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炮灰的宫女(二)
皇上最近都没有来景仁宫,荣姝不用守夜,按道理该休息的好些,但容妃才刚尝到几天甜头,忽然失落了,心有不甘,今日闹得厉害,荣姝哄了她半晌,才睡下,这会儿自己也累的够呛。
一连数日如此,景仁宫各个忧心忡忡。荣姝心里跟压着块石头似的,夜里惶惶然神飞魂摇噩梦连篇。
后宫的事风云变幻,昨日簪缨配花,热闹喧腾,今天花落人亡,树倒猢狲散。容妃娘娘出道即颠峰,十年前是容妃,十年后还是慧非。只是物是人非,新人换旧人,忍不了不甘心,还要闹,要折腾,结果白白折损一条命。
空旷宫室里,容妃歇斯底里,状若癫狂,抓着荣姝的,柔媚的眼睛里,泪水不要命的往下掉:“我没有害人,我真的没有害苏贵妃的龙胎,我不知道那朱砂怎么会从我房间里搜出来。”
荣姝蹲在她面前,伸出臂轻轻抱着她,没了帕,拿衣袖为她擦泪。这些话她已片刻不停喊了一天,可是没有人信,天和帝不知道在谁的象牙床上翻云覆雨,空留景仁宫愁云惨雾。
主子是不屑于跟奴婢倾诉心事的,但现在只能给奴婢听,了,还抓着她的,问她信不信。信与不信,有什么用呢,她的话语乃至她整个人的存在都是后宫里的一缕灰,风一吹都散了。
容妃心气高,受不得委屈,当天晚上,挥退了所有宫人,吊死在了雕花房梁上,一根腰带,一缕芳魂,一具尸体还跟十年前一样大。
消息传出,六宫都赶来看热闹。挤挤抗抗的人,明明暗暗的脸,唇齿间唾沫在交换。明明只是废尊号关禁闭何苦要寻死呢,苟且活着不定还有会呢,有她这么多年没长进,还是孩心性,一点委屈都不受,死就死。有什么委屈呀,是绝望,年纪轻轻早已不能生了,现在又失宠,还能有什么指望。
荣姝跪在殿堂中央,只觉得浑身被浇了凉水似的,冰冷刺骨。看着眼前冰冷凄厉的尸首,她恍惚间想起十年前她的满身风光作威作福——世事流转,祸福变换,谁能躲过。
一番感慨还未抒发完毕,自己的命运也被宣判。宫妃自戕乃是大错,裸打皇家的脸,皇帝大怒,都是奴才们看官不力,从一等宫女到门外值守统统杖毙。荣姝大惊,张了张嘴,一声冤枉还未喊出来,就拖出去,一丈长拇指厚的板子,落在皮肉上,啪啪有声,血气散漫,有人还未挨就晕了过去。
荣姝满头是汗,指甲在地板上抠烂,泛出了粉红的肉,迷迷茫茫中出现幻觉,仿佛脊背腰臀大腿都成了砧板上的猪肉,一锤锤,一鞭鞭,血气流通才新鲜。死便死了,何苦这样折磨人她伸,露出胳膊上红殷殷一个珊瑚镯子,抬高了,目露渴求,显然是要献财讨饶。
“奴婢不敢求生,但求个痛快的死法。”
荣姝从噩梦中惊醒,外面天光已亮,妖魔退散,她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低头一摸,镯子分明不在了。
她愣了一愣,立即用意识发问:“系统,是不是你搞的鬼?”
“我只是想给大大一个警示。”
系统刚刚苏醒,非常想在荣姝这里表现一番。然而荣姝表示“我天生胳膊硬不懂抱大腿”,所以它只能换个方法效劳了。
这次告诫有点效果,荣姝默然端坐,心事重重,仿佛在思考以后的出路。
等到天刚微微凉,她便赶紧去伺候容妃起床。
没有圣恩,就额外下功夫捯饬自己,慧嫔的梳妆用了一个时辰。那繁复的飞仙髻上插着朝阳五凤挂珠大钗,耳边垂着赤金明珠串花步摇,脖子上是八宝璎珞大项圈,每个上都带着三个金灿灿嵌宝石的护甲。一身孔雀毛锦绣缀珠曳地长裙更是华丽到不忍直视。
荣姝看着她,觉得她浮夸像过年的年画,当堂一站,身边就是明晃晃一副对联,上联写着“人傻钱多脾气暴”,下联写着“貌美心狠段差”,横批“我是怪,欢迎来刷”。
容妃通过雕花芙蓉镜看着她:“你这丫头怎么回事,最近今日都闷闷不乐,看得我心烦。”
荣姝不敢自己做了一个很不吉利的梦,想了一想,很谨慎的问道:“奴婢记得后宫各院,并没有一个主子姓苏的?”
