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托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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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珲山西麓山峦交错,杂乱无章,虽然没有奇峰陡峭到人烟罕至,但大军却没有办法通过,一直作为天然的防线,立在辽城西,除了几座烽火台,并没有人特殊照看。

    孔石亲自带领侍卫,在前方引路,这里没有人注意,他从没来过,不过丞相大人既然要来一探,他自然不能不领命。薛复十分受陛下信赖,在朝直追赵尚书,任谁也不能怠慢。

    “等一下”杜雪堂忽然开口,一指旁边“这里通往何处?”

    呃··孔石尴尬之色跃然脸上,他身旁的副将看看,上前一步恭声“回丞相,这里是最近山石坍塌,才出现的缺口,不知通往何处?”

    “地图”杜雪堂脸色微变。

    身侧的侍卫立刻递上地图,他低头凝眉仔细的看了一会儿,收起地图看向孔石。

    “孔将军,我要哨骑两名,同我一起”

    “丞相要到那边?”

    杜雪堂长眉敛起,郑重的“没错”

    “末将亲自护送丞相”孔石着示意手下原地等候。

    杜雪堂没有多,调转方向,向着坍塌的山口走去,孔石皱皱眉,一夹马腹跃到前方,若是文弱的丞相在这里受伤,他可不好交代。

    穿过破损的山峰,半刻钟后,二人来到一处山谷,因为常年封闭,未有人烟到访,显得十分阴暗。

    杜雪堂环顾一圈,眼神微动,向着山谷另一端轻轻的驰去,孔石看着此处,也十分诧异,回神见他已经离去,赶紧追了过去。

    “丞相,此处人迹罕至,恐怕有猛兽,还是回去吧”孔石跟到他身边劝。

    “这里没有猛兽”杜雪堂下马隐在一处,指着远方“你看那是哪里?”

    孔石下马站到他身侧,上前一步,顺着方向看去,脸色忽然一变“辽城!”

    “没错”杜雪堂盯着那边,眼神冷然平静,严肃的“孔石,立刻调集辽城周围所有城池守军,跟本相夜袭乌伦”

    “所有?”孔石一愣“丞相如此恐怕不妥,还是报于陛下吧!”

    “本相有陛下金令,违者,以抗旨论处”杜雪堂跃上马背,一拽缰绳,飞快的离去。

    我曾钦羡付玉思,因为吴王能为他做一切,等我看着那枚戒指,细数过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早被如此眷顾过。

    这世间有种情,浓烈到极致,让人如痴如醉,像吴王和付玉思,还有一种情,如您一般,无声无息却总护在我身边。

    我不该一时冲动去质问您,时过境迁,如此太无理取闹了,图让你我难堪。我听到了,您那声错过里藏着太多不甘。王爷,我被您深深的喜欢过,直到如今仍温柔以待,成全我的生活。

    今日起,我来成全您,我不想您再留下一丝一毫的不甘,就从这千里大漠和胡人开始!

    夜空辽阔,繁星缀满天幕,杜雪堂仰头看了看,一拉缰绳。

    “冲!”

    珲山脚下,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北境军以优势兵力,出其不意前后合围乌伦,黑夜下,除了弯刀和宝剑反射的冷光,战场上的人已经看不见其他东西。

    “啊··汉人!”一声浑厚的咆哮,乌伦一刀将敌人砍成两半,盯着前方,抽出长弓。

    咻··乌黑的翎羽隐在黑暗里,听见破风声时箭羽已经到了身前。噗!长箭贯穿身体,杜雪堂被从马上撞了下去,重重的摔在地上。

    “丞相!”孔石登时色变,恶狠狠的盯着那边

    “孔··孔将军”杜雪堂紧紧捂着胸口,快速的“通知陛下,奔袭··木托城”

    眼前一黑,杜雪堂晕了过去,越弘扶起他,立刻找来军医,孔石脸颊抖动一下,调转方向,一扬马鞭冲乌伦冲了过去。

    “传令,必须拿下乌伦首级”

    当朝丞相,生死不明,若是他不能斩杀乌伦,孔石就算愚钝,也明白陛下绝对会震怒。

    呼延大营

    “报!”哨骑惊慌的奔进营帐“雍军穿过珲山西麓,集中兵力围攻乌伦将军,将军已经战死”

    呼延泰脸色一变,眼皮跳动,阴沉的看了他一眼,忽然抽出佩剑。噗,哨骑不明所以的倒在地上。

    “陛下!”巴图惊呼了一声。

    “传令”呼延泰断他的话,看着他“集中兵力,猛攻宣城”

