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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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公府

    书房的灯还亮着,窗纸上勾勒出一个人影,张氏看见那个人影,眼里的笑意更深,身上染上一层温暖。

    她示意丫鬟留下,自己独自走到门外,轻轻推开门扉,她站在门口,看见司马绍钧的身影,温和的叫了声“陛下”

    “你来了”司马绍钧看见她,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半垂下眼睑“有什么事吗?”

    “来看看陛下”张氏走到他身边,依偎着坐下“陛下在做什么?”

    司马绍钧脸上僵了一瞬,站起来“闲来无事,看些闲书罢了”

    张氏看出他的拒绝,并没有生气,偏头看着他“陛下天纵之才,被困在这里,是天下的损失”

    “夫人”司马绍钧断她下面的话,看着她“成王败寇,没什么损失,你不要乱,心性命不保”

    司马绍钧英俊的眉,在烛火下显得更为神采奕奕,张氏仰头看着他,想起他穿着金灿灿的龙袍,站在建邺城下等自己的样子。

    缓缓起身,她站到司马绍钧面前“陛下,您放心,臣妾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的”

    手掌前伸,张氏似要抚上他的脸,司马绍钧向后一躲,拂去她的手臂,背过身,看着窗外声音低沉。

    “你怎么就不明白··别多想了,早点休息吧!”

    张氏点点头,向门口走去,站到门前回首“陛下,那枚铜符是您喜欢的人的吗?”

    司马绍钧下意识的攥上荷包,停顿一下才“夫人想多了,不过是件旧物”

    张氏没有戳破他的谎言,而是继续问“陛下,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吗?”

    “有什么意义呢”司马绍钧忽然看向她,有些自嘲和无奈的“我们注定要在这里‘白头偕老’”

    呵··张氏笑笑,仍不见任何愤怒,冲他施礼,悄然退去。

    司马绍钧站到窗口,看着渐渐升起的半轮弯月,一直站到月上柳梢,才推门离去。

    “夫人,陛下去了··”

    “我知道他去哪”张氏摆手,吹灭了烛火,独自坐在床上,黑暗里终于显出一丝不甘的愤怒,还有一丝愧疚。

    高高的院墙下,司马绍钧像是被遗忘在这里的星辰,负手看着那面灰白的院墙,墙面刚刚砌上没多久,还能看见新旧交界处的痕迹。

    “修的再好,终究还是能看清”手指在痕迹上轻抚,司马绍钧轻轻闭上眼睛。

    昭和殿

    清月下,皇帝陛下伏在案子上,勤奋的看着永远也看不完的奏折,若不是福子的悄然提醒,恐怕要看到天明。

    “陛下,再过几个时辰就该早朝了”福子站到一旁“该休息了”

    “嗯”秦宇放下笔,看着他忽然问“今日安王府··怎么样?”

    “安王接旨,谢过陛下,陛下放心吧,安王殿下会想通的”

    是吗?秦宇看着前方“福子,你··”

    “陛下?”

    “没什么”

    摇摇头,秦宇终究没问,帝王心事,从不与人言,身子动了一下,他靠在椅子上,手掌按在几份奏折上。

    “也有人建议朕大婚,赵先生送来的画像,太模糊了”他瞥着福子,的随意。

    嗯··福子知道他心绪不好,斟酌一下“陛下要是嫌画像简陋,不如将人召来看看”

    呵呵··秦宇笑了,瞪了他一下“那不是太无礼了”

    闲谈几句,月影又斜了斜,秦宇站起来,看了看桌上的奏折,又“兴许换个法子见见,能好些”

    “陛下?”

    “福子,该冬狩了吧”

    福子恍然大悟,半躬身“奴才知道了”

    瑞雪初降,宫中传出圣旨,皇帝陛下要前往西苑冬狩。天子巡狩本是每年该做的,只是从庸和十三年,宣皇帝重病后就断了。

    如今朝廷重振声威,天下一统,皇帝陛下功勋彪炳,建立了有史以来疆土最广阔的帝国,这冬狩自然也要重新开启。

    昭和殿

    皇帝陛下万万没有料到,阻拦自己冬狩的居然是钟行,还以为怎么也该是申学文率先上奏呢。

    “陛下顽疾刚好,西苑寒冷,恐怕会令陛下病情加重”钟行难得有一丝强硬,实在是伴君如伴虎,他可不想等皇帝陛下重病了,拿自己开刀。

    “那就多穿一些”秦宇不在意的摆手,笑着“朕也不是要住在外面”

    “巡狩奔波,陛下不堪劳累··”钟御医还欲多言,又被皇帝陛下断。

    秦宇皱眉问“朕动一下会死吗?”

