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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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国公府算不得华丽,但处处透着世代钟鸣鼎食之家的气度,越国公病逝后,越弘年纪资历尚浅,还没能承袭爵位,不过这国公府的名头倒是还在越家,以越氏和陛下的关系,越弘袭爵是迟早的事。

    天刚刚放亮,忠国公府门外一骑飞至,马上的人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迅速向内宅走去。

    “公子呢?”报信人问管家。

    “在后堂”管家着问“什么急事?”

    “胶州郡来信”

    管家脸色一变,拿起信笺,飞快向后堂走去。

    昭和殿

    “鸣儿不是好好的吗?”秦宇抱着不点,看着他红润的面庞“哪里哭闹了”

    “是吗?他想念你了”临晚风回答。

    秦宇翻了个白眼“你能听懂他话?”

    “不能”临晚风也靠在他身边“我也想你了”

    姓白的被踢了一脚,很是生气的记恨了好几日,昭和殿围成铁桶,依着临晚风自己的性子是准备闯过去的,不过想起了曲少爷的劝谏,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将秦鸣放在短榻一边,秦宇又坐回桌案旁继续看奏折。

    临晚风笑了一下,坐到他身旁“你有没有想我?”他仰头问。

    秦宇微微低头,临晚风精致的五官倒映在他眼底,弯弯的眼角,真的引起了思念。崽子冲他微微挑眉,薄唇勾着戏谑的笑意,皇帝陛下眼神一晃,肩膀微微沉下。

    “陛下,越将军求见”福子忽然进来。

    “让他进来”秦宇不动声色地松开人冲临晚风“带鸣儿去阁”

    临晚风掐着他的脸,笑意盎然的看着他,在皇帝陛下快要恼羞成怒的时候,噗的笑了“陛下,记得想我啊”

    “····”谁教这王八蛋的!

    “参见陛下”

    “免礼,兄长坐吧”

    “陛下”越弘没有坐下,垂着头急切的“微臣请旨,调任胶州”

    胶州?秦宇奇怪的看向他“胶州无辞官归隐之人,而且兄长也没要调任何职”他失笑。求官也不是这么求的啊!

    “何职都好,在胶州便好”

    秦宇眉头一皱,微微欠身看着他“到底何事,兄长不能和朕吗?”

    “陛下,婉婉病了,没有太多时日了,我想去看看她”越弘抬起头,眼底剧烈晃动着。

    当年宣帝赐婚,越弘迎娶了林峰之妹,二人也算相敬如宾,越弘没有苛待林氏,只是林氏福薄,没几年就病逝了。

    自此之后越弘再未娶妻,甚至连侍妾都没有,越氏显赫,但越弘却连子嗣都没有,只因心中仍记挂曾婉儿。

    可即便如此记挂,曾婉儿嫁入许家后,二人就再也没见面,越弘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大概就是,无论曾婉儿搬去哪里,他便在那边开一个铺子,却也不过探知曾婉儿是否安好,连封信件都未传过一封。

    秦宇眼神微变,点点头忽然“兄长,你去也无益于事”

    “陛下··”越弘着就要跪倒。

    “兄长”秦宇一把扶住他,接着“朕不是拦你,只是她若病重,治病便是,朕把她接进京来,让太医院给她医治”

    越弘一怔,忽然跪下“谢过陛下”

    “你言重了”秦宇拍拍他的肩膀,扶起他。

    越弘施礼告退,秦宇目送他离去,心底的感慨更浓,十余年啊···就这么倾付了。

    “姓白的”临晚风走了出来,看着他的侧脸关切的叫了一声。

    风··秦宇转头,临晚风月白锦袍微微飘扬,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离开。

    “我有事,你带鸣儿回去吧”

    临晚风上前一步,却没有追上他的脚步,因为离去的那个人,又不属于他了。

    “怎么这幅神情,白六爷呢?”曲封辉看着蹲在地上的人一阵诧异,难道自己教的办法没管用。

    “曲封辉,我想知道他比我长出的那些岁月,到底发生过什么?”临晚风抬头看向他。

    他想知道姓白的为何忽然难过,忽然感慨,又忽然逃走,我想拥有他所有的岁月!

