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06—恶生恶
‘我决不罢休··决不··决不··’
一声声咆哮回荡,司马绍钧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落在繁华雕琢的大殿内,猛地揪住自己的胸口的衣服。黑暗是永恒的,即便阳光从窗外落进来,司马绍钧熬过了漫长的夜晚,仍觉得一切没有改变。
四月春光正好,风轻柔的穿过回廊殿堂,迫不及待的缠着人从寒冬走出,司马绍钧站在御湖边,看着水里的灵动的游鱼,还是怀念这里的冬天,或许因为冬日风雪中,有一个要等他的人。
脚步声从一侧传来,他听见声音没有动,直到人站到他身旁“太后”司马绍钧冰冷的叫了一声。
“宇儿走了,今日和越太妃一起,前往燕国蓟城”
蓟城··那里风雪更盛吧!
司马绍钧没有话,太后看看他颈上的伤痕,垂下眼帘,低沉的问“你想好了吗?”
呵呵··司马绍钧侧头看她“怎么?你总是胜券在握,难道算不出?”
“你很聪明,很优秀,但你还没有实力”太后敛神,冷漠的“而当你没有实力时,只能忍下屈辱,等待时机”
“忍下?”司马绍钧站直,眼底冰冷的看着她“你总是高高在上,一切理所当然的样子!”
“因为我也忍过,才有高高在上”
司马绍钧神色一顿,太后瞥瞥他,淡淡的“这皇宫有无数你想象不到的恶,你不是第一个,我也不是,我知道你现在所有的感受,所以我建议你”
她上前一步,近距离的看着司马绍钧“忍下屈辱,忍下痛恨,谄媚你的敌人,等待着将一切加倍奉还”
司马绍钧后退一步,双肩塌下,所有的情绪从心底流出,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没错”他看着天边毫无情绪的。
太后点点头,又看看他颈上的伤痕“你对秦正该缓和了,没有君王能一直忍受”
“我猜这个你也做过”
“没错,但明帝比秦正聪明,所以至始至终他也没信任我,你要容易很多”
太后完就要转身离去,司马绍钧看着她的背影忽然“你知道吗?只有他赤诚的相信你,相信我,相信这里有人间温情”
太后猛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司马绍钧眼角带着一点亮光,冷冷的看着她。
“可我们践踏了他的赤诚”
“他要学会成长,要学会!”
“呵呵··别把龌龊的如此冠冕堂皇”司马绍钧嗤笑“让我恶心!”
“穆侯爷”太后也冷笑出声,瞥向他“你没有资格我,别把自己摆的太清高,你和我一样都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辈,你比任何人都迫切的想要权力”
“没错”司马绍钧一脸冰冷的“所以我不在乎伤害任何人”除了他!
因为他是这世上唯一的光明,唯一心怀真情的人,而我不该让如此纯正的他,承受和沾染这一切。
“你可以报复一切,在解决秦正后”太后冷冷的了一句离开了。
叠翠宫
“你在太医院如何?”
费英站在一侧,压低声音“有太后的帮忙,一切顺利”
司马绍钧点点头,沉默了一瞬问“药呢?”
“在这里”费英心底一惊,手有些颤抖的端起药碗送到他面前“殿下··”他抿抿唇咽下话语。
司马绍钧端过药碗饮尽,看看他“回去吧,一会儿陛下要来了”
费英退走,司马绍钧双颊开始变红,他看着门外,唤过宫人吩咐“去高诉陛下,就··我在等他”
大殿静悄悄的,大片的乌云将天空遮蔽,整个皇城笼罩在黑暗下,沉闷、冰冷、死寂,司马绍钧走到门前,看着黑成一片的皇宫,心底原始的躁动让他深深的厌恶和恶心。
秦氏和司马氏一样,退去那层华丽的伪装,内里尽是龌龊无耻,而我也在其中,我们生在黑暗的泥潭,所以不必拥有底线,也不必墨守道德。
从今日起,任何阻挡我的人,都将成为权力的基石,任何敌人都将万劫不复。再见了,穆侯爷,再见了,我的六殿下!
