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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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镇

    红姐自从得了那个惊人的猜测,没事就往东城门的院跑,借着照看虎儿的幌子,每日去刺激崽子。

    临晚风那日之后,真的继续操持起马五的家业,许是觉得忙起来便没了那乱七八糟的心思,可是··卖豆腐真没那么忙碌。

    三月末,春风回暖大地,尤为眷顾这鱼米之乡,北境冰雪未融,水镇却露出些许嫩芽。

    “你怎么还不去京城”红姐从屋里出来,看着坐在树下临晚风。

    “我去京城干什么?”临晚风看也没看她。

    “去找白六爷啊”红姐坐到他一旁,笑着“你还惦记别的人不成”

    “····”美目一翻,临晚风懒得搭茬,左右也辩不过。

    “你今日就去,姐姐给你雇个船”

    “红姐,您客驿里就没事吗?”

    红姐咯咯一笑,颇具当年风情,瞧着他“听姐姐一句劝,好东西不赶紧占上,就没有了”

    “····”

    临晚风沉默了一会儿,腾地站起,一甩袖子又走了。雪芊芊刚刚进院,看着气鼓鼓离开的他,让到一旁,也没敢劝。

    “红姑姑”芊芊走到树下“风哥还在和爹生气啊”

    “还在犯别扭”红姐答应了一句,忽然看向她“你不能叫爹了”

    “啊?”芊芊坐在一旁,诧异的看着她“为什么?那叫什么?”

    “嗯··叫义兄”

    噗··咳咳咳··雪芊芊奇怪的看看她,擦擦嘴角的水迹,摇摇头离去。这几天怎么都不正常了。

    水镇西边的长街上,临晚风刻意避开了客驿,溜进一间茶馆躲一阵子清静。

    “去京城、去京城,那忘恩负义的老东西,根本不在京城”

    临晚风恨恨的骂了一句,觉得自己想偏了,又狠踢了一下桌腿,疼的嘴角一抽。

    “客官,您的茶”二进来。

    “他们在干什么?”临晚风看着下面聚在一处的人,随口问了一句。

    二看了一眼,回答“听北境地动,塌了不少城池”

    “地动?”临晚风回神看他。

    “对啊”二干脆坐到他对面,拉开话匣子“听是因为陛下擅开战端,所以上天降罪··恐怕是亡国之兆”

    天下间的谣言,一半出自书先生,另一半应该就是茶馆的伙计了。临晚风出神地看着一处,听着二滔滔不绝的的辞,半真半假的知道了所有事。

    “唉··客官?”二诧异的看着起身的人。

    扔下钱,临晚风缓缓离去,姓白的你什么时候能真正的从我身边消失,我不想老听见你的消息,莫名其妙的牵肠挂肚。

    宣城

    “老子怎么这么倒霉啊”皇帝陛下揉着眉头,神色凄苦。

    你倒霉?曲少爷趴在床上,揉着自己的老腰,北境地动,皇帝陛下的房间瞬间挤满了人,什么事都没有,倒是他,差点被塌了的床砸断腰。

    “还不是你天怒人怨”

    “滚”

    “陛下?”李晗正好来到门外,听见这声怒斥,一时没敢上前。

    瞪了一眼曲封辉,秦宇看向他“什么事?”

    “各城传来奏报,诸城均有损毁,珲山东至辽城一带损毁严重,宣城附近还好,城墙大多完整”

    “各城守将加紧修理城墙,增兵至损毁严重的城池,坚决不能让胡人前进一步”秦宇严声吩咐。

    “是”

    “告诉薛丞相”秦宇一边思考一边“立刻命尚书台筹措粮饷,运至北境,救济百姓,命北地诸县安抚乡里,探明伤亡,报于朕”

    李晗领命离去,曲少爷勉强坐了起来,看向前方的白六爷.

    “不能退军和谈吗?”

    “只有胜了,才能和谈”秦宇眼角眯缝一下。

    朝中逼迫日甚,陆琮传来的奏报里,京中谣言四起,尤其是申学文等后辈,秦宇心中已经有了退意,可是他需要一场大胜,否则没有威慑的撤退,只会留下无尽的后患。

    宣城驻扎着北境军最精锐的军队,更何况皇帝陛下还亲自坐镇,所以纷扰的言论还真就影响不到这里,军营仍旧秩序井然。

    营帐外,夕阳正好,多日来疲于应对,很难能安静的看一眼风景,此刻映在眼里,让人心里格外的平静。

    秦宇信步走出营帐,只带着一名侍卫,在营内缓缓漫步,晚饭时分,营内的除了巡逻的守卫,人影稀少。

    “将军放心,我们不会有事的”

    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传来,秦宇一下子停下脚步,军营里怎么会有女子?脚步一转,他向那个方向走去。

    营帐后,一名女子背对着他站在那里,深色的披风遮住纤细的腰身,秦宇上前一步,还没看清她对面那人的样子,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叔叔!”

