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朝养病
昭和殿
“传令”秦宇冲身后的赵志平“襄候忤逆,已经伏诛,卫氏一门抄家,送入诏狱,与西苑行刺,卫氏相关的人,送到刑名司,让谷磊彻查”
“是”赵志平领命。
赵先生刚要离开,秦宇又问“陆琮抓住那个人叫什么?”
“商溭,建平年间,陛下灭吴时,他曾出使江北”赵志平回答。
“让陆琮亲自调查商溭”秦宇着眉峰压低“朕要知道一切”
赵志平心中奇怪,不过没有过多询问,转而问“安王府那边?”
“唉··先那样吧”秦宇叹息一声,身子更加疲惫。
赵尚书退了下去,福子看着病恹恹的皇帝陛下,上前一步关切的“陛下,钟御医在殿外,召他进来吧”
“嗯”
福子赶紧去请钟行,归来时皇帝陛下已经躺在短榻上睡着了,他和钟行互相看看,守在一旁没敢出声。
仁德元年十二月,襄候谋逆,这是仁德年间牵连最广的一场大案,上至王公,下至士兵,无一幸免,大雍的所有重臣都被卷进来,以至于后来的种种,谁也没有预料到。
除夕前夜,京城肃杀的没有一分新年气息,尤其是勋贵居住的东城,往年的这个时候,京外的杂耍戏班会进城,街头巷尾热闹异常,江南的商贾也会大量涌入,大赚一把王公贵族的银子,可今年这些人都被拦在了京城之外。
自从西苑行刺,京城一直封锁,城外守候的人早就散了,天子盛怒,这座风雨飘摇的城池,让众人望而生寒,不进也罢。
昭和殿
秦宇端着药碗,看着面前的奏折,看到一半就将药碗狠狠的摔了出去。福子早已习惯,这些日子陛下已经摔了不少瓷器了。
“奴才让人再给陛下煎药”福子一边蹲下拾起碎片一边。
“嗯··咳咳”胸口一阵起伏,秦宇咳了两声,脸上苍白了一些。
没有片刻,端药的宫人和钟行一起进门,秦宇抬头看见他,才发现已经过去一上午了。
“陛下”钟行执礼。
“过来吧”秦宇伸出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抽出奏折,熟悉的语句,熟悉的意见,他太阳穴一跳,险些又要摔了药碗。
钟行瞄见他的神色,朝中的事情他听了,朝中几乎所有重臣,都上奏令陛下削去安王爵位,以显示国法公正。
“陛下”他收起东西,心的“恕微臣直言,陛下不可如此操劳下去,更不该动怒”
“还有呢?”秦宇看向他。
钟行心的看看他,一咬牙“陛下之疾,多年积弊,本就难以治愈,又经西苑遇刺受伤,天寒地冻,陛下已是伤上加伤,长此以往操劳过度···”他忽然跪倒叩首“必有性命之危”
皇帝陛下是个不配合的病人,钟行一向不敢过分违逆,只是再不劝谏,恐怕他的祸患来的更快。
老子不能死!秦宇坐在那里,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奏章“明日新年,休朝十日吧”
“是”福子领命出去传旨。
钟行松了一口气也退了出去,秦宇站起来,摸摸桌上的药碗,还是温的,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呸!还是太苦了”
窗外簌簌白雪,秦宇看了一会儿,想起好像许久没有看见曲少爷了。
“福子”秦宇转身“辉呢?”
“回陛下”福子躬身“曲公子离开几日了,好像去安阳了,见陛下忙碌,让奴才得空再回您”
曲公子从来走就走,行踪飘忽,陛下也从来不问,弄得他也不知该不该回,谁知今日问起了。
呵··能引得曲少爷二次探望,看来那位安阳美人非常特别!秦宇笑笑,看着空旷的大殿,心里忽然有点难过。
“福子,咱们回··”秦宇站到廊下,茫然四顾一圈才“回太和殿”
祁山
溫山提着东西,绕到背阴的隐秘处才向上爬去,自从天子册封了这座山后,北境军将附近的村庄全部迁走。
祁山百里外,设有哨卡,连猎户都不准进入,有违反者,以谋逆论处,若不是溫山熟悉这条隐秘的路径,恐怕连他也无法靠近。
顶峰,溫山看着石门前堆积的白雪,皱了一下眉,快步走了过去。
“白师兄”
“溫山”白云飞坐在屋内,看向他的眼里没有人情温暖“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师兄”溫山放下心,坐到一旁,闲谈似的“新年飞鸽传书叫师兄过来,您也不听,今日特意来看看师兄”
新年!白云飞嘟囔着,想了一下问“今日何日?”
