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03—临晚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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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雍富强,商船能远至南邦,海港更是繁华富饶,比及建邺也不逞多让,但南海岸边除了海港,还有零零星星的渔村,那些南海渔村的渔民,几百年来,一成不变,一直是最穷苦的一群人。

    泥泞的径上,福子停下马车,探头看看四周,回身对车内“公子,此处也不知有没有落脚地,您稍后,我去听一下”

    “福哥”临晚风探头看着他“快去快回,心”

    “公子放心”

    临晚风扶着车门,看着远处路旁的低矮茅草房,眉头动动,他跳下车,半仰起头,努力在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寻着一个方向慢慢离去。

    前日下了雨,道路泥泞,薄低的锦鞋没一会儿就沾满泥点,径的尽头,临晚风驻足看着眼前的破旧茅草屋,努力辨识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算了吧,况且他们于我,恐怕也谈不上恩情”

    转身离开,临晚风刚走出几步,旁边窜出一个黑色的影子,个子不高,迅速的跑到他身侧,扯住他的荷包,快速离去。

    “哎?”临晚风愣了一下,一摸腰间,脸色立变追了出去“你给老子站住!”

    抢荷包的是个孩子,□□岁的样子,脸上脏兮兮一片,回首见临晚风追得急,心下一慌,没有看见身前的人,咚的一下摔倒。

    “东西,敢偷东西!”福子拎着他的衣服,困住人“公子,您怎么自己离开,万一出事呢?”

    “嘿嘿”临晚风讪讪一笑,目光移到抢了东西的不点身上,微微俯身“年纪,偷鸡摸狗,你爹娘不管你吗”

    “我没有爹娘”孩子瞪着眼睛,口气里带着理直气壮和不服输。

    临晚风眉毛动动,掀开斗笠,蹲下看着他,孩子瞧见他的样子,眼神凝固,不停挣扎的身子也停了下来。

    啪!临晚风弹了他一下,微微一笑“廉耻存于心,没有爹娘也要有”

    孩子回神,眼神懵懂,低头看看手心里的荷包,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一时使不出那凶狠的样子。

    呵呵··临晚风瞅着好笑,伸出手掌“把我相公还给我吧”

    “你相公?”

    “嗯”临晚风点点头。

    孩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把手背到身后,抬头盯着他“那你拿钱赎”

    “嘿,你还蹬鼻子上脸了”福子瞪了他一眼,就要直接拿走荷包。

    “福哥”临晚风拦下,看着他“你这个样子,我就是给你一个金元宝,你又能留住吗?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你为我工作,我给你吃的和容身之处”

    “你愿意收留我?”孩惊异的看着他。

    “差不多”临晚风歪歪头,看着他“不过你要自己养活自己,不能用抢”

    “好”孩点点头,将荷包拍到他的手上。

    马车上,临晚风看着跟福子在坐在前头赶车的孩,忽然问“东西,你有名字吗?”

    “回公子”孩学的很快,回答“我姓白,没有名字”

    姓白··临晚风目光落到荷包上,轻轻笑了一下,冲他“姓白好”微微低头,临晚风在玉佩上轻落下一吻。

    一缕阳光从窗外落入,正照在临晚风白皙的脸上,孩转头,看见他眼角藏着缱绻的深情。

    时辰还早,青光还不能穿透岸边的浓雾,临晚风站在雾气里显得有些茫然,忽然一人拉住他手臂,力道之大,让他怎么都甩不脱。

    “放开我!”他喊了一句,惊异于自己嗓音的稚嫩。

    “这是二两银子,收好”高个的壮汉将银子扔到一对夫妇手中,侧头看看挣扎的临晚风皱皱眉,训斥拉着他的人“孩子都管不好,你他妈的想不想干了!”

    怎么会!临晚风眼睛猛地瞪大,他看着那对夫妇,自己为什么仍能记得他们的样子。这是梦吗?还是··我有机会重新来过。

    重新来过··他猛地想起什么,扬起嘴角轻笑出了声,那对夫妇看着他的笑容,眼中闪过惊恐,抓着钱袋快速的离开。

    姓白的,我又能见你了!