    嗯?转头看向一旁的家伙,秦宇眉毛抬抬,恍然大悟。

    “忠儿”他一俯身抱起孩子,悠悠“认我做爹好不好?”

    “陛下!”一直愣神的王将军终于反应过来,听见这句话,赶紧迎了上去。

    “你怎么总是大惊怪的”

    秦宇抱着王长忠站到二人面前,如茵抬眉看看他,并没有太大的诧异,微微欠身正要行礼,被他拦住。

    “朕受不起你这一拜”他扶起如茵,将王长忠交给她。

    如茵拉着王长忠走向远处,秦宇负手看着独自玩耍的王长忠,如茵蹲在一旁照看着家伙,或许暮色太沉醉,染在两人身上格外温馨。

    “如茵和忠儿本在新城,担心末将才来的,明日末将就送他们回去”王蒙站在他身后。

    “无妨”笑了笑,秦宇看着前方抿抿唇“王嫂,还有平儿,是朕对不住你”

    王蒙低下头,想起发妻“与陛下无关,严党恶毒”

    万事都与自己有关,怎会无关,只是天子不能担太多罪责。

    “傻大个”秦宇转头“你喜欢如茵吗?”

    “陛··下”王将军迟疑了一瞬。

    转回头,秦宇继续看着那边的二人对他“你若喜欢,朕可以认如茵为妹,让她配的上你王氏门楣,让你明媒正娶她”

    “我··我不知道,如茵万一··”王蒙结结巴巴不敢出口。

    “女子韶华,何其珍贵,她都守在你身边了,心意早已明了”

    王蒙转头看向那边,如茵正好回首,冲他温婉一笑,他跟着傻笑一下,忐忑的心陡然平静,冲身前的身影施礼。

    “末将谢过陛下”

    “朕准备收王长忠为义子,等他成年,朕会留一个爵位给他”

    “谢··”

    伸手拦住王蒙,秦宇看着他“朕也受不起你这一拜”

    摆摆手,秦宇带着侍卫又悄然离去,王蒙原地目送他消失,看看那边等候自己的如茵,笑着迈出一步。

    宣城军府

    红灯高挂,王将军的婚事虽然仓促,却也隆重,该有的封赏一样也没少,除了皇帝陛下没有亲自前往,已算荣宠备至,在多事之秋的宣城,王将军的婚事,多少也安稳了不少人心。

    弦月如钩,本该洞房花烛的王将军,仍傻傻的赖在酒桌上。

    “丞相,我·我·敬你”

    “呃··将军,还是歇息吧”杜雪堂摇摇头,未及阻拦王蒙已经干尽一杯。

    “····”

    无言片刻,杜雪堂决定不再争辩,独自离去,刚刚起身,王蒙忽然抓住他的胳膊。

    “公子,有一物,我一直觉得该给你”王蒙半睁着眼睛看着他。

    杜雪堂奇怪他的称呼,迟疑了一瞬,王蒙踉踉跄跄的奔了出去,他在原地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

    “呵··自己莫非也醉了”摇摇头,杜雪堂起身离开,不想跟醉鬼纠缠。

    “哎!”王蒙追来。

    杜雪堂停下脚步,王蒙奔出门拦在他身前,捏着一个紫色的荷包,边角破损,经历了不少岁月。

    “七年··嗝”王蒙拍拍胸口,清醒一丝“王爷在这里买的,本是送你的”

    送我?杜雪堂低头解开荷包,冷月下,银色戒指上的翠绿宝石晶莹剔透,像那年冬日一样无暇。

    ‘本王想请陛下赐婚你我,你愿意吗?’

    ‘明日你就在这院子等我··’

    原来那都是真的,原来您识破了谎言,仍想拉住我,杜雪堂攥紧戒指,豁然转身,奔了出去。

    “将军?”如茵站在身后悄然出声。

    王蒙站在原地,摸摸鼻子,对她“如茵,我好像闯祸了”

    行辕,秦宇站在园子里赏着没什么好赏的景色,心思都在如何破除僵局。

    “陛下!”

    “爱卿?”秦宇回身诧异的看着他。

    杜雪堂站在月光下,散碎的发丝滑落,轻轻的飘扬着,他看着前方的人,缓缓伸出手,掌心绿色的光芒,一同扎入两人心低。

    傻大个,你这个蠢货!

    秦宇又转回身,背对着他,手掌落在冰凉的玉栏上“爱卿,你醉了”

    “这是什么?”杜雪堂没有理会,上前一步。

    “这是胡人定亲的戒指”秦宇平静的回答。

    又上前一步,杜雪堂稳定声音问“是您的吗?”

    “是”

    “您要送给谁?”

