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定数
马车又在夜色下离开,司马绍钧靠在他一旁,手指掀开一个缝隙,他看着城门内笔直的官道忽然转头看着秦宇。
“殿下,我们回你的府里”
秦宇微怔一下,点点头“好”
马车在笔直的官道上一拐,进入东城,晋宫门前,马车稳稳的停住,司马绍钧扶着他的手,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呵呵··药效过了”司马绍钧扶着他手臂,抿着唇。
“雪地太滑了”秦宇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臂,微微弯腰抱起他“我抱你进去,免得湿了鞋子”
“殿下举止该端正”
“我从没有端正,也不会端正”
哈哈一笑,秦宇抱着他进入大门,一路走到内院。将他放在床上,秦宇用锦被将他盖好,抚着他光洁的额头,温温和和的笑了。
“睡吧!我还在这旁边”
司马绍钧脸颊红红的,似是屋内的暖意蒸腾出来的,他拉住秦宇离去的动作。目光慢慢沉下,司马绍钧声对他“怎么能让殿下睡在地上”
浓眉微抬,秦宇嘴角噙笑“那我睡哪?”
“殿下过去赖在我府上时,睡在哪?”司马绍钧也抬着眉稍。
呵呵呵···怎么总也不过你,秦宇翻身躺倒旁边,扯过锦被盖在自己身上“那时候,我只能去你府上赖着,要不你哪肯理我啊”他在被里拉住司马绍钧的手指。
司马绍钧也反抓着他,看着头顶问“你那时为何不生气?”
“我也不知道,就是生不起气来”秦宇看着头顶呵呵笑了一阵,回忆着“福子我像换了一个人,还好是你,若是那时我认识了旁人,恐怕一无是处”
“殿下,你从没变过,我知道,你一直是最初的样子”司马绍钧将头靠到他的肩上。
这皇权和宫墙会改变所有人,但唯有你一直如此,秦氏和司马氏一样,剥去那层华丽,内里尽是龌龊卑劣,只有你愿意相信,那宫墙里仍有善意,仍有温暖。
所以你才会一次次被伤害,你太早学会了信任,然后被逼向了多疑,而我走向了反面。
“你倒是变了许多”秦宇了一句。
司马绍钧手臂一颤,又想起宣城外那片猩红的血迹,还有血泊中的人。
“但是”秦宇握住他的手臂,转头看他“绍钧,我怨过,但没有恨,就像我无法生你的气一样,我一样恨不上你”
呵呵··呵呵呵··
司马绍钧轻声笑着,肩膀轻颤,侧过身抱着秦宇的一条手臂,他声音低喃“殿下,我累了”
“睡吧”
秦宇手指放在他手腕处,感受轻微的跳动,缓缓闭上眼睛。
还是天龙寺的后山,斜阳在地上印下两个依偎的影子,两日了,司马绍钧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即便是钟行的药,也不能再让他变成常人。
秦宇拥着他,低头对他“要回去吗?”
轻轻摇头,司马绍钧转而“殿下,申学文他们不仅仅是担忧世族的反扑,其实新政主要的敌人已不再是世族”
“绍钧?”
司马绍钧摁下他阻拦的手臂,继续“您还不知道您创造了什么,从今以后,您的对手不只是秦氏子弟,而是天下士子,他们依附您,但也利用您,新派其实真正担忧的是皇权膨胀,您建造了强大的朝廷,而他们创造了强大的天子,世间变了,您不仅仅要任用他们,也要提防他们,提防强臣、权臣”
“绍钧,我不想听这个”秦宇声音严肃,手心紧攥。为什么要告诫和嘱咐我这个,为什么!
司马绍钧靠在他的怀里,唇角向下一垂“你该恨上我”
“你拦不住难过的”秦宇看着暖阳,眼里带着落寞“对不起,我不该··”
“你没有错,这是我们的命”司马绍钧按着他的心口,微微抬头“我知道,每一次其实你都退了一步,你太容易退缩了”
秦宇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动了一下“绍钧,我把皇位送给你,我把这万里江山也送给你,我求求你,别死行吗?”