“今日初五了,师兄真是山中无日月了”溫山笑了。
“我记得时间,只是不知道日子而已”
我记得秦宇从四方山上坠落有多久,我记得我从安阳回来有多久,我还记得··他从山路摔下去那天,距今日有多久。
手掌摸上旁边的两把佩剑,白云飞下意识的就想去摸酒杯。
“师兄”溫山按住他的手腕“您是不是··想见他啊”
白云飞收回手,瞥了眼佩剑,对他“我过,再不相见”
溫山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头“出去的话也可以收回,我和芸儿每次吵架,都能收回”
“可是··”
“白师兄,我怨姓秦的,也不同情他,但是我对不起您,若是我能早点找到您,您和姓秦的不至于走到今日”
当大雪山的惨剧,变成了陈年旧事,在平淡的日子里一点点消磨干净后,溫山忽然想明白了师父临终对他的话。他可以选择怨恨姓秦的,也可以选择报仇,但是他不能将这份怨恨强加给白师兄。
不明就里的白师兄,只能复仇,而他至少该知道真相,再选择是否怨恨,是否复仇。
“都过去了,结束的不能再结束了”白云飞神色没有变动,再次摸上了酒杯。
溫山看了他一会儿,犹豫片刻“我本来不想告诉您,但是··姓秦的不久前遇刺了,京城已经戒严许久了,外面都他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白云飞眼前一黑,仿佛又看见从山坡滑落,摔的头破血流的秦宇。忽然起身,白云飞推开长久不开的石门,走到外面,脚尖一点消失。
温山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那边不是京城,而是更深处的雪峰。师兄,我也不想骗你,可是你记挂着他,这绵绵不绝的祁山,藏不住你。
祁山的每一处,白云飞都无比熟悉,但记得最清楚的,只有那石屋周围,那就像是原点,总能牵着他回去。
夜色中,白云飞再次站到石屋门前,温山早已离去,屋内亮着灯,让人错以为,有人等在屋内。
动作迟疑一下,白云飞没有推开门破这个谎言,他沿着石屋转了一圈,来到屋后。抬头看看眼前的树林,白云飞眼神变动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
‘没你师傅的那么可怕’‘白少侠好剑法’
白云飞听着耳畔寒风刮过,他记着那绚烂的冰灯,千奇百怪,他第一次见到那么有意思的东西,如今他想再看看。
“怎么会这样?”
白云飞看着眼前的一切,那些华丽雕刻倒在地上,风雪吹拂,早就盖住了大半,露在外面的,也早已侵蚀的不成样子
‘你怎么把这些东西弄到这的?’
‘···我就我想看雪山上的冰灯,就成了’
白云飞蹲在地上,看着那边的两人,黑袍的青年浓眉扬着,笑的纨绔又欠揍。
“秦宇,我还想看冰灯”白云飞起身,看向山脚下的人间灯火“你建给我看好吗?”
祁山脚下,三五个兵丁靠在一处,围拢在火炉旁边,四面空空的草棚挡不住寒风,倒是带进来不少雪花飘到身上。
忽然一阵急促的风声,区别于终日单调的北风,一个年纪较的士兵抬头,只见天的尽头,隐在风雪里,似乎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飞速的向南飞去。
“快看,那是什么?”他喊了一声。
另外几个兵丁也赶紧抬头,只捕捉到一抹南去的身影,转瞬就消失了。
“大惊怪的干什么”年长的呵斥一声,烤着火“陛下都山里有神仙,兴许刚刚那个就是神仙”
“那咱们拦不拦”
“拦什么”另外一人笑呵呵的“陛下让拦着人进去,可没不让神仙出来”
几人哈哈一笑,谁也没有在意,唯有最初的那个年轻士兵向南望着,好奇神仙匆匆忙忙,是要做些什么。
京城
天色略微有些阴暗,几块乌云堆积在一起,雪花飘落,盖住京城的青石板路。宫门前,一辆青色马车停下,谷磊从车上跳下来,看看宫门,整理一下神色。
