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02—临晚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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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京城风雪厚重,所以圣意传到吴地晚了许多日子,这未免不是一种眷顾,毕竟有些消息能碾碎人心,特别是那些蒙在鼓里的人。

    水镇东门的院落,曲封辉推开院门慢慢走进来,隔着窗子能听见临晚风逗弄虎儿的笑声,他叹息一声,又收敛起来。

    “风”

    临晚风侧头看他,忽地皱皱眉“你不在家陪陪顾公子,老来我这里干什么?”

    “呦!你这个崽子,还真是死性不改”曲封辉摇摇头,瞧瞧一旁的虎儿,手欠的上前掐了一下。

    啪!临晚风瞪了他一眼,曲少爷悻悻的收手,刚要坐下听见临晚风问他“曲少爷,你姓白的能来这里待一阵子吗?”

    “你要干什么?”曲封辉不经意的问。

    “虎儿和芊芊根本没有什么重病,都怪红姐大惊怪,我也是关心则乱,不过既然已经回来了,而且姓白的也开窍了,我琢磨着不如等到了黄道吉日,在这儿把老东西拿下?”

    临晚风着将脸别向一边,曲封辉抬头看看他脸上的红晕,抿抿唇,拳头一握,刚要开口临晚风忽然站了起来。

    “下雪了!”临晚风抱起虎儿快步走了出去。

    曲封辉跟在他身后,站在房檐下看着他,临晚风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脸上一片欣喜,曲封辉知道他心底的欣喜更甚。

    “哈哈··姓曲的,你姓白的要是发现自己被我绑进洞房的是什么表情”

    临晚风看着他,笑的暗戳戳的坏,曲封辉深吸一口气,站到他身旁“呵,那子,准半推半就的从了,他就是假正经!”

    “没错!”

    房檐上积了雪,在这南国很是难得,一弯月牙浮在枝头,曲封辉吐了一口酒气,挥挥手又站到房檐下。

    身后犹有胡大哥的劝酒声,还有崽子得理不饶人的叫嚣声,他盯着那弯月牙,眉头动了一下渐渐绷紧。

    “白六爷,或许我不该劝你应下”

    “怎么了?”红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站到他一旁“几年不见,变成诗人了?这酒量越发不如姐姐了”

    “呵呵,红姐,客驿里谁的酒量有你好?”曲封辉瞥了她一眼。

    “六爷不得了那个破毛病的时候,还算的上海量,就是从不姐姐多饮,要不姐姐早就成功了”红姐已经微醺,斜着他笑着调侃。

    哈哈··曲封辉想起段挥刀饮血,却又混不吝的日子,他侧耳听听屋内回道“要是那样,崽子和胡大哥就都两空了”

    “现在想想,六爷远没有我家老胡好”红姐侧身看着屋内,柔美温柔的笑笑,曲封辉侧眼看着,难得在这个彪悍的女人身上看到温婉和顺。

    “哎,崽子跟我过几日六爷要回来,然后成亲,真的?”

    “崽子是真这么算的”

    红姐皱皱眉,忽地一乐,一拍曲封辉的肩膀“难道六爷又被逼婚了?”

    被逼了许久了,曲封辉笑笑,又看了一眼屋内,陡然有些沉重难堪,冲红姐施礼“红姐,我醉了,先回去了,免得言言骂我”

    红姐点点头,曲封辉走到院中停下,侧过身子看向屋内的灯火,冲屋檐下的红姐忽然开口“红姐,我们一定要照顾好风”

    红姐心底一跳,回过神曲封辉已经消失在院门外,她回头看着醉倒的崽子,一股直觉的隐忧徘徊在心底。

    河面波光轻微,船帆伸的笔直,福子拉了拉披风钻出船舱,站到船头的甲板上,向远处眺望。

    “还有多久能到?”

    “客爷放心”船家笑着冲他“虽落了雪,但咱这儿毕竟不是你们北方,明天一准到水镇”

    “还是快点吧”福子望着江面“有人正等着消息呢”

    “好勒”

    水镇

    当··当··当··

    塔楼里,九声钟鸣隔着几朵白云飘来,红姐坐在窗边,看着街边渐渐聚拢的百姓,微微蹙眉想了一下。

    “九声,这是天子驾崩吧”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一道声音‘天子诏,先帝崩逝,晋王仁孝,得继大统,天下诸郡尽皆服丧,酒肆不得···’

    “毛病真多”红姐翻了个白眼,回神看着对面忽的一愣“怎么了?”

    临晚风坐在对面,茶杯端在手里,身子细微的颤抖,目光直直盯着下面宣读圣意的兵丁。红姐抬起手臂,刚要碰碰他,临晚风一下子冲了出去,茶杯摔在地上。

    姓白的,他在胡什么!胡什么!

    临晚风冲下楼梯,咚的推开大门,手臂一下被人拉住,曲封辉胸膛起伏,紧紧的拉住他。

    “风”

    “姓曲的,那人胡八道吓我,我要去告诉姓白的”临晚风回头看着他,嘴唇轻轻的颤抖。

    曲封辉再次拉紧他,双手将他的身子搬回,轻轻的“风,他没有胡”

    “不可能,我要去找姓白的,让他替我出气,他一定会替我出气”临晚风甩开他,刚迈出一步却摔倒在地上。

    “风!”红姐正好出来,赶紧上前扶起临晚风“这是怎么回事!”

