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
疾风暴雨来的太快了,莫两日,一日都没有留给皇帝陛下,谷磊还没查出那两人与卫氏的关联,朝中重臣就已经闻讯。
证据确凿,几乎所有的大臣,连原来中立的大臣,都上书要求重惩安王,彻查安王府,即便是赵尚书和薛相爷也拦不住,朝中汹涌的情绪。
尚书府衙
“你不能如此”赵志平拉住他“你这是与陛下为敌”
“先生,陛下申明国法,如今证据确凿,如何罔顾国法”申学文看着他压低声音“陛下要放弃国政”
“不会”赵志平一口否认,他相信他的陛下不会如此“陛下只是··”他忽然找不到词汇。
“只是乾坤独断,不容置喙”
赵志平不知如何,申学文却直接出口,微微欠身,申学文神色郑重的开口。
“先生,我辈订立新政,推行国法,去除藩国,是为了天下万民,这新政国法,不能沦为天子的工具,否则我们就是害了后辈天下”
陛下圣明吗?圣明!但是一生戎马,建立这庞大帝国的陛下,比任何人都独断,天子的尊贵和强大的皇权,都聚集在一个人手中,而这个人就不能出现丝毫偏差。
否则后世子孙会效仿,若是他们没有当今陛下的圣明,甚至是昏庸,那这天下只能任其荼毒,那这国政名存实亡,只能害人。
申学文不再是那个年轻的而喜欢痛哭的士子,他深深的明白,新政不仅仅要制约世族,它也要制约天子,任何没有节制的大权,都是祸患。
“先生,晚生告退“申学文深施一礼,大步离去。
赵志平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忽然想起了邶正卿,想起京城酒馆内他们的辩论。
“正卿,我发现了一个非常像你的人”
昭和殿
秦宇站在窗口,脸颊紧紧的绷着,殿外,申学文为首的朝廷大臣,跪在御阶之下,一致要求,削去安王爵位,彻查安王府。
“请陛下采纳忠言”一声高呼,众人叩首。
福子脸色微变,站在皇帝陛下身后声“陛下,诸郡郡守送上奏折,希望陛下采纳朝中谏言,彰显国法公正严明”
“呵··”秦宇转身“他们愿意跪就跪吧,昭和殿容得下!”
仁德二年正月,刑名司查得安王府勾结刺客,里应外合,主使西苑行刺。尚书台申学文、王仲康为首的新派重臣十人,带领朝中反对此事的众臣,跪于昭和殿外,请天子重惩安王,以正国法。
帝与安王情深,不应,未几,京城学宫,太学,博士府士子皆罢学,至宫外跪谏。
天下诸郡,过半者皆谏天子削安王之爵,士林之中多有响应者。适时有人言,帝不为,则国崩矣。
秦宇坐在暖阁里,端着书本,殿外仍是跪了满地的大臣,整整三日没有一个人退缩,至于宫门前的士子,他去看过一回,黑压压的占满了御道。
曲封辉心底从来不畏惧白六爷,因为他也从没见过晋王,而此刻他是畏惧的。
跪在殿外的众人,让宫里的所有人都心中紧张,可是偏偏白六爷没有紧张,仿佛··并不介意那些人命。
“陛下!!”
殿外一声高呼,曲封辉吓了一跳,站了起来,白六爷还是一动不动,他看看忍不住走到外间窗前。
御阶下一名大臣,而立之年左右,忽然站起来向昭和殿跑来,侍卫匆忙阻拦,那人推着侍卫,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呼··曲封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刚想离开,殿外又传来一声巨响。
“啊!”曲封辉顺着目光看去,那人冲不过来,竟然一头撞死在御阶上,鲜血和脑浆流了一地。
“陛下”福子进门,脸色惨白,回禀“张侍郎,撞阶而死”
“抬下去”秦宇看了他一眼“他们还不退下去吗?”
福子摇摇头,没有回答。
“那就让他们撞,朕看看死多少人,他们才会害怕”秦宇冷笑一声,又端起书。
“白六爷··”曲封辉转身,撞上白六爷的眼神,一下子停住了“你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吗?”
“没有其他办法”秦宇冷着脸看向他“你出去吧”
“你”
“出去!”
“王八蛋”曲封辉骂了一句,甩袖离开。
“陆琮和谷磊那里怎么样了?”秦宇目送曲封辉离开问。
福子微微躬身回答“回陛下,陆将军此刻应该已经到达张辅府中”
“朕要立刻知道,张辅、明月还有卫氏,同两个人到底什么关系,告诉陆琮和谷磊,保不下安王,朕就让他们和张侍郎一样”
扔下书卷,秦宇阴凉凉的看着殿外,吓的前来问诊的钟行,浑身哆嗦。
明月公府
后园凉亭内,司马绍钧坐在亭子里,亭外簌簌落雪,让他心头一阵舒畅,这京城的大雪他总也看不够,觉得怎样都好看。
“陛下”张氏站在庭外,看着他病弱的样子“您重病数月,何必出来沾染寒气”
司马绍钧早就病了,自去年十月到今日,一日重过一日,和皇帝陛下不同,他没有钟行和整个御医院来替他担忧,这位张氏口中的陛下,其实无人问津。
“出来看看雪”司马绍钧平淡,他不觉自己的病有什么碍事,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病了。
张氏拢起眉头,心里难过,为司马绍钧而难过“回去吧,陛下”
司马绍钧没有动,张氏刚要伸手去拉他,他却忽然转过来,看向她“我听张辅被陆琮抓走了”
张氏脸色微变,但没有回答。
“西苑还有襄候,都是你?”
