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05-铁石心肠
光刚刚亮起,照亮金华殿的琉璃瓦,皇后一身描金秀凤的锦袍坐在御阶顶端,明帝坐在一旁,斜斜她开口。
“皇后以为该如何?”
“皇子犯法”皇后看看跪在地下的秦宇,冷冷的“与庶民同罪”
“皇后督导后宫,有教诲诸位皇子之责,此事朕就交给皇后了”
皇后眼皮轻跳一下,挥挥手吩咐“六皇子秦宇,伤勋贵子弟,嫁祸旁人,仍不知悔改,意图劫狱,储翠拿戒尺来”
储翠迟疑一瞬,还是取来戒尺,皇后指着下面,声音无波的“来人,按住他,储翠行宫规”
“陛下”司马绍钧跪下,拦住储翠“六殿下年少不知轻重,已经知错了,求陛下饶过”
“国有国法,不因人而异”明帝看向秦宇,声音放轻“宇儿,朕再问你一遍,□□真的是你带去的?”
“是儿臣”秦宇垂头。
“储翠!”皇后呵斥一声。
啪!长长的戒尺落下,狠狠抽在秦宇的背上,司马绍钧瞳孔一缩,仿若戒尺抽在他心上,他微微抬头看向御阶,阳光下明帝和皇后都面无表情,好像下面的这个人,与自己无关。
“陛下,□□是··”
“绍筠!”
秦宇猛地抬头看向他,司马绍钧迎着他的目光,拳头紧紧握起。殿下,也许他们不值得您保护!
秦正站在一旁,瞧见滇城候举动微微皱眉,目光又移到秦宇身上,他冷笑一声,皇后算盘得好,想毒死滇城候,嫁祸京尉蒋舒公报私仇,借机除掉父皇的人,让内侄林峰接替,没成想算盘落空在自己儿子身上。
阳光一点点升高,秦宇身子摇晃一下,司马绍钧扶住他,一把夺过储翠手里的戒尺。
“陛下,人伦亲情,请陛下垂怜”
“骨肉至亲,朕自是不忍”明帝看看他,又盯着秦宇“但你不只是朕的儿子,还是臣,为臣为子不得隐瞒君父,否则就是不忠不孝之徒”
“儿臣··知罪”
明帝眼皮跳跳,一抬手,旁边的宫人抢下戒尺高高举起,刚要落下被一个人拦下,戒尺飞落到地上。
“母妃”
秦宇侧头,越贵妃眼角缀着泪光,站在阳光下看着他,他鼻子一酸,身子向一侧倒下,被越贵妃抱住。
“母妃,儿子又闯祸”他贴着越贵妃声。
“没事”这回不是你的错。
越贵妃侧头看看那边,抱着秦宇跪下“参见陛下,娘娘”
“爱妃,这是干什么?”
“文和之错,在我教子无方”越贵妃抱紧秦宇,抬头看着御阶上的二人“贵妃越氏,请陛下一同责罚”
“陛下,宇儿也知错了,念在他年少无知,请陛下赦免他这次吧”皇后起身施礼。
明帝看看她,轻笑着“皇后管理后宫严格,朕一向放心,就听皇后的吧”
走下御阶,明帝看看一旁的越贵妃还有她怀里的秦宇,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快步离开。
“臣妾告退”
越贵妃扶起秦宇,皇后看着,嘴唇动动什么也没出,目送二人离开,返回大殿。
“皇后娘娘”
“芷兰?”皇后刷的转身“怎么了?”
“贵妃娘娘让奴婢过来”芷兰垂着头,眉间冷淡的“六殿下,他用自己换了林峰将军平安,请您也放过穆侯爷”
昭和殿
“父皇,就这么算了”秦正不甘的。
“你难道要真的死你六弟”明帝脸上显出疲惫,想着金华殿的一幕幕,烦乱的揉揉眉头“况且,皇后就算铁石心肠,也不会真的将宇儿如何,不过今日她算是将越氏的得罪了,也免得日后越氏插手,更麻烦”
“儿臣知道了”秦正敛起神色。
明帝又看看他,忽而“你··看中了滇城候?”
“父皇··儿臣知错”
明帝轻哼一声,半晌“林允虽死,但清党仍然势大,你日后还需拉拢清党,但林氏一派恐怕不会忠于你,穆氏虽然衰落,但终究还有些人心,你若真能和滇城候成事,应该能拉拢一些,也削弱清党在朝影响”
“儿臣记住了”
翠柠殿
秦宇趴在床上,看着跪在一旁的福子问“你告诉母妃的?”