    巴图迟疑的看着他,脚步没有动,呼延泰迎着他的目光,神色终于有些松动。

    “巴图,现在退军只有死路一条,只有猛攻宣城,暂时骗过汉人,才有一丝生机”

    “巴图领命”

    营帐的门帘掀开,呼延泰盯着宣城的城头,陡然颓丧的跌坐在一旁。

    宣城

    迟暮的夕阳没有减轻喊杀声,胡人苦战数个时辰没有一丝疲惫,印象里,这是宣城最惨烈的一仗。

    秦宇不知道呼延泰许诺了什么,胡人前仆后继疯了一般冲向城墙,汹涌的大军集结在一起,不停的冲刷着城池,手掌扶在城头,他仿佛能感觉到这厚重城墙的震颤。

    朕是不是太自负,所以弄巧成拙了。

    太阳终于在祁山背后落下,光线黯淡下来,胡人的攻势丝毫未减,一轮轮的攻城,让城上的士兵疲惫不堪,持弓的手臂隐隐颤抖,早已拉不开满弓。

    “陛下,末将率军出城,击退胡人”王蒙忍不住上前,胡人的样子,仿佛要战至天明。

    “不”秦宇抬手断,看着城下黑压压的胡人大军“不要出城”呼延泰也许正盼着自己出城。

    光亮一点点消失,秦宇第一次觉得如此煎熬,许久许久,几乎是光亮泯灭的同时,号角声吹响,胡人终于退军。

    双肩一松,秦宇竟然出了一身冷汗,缓和一口气,他平静的转身,淡淡的对王蒙“加强巡防,提防胡人夜袭”

    “是”王蒙大步离去。

    秦宇看了一眼,缓缓离开城墙,脚下一滑,他身子向前倾去。

    “陛下”李晗一把扶住他,诧异的看着皇帝陛下。

    老子真是越活越没用,不就是个攻城嘛!“朕没事”秦宇低压嗓子了一句,负手快步离去。

    四月里的宣城仍满是寒意,夜晚大营内寒风呼啸,秦宇喝完药,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梦里都是金戈铁马的击鸣声。

    白日的攻势太猛,军营内,除了必要的守卫,鼾声一片。南城门外,一名哨骑飞速而至,手持金令一路冲到军营。

    “什么人!”

    “我是越弘,有要事面见陛下”

    越弘?王蒙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迎了过来“越将军,可是辽城出事了”今日的事历历在目,若真是辽城有失,可谓是灭顶之灾。

    “不”越弘看着他“乌伦死了,辽城的胡人已经溃败”

    王蒙猛地停下脚步,震惊了片刻,大步跑向中军大帐“陛下”他一把推开门。

    “谁?”秦宇一下子坐了起来,看清人后,攥紧手心“呼延泰攻城了吗?”

    “乌伦战死,辽城之危以解”

    咚!秦宇光着脚跳到地上,几步奔出帐外,看见越弘后,忽然低声的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呼延兄,朕差点被你吓住!

    “王蒙”他微微眯起眼睛,寒凛凛的看着北方“整军直袭木托城”

    “是”

    宣城城外,秦宇骑在马上,两侧是枕戈待旦的北境铁骑,他看着天际尽头的黑暗,心里忽然划过一抹兴奋,仿若多少年前,第一次被坚执锐。

    “薛相和孔石已经奔袭呼延城了吧”他两眼闪着光,了然的问。

    “没错”越弘回答着,看了他一眼又“丞相用计歼灭乌伦大军,只是本人··被乌伦所伤”

    秦宇听着他的语气,眉心一皱,语调低沉问“严重吗?”

    “这··”越弘不知如何回答。

    “钟行!”秦宇也没用他回答,直接吩咐“立刻跟越弘前往辽城,朕要丞相安然无恙”

    越弘张张嘴,瞄见陛下的神色,不知为何竟未敢劝,立刻领命,带着钟行离开。

    北风吹过战甲,鼓荡着披风,秦宇听着震颤的铁蹄声,狠抽胯下的战马。

    雪堂,你会没有事的,如果朕仍能横刀立马,驰骋疆场,那么你也不会有事的。

    木托城早已不是最初落魄的样子,高耸的城墙,严谨的城楼,作为两国客商往来的中转站,近十年的和平,让木托城已经成为胡地数一数二的大城。

    南城门外,秦宇骑在马上,拽着缰绳,奇怪的看着前方的城池。

    “陛下”王蒙探查归来“城内似乎没有胡人大军”

    没有?眉心拧紧,他思索一会儿“你带人心入城”