“不只有我,还有父亲,还有柳相,还有吴国旧臣商溭和唐杰”张氏看着他,微笑着“陛下,我们不能让您如此囚禁在这里”
心尖一抖,司马绍钧忽然有些愤怒“你怎么不明白,我没有不甘,没有!”
“您怎么会没有”张氏的表情也变了,看着他不解的“若不是司马绍安无能,若不是晋王侥幸抓了陛下,明月还有十余万大军啊!怎么会败得那么快,陛下怎会沦落至此”
“侥幸?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就没有一个是侥幸的,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心里的陛下不是这样的,不是!他不该认输”
张氏半低下头,两行清泪留下,寒风一吹,脸上一片冰凉,她看着司马绍钧,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
“陛下,上一次我们能离开京城,能复国,这一次也能”
“你知道吗?”司马绍钧松开她的手“那次我也没有想过复国,我其实从没有想过去复国”
“不可能,不会的”张氏摇着头,不肯相信的“那为什么您要接我回来,为什么又执意北伐,又为什么回到明月城历尽艰辛的得到皇位”
“因为晋王死了,因为他死了”司马绍钧捏起荷包,看向她“你现在懂了吗?”
张氏盯着那个荷包,看着他的眼神,良久,忽然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您能答应同我白头,能答应再不娶妃,能答应许多要求,却偏偏不能喜欢我。
“我后悔,没能杀了他”她开口。
“你不该掺和进来,更不该将安王拉下水,你会看见天子一怒,有多恐怖”司马绍钧越过她,向亭外走去。
天子··呵呵··张氏额前发丝垂落一缕,半低下头笑的双肩耸动。
“陛下,我怀孕了”她转头看向他“我知道您记恨我对您做的事,我也知道您不会喜欢他,但他是你司马氏的后人,你也不在乎吗?还是为了不惹怒‘天子’,你什么都能舍得”
脚步忽然停下,司马绍钧站在雪地里,双拳紧握,愤怒和痛苦一闪而逝。
安王府
秦坚站在的婴儿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样子,温馨的笑了笑,轻轻摇晃一下摇篮,他给秦鸣拉扯一下被子,心的离开。
“王妃呢?”他站到门口问。这府内依旧称呼卫筝为王妃,是秦坚执意如此。
“王妃在内堂”丫鬟回答。
秦坚点点头,独自向内堂走去,隔间里,卫筝坐在短榻上,盯着窗棂不知在想什么。
“筝儿”秦坚贴着她坐下“想什么如此出神?”
“王爷”卫筝转身,看着他的眼里有愧疚“筝儿害了您”
“不是,是我害了你”秦坚笑笑。此刻他终于明白皇叔的那句话,秦氏没有喜欢不喜欢,只有该与不该。
“我没有想到环竟然是··”
“谁能想到呢”秦坚拦住她安慰“阮信是我在新阳时遇见的,见他可怜收在麾下,一直忠心耿耿,谁成想过他会同刺客勾结”
卫筝忽然抱住他,贴着他的胸口不话,秦坚揽着她,手掌在他背后轻轻的抚着。
“鸣儿晚上哭闹,你要奶娘去看就可以了,不用总起来”
“我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但我更不放心你”
卫筝环着他的腰,笑着没有回答,想就这么静静的依偎一会儿,让时光停下。
“王爷,赵大人来了”厮进来回禀。
秦坚手臂顿了一下,随即起身看向卫筝,解释“我叫他来的,兴许能有些用,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就回来找你”
“嗯”卫筝点点头,安王在她头上吻了一下,转身离开。
前厅
“赵大人”秦坚出来,深施一礼“麻烦大人了”
赵志平回礼,他其实不明白安王叫他来此有何用意,他没有同申学文站在一起,可是他也没有计策救安王,除非安王能舍弃王妃。
“安王殿下多礼了”
“赵先生,我听昭和殿外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秦坚坐下,端起一旁的茶壶,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赵志平点点头,沉重的“是”
“如此下去,恐怕不但国政不保,朝廷也将分裂,好不容易稳定的天下,可能还会出现乱子”
赵志平看着他,没有回答,安王的没错,可他总觉得这口气有些不对。
秦坚笑笑,端起茶杯看了看,仰头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先生,我到江南巡视,百姓富庶远超吴国之时,国政之利,我明白。我眼见皇叔南征北战,平定明月,收复胡地,建立了当今天下,诸王割据消失,百姓再无征战之苦,这些都是皇叔和您的心血,我又怎么能毁了呢”
赵志平听着他话里的意思,心中警觉陡升,看看他旁边的杯子,忽然起身“王爷,不可如此鲁莽,于国于陛下都无益”他着要去叫太医。
“此毒无药可解”秦坚拉住他,脸色终于变了,嘴唇变得青紫,紧紧抓着赵志平的手,秦坚看着他“告诉皇叔,我永远记着,他带我出掖庭衙那日”
咚!秦坚的身子倒下,平静的闭上了双眼。
当啷一声脆响,卫筝站在门口,看着前方“王爷,你不是一会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