司马绍钧忽然抱住他,圈着他的脖子,低声“殿下,我多想不死啊”
这片刻,我多想活着啊,我明白的太晚了,殿下,太晚了!
那辆的马车风驰电掣的奔向京城,他们最终没看见红日落下,秦宇紧紧的抱着司马绍钧的身子,想减轻这颠簸,但其实司马绍钧昏沉的睡在他的胸口,已经感觉不到颠簸了。
微微低头,秦宇手指在他脸颊上划过,轻轻吻了一下司马绍钧的额头,他害怕的收紧双臂。
“绍钧,再醒过来一次好吗,再醒过来一次,求求你了”
城门开,聚在门口的人群散开,马车疾驰进入,转瞬就停在了曾经的晋王府。
梦里的黑暗越来越浓稠,司马绍钧一贯淡然的脸上终于有了慌乱,他环顾四周,努力的搜寻。
“再让我看看他,再让我看一眼,不要这么突然,殿下会难过的··”
许是祈祷有了用,也许是上苍难得怜悯,从没有被眷顾的司马绍钧真的看见了一个出口,还有想见的人。
房间内,夕阳落了下去,秦宇看着屋内的光线一点点的退去,他将所有的红烛点亮,坐在床头的地上,一动不动的盯着床上的人。
“殿下”
摒住呼吸,秦宇手指紧紧的扣着床沿,不敢话,生怕这是一个梦境,一张口便碎了。
“您点这么多蜡烛做什么?”司马绍钧将他的恐惧收在眼里,调侃了一句。
“怕你找不见我”秦宇忽地笑了,如释重负的笑着“你回来了,回来了”
司马绍钧动了动手臂,秦宇握上了他的手掌“我们不出去了,就在这里,一直一直在这里”
“殿下,我喜欢那片松林,原来··”司马绍钧虚弱的扯扯嘴角“你把我藏在那里是不是”
“不··不·不,绍钧··”
“还把我藏在那吧”司马绍钧按着惊慌失措的他“殿下,没有什么可怕的”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
秦宇握着他的手,司马绍钧歪着头静静的看着他,许多许多不甘,终于出现了。
其实明月时,我多想答应在一起啊,可是偏偏言不由衷!
其实我爱你,超过任何东西,只是知道的太晚了,直到四方山崖,你消失后,一切开始不可挽回。
其实我明白,你害怕和我争夺天下,你想把我带回这里,好好护起来。
我还记得你明媚的笑容,我还记得你为我带上平安符的虔诚,我看世间芸芸,其实只有你一人而已。
屋内一片死寂,掌心下的人终于彻底变得冰冷,秦宇抬头看着他安然的面容,嘴唇颤抖。轻轻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秦宇跪坐在地上,看着手心里的铜符。
“穆侯爷,你不带平安符,怎么能平安”
许久许久之后,福子心翼翼的推开门,月光下,秦宇倒在地中央,嘴角沾满鲜血,右手紧紧攥着平安符,就像那年叠翠宫前。
太和殿
秦宇醒来时,已是另一日的黑夜,他看看一旁的欲言又止的福子,眉毛微微动了一下。
“钟行,朕··”秦宇瞧见一旁脸色惨白,又一副劫后余生的钟行问“还有救吗?”
钟行脸颊狠狠的颤抖一下,哆嗦了很久“臣定当竭尽全力··”他刚刚看完安子期,立刻疾驰赶回,谁知回来就听件天大的事。
“下去吧”
“谢陛下”钟行叩首快步离去。
秦宇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帐,半晌“都谁知道了?”