    旅途是艰辛的,但又因为相遇显得那么弥足珍贵,所以当临晚风看见站在他面前的人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你看起来好年轻”

    临晚风笑看着他,姓白的年轻许多,他想刚刚弱冠的姓白的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年少轻狂,嘴角含笑时带着一点坏,眼中总是闪着真诚炙热的目光。

    “呵呵··姑娘很会话嘛!”秦宇挑着眉毛,眼底笑意浓了许多。

    “首先,我不是姑娘,我叫临晚风,你一定要牢牢记住这个名字,然后··”临晚风上前一步,更仔细的看着他“你要买下我,再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秦宇看起来有些困惑,抱着肩膀莫名的看着他,半晌忽地笑了“为什么?”

    “因为,你要娶我,姓白的,这是你欠我的一次成亲”

    临晚风又上前一步,埋入他的怀中,细弱的双臂紧紧环住他,整个人轻轻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害怕。

    “童养媳?”秦宇环着他,声音从头顶传来。

    手在他后腰掐了一下,临晚风听着他的惨叫轻轻笑了“老子不是姑娘,要算··也是童养夫”

    呜咽的海风穿过船坞,临晚风轻轻坐起来,手掌轻轻按在胸口,这梦好长,险些陷在里面。点亮烛火,他坐到窗边,推开窗子,望着黑夜下的海面。

    海面没有一丝光亮,寂静的夜里,海浪在岸边,回响声震耳,带动着船坞内的船发出吱呀呀的声音。

    “姓白的”临晚风拿出玉佩“我又梦见你了,这回年轻了许多,更英俊了,不过我不喜欢这次的相遇,我看起来还是个屁孩,更让你有倚老卖老的借口了。”

    哗···海浪涌到岸边又退回,临晚风看了眼,抓起玉佩,按在胸口。

    “骗你的,我怎么能不喜欢看见你呢”

    “姓白的,十年了,我还是没追上你的年岁,而你更老了,还瘸··跛了一条腿,估计再也没有人能看上你了”

    “嘿嘿,这样也好”临晚风歪歪头,笑的暗自得意“你就都是我的了,省的你一天老红杏出墙”

    “那个南宫不在了,他去找你了吗?找你的话,也不要搭理他,他不好,老让你难过,什么心思也等老子去了再···”

    临晚风着着,眼角湿润,有些疲惫的躺到床上,捏着那板块玉佩贴在脸旁。

    姓白的,你真不值得人去怀念,因为想起你这个混蛋,我就很难过··难过的想离开这世间,去看看你!

    可我还总记得你自以为是的话,而我要证明给你看,人生很长,有些风景独一无二。

    南海

    海波翻涌,一望无际的碧蓝海面同江河不同,与大海相比,江水也显得拘谨了些。

    临晚风立在船头,盯着海面看了一阵,长长吐出一口气,似乎将胸中的郁结全部吐了出去。福子在一旁看着他,见他如此,犹豫着开口劝慰。

    “公子··”

    “福哥”临晚风断,笑着“我们应该早点来南海,这儿确实挺好的,过阵子我准备带姓白的带南邦看看”

    “好,我自会陪着公子”

    “福哥”临晚风侧身看着他,半垂下眼睑“谢谢你,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其实我···”

    “白六!”

    一声呼喝,两人一同停下动作,转身看着身后,船尾跑来一名黑衣汉子,满脸汗珠,大步走到管事的面前。

    “公子”福子赶紧去看临晚风。

    “呵呵”临晚风眼神朦胧一瞬,继续看着海面“福哥,姓白的这名字,实在普通了些,真该跟我姓临”

    福子笑笑站到他身旁,跟他一起看望不见尽头的海面,许久,身边的人似乎动了一下,临晚风双手紧抓着栏杆。

    “我忘不了他,忘不了!”临晚风微微弯下腰,一手紧紧抓着荷包“我怎么可能忘了他!”

    “陛下”福子扶住他的手臂,沉默一会儿“举世无双”

    呵呵呵···临晚风笑了,慢慢稳定情绪,负手看着前方,淡淡的“姓白的,不过是个又老又丑的混蛋”

    但我深爱这个混蛋!