    钟行脸色微变,站在原地不知怎么回答,只能摇摇头。

    “既然如此”皇帝陛下坐直身子,靠近些,看着他诚恳的“朕保证穿的最多,动的最少,爱卿放心吧”

    “····”钟御医哑然,只能点点头,施礼告退。

    “陛下,曲公子回来了”福子进来。

    “呦!”秦宇扔下手里奏折,脸上带着喜色“活着回来了?”

    “····”

    “你诅咒谁”曲少爷站到大殿内,一边解披风一边“这初冬天怎么这么冷”

    福子识趣的退了下去,秦宇坐到里间倒了两杯茶,端在手里看向他“你这是去哪了?”

    他们从怀城返回,曲少爷走到安郡就跟他分道扬镳了,是京城要起风浪,他要离远点,清静清静,秦宇还骂他忘恩负义来着。

    “到赵国转了一圈”曲封辉坐到一旁,端起热茶杯捧在手心。

    “你子是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才来投奔老子的”

    “你还”曲封辉想起什么,放下杯子扭头看向他“你没事把京畿都封锁上干嘛,老子差点被困在城里回不来”

    “不是给你块牌子吗?”

    “什么破牌子,一点都不好使,老子差点因为伪造令牌,被抓起来,还好老子机灵”

    噗··哈哈哈··秦宇大笑着,略微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曲公子虽眉清目秀,但怎么看也是一身江湖气,这样子拿着御赐的令牌,鬼才会信。

    收了笑声,秦宇歪在那里,好笑的“还不是你非要什么令牌”

    “你不是我是佞臣吗,总得有点配的上的东西吧”曲封辉掏出那块令牌,恨恨的拍在桌子上“想不到你骗老子”

    “是你太没用”

    哼哼··曲少爷也歪在哪里,一万分不认同他的话。

    两人喝了一会茶,忘了刚才那茬,曲少爷跟皇帝陛下细数了,他在赵地见过的美人。

    “上次在安阳,咱们落难没机会细看,凤楼里那个美人··”

    皇帝陛下听了一会儿,当的放下杯子,看着他“老子知道了,你这么跑回来,就是想让老子帮你搞定这个美人吧”

    “呵··老子一表人才,用得着你吗?”曲封辉撇撇嘴。

    “一表人才?”秦宇扬扬眉,凑近些压低声音“你连那美人衣角都没碰到吧”

    曲少爷脸上一僵,想起了极不愉快的过往“滚!”水杯一扬,他倒了皇帝陛下一身水“烫死你这个孙子”

    茶水早就温了,秦宇随意抖了一下,没有生气,他太了解曲少爷了,一般只有没有到手的美人,曲少爷才念念不忘,滔滔不绝的和他。

    “你知道我一道旨意,就能让他到这儿来”

    “老子自己有办法,显不着你”

    “我也没帮你啊”秦宇看着他,坏笑“你他那么漂亮,老子自己留下”

    “姓白的”曲封辉扔下杯子,扑过去掐着他的脖子“老子掐死你算了”

    “咳咳··”皇帝陛下掰着他的手臂,不甘示弱的“老子死了也要他陪葬”

    殿门外,刚刚要进门的福子,听见里面的吵闹声,笑了笑,又退了回去。

    东殿

    申学文几个年轻的官员聚在一处,正向殿外走去,迎面撞上刚刚到来的赵志平。

    “大人”几人拱手施礼。

    赵志平扫了眼几人,眉峰压下,严肃的问“干什么去?”

    几人互相看看,申学文见此上前一步,拱手“下官几人以为,陛下命安王暂统永安右营,负责西苑冬狩护卫,恐怕有所不妥”

    “你们要去面见陛下?”

