光看向对面。殿下,你对平遥做了什么!
“不用理会,全军冲锋,冲破大雍军”
“是”
司马绍钧的淡然和决心,稳定和鼓舞了军心,汇合而来的褚漳重整铁骑,冲向战场。
另一边,李晗看着更为凶猛扑来的明月军,脸色变了变,看看身侧的杜雪堂,他拱手“先生,明月冲击凶猛,不如··”
“不行”杜雪堂双目紧紧的看着前方的战场“谁后退一步,死罪”
“··是”李晗艰难领命。
司马绍钧一定猜到了什么,此时后退,就是将晋王的性命拱手奉上,绝不可能。
“将军”
“先生”李晗还没从刚刚回神,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前往平遥渡口,放火烧毁所有船只、码头,一叶扁舟也不许留下,让平遥渡变成一片废墟”
李晗一怔,立刻领命“是”
杜雪堂长眉忽然舒展开来,看着修罗战场浅浅的笑了,渡口大火一起,即便是柳彦申想返回救援,暂时也无法靠近,至于司马绍钧··呵呵··即便踏过大雍军所有人的尸体,我也不会放你去追击晋王。
咕噜噜···
一串气泡从喧嚣的水面翻滚出来,眼前的乱像忽然消失,黑暗袭来,安子期的身子随着水流,向下坠落。
噗咚!又是谁跟自己一样,葬身江中了,这累累血债,死了也就了结了吧!只是还想看一眼晋王···
“安子期”
胸口忽然一阵轻松,安子期睁开眼睛,还是那片火光,这次照亮了晋王的样子。
“安子期!安子期!”
“王爷”闵克指着一旁“平遥起火了!”
“立刻返回”
秦宇跪在甲板上,紧紧的环住安子期,冰凉的河水浸透全身,在十月的寒风里冻得他胸口冰凉。
建平五年十月,安定候自将水军与明月水军决一死战,行军参谋薛复力阻明光帝,烧毁平遥渡,此一役后明月水军全军覆没,明光帝孤悬江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