“奴才没让任何人知道”福子低声回答。
“很好叫赵志平过来”
赵志平深夜被悄然叫进皇宫,没有任何人知道,福子在殿门外等了许久,赵志平离去时神色如常。
后来又过了许久,福子才听,那日书生回府,哭晕在书房,还是老仆发现的。
太和殿灯火通明,福子刚想进门,忽然听见殿内一阵大笑,让他怔在了原地。
秦宇坐在床上,环顾殿内的一切,觉得一身轻松,从未有过的舒畅“这天道还是公平的嘛”他嘟囔一句,忽然站起来“福子,朕要去看看鸣儿”
秦鸣安稳的睡在床上,秦宇提着宫灯,站在床边瞧着,瞧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皇帝没什么好的,咱们不做了”
秦宇伏低身子,在他胖嘟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悄悄离开。
西镇
临晚风坐在椅子上,恨恨的揪着玉佩下的穗子“姓白的,你这个王八蛋,又老又花,一个一个的招惹”
“老板?”伙计从旁边经过“您这是骂谁呢?”
“管得着吗!”临晚风见他听见,怒斥了一声。
呃··伙计收拾好东西,向院外退去,退到门口瞥了他一眼又问“临老板,您不是今天去京城吗?怎么不去了?”要是不去,他还想在这里继续干下去。
“去干什么,添堵吗?”临晚风转身进屋,将门重重的摔上。
屋内
临晚风躺到床上,又想起那日城门外一瞥,自去岁末西苑行刺,到如今京城整整封锁两月有余,二月择士,城门会开,所以临晚风连着跑了几天,好不容易等到城门要开的日子。
那日,临晚风一直等到下午,城门也没开,还没来得及生气,一辆青黑色车疾驰入城。
风吹着车帘一飘,临晚风一眼就看见了姓白的,还是那个样子,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人,他仔细一看,正看见姓白的偷亲人家。
“跑的太快了,老子真应该冲过去,掐死他”
临晚风将那半块玉佩扔到床里,一翻身用被子蒙住整个头。
朝廷择士,京城的城门终于开,学宫、博士府门外挤满了士子,京城内的大商贩,借着这个机会,赚的盘满钵满,正月的喋血好似一夜就散了。
酒楼茶馆一片祥和,到处一幅太平天下蒸蒸向上的样子,临晚风站西城云茶楼的街口向内望望,茶楼还是那般忙碌,仿佛能听见王二的口若悬河。
转回头,他看着皇城的方向,犹豫了片刻“姓白的,我倒要瞧瞧,你在那里藏了什么”衣袖一甩,临晚风还是去了。
越靠近皇宫,行人越少,不时有几辆马车从身边疾驰而过,每一个都那么急切。
朱红的宫门敞开着,就在前方,临晚风驻足看着森严的守卫,双手不自觉的握在一起,眼里划过无措。
老子非要找他算账!一咬牙,临晚风大步向前走去。
“什么人?”宫门前的守卫看见他的穿着警觉的喝问“停下!”
临晚风脚步不停,抬起手轻轻解开斗笠,一边走着一边除下斗笠,随手扔到一名侍卫脸上。
“啊!”另一名侍卫愣了一瞬,回过神才发现临晚风已经距禁宫一步之遥“姑娘,停下”
“谁他娘的是姑娘”临晚风攥着他的手腕,向背后一拧“你瞎吗?”
“有人闯宫”刚刚被砸到鼻子的守卫终于回神,锵的拔出佩剑。
“住手!!”旁边一道声音,听在临晚风耳里有些熟悉。
侍卫手下一顿,临晚风瞥见刀光,返身一拳到他的脸上,还没等继续,后脑一疼。
“等一下··”曲封辉话还没完,就见临晚风就被侍卫一拳晕“住手!”他赶紧跑了过去。
曲少爷刚刚陪同安侯爷一起返回京城,幸好及时,否则这崽子准得出事,白六爷还指不定怎么发火呢!
“谁闯宫?”李晗闻讯而来。
“嘿嘿”曲封辉确认临晚风只是晕过去,抱起人对他“李将军,你这帮手下算是闯祸了,白六爷特别护犊子”
李晗一愣,瞥见临晚风,整个人一愣,目送曲封辉将人带入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