    姓白的,我看过了千里大漠,看过了万丈雪原,我到过你的雪顶寒峰,我到过你想去的东海碧波。

    十年了,我代你踏遍了万里河山,我代你看遍了天下景色,可我仍是忘不了你,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怎么能忘。

    姓白的,你的算盘错了,你以为我能在岁月和风景里一点点淡化心底的你,可其实,你这个王八蛋越扎越深,深到融入骨血。

    我不要忘记,我要走到生命的尽头,然后与你相见,告诉你不要自以为是,你全都算错了,错了!

    几日后,港口边

    “咦?”临晚风看着前方,惊奇的叹了一声。

    福子显然也有些震惊,指着前方的人,不确定的“白··白大侠”

    白云飞站在那里,仍是凌厉如神兵,眼神微微变动一下,表情仍是浅浅淡淡,冲他二人微微颔首致意。

    “别来无恙”

    呵呵··临晚风收起惊诧,上前施礼“别来无恙,白大侠”

    正午时,港口最为热闹,商船往来不绝,挨着港口的酒楼这时也是最忙的,坐在店里,能听见岸边水手的号子,声声不绝于耳。

    白云飞微微皱眉,临晚风看见伸手要将窗户关上,却被白云飞拦住“怎么?”他不解的问。

    “无妨”白云飞摆摆手“只是有些不习惯”

    “这里的确实吵闹了些,不过这是太平盛世的昭示”

    太平盛世··白云飞思索了一下,看着外面“这些年,吴地变了许多”

    临晚风看着他,片刻笑笑“白大侠,您许久··没有出来过?”

    “嗯”

    “从姓白的··从十年前?”临晚风看着他陡然变化的眼神,换了辞,原来这世上有比他更不能接受现实的人。

    “没错”

    “····”临晚风忽地沉默,他攥着荷包里的玉佩,盯着白云飞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包袱里背的什么?”

    白云飞刷的抬头盯着他,紧紧抿着唇。

    “不能?”

    “···是秦宇”

    握着荷包的手一抖,临晚风眉毛微微动了一下“我能看看吗?”

    画卷开,临晚风看着画卷里的人,其实这里不仅仅有姓白的,还有白云飞,如剑仙般临世的白云飞,他仔细的看着画中的姓白的,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如此温柔如此明显,他看了一会儿,忽地笑了。

    姓白的,到最后你还是仰望和守护着你的信仰··真怂!

    “谢谢”临晚风抬头。

    白云飞仔细收起画卷,看着他,嘴唇动动,似乎想些什么,又找不到话语,索性告辞离去。

    “白大侠”临晚风忽然叫住他问“你为什么藏在祁山,经年不出”

    白云飞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抱紧怀中的画卷“我不舍得”

    不舍得··临晚风皱皱眉“姓白的已经··”

    “我不舍得离开祁山”白云飞断,转身看着他,十分认真的“祁山,终年不变,在那里,秦宇从未离开过我身边,一直一直都在!”

    白云飞匆匆走了,临晚风隔窗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想起那画卷里的黑衣人,想起那温和的目光,姓白的,我还是不能提醒他,毕竟我们早晚都是要想见的,纵他是九天谪仙,也不能拐走老子的相公。

    临晚风想,许多年前,是姓白的闯入祁山,将白云飞带到人间,所以白云飞总记着那个年轻而意气的姓白的,可多年后,姓白的没有了年轻,没有了意气,困在宫殿楼宇里,想伸手又不敢,自己··还是去晚了。

    北望胡地方向,临晚风笑了,心中释然许多,他想最后的岁月里,姓白的一定也挣扎过,一定也迫切的想抓住生命,否则画卷里的人又何必满眼留恋,只是··拗不过天命!

    我还以为,他连挣扎都没有,毫无留恋的离开,不曾记挂一丝,不是就好,否则,每每想起,太过心疼那老混蛋。

    作者有话要:  没写的的那么悲痛,我总觉得,真正的生活里,当你至亲至爱消失,剧痛过去后,最为难捱的是,你不经意发现一抹风景,却发现再也没人能与你共鸣,于是剧痛化为涓涓细流,无声无息,一直留在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