    “离京时”曲封辉深吸一口气,上前看着临晚风的眼睛“白六爷让我告诉你‘人生很长’”

    “去他妈的很长,去他妈的人生”临晚风破口大骂,猛地推了一下曲封辉,向渡口跑去。

    什么人生很长,姓白的,你他娘的跟老子什么呢!没有··没有你··什么人生!

    江边雪花飞舞,渡口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坐船,一艘舟缓缓靠岸,临晚风见船靠岸刚要上前,船里钻出一个人,系着披风,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福子站在岸边,隔着零落的雪花看着临晚风,他忽然不敢开口,他隐隐明白,若是出口,必将崩溃那一袭红衫的人。

    “公子,陛下··不在了”

    啊··啊···一声嘶吼划破天际,不似人声,却痛断人心。

    “风”曲封辉从后面追来,蹲到他身旁“你听我···”

    “不!曲封辉,我听不了··我听不了”临晚风跪在冰凉的地面,微微抬头看着水面“我爱他,我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人都爱他,我比出现在他生命里的那些人都爱他,你们谁都不明白··不明白!”包括他。

    曲封辉动动嘴唇,却什么也没出来。

    临晚风手掌贴着地面,痛苦过后,极度疲惫的身子渐渐倒下,他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看着头顶飘飘洒洒的雪花。

    “我最爱的人不在了”

    三月南国花开,临晚风站在渡口仔细的搜索着什么,片刻后还是放弃了。曲封辉和红姐站在他身后不远,看着消瘦了的崽子,都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

    “曲公子,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公子的”福子在一旁开口。

    “麻烦你了”曲封辉施礼。

    “这是遗命”福子回礼,看着临晚风“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照顾公子的”

    春日渡船高大,临晚风站在二层的甲板上,看着已然青山绿水的两岸,福子从船舱走出来,看看他上前。

    “公子,站了许久了,进去休息一下吧”

    “福哥”临晚风没有回身,仍看着前方“他的话你能再重复一遍吗?”

    “陛下”福子走到他身边,低沉了声音“这万里江山,有许多景致他都想去看,但总是没有时机,不得空,若公子有机会,代他看看”

    人生很长,万里江山无数奇景··临晚风抿着唇,下颚紧绷,紧攥了一下栏杆。

    “我知道他的什么算盘,就喜欢倚老卖老,我就证明给他看看”

    大兴十年,孝帝励精图治,吴地尤为富庶,南北往来的客商尽在建邺途径停留,商船高大,有些竟从江水出南海,一路行至外邦,以货易货。

    建邺

    福子穿过喧嚣的酒楼,快步走到后面的幽静楼里,临晚风坐在阁楼的窗边,听见他的脚步声站起来。

    “福哥,你回来的好快”

    “公子”福子冲他笑笑,施礼“齐掌柜派出南下的商船回来了,带来不少稀罕玩意儿,咱们去看看?”

    “去看看”福子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刚走了两步,临晚风又返回屋内“等一会儿,斗笠!”

    “公子,齐掌柜见过您”

    “知道”临晚风带上斗笠,边向外走边“这不是怕老东西吃醋嘛!”福子脚步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快步跟上。

    天下商行的二楼,临晚风看着面前的东西,细眉挑挑,啧啧称奇,这南外诸邦就是不一样,这东西也有意思。

    “这是什么?”他拿起桌上一个透明瓶子,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

    齐掌柜瞧见上前,拿起一旁的杯子“公子,这是南邦的酒,是葡萄做的,我挑了些上好的,给您带回来”

    临晚风端起杯子尝尝,味道特别,他眉头动了动,轻轻笑了,将那巧精致的酒杯举到眼前“这杯子也有趣”

    呵呵··齐掌柜笑笑,见他心情不错又“公子,富海商行也跟我们一同南下,只不过我们的价格公道,而且商船巨大,所以他们没成功,回来后差人过来,想跟我们天下商行合作,您看?”

    “合作什么?我们自己就能做的买卖,干嘛用他们,况且富海那掌柜心术不正,我才懒得搭理他”临晚风隔着荷包摸着半快玉佩,不甚在意的。

    “可是”齐掌柜迟疑了一下“富海在吴地也是颇具盛名,真要是如此,恐怕吴地的买卖··富海商行会使绊子”

    “吴地盛名?老子还在天下颇具盛名呢,他要敢闹,我就陪着”临晚风挑眉看向福子,瞥瞥嘴“跟天下商行比钱多吗?”

    “属下知道了,告退”齐掌柜施礼退了下去。

    福子见他离开,上前给临晚风倒了一杯茶“公子,你就不怕一不心,咱们的家底赔进去”

    “就凭富海?”临晚风又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福子“再赔进去就赔进去呗,到时候咱们就回水镇卖豆腐”

    呵呵··福子尝了一口葡萄酒皱皱眉,不喜欢这味道,临晚风盯着杯子里的酒,忽然“也不知道这酒姓白的会不会喜欢?”

    福子站在他身后抿唇看着他,岁月没有在临晚风身上留下一丝足迹,那眉间的哀伤仍能牵动人心,而福子尤为感同身受。

    呼···临晚风轻吐出一口气,回头冲福子调皮的笑笑“福哥,咱们还差哪里没去,该启程带姓白的看风景了”

    民间传闻,天下商行的大掌柜,为人豁达,不爱钱财,善恶分明,最喜天下至美山水景色,为求一景,不惜重金之贵,不惧千里之遥,必亲往观看。

    福子看着身侧的人,嘴角勾勾,笑的略带苦涩,他知道临晚风不是在求美景,而是在这天下寻找一个答案,像一个逝去的人证明··他自以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