    王蒙点点头,带着部北境军,心翼翼的进入木托城。大门敞开着,街道整洁,只是没有一个人,王蒙缓缓进入,能扫见躲在屋内偷偷窥探的百姓,可却没有一丝埋伏的迹象。

    “哨骑散开,仔细巡察各处”

    半个时辰后,王蒙派人出城回禀“回陛下,呼延军已经退走,城内只有少数的百姓,大部分是汉人商贾”

    “嗯”点点头,秦宇心底的疑惑还是没有散去。

    大军入城,秦宇登上城头,向北遥望,仍旧思索着呼延泰的反常,身后脚步声传来,李晗站到他身后。

    “陛下,城中没有一粒粮食,根据当地的汉人回禀,胡人早在半月前就已经搜刮了所有的粮饷,城内已经断粮三四日了”

    “三四日!”秦宇惊讶的看看他,随即笑了。

    粮饷断绝,还与大雍苦战,呼延兄你这到底是为何啊?怪不得放弃这座北地重镇,原来你已经无法守住这里了。

    “立刻让王蒙率中军追击呼延泰,其余人休整一夜,明日随朕直奔呼延城”

    “是”李晗立刻领命离去。

    秦宇转回目光,原野空旷,草地还没有冒出绿芽,仍旧枯黄一片,积雪退去,北风一吹卷起阵阵黄沙。

    抬手摁摁胸口,秦宇无奈的笑了一下,还好呼延泰急切,否则,十年后大战再起,自己恐怕连马背都爬不上去了,胜负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还是有点不甘啊!”轻喃一声,秦宇拉着披风离开。

    苦战数日又千里奔袭,即便是精锐如北境军,仍不免有一丝懈怠,入夜后只有士兵守在城门和城楼,疏忽了敌城的巡防。繁星亮起,藏在屋内一直畏畏缩缩的百姓,悄然走上街头,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散开。

    城楼上,士兵谨慎的看着旷野,提防突然袭来的胡人,却忽然被身后的火光惊住。几乎是一瞬间,木托城处处大火,慌乱中,一股‘百姓’撕下怯懦的伪装,抽出兵器,向城门冲去。

    砰!木门被撞开,李晗直接奔到床边“陛下,城内起火,末将护送您离开”

    嗯?秦宇不知为何,睡的十分沉,茫然的眼睛看见火光才回过神。

    “陛下?”

    “李晗”秦宇仰头看他“可有人攻城”

    “城中留有细作,北门受袭,末将立刻护送您从南门离去”李晗着一把架起他,扯过披风遮住他“冒犯陛下”

    秦宇被架着,被拉到门口才“走北门!”

    “嗯?是!”李晗迟疑片刻,立刻带着他离开。

    北门火光最盛,混乱至极,秦宇看着想起了庸和七年的宣城,那时是江正文挡在他身前,逃过了那场劫难。

    “陛下此处难以通过”李晗挡在他身前,谨慎地看着四周。

    “南门必有埋伏”秦宇看着四周,一咬牙“吹号,聚拢将士,冲破北门”

    “陛下!”李晗低喝一声,摁住旁边的号角“如此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在此,太危险了”

    一把夺过号角,秦宇看着李晗“朕是三军统帅,不是一个废物!”

    呜···长长的号角声响起,回荡在木托城上方,大雍将士下意识地望向那边。

    “汉人的皇帝在那边!”有谁大喊了一声。

    噗!刀光一晃,末入胸口,那人迅速的没了声息,一名校紧了紧佩剑,神色为之一奋。

    “保护陛下”他大喊着,率领麾下士兵,扑向北门。

    嘹亮的号角声重新唤起了北境军的忠诚和悍勇,大雍军逐渐冷静下来,缓缓聚拢。

    “马”秦宇拉着披风,挺直脊背。

    “陛下”李晗还欲劝,皇帝陛下已经一跃跳上马背。

    俯身拾起一旁谁的佩剑,锵的一声拔出,秦宇看着闪着火光的剑刃,眼睛一眯“冲破城门”高喊一声,他率先冲了出去。

    难道真的是我恶贯满盈,所以连这一点乐趣都要收回,我不甘心!我十岁学习骑射,少年从军,我踏破那么多座城池,消灭了无数的敌人,我不信!

    铁骑冲破城门,秦宇感受着从脸颊吹过的风,看着山巅的几点繁星,忽而仰天笑得肆意张狂!

    咻···噗!

    “陛下!”李晗低呼一声。

    漫天繁星旋转着,化成一道道光幕,秦宇仰头看着,自嘲一笑。

    老子还是自信的太过了,无论我甘不甘心,有些事终会溜走,像骑马,像冬狩,像我记忆里忘不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