“都是贵妃娘娘担心殿下,奴才不去,娘娘听也必然去救殿下”
“是我不好”秦宇叹息一声,趴在床上不再话,福子见此笑笑,送上药碗“殿下,喝药吧”
“····”
“娘娘担心殿下伤势,殿下好好吃药,才是体谅娘娘苦心”
福子一直将药碗送到嘴边,秦宇皱皱眉,捏着鼻子,难得一口气喝尽。
门帘响动,秦宇抬头看见进门的人,哭丧的脸一下露出笑容“绍筠”
“奴才告退”福子端着药碗离开。
“殿下”司马绍钧快步走到他身前,蹲在床前看着他“您怎么如此··冲动”
“嘿嘿没事”秦宇冲他眨眨眼睛“储姑姑不忍心使劲我的”
“如果··”
“没有如果”秦宇歪歪头,抓住他的手“我毕竟是陛下的儿子,只要不是谋逆,总不会有性命之忧,我有分寸”
司马绍钧喜欢六殿下的笑脸,无论什么时候看见,都让他高兴,今日却让他堵得难受,他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手背。
“殿下你知道为什么林将军会到牢中吗?”
“我知道”司马绍钧诧异的抬头,六殿下仍挂着笑意,眼里多了一分明晰,冲他“我知道母后要干什么,京尉很重要,可是··这些与我们无关,我们不用搅进去,你不用搅进去”
可我始终都在漩涡里,由始至终!司马绍钧不敢再看他,微微垂头,额头贴在他的手背上。
“绍筠”秦宇凑近,贴在他的耳边“我会永远保护你,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微微侧头,司马绍钧忽然凑近,闭着眼睛吻上了他。殿下,我想这世上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像你这样傻,又这样好的人。
“绍筠”
秦宇眼睛瞪大,一瞬间的惊喜冲击的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时穆侯爷已经红着脸跑了出去。
嘿嘿··六殿下摸摸嘴唇,忘记了自己受伤,一个鲤鱼挺摔的呲牙咧嘴!
“哎呦!”
“殿下,你这又是怎么了”福子匆忙进门。
“好事,不告诉你”秦宇趴在枕头上傻笑。
伤成这样,还笑的这么开心,这穆府侯爷真是计良药,福子摇摇头退了出去,让六殿下一个人在屋内开心。
几个月后
“准备一下吧,是该我们回去的时候了”司马绍钧坐在窗边背对着常深。
“殿下,北雍帝病重,我们此时回去不是··”
“就是因为北雍帝病重,我们才能回去,雍京平平静静,我们回去只会送给别人杀我们的借口,如今北雍混乱一触即发,我们回去陛下也不能苛责,我度北雍三年内必有战乱,我们留在这里无利可图,只有回到明月,才能争得天下,朝廷倾轧毫无用处,要争目光就放远点,这天下很大”
“是”常深躬身领命。
自从上次事后,皇后已经察觉了殿下的身份,留在这里确实再难成事,北雍内乱一起,明月要伺机而动,就需要对北雍诸王了如指掌的殿下,届时殿下必然一跃,成为朝中能和礼王、誉王相抗衡的人。
“殿下”常深想起上次的事,看看他忍不住“此事或许不该卑职提及,但您要离开,六皇子那边··”
司马绍钧转过身子,常深倏的闭口,他盯着常深看了一会儿,淡淡的“常深,此事确实不该你提及”
“卑职惶恐”常深跪下。
“去准备吧,礼王那边谨慎些,不要让他看出马脚”
常深退走,司马绍钧站到窗前,十一月的雍京很冷,积雪在家家户户的房檐堆了一层,他望向城东深处,深吸一口气,任寒气灌满胸膛。
六殿下应该会难过,但他值得更好的人,我始终是个骗局。
皇宫门前,司马绍钧看见裹着黑貂披风出来的秦宇迎了过去“殿下”
“绍筠,你怎么来了?”秦宇有些惊喜的问。
“上车吧,外面冷”司马绍钧拉着他上车,看他脸冻得通红“天气这么冷,殿下不该骑马”
“知道了”
“陛下怎么样?”
唔··秦宇皱皱眉,脸上笑意散去“我进宫问疾,太和殿紧闭,除了大皇兄和几名重臣,父皇不见任何人,我也不知道”
“事已至此,殿下定要宽怀”
“我知道”秦宇笑笑,仍轻叹一声“父皇平时并不怎么理会我,可骤然听闻父皇病重,我还是有些难过”
司马绍钧没再开口,只是拉住他的手冲他轻轻的笑。
“殿下”司马绍钧看看窗外,回身冲他“到了”
秦宇坐在车里没有动,看着他“还是从前好,可以去你府上住,如今长大了,反倒不能了,否则京中的闲话传到母妃那里,我又要几日见不到你”
司马绍钧笑笑,心底苦涩,拉着他下车,六殿下站在门口,攥着他的手不动,他看着刚要劝,六殿下将他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绍筠,等··等这之后,我请母后赐婚,我们到别的地方,再也不用分开了,好吗?”