元狩三十九年,北雍庸和五年
司马绍钧快步向内宫走去,身后跟着柳彦申“王爷,若陛下无意,千万不能表现的迫切,礼王毕竟先皇后嫡出,陛下恐念旧情”
“知道了”
司马绍钧走到大殿前挥挥手,柳彦申退了下去,拾阶而上,他站到殿门外整理衣袖,恭敬的跪下。
“儿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成王?”武帝抬头看他,眉头动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陛下,儿臣有事启奏”司马绍钧垂着头,眼中闪过阴狠。
江略城
柳彦申望着城头勒住缰绳“王爷,若是那日在京我们快一步,礼王根本不可能逃跑”
“他不跑··怎么斩草除根”司马绍钧了一句,弯起眼角笑看着城头“彦申,去吧”
“是”
礼王站在城头,看着下面迎风飞扬的旌旗,两手尽是冷汗“司马绍钧,你挑拨父皇,逼我入绝境,何其歹毒”
“司马绍黎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泄露明月机密,才使成王北雍宣城之行失败,如此自私短见,还在此大放厥词”柳彦申冷哼一声,挥挥手甲士开始攻城。
一个时辰后··
礼王躲在郡府内,仅剩的几名甲士,围在身侧,神色仓皇的看着门外,持刀的手不停哆嗦。
“彦申平定城内各处,追击叛军残余”司马绍钧吩咐一声迈步进门。
礼王站在院子的一角,见他进来又往后靠靠,钳住一旁的女子,匕首指向前方“司马绍钧,放我离去,否则她性命不保”
“王爷··”女子喊了一声。
司马绍钧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轻轻提着袍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冲礼王温文尔雅的“皇兄,你可是谋逆,我如何能放你离去”
“司马绍钧,你不放了我,你心爱之人就没命了”
“蓉蓉,你为国捐躯,本王会永远记着你的恩情,自会善待你的族人”司马绍钧仍挂着笑容,平淡的开口。
礼王愣住,他身前的女子也愣住,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王爷··您··您什么?”
“本王你安心的去吧”
礼王眼角不安的跳动,他看着司马绍钧,脸颊抽动“你··你不在乎?”
“司马绍黎若没有先皇后的庇护,还有张氏的辅佐,本王真不知你是怎么活这么久的”司马绍钧有些厌烦的皱皱眉,看向他“我若不编织谎言,你怎么会跳进来”
“那我呢?”蓉蓉怔怔的。
“你··是牺牲者”司马绍钧弯着眼角,笑吟吟的看着二人“总是要牺牲些人,才能成功不是吗?”他笑着,闻见了宣城南郊风雪里夹杂着的血腥味。
礼王手臂颤抖,眼底藏着极深的恐惧,他推开蓉蓉,看着光闪闪的刀刃,一咬牙,匕首扎向颈项。
“费英!”
当!一枚飞镖掷出,匕首被飞,司马绍钧抬抬手示意一旁的费英,对礼王“该轮到本王了吧”
“父王··父王··”一声稚嫩的孩童喊声,礼王猛地抬起头,盯着被费英钳住的人“司马绍钧,我是宗室,罪不及家人”
司马绍钧挑挑眉,看看一旁的孩童“司马绍黎,本王只好奇一件事,你是如何服楚月白帮你逃出京城,他不是誉王的谋士吗?”
呵呵··礼王斜着他不话。
“啊!”一声惨叫,费英双手掐在孩的脖子上,渐渐收紧,阳光下能看见孩童渐渐变色的脸。
“我无意查到楚月白是番邦王子,另有所图!啊··你放了他,司马绍钧··放了他”礼王跑到跟前。
司马绍钧抬手,费英停下,孩身子倒下,已然晕过去,司马绍钧看看他们,冲费英点点头离开。
熊熊大火燃起,火势太大,听不见屋内人的惨叫,司马绍钧站在城楼上,一瞬不瞬的盯着火光,目光幽冷,嘴角含笑。
“王爷,若是陛下询问礼王之子··”柳彦申不确定的问。
“那就跟陛下,礼王畏惧天威,放火自焚”
司马绍钧转过身,整理一下衣袖,仍是那副谦逊儒雅的笑容,冲柳彦申“走吧,咱们要去会会那位番邦王子,没了他,司马绍安不过尔尔”
“成王殿下”
“卓大侠”司马绍钧赶紧起身施礼“此事多亏了大侠,否则凭楚月白的谨慎,王得花一番功夫才能成”
“成王谬赞了,人已带到,卓某就先告辞了”卓清风施礼。
“卓大侠,你有此身手,又胸有韬略,不知可有离江湖而赴庙堂之心?”司马绍钧拦下,诚恳的。
呵呵··卓清风笑了,施礼“在下散漫惯了,恐怕不适合庙堂”
“王冒犯”司马绍钧有些失望。
卓清风又看看他,思衬一下“不过卓某喜交天下英雄豪杰,成王殿下人中龙凤,卓某引以为友”
“卓兄”司马绍钧笑着,上前“王荣幸”
卓清风走了,费英看着他,压低声音“王爷,卓清风是大雪山首徒,大雪山超然世外,此人行径倒是有些不同”
“没错,所以他没答应也没拒绝”司马绍钧点点头“也好,能为所用就好”
“哇···”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伴随着重重摔落的声音,不远处的女子愣了一瞬,跌在地上发出凄厉的嚎叫声,一瞬间陷入疯狂。
“楚月白,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司马绍钧拍拍手掌,面无表情的问。
呵呵··楚月白伏在地上,身上伤痕累累,他看看远处已然呆滞的女子,撑起手臂斜着司马绍钧。
“我和你一样熟悉这些手段,所以这些对我没用,我不会出卖的部族”
“想不到你还很忠诚”司马绍钧没有任何情绪,也不见失落,踢踢地上只剩一口气的孩子“要再试一次吗?”