    “呵呵,这有什么难的”曲封辉笑笑,一指殿外“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福子站在门口,暖阳天里,莫名的个冷颤。

    “人什么时候能到?”白云飞问。

    “三两日吧”秦宇看向他“胶州郡也不远”曾婉儿的事,他为求稳妥,特意来拜托白云飞。

    “嗯”

    秦宇点点头,目光在院里虚转了两圈,起身告辞,白云飞追着他的目光,忽然喊住他。

    “秦宇”他站到他一旁“你做什么去?还··批奏折吗?”白云飞觉得秦宇有些不对劲,但他不出是哪不对劲。

    昭和殿··秦宇想起临晚风俏丽到迷乱人心的眉眼,摇摇头“不看了,看出一桩旧事,惹人烦乱”

    “什么旧事?”

    “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秦宇笑笑,刚要转身,白云飞又上前一步“那你去哪?”

    唔··秦宇脸上出现一抹奇怪的笑容,故意“我想出宫,喝杯花酒”

    白云飞一愣,回过神秦宇已经走到门外,他脸上犹豫一下,足尖一点,追上秦宇。

    “一起去”

    啊?这回轮到秦宇愣住,看着他似笑非笑的“你确定?”

    “嗯”白云飞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冲他点点头。

    哈哈··老子没有枉活一世!皇帝陛下想着那一幕大笑出声。

    雅间,秦宇和白云飞相对坐在窗口,桌上摆着一壶清酒,秦宇端起杯子尝了一口,微微皱眉。

    “酒一般”他放下酒杯,看看窗外,笑着“倒是这地方很热闹”

    白云飞也抿了一口酒,看了他一下,低声“不是喝花酒吗?”

    “有花有酒,你还想做什么?”秦宇指着窗口一株牡丹,笑着趣。

    青楼这种地方,终究不适合大侠,惊异了片刻大侠的举动,他也就放弃了,总觉得要是带大侠去青楼喝花酒,自己简直有逼良为娼··呸··暴殄天物。

    白云飞眉头微蹙,避过他的眼神“为什么改主意了?”

    “你也会不好意思啊”秦宇笑着凑近一丝“我怕你把青楼砸了,到时候引来官兵,明日京城内外,都是当今天子完花酒却砸了青楼的传闻”

    “····”白云飞眉头拧着,冰凉的眼眸带着不满。

    呵呵··秦宇笑笑安慰“神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所以青楼你还是免了吧”

    “神仙”白云飞听见他的话,认真的“是用来保护凡人的”

    你?秦宇歪歪头,悠悠的“神仙是用来供奉的”云飞,你这路神仙,于尘世活不下去的,只能让人供奉着。

    皇宫

    “我··我可没有··碰您啊!”福子慌慌张张的向后退去。

    “怎么没有”曲封辉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悠悠的“我都看见了,你要轻薄美人”

    “姓曲的!”临晚风瞪了他一眼。

    “轻薄!!”福子惊叫了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二人“我··我怎么可能轻薄临公子”

    一个妖精就够难对付的了,如今又加上一个恶霸,福子忽然很怀念跟在皇帝陛下身边的日子。

    呵呵··曲封辉笑的十分邪恶,看向他“福公公,你可以跟你们皇帝辩解,就美人诬陷你”

    “陛下明察秋毫,当然···”

    “明察秋毫?”曲封辉嘟喃着,一转头对临晚风“到时候你就对着白六爷哭,我看看这明察秋毫的白六爷,会不会相信他”

    “好”临晚风点点头。

    “····”福子哭丧着脸站在原地,这位临公子一哭,明君也得昏庸,谁还能信他。

    “公子,您到底有什么事?”福子开口,没事不可能这么折腾他。

    临晚风甜甜一笑,美得惊人,只是落在福子眼里,分外惊恐“福公公,我想知道你们这位陛下的事”

    福子眼睛瞪大,结结巴巴的“奴才··奴才··”

    “我还是去找姓白的哭吧!”临晚风扔下一句就要离开。

    “别··别!”福子赶紧拉住他,沉默半晌,福子有种认命的觉悟,低着头没精采的“您到底想知道什么?”

