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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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月高照,夜色笼罩在上方,水镇像是一幅宁静的山水画,周而复始,安静祥和。

    东城门的院落,虎儿睡在摇篮里,枕着父亲的鼾声,雪芊芊依偎在一旁,完全听不见这鼾声。

    曾经白六爷的房间,摆设如旧,临晚风躺在床上,手指攥着被子,眼睛不安的动了一下,忽地坐了起来。

    “姓白的!”

    夜莺婉转的叫了一声,一下消散了噩梦,却总也些消不去心绪,临晚风看着空旷的屋内,喉节艰难的动了动。

    点亮烛火,他站在屋子中央,环顾四周,像是努力的搜寻着什么。

    姓白的,我不知道你曾在这里思念过谁,曾想过什么,曾下过什么决定,我甚至不知道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我怀疑我到底认识你吗?

    茫然化为愤怒涌上心头,临晚风忽然拉开柜子,取出包袱,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搬离这里,离开你这个王八蛋待过又消失的地方。

    啪!一个信封落到脚边,临晚风愣了一下,停下动作,弯腰捡起信封。

    白纸黑字,标着价钱,落款处两个飞舞的大字,带着一股不着调的感觉,临晚风抬起手指,描绘了一遍,忽然坐下笑了。

    离开吴王宫时我很难过,我想我再也见不到吴王了,可和爹在一起时,我更憧憬的是将来。可你破了一切,姓白的,我从没这么牵挂一个人,从来没有,你让我只想回忆过去,不敢面对将来,没有你的将来。

    临晚风再次收拾包袱,将信笺仔细的叠好,揣在怀里,推开门离去。

    我喜欢吴王,但我能放弃,可是,喜欢你,我放弃不了!

    渡口,青光终于亮起,照见临晚风等了一夜的身影,运河水面飘荡着雾气,他点点脚看见远处的船帆,显出一抹急切。

    “崽子”红姐气愤的声音从身后飘来“你又跟老娘玩失踪”

    “红姐”临晚风转身,看着她抿抿唇,低头歉然的“对不起,劳烦您照顾芊芊,还有虎儿”

    “又干什么去!”红姐架着腰。

    “去找姓白的”

    临晚风回答的干脆,红姐怔了一下,反倒迟疑了,细眉皱起,看向他“去哪找啊?”

    “先去京城”临晚风着转身,船已靠岸“无论他在哪,我都要找到他”

    “等等”红姐也跳上船,站在他身前,看着他“风,你想清楚了?”

    “嗯”临晚风扬眉一笑,惊艳了山色,点点头“想清楚了”我想了很久,终于想清楚,原来我喜欢他,那么喜欢,想他留在我身边,永远。

    呵呵··红姐一阵娇笑,心里如释重负,上前一步“那姐姐有个计策,你恐怕用的上”

    临晚风还没反应过来,红姐贴着他的耳边了一句,他一下子愣在原地,船离开岸边,他怪异的看着岸边冲他挥手的红姐,脸颊飞上一抹红晕。

    呼延城,街头巷尾飘散着胡地烈酒的酒香,征战半载的北境军需要一场狂欢,更何况他们完成了一项旷世壮举,踏破了胡人的王城。

    王庭内,秦宇坐在那里,脸上带着病态,看着对面的人吩咐“约束部下,不要为祸城内,更不许欺辱胡人”

    “陛下放心,微臣已经嘱咐诸将,有纵兵劫掠者,一概军法处置”

    杜雪堂着,忧心忡忡的看向他,大战之后,陛下像是用尽了力气,忽然病重,听那位姓钟的御医,连番奔波和受伤,陛下本就已不堪劳累,之前奔袭呼延泰已是奇迹,如今是该静养。

    “巴图南逃,越将军已经去追击,本来归顺呼延的诸部纷纷俯首,余者不足为患,宋毅将军等人已经前往平定,陛下不必忧心”

    “有丞相在,朕有何忧心”秦宇笑笑安慰一句。

    杜雪堂无言以对,只能施礼退去。秦宇靠坐在哪里,闭上眼睛,殿内又有轻微的脚步声,是钟行步上前。

    皇帝陛下似乎知道是他,没有出声,只是将一只手臂伸给他,钟行半跪在那里,按在手腕,凝神查看。

    良久,他长舒了一口气,胡地寒冷,皇帝陛下的任性让之前恢复不错的病情又反复,不过好在五月的胡地也已经暖和,否则钟行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样?”

    “陛下只要静心休养,勿要奔波,待归京时,必能大愈”

    睁开眼睛,秦宇看着他“那时便痊愈了?”

    “这··”钟行一时哑然,他的‘大愈’不是这个意思。

    “下去吧”秦宇叹息一声,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

    钟大夫悄然退去,秦宇躺到床上,拉着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既然急不得就慢慢来吧,他不是还有薛相爷吗,他能帮自己料理好胡地的一切。

    呼延城

    秦宇带着李晗绕过几处景致,站到一座把守森严的宫殿前,抬抬手,他止住了李晗的脚步。

    “朕自己去”

    “是”

    推开宫门,秦宇迈步进去,庭院空旷,墙壁上雕刻着壁画,恢宏大气,彩绘描出先时胡人的披荆斩棘,他看着不自觉的驻足。

    “很令人敬佩吧!”

    微微侧头,秦宇看了一眼呼延泰,又转回目光“不知道,汉人的神仙不是这个样子的”

    “呵呵··相传在远古,天神迫害胡人先祖,先祖便诛灭天神,离开天界,来到这里,从新建立了王国”呼延泰笑着解释一句。

    秦宇点点头,看着他问“既然诛灭了天神,何必离开?”