皇宫内,谷磊跟在侍卫身后,向内宫走去,他本不该来,陛下休朝养病,本不该惊扰,可这份供状太重要,他不敢耽误片刻,以免生出什么其他变故。
变故其实已经开始了,陛下虽然休朝,可京城的暗涌却从没停歇,谷磊猜,待陛下再次上朝后,这京城定是一片腥风血雨,而他的这份状词,恐怕会将一切提前。
昭和殿
秦宇坐在暖阁里,对面是一脸抑郁的曲少爷。曲少爷新年赶至安阳,却被美人泼了一脸冷水,隔日就回来了,已经这副样子好几日了。
“老子好不容易休朝几日,你整日这副死了亲人的样子,故意跟老子过不去是吧”
“唉··老子不平”曲封辉拄着下巴,看着簌簌落雪,颇有些诗人般的伤感。
皇帝陛下一阵恶寒,斜了他一眼,不耐烦的“别跟老子在这装深情,老子给你点银子”
曲封辉去过的青楼数都数不过来,更不用提春风一度的美人了,这会儿怎么就变调子了。
“干嘛?”曲封辉看向他。
秦宇翻了个白眼,觉得曲少爷脑子坏了“当然是砸银子了,什么头牌,银子砸不来”
“庸俗!”曲封辉瞪着他“老子跟你不到一起去”
我庸俗?秦宇眉毛一聚,忽然乐了。
殿外,福子看着谷磊,为难“大人,陛下抱恙,休朝就是为了让陛下休养”
新年后,陛下连奏折都很少看了,大多送到东殿让赵大人和薛相商议而定,而且福子也察觉到,经过这几日的休养,陛下确实好了不少,特别是曲公子回来后,陛下心情一日好似一日。
“福公公,下官自然明白”谷磊凑近压低声音“可此事事关重大,此事··涉及安王!”
安王!福子心底一惊,回望一下昭和殿,忽然更不想让陛下知道此事了。
“大人随我来”
“多谢福公公”
昭和殿内,秦宇正为自己的新发现开心不已,琢磨用什么法子才能让曲少爷老实招供了此事。
“陛下”福子进来。
“嗯”秦宇回神,看见他“又要吃药了?”
“不是”福子失笑,没有奏折后,皇帝陛下最大的事就是切脉吃药“谷大人求见,有要事”
谷磊?秦宇眉峰一低,心里沉重一丝“让他进来吧”
曲封辉看看,想要起身离开,却被白六爷按住“你陪我听听吧,怕不是什么好消息”曲封辉微微一愣,瞥见白六爷的神色,坐在那里没有动。
“微臣参见陛下”谷磊进门跪下。
“起来吧”秦宇坐直身子问“什么事?”
“陛下,西苑行刺的事,查清了”谷磊低垂头颅。
心里又沉重些,秦宇看着他,语气冰凉“!”
“回陛下,刺客确实有内应才能混进禁军,靠近陛下,此人便是安王护卫将军阮信”
话音一落,曲封辉瞥见皇帝陛下放在身前的手抖动一下。
“阮信本在安王身侧,但是安王听闻安王妃重病,给了阮信令牌,要他立刻回去探望,后来阮信将令牌给了刺客,刺客随后进入西苑”谷磊继续着。
“安王妃,真的病重了吗?”秦宇沉默一下问。
谷磊未敢抬头,欠身“微臣查过安王府内太医,安王妃从未病重”
曲封辉坐在一旁,脸色也沉重下来,安王妃从未病重,安王却让阮信外出探望,任何人听完这个故事,下意识的就会想到,要么是安王心怀异心,故意如此,要么是安王妃心怀不轨,故意误导安王,无论因为什么,安王府都逃不了罪责。
“是谁告诉安王,王妃病重?”秦宇问。
“王妃贴身婢女”谷磊喉结滚动,微微躬身“若无人指使,便是阮信和婢女勾结··”
“一个裨将和一个婢女会敢对朕行刺!”秦宇怒吼一声,站起来看着谷磊“查,给朕查,他们两个与襄候、卫氏,与明月余孽有什么关系”
“微臣查过,只是··”
“谷磊!”秦宇断,拎着他的衣襟“你给朕听着,朕要他们必须有关系,必须有!”
谷磊看着他,没有出声,秦宇眼角跳动一下,继续“若你查不到,朕就诛你九族”
“微臣··领命”谷磊躬身行礼。
“白六爷”
曲封辉叫了一声,却不知道接下来该什么,他帮不上白六爷的什么,这皇廷内的一切太复杂了。
“辉”秦宇量着的暖阁,对他“还有两日就复朝了,可是他们连两日都不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