啊!!!又是一声凄厉的喊叫,女子口吐鲜血晕了过去,楚月白盯着那边眼眶通红,手指抠着地面,指甲碎裂。
牢内只有司马绍钧,他勾勾嘴角上前一步,垂头看着楚月白“人有所爱便有弱点,我以为你懂,所以不会让人有可乘之机,看来··是我高看你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楚月白扶着墙壁站起来,盯着他大笑,司马绍钧就那样看着他,眼角微微眯起。
“成王?”楚月白收了笑声,脸上带着诡异的得意“我知道你在干什么?”
“哦?”司马绍钧不置可否。
“你在报复!你想雪耻!”楚月白看着他,诡异的笑容变大“可惜了,成王殿下,您北雍皇宫的那些岁月洗不掉!澜君?”
司马绍钧眉间平平淡淡,侧头看看他“我以为你至少要比司马绍安聪明,如今竟也是个呈口舌之利的人,让人失望”
“那是因为,我看穿了你”楚月白眯了眯眼睛,眼底光芒恶毒“你折磨礼王,又设下计谋活捉我,是因为你想报复,你想报复所有把你推向那段岁月的人,澜君··你不是真的不在乎,你只是伪装的好而已”
司马绍钧抿起唇,下颚紧绷,阴沉的看着他,楚月白端详着他的神色,那股得意之色扭曲的几近病态。
“成王··不,穆侯爷,你每日每夜都在追忆着你的六殿下,都在屈辱的噩梦中惊醒,你不近美色,不是你洁身自好,是你夜夜梦魇纠缠,你憎恶每一靠近你的人,更为憎恨你自己,呵呵··我或许死了,但你活着又能怎样?”
啊···司马绍钧手指狠狠的扣住他的伤口,眼睛通红的盯着他“没错,我是在报复,但不是替我自己,因为我本生在泥潭,但你们将一个本属于阳光的人,推向深渊,什么折磨也不能弥补”
“可他没了!”楚月白的脸颊因为剧痛而抽动,眼睛却平淡无波的看着他“你唯一能接受的人,唯一愿意让他靠近的人,没了!你的六殿下无比憎恨你!”
楚月白死了,没有人敢直视他死时的模样,费英默默的处理了他的尸体,他大概是唯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人,因为他看见过那段雍京的岁月,一半金色,一半黑暗。
元狩五十二年,北雍少帝建平五年。
司马绍钧踩上御阶,看着大殿内的一切,即便经历过亡国,经历过战乱,武帝仍将这里装饰的繁华无比,仿佛看不见明月遍地凋零。
“父皇,我不会杀你,我将这座宫殿留给你,看看父皇能否用这些雕梁画柱果腹”
武帝胡须颤抖,苍老的眼底有愤怒,还有恐惧“你如此不忠不孝,就不怕天下人诟病!”
“哈哈哈··父皇!陛下!”司马绍钧大笑“你早就不配提及忠孝,你沉湎在年少的荣光,而后四十余年,醉生梦死,热衷权术,放任八大世家荼毒明月,冷眼旁观诸子争位,忠?孝?你连安然死去都不配!”
司马绍钧向外走去,武帝向外追了过去,死死的拉住他的袖口“绍钧,我毕竟是你的父亲,你真的就忍心··”
“司马锐”司马绍钧微微俯身,眼神冰冷的看着他“曾经有一个对我无比重要的人,可是我还是亲手将短刃送进了他的胸膛,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残忍,而你··对我什么都不是,司马锐你就继续在这里回顾你的荣光吧!”
门外,司马绍钧捏着荷包,目光散乱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身躯在风中微微的颤抖。
我已经后悔了,但一切都已不能挽回了,当我知道我深爱他,我知道所有权力地位都不及他青涩一笑时,他已经永远埋在四方山下了。
那个在风雪中等我的人,什么都没有等到,就消失在风雪里了。
作者有话要: 到这里,所有的番外就更完了,穆侯爷可能结束的有些仓促,毕竟只是前尘,总不能写一部表面儒雅内里阴暗扭曲的明光帝奋斗史,况且这文更了这么久,估计你们也差不多厌烦了。
感谢所有为我投地雷的伙伴,也感谢所有留下评论的朋友,第一次写文,多有不足,谢谢各位包容。
我也要冲进求职大军了,后会有期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