    “许是那里蛮荒落后,所以想建立一个新的家园”呼延泰回答。

    秦宇看着他的神色,不知如何应答这一句,转开脚步“巴图··战死了,我已经令人厚葬,他当的上第一勇士的称号”

    呼延泰听见手掌抚上胸口,默默的念着什么,秦宇静静的看着没有阻拦。

    “谢谢”呼延泰睁开眼睛。

    “我消毁了你的家园,不值得谢”

    “若我攻破京城,我也会这么做的”呼延泰负手而立,显得颇为洒脱“文兄,可还愿意共酒一叙”

    “当然愿意”秦宇率先向大殿走去“如今我与呼延兄,终于能真正的直抒胸臆了”

    二人盘膝坐在蒲团上,呼延泰端起酒碗,见他一动没动,诧异的看着他。

    “扫呼延兄的雅兴了”秦宇摸着酒碗对他“我很久之前就不能饮酒了,御医会有性命之危”

    “哈哈··敬文兄实言相告”呼延泰仰头一饮而尽,显得十分高兴。

    胡地酒烈,不谙酒力的人三五杯已经醉倒,更没有人敢用碗如此喝酒,可呼延泰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时至今日,他只想痛饮一场,畅所欲言。

    放下酒碗,他又斟满,看着对面安静的秦宇,“你在大雍的事,我听了,我很敬佩文兄”

    “敬佩?”秦宇失笑,对他“不觉得愚蠢吗?”

    “愚蠢至极”呼延泰也笑了,肩膀耸动着“我永远都不会那么做,但是我··敬佩”

    那是因为我坐上了皇位,所以才值得‘敬佩’,若是止步在四方山,不过青史两行字而已。

    “呼延城初见,那时我想,千万不要和你成为对手,只是天公总不作美”

    “我倒是一直将文兄当成对手”呼延泰自嘲一笑“却还是输了”

    扬扬眉,秦宇却对他“我侥幸,胜在天妒英才”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呼延泰如此急躁,原来他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

    天妒英才,呼延泰心里颤抖一下,终究还是有些放不下,他看着对面的秦宇,忽然想起宣城酒馆里的那次畅谈。

    “文兄,胡汉一体”

    “我知道”

    秦宇点点头,呼延泰笑了笑,举起酒碗“如此我就放心了”

    “你没有其他的心愿吗?比如你唯一的儿子”秦宇询问。

    仰首一饮而尽,呼延泰重重的放下酒碗,狠捏了一下,“你我都知道,他活不下来”

    “胡地会纳入大雍疆土,划为郡县,遵循国政,不过胡汉毕竟有别,我不会逼迫胡人一日而变”

    “嗯,胡地广博,漠北之北即便是你,也不可能征服···”

    呼延泰侃侃而谈,秦宇静静的听着,他们攀谈了一夜,呼延泰了许多事,全部是胡人的将来,没有一句不甘,没有一声叹息。

    天明,秦宇离去时呼延泰已经醉倒,他关上殿门,看着朝阳,由衷的觉得,天道讽刺,上苍不公。

    “陛下”李晗悄然进入殿内,没有抬头的“呼延泰已经自裁”

    轻轻放下笔,秦宇一抬头看到一抹恢宏的夕阳,红的灿烂,他忽然起身,走了出去。

    “跟朕来”

    呼延城南,茫茫大漠已经被覆盖上绿色,微风吹过不再能扬起尘沙,反倒和着草香让人心旷神怡。

    夕阳贴着地面,眼看就要落下,李晗看了一眼四周,欲劝前方疾驰的皇帝陛下,可是陛下神色冷峻,不是能听见劝的样子。

    黯淡了的天色有些凉意,秦宇紧紧披风,低头看看怀里的幼儿,睡的安静,像是感受不到马背上的颠簸。抬头看看前方,尽头几个黑点,似是几户人家,他收拢披风,遮住寒风,加快速度像那边驰去。

    “嘘··”跳下战马,秦宇抱着孩子,拦住李晗跟随的脚步,向山脚下的几户人家走去。

    天色模糊的已经看不见人影,他站在篱笆外,仔细的看了看,发现竟是一户汉人农家。犹豫片刻,秦宇将孩子放在地上,在孩子手臂上狠狠的掐了一下。

    “哇···”

    婴孩的哭声在夜空里格外嘹亮,秦宇隐在山脚下,看着奔出来的夫妇抱起婴儿,向四周望了望,最终返回屋内。

    “走吧!”跨上战马,秦宇扬鞭离去。

    呼延兄,你的儿子死了,活着的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孤儿。

    王庭

    秦宇刚刚进门,越弘站在门口看见他忽然跪下“陛下··父亲过世了”

    舅父··脚下一个踉跄,他扶着越弘的手臂问“什么时候?”

    “五日前”

    “咳咳咳··”秦宇一阵剧烈的咳嗽,颤抖着手臂按着越弘的肩膀“朕··朕对不住你··咳咳··噗!”

    “陛下!!”越弘眼含热泪,惊呼一声,抱住了他的身子

    朕对不住你,朕让你们父子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朕不只对不住你,朕还让这大漠黄沙埋下了无数忠魂,至死未见至亲一面。

    仁德元年六月,帝命王蒙、宋毅、越弘分三路扫平胡虏,月余则平,呼延泰闻之,自裁于王庭,泰妻子闻讯,皆自刎,帝厚葬之。京中,忠国公病逝,帝自北地闻之,痛呼昏厥,未几,还师宣城。

    作者有话要:  胡人王子死了,他比男主更为胸怀天下,更为雄心壮志,终还是埋入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