    “一切”临晚风看着他敛起玩笑的神色,目光灼灼。

    陛下啊陛下,奴才都是被逼无奈,敌人太强大,是个妖怪。福子默默祈祷,带着负罪感,出卖了皇帝陛下。

    京河两岸,凉风阵阵,白日的燥热退去,岸边聚集不少欣赏夜景的人。秦宇和白云飞并肩而行,大侠出尘的气质吸引了不少目光,若不是太过冷冽,恐怕早有人倾慕而来。

    “他们为什么老看我”

    “当然是因为大侠好看啊”

    白云飞猛地停下脚步,看着他脸颊微热,秦宇回神,讪讪一笑“失言··失言,是因为大侠的一身侠气”

    白云飞没有话,秦宇以为他生气了,悠悠“都去看你的侠者风范了,没人注意我,我才该难受”

    “难受什么,你要那么多人看你干什么!”白云飞口气生硬。

    “是、是、是”

    “回去吧”

    呃··夜灯初上,皇帝陛下还是有半分留恋的,犹豫着“腿有些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再回去”

    白云飞没有回答,上前牵起他的手,脚尖一点,就要用轻功带他离开。

    “哎呀”秦宇拦下他“不要总是飞来飞去的,显得我很没用,而且扰民”

    “谁你没用了”白云飞低声了一句,却停下动作。

    秦宇被京河的游船吸引了目光,没太听清他的话,胡乱的答应“对,我没用,咱们去岸边歇一会儿”

    白云飞看了他一眼,抿着唇,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京河上飘着几条大船,丝竹声隐隐约约,秦宇看着上面摇曳的灯火,开口“我在建邺的画舫上待过,暖风醉人”

    白云飞思绪早已不在此处,听见他的声音回神,远处的灯火照在秦宇的侧脸,让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皇后的人选是谁?”

    “嗯?”秦宇奇怪的看向他,随即“你不认识”

    “你也不认识”

    “呵呵··这倒是”

    白云飞低下头,瞥了眼仍看着河面的他,低声问“为什么要成亲?”

    “人不都得成亲嘛”秦宇无所谓耸耸肩。

    “可是别人不会娶一个不认识的人”

    “谁的,我成过两次亲都不认识”秦宇趣了一句,反而想起旧事,声音低沉下来“没有办法,我想放过申学文他们,却不能向天下低头,只能如此,而且天子大婚能让人觉得天下太平,欣欣向荣,也能平衡新旧党派,我才能腾出手干点别的”

    “别做天子了好不好?”跟我离开这里,回到祁山,或者是你向往的江南暖风。

    “好啊”

    “我的是真的”白云飞拉着他的手,让他看着自己。

    “我的是玩笑”秦宇眼底笑意浓浓,似是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弟弟“哪能不做就不做,我不做谁来坐”

    “随便是谁”

    “那会出乱子的”

    “那就让他乱!”白云飞低喝了一声。

    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在意,不在意性命,不在意喜欢,你冷冰冰的将自己封在里面,和死去有什么不同。

    呃··秦宇愣了一瞬,微微欠身,低声问“云飞,你怎么了?”

    “秦宇,你病了··你病了你知道吗?”白云飞抬头看着他“为什么还要管这些?”

    白云飞平素冷淡的眉目轻轻颤抖,眼角似有亮光晃动,秦宇手指动了动,想要碰上那点光亮。

    “对不起”他没有动,而是深深的垂下头颅,盯着自己的手掌,声音低微的“我没想让你知道”

    “你这个白痴”白云飞深吸一口气,很想抱住他低垂的头颅。

    远处大船的灯火渐渐熄灭,秦宇和白云飞并肩返回,刚刚的难过在夜色里消散。

    “云飞”秦宇忽然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此事除了陆琮,暂时没人知道啊!

    “那日你喝醉了,同我的”白云飞平淡的回答。

    嗯··喝多了果然是会胡八道的,他笑笑趣“酒果然是误事的”

    白云飞没有出声,手心不自觉的攥紧,瞥着一旁的他“你那日··让我把剑还你”

    剑?秦宇诧异一下,随即“酒后胡言而已”

    “你不想要了?”白云飞脚步一顿。

    “自然不是”秦宇摇摇头,看着前路,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此剑与你相配,送我不过浪费”

    白云飞看着近在咫尺的宫门,绷着脸“不要罗嗦了,我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