    送给谁?秦宇看向前方枯萎了景色,手掌紧攥,低沉的“送给多年前,一不心错过了的人”

    手掌颤抖一下,停在离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猛然滑落,杜雪堂紧攥着戒指,仰头看着月光。

    “王爷,何时未晚?”

    “那年中秋,月圆之时”

    秦宇也看着月亮,想起中秋夜的那几盆菊花,还有负气离去的公子。杜雪堂脚步声消失,这次的离去没有气愤,如此便好。

    陆琮回禀,苏氏诞下一子,京中勋贵竞相祝贺,我气了些,不想祝贺,却也不能做什么。

    “朕要千秋万代,岂能怀有私情”

    胡人大营

    “陛下木托城送来消息”金术珠站在帐外。

    帐内,呼延泰听见声音,整理神色,平缓的“送进来”

    接过公文,呼延泰看完不动声色的放下,挥手让人退下,金术珠退下后,他嘴角抖动一下,脸上显出一丝病态,疲惫的靠在一旁。

    粮饷不足,也要继续,只有夺下宣城,才能保证胡人安全,北境地动,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仁德元年四月,北境地动,城墙倒塌,帝急命诸城枕戈待命,谨慎提防胡人南下。当月呼延大军兵分数路进攻北境城池,一时间北境诸城处处烽火。

    宣城

    “回陛下,棣城受袭、吕邑、昆城也有胡人,宣城以东诸城均有胡人骑兵,数目不一,但都是趁城防坍塌之际,猛攻城池”

    呼··秦宇脸色不太好看“传令,若城破,胡人南下,校尉以上尽皆斩首,朕不要不能保卫大雍疆土之臣”

    “是”李晗快步离去。

    “就没有一处太平吗?”秦宇嘟囔一声。

    帐内无人应答,一直恭候在一旁的钟行犹豫着上前“陛下,药温了”

    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秦宇瞥着他问“朕什么时候能好”

    呃··其实皇帝陛下的病症很复杂,任谁来了也不敢妄言何时痊愈,但是钟行了解陛下,皇帝陛下不通医术,也不欲听见医理,所以和皇帝陛下沟通需要技巧。

    “回陛下”钟行微微欠身,接过喝完的药碗,和声“只要再假以时日,细心调养,陛下定能痊愈”

    “嗯,很好”

    钟行松了一口气,心告退,他能在深宫安稳如此久,除了出色的医术,也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懂的敬畏君心。

    帐内只剩下秦宇,他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公文,娟秀的落款,让人怀念。我本已经安于天命了,都怪王蒙。

    “陛下,呼延泰亲自到阵前,指挥攻城”王蒙忽然闯了进来。

    “走”秦宇丢下心思,大步离去。战火纷飞,多少柔情,都要放下,更何况你我。

    辽城

    杜雪堂登上城头,眉间染着两分愁绪,对面不远就是胡人的大营,驻扎在珲山脚下和辽城遥遥相对。他看了一会儿,暗叹一声,也没有想出任何办法。

    “辽城城防如何?乌伦可有什么异动”他开口问。

    “乌伦趁虚猛攻,不过末将和孔将军已经全部抵挡回去,损坏的城墙已经修整”越弘上回答。

    “怎么不见孔将军?”杜雪堂回身问。

    越弘笑笑,回答“西边山坡塌了几处,孔将军带人巡视修复的如何了”

    “陛下忧心防务,二位将军辛苦了”杜雪堂一边着,一边下了城楼。

    “末将不敢”越弘送他到军营外。

    “越将军”杜雪堂想起一事忽然停下脚步,返身问“陛下听闻忠国公卧病,问您如今可好些了?”

    “御医已经看过了,请陛下放心”越弘笑笑回答。

    杜雪堂点点头,告辞离去。

    城西官道上,一队黑甲大雍军向着宣城的方向飞驰着,身侧是珲山西麓,连绵的山峰,山势不陡,却林深树茂。

    嘘···轻勒缰绳,杜雪堂骑在马上指着山脚问身边的侍卫“那是孔将军吗?”

    侍卫策马奔驰出一段距离,看清旗帜,返身回禀“回丞相,是孔将军”

    “去看看”调转方向,杜雪堂向着山脚奔去。

    马蹄声渐近,孔石警觉地转身,见是北境军甲胄放松下来“什么人?”他高喊了一声。

    “在下薛复,久仰孔将军”杜雪堂跳下马施礼。

    “薛丞相”孔石愣了一下随即“未能在辽城迎接丞相,望请见谅”

    “孔将军尽忠职守,薛某岂能不知”

    杜雪堂着看向坍塌了的山口,面露疑惑,孔石看着他的神色,未及询问,便听到他先开口。

    “孔将军,那边通向何处?”他指着缺口外问。

    “珲山西麓”

    西麓··杜雪堂嘟囔一句,忽然上马对他“孔将军,劳您带我一探”

    “呃··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