司马绍钧埋在颈间,手臂使劲的收紧,嘴唇颤抖了很久,终是没有出答案。
秦宇的手在他背上轻抚,贴着他“我等你答应我”
六殿下走了,司马绍钧目送着他的身影,直到大门关上,直到雪花飘落。
那是他彻底走向黑暗前最后一次见六殿下,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明媚如阳的六殿下,而后的岁月他们背道而驰,双双走向了漩涡。
元狩三十一年腊月
雍京南郊,司马绍钧坐在马车里,常深坐在一旁,挑着帘子看着窗外,眉间十分严肃。
“殿下,天顺关守卫森严,我们能过去吗?”
“我们不走天顺关”司马绍钧也看着车窗外,回答“从安阳郡离开,那里是安阳郡王管辖,北雍帝驾崩,皇位未定,朝廷此时不敢惹诸王,那边没有朝廷的人”
“京中可有异动”司马绍钧又问。
“没有,皇后忙于和秦正一党争夺大位,此时顾不上许多”
那就好··司马绍钧点点头,北风呜呜卷过地面,他看着被吹倒半空中的雪花,又想起风雪中答应等他的六殿下。
咴儿咴儿···战马嘶鸣一声,司马绍钧的马车一晃,被横着甩了出去。
“殿下!”常深扶住司马绍钧,跳出马车。
前方一行人手持长刀拦住去路,为首的人抬起刀刃对着常深,眉目冷峻的“常深,你竟敢背叛礼王,背叛常氏,家主派我来清理门户”
“拦住他们”常深低喝一声,架起司马绍钧跳上战马继续向南奔驰。
咻!一只翎羽飞来,噗的扎进常深的后心,他晃悠着身子紧紧攥住缰绳“费英”他费力的看向一旁“保护殿下”
“大人”费英眼睛瞪大。
“殿下”常深转回头,看着司马绍钧“我有一子名常荣,殿下不是池中之物··若问鼎天下,莫忘记当日誓言”
司马绍钧面容紧绷,冲他点点头“我答应你”
常深咬着牙,拉着他的身子,将他丢向费英的马背上,见二人跑远,一勒缰绳迎上了追赶而来的刺客。
呜呜··风声低鸣着,费英拐过一片树林,迎面一道黑影,他还没看清人,便被一掌在胸口,飞了出去。
“你!”司马绍钧刚要开口,被来人一掌敲晕,扛着迅速离开。
皇宫
秦正量着这处宫殿,收回目光看着对面的人“皇后娘娘··或者太后?你输了”
“现在看来”皇后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是的”
呵呵··秦正笑着,眼底寒芒一闪而逝,冲她“有何高见?”
“你的没错,我终会成为太后,凤林军的军权早晚要落入我的手中,林氏和清党仍有许多人听命于我,你想要将这一切除去,很难,你需要一个契机”
“没错”秦正点点头问“契机在哪?”
“滇城候”秦正没回答,皇后看看他,勾勾嘴角冷笑“不要,你对他没有企图之心”
“不,我只是在想,滇城候··可是六弟的心头肉啊”秦正盯着她。
皇后手心紧攥一下,抬眼看着他“他会想明白的”
“如此狠心”秦正摇头感慨一声,看向她问“你想要什么?”
“我儿平安离京”
“秦昊?”
“本宫”皇后郑重的“有两个儿子”
哈哈哈··秦正一阵大笑,半响收了笑意,冷冷的“一个滇城候,未免礼薄些”
“只要昊儿和宇儿能平安离京,我将凤林军权送给你,林氏不再过问清党之事,一切就看你能否收拢人心了”
秦正眉毛抬抬“若我不答应呢?”
“昊儿在京仍有许多人拥戴,你就那么自信能万无一失?太子殿下··且看明朝,谁胜谁负吧”皇后目光冷然笃定,面上仍是没有表情。
秦正看着她,许久点点头“有道理,我如何相信你的诚意”
“这里是叠翠宫,滇城候就在殿内”皇后站在门外,轻轻推开门冲他“陛下”
“谢太后”
殿门关上,皇后一步步向宫外走去,咣当一声巨响,她停下脚步,在宫门回望,殿内大笑声和咆哮声传来,她想起秦宇幼年时胖圆的脸。
‘母后,儿子想请滇城候入宫做儿子的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