    “是”

    赵志平沉默一会儿,对申学文“申大人,你跟我来”众人疑惑片刻,申学文看看已经离去的赵志平,示意那几人稍后,自己跟随而去。

    里间

    “先生”申学文对他“陛下令安王护卫安全,实则是想给安王军权,永安军就驻扎在京畿,不能不防”

    冬狩其实是一个幌子,陛下真正的用意是,用冬狩向大臣们证明安王的地位,也是司机刺探各方的态度。

    赵志平正是明白这些,才会阻拦申学文,无论多么才华卓越,若是不能认同将来的储君,哪怕只是可能的储君,都会被陛下抛弃。

    “学文,陛下只是有意如此,却并没有下诏,此事你该静观其变”

    “先生怎么你也··”申学文不敢相信。

    “我上奏陛下立后,陛下已经答应,冬狩时会选出皇后”赵志平回答,这也是他决定不要仓促反对的原因。

    “可是安王涉及军权仍是不妥”

    “学文,你执念了”赵志平示意他坐下“我们提防世族反扑,而不是安王,陛下也不喜欢襄侯,卫氏等旧族马上要有祸事,而且如今陛下只是偏爱安王,待皇后之子出生,此事恐怕就要变了”

    申学文恍然大悟,卫氏灭顶之灾每个人都料得到,他和许多人只是觉得安王没有足够的心智,能像陛下那般坚持国政,若是将来受人蛊惑,不堪设想,可赵先生如此一,他忽然醒悟。

    京城深处,也是一片高门深宅,只是照比东城那些真正显赫的勋贵宅邸寒酸了些。

    张辅看完夫人带回来的信笺,深呼一口气,取出火折点燃,信笺变成灰烬,他站起身,独自向后院走去。

    房间内,他看着已然白头的人“冬狩,唐杰真的可信吗?”

    “可信,因为他心里怀着恨,相比于敌人,人们更恨叛徒”几缕白发垂下,那人从缝隙里看着张辅。

    张辅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舒服,别过了脸“可是安王负责冬狩的防卫”

    “那不是更好,一箭双雕,陛下正好趁机复国”

    张辅点点头站起身看向他“柳相,陛下还不知道此事,若是··”

    “不会”柳彦申一下子抬起头,看向他坚定的“陛下不会放弃,只要那个人一死,这天下还是陛下的”

    门扉重新关上,张辅离开,柳彦申手掌在那块金色的令牌上抚摸着。陛下,微臣一定能救您出来,一定能!

    西苑冬狩,已经沿袭了几百年,从□□皇帝时,便定下规矩,秦氏子弟必须研习骑射,可以不精于此道,却不能懈怠。在这一代,吴王和晋王都是个中翘楚,后来吴王死了,只剩下晋王。

    而如今··不听劝告果然是不行的,西苑的严寒仿佛能穿透他厚厚的狐皮大氅,直吹的浑身冰凉。

    中军大帐里,皇帝陛下脚边一个火盆,坐在短榻上,听见远处行猎的声音,烦躁的皱皱眉。

    “陛下,钟御医来了”福子引着钟行来到一旁。

    皇帝陛下答应也没有一声,坐在那里不动,钟行这些日子已经熟悉了,自从到了西苑,陛下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天气寒冷,陛□□内··”

    “开药吧”秦宇不耐烦的断,摆手“福子去煎药”

    “是”钟御医和福子一起离开。

    营帐里的人都被他吓跑了,秦宇不甘心的抽出奏折,百无聊赖的看着,没一会儿营帐门又被推开,力道之大,绝不是福子。

    “曲少爷,好歹几十岁的人了,不能稳重一些吗?”皇帝陛下悠悠的调侃一句,抬眼一瞧,噗的乐了“你这是怎么了?”

    “哎呦!”曲封辉揉着肩膀,一瘸一拐的走到他旁边坐下“摔死老子了”

    “你落马了?”

    “呸!你祖宗定的什么规矩?冬日做什么不好,偏偏跑出来猎”

    “那做什么”秦宇嗤笑一声,鄙视的看着他“整日窝在青楼里,喝花酒?”

    “老子看就挺好”曲少爷大言不惭的。

    “男子骑马行猎,彰显英武,谁像你这个白脸,连猎都不会,废物!”

    “我废物,是谁自从到了这里,就窝在帐篷里”

    啪··皇帝陛下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将奏折拍回桌上,曲封辉回神,察觉自己失言,讪讪一笑,没再话。

    “陛下”李晗进来,扫到两人的脸色,不由一惊,低头“今日行猎,安王第一”

    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白六爷确实不容易,曲少爷摇头晃脑的起身,晃着步子向后帐走去。

    作者有话要:  对于这位最初的穆侯爷,其实我准备了番外,来解释种种谜团,也不知能不能实现,我一天,心比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