容妃虽然十五岁及笄才侍寝,但十二三就被家人送进宫里了,对后宫各处相当了解,想了一想便道:“确实没有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荣姝心里咯噔一下,附耳道:“奴婢这两日在宫外探听得皇上流连于某苏姓女子处。”
慧嫔脸色立即变了,“什么苏姓女子”过了片刻,她想起什么似的道:“我记得你进宫前就姓苏啊。”
荣姝一惊,忙道:“回主子的话,我本不姓苏,是我父亲死得早,我母亲随我改嫁苏家,后来苏家要送女子进宫,又舍不得自己亲闺女,于是便把我送了进来。”
“世上竟有这等事?”
按道理她不算苏家女儿,可拖油瓶谁都不喜欢,要能自在活着,谁愿意当低三下四的奴才呢?当初荣姝也怨过,但如今也想开了。“得遇主子,是奴婢的福气,奴婢跟着主子,长了许多见识,也得了娘娘许多体面,若在宫外,也不定轻松到哪里。”
容妃笑了,“你倒是会话。”
皇上最近没有到景仁宫里来,却也没有到别的宫里去。容妃脾气来得快去得快,荣姝变着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以免她把全副心思都搁在皇帝身上,再做出从天黑等到天亮的傻事。
最近皇帝尽孝,从南方寻了一批戏子过来,给太后唱戏,荣姝便陪着容妃去看热闹。这会儿戏子们刚演习过,都在休息玩耍,豆蔻年华,青春烂漫,活力四射,有的凑堆儿踢毽子,有的在绣花捕蝴蝶,还有的老鹰抓鸡
容妃比她们不大多少,见她们玩的开心,自己也蠢蠢欲动。于是跟在她身边的荣姝只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要防着毽子砸到她,又要防着奔跑的人撞到她。
终于有人发现了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容妃,脚下一软,脸色一白,扑通拜倒:“参见娘娘。”
笑闹声顿时消歇,众人愣了一愣,纷纷磕头请安,一时间娇声四起。
偏在这时,旁边水榭里,又有琴声传来,悠扬动听,如泉水淙淙,众人下意识地扭头去看,便发现那太液池旁边的沉香亭里,坐着一位白衣美人正在那里抚琴,隔着水,隔着雾,叫人看不清楚,却会本能的觉得这女子很美,仿佛九天玄女,伴仙乐而降尘世。恍惚间,大家都怔住了。荣姝的心跳不期然有些加快,这种熟悉的调调,她仿佛在哪里经历过。
容妃是最先回过神的,作为后宫女人,她首先觉醒了危意识,低声对荣姝道:“那边亭子里藏着一个狐狸精。”
荣姝同样跟着她低声:“人家没有藏着,光明正大的昭示存在感呢。”
容妃咬牙:“好气!谱子摆到本宫这里来了,看到本宫都不赶紧来行礼。”
荣姝点头:“不止,她不是到你这里摆谱子,她是把你当踏脚石。”
容妃呸了一声:“她也配!”
她扭头看向戏班子的丫头:“你看看人家多么努力,再看看你们,都在偷懒,本宫倒要考究考究你们有多少本事。荣姝,拿家伙来。”
荣姝会意,恭敬的走到室内乐器架上,左看右看,凤凰柱的锦瑟,梧桐木的古琴,雕金的竖琴,檀香木的琵琶她的目光依次滑过,然后慎之又慎,精挑细选的拿出一个——唢呐。
容妃挑眉:不愧是你。
“谁是吹这个的?”
一个颇为圆胖的乐工越众而出,身材厚重的人肺活量都不会很,看着那人宽阔的胸膛,荣姝仿佛见识到了他海一般的气息。
容妃一点头示意他吹来:“给本宫来个百鸟朝凤,喜庆点的。”
下一刻那尖锐又嘹亮的唢呐声便破空而起,欢快又浏亮,恍惚间,仿佛置身百鸟丛林,到处都是清脆甘甜的鸟鸣,尖锐又热闹。
唢呐声起,那琴音就明显低弱,唢呐调子欢快,变调又自由,声音高,连续变奏几次后,竟然把琴声给带偏了,对方连续几次变音都没跟上,那琴音顿时凌乱起来,这还没完,唢呐声忽然转而高亢,吱的一声,惊得容妃荣姝齐齐捂住耳朵,而那边的琴吭的一声,颤颤抖抖吐出最后一个音节,终于没了声。
若比器乐,还真没哪个能赢得了唢呐!
容妃孩子心性,哈哈笑出来,鼓掌道:“有趣有趣,吹得好,给本宫赏。”
荣姝当即带人回宫,捧出一锭金元宝。
那白衣女子明显僵住了,脸上表情非常精彩。最终她在几个宫女的带领下,走到容妃娘娘跟前。
“这是谁?”
“回容妃娘娘的话,这是皇上新封的苏贵妃,如今住在储秀宫。因为最近事多,还未来得及与各宫主子厮见。”
白衣女子风姿柔媚,容颜清丽,周身温柔似水的气派,仿佛家中常见的温柔姐姐,而那高洁的气质又像天边一朵云。
“在下苏紫云,我观贵人俊眼修眉,青春年少,想必就是盛宠优渥的容妃妹妹?”
荣姝看清她的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怎么会是她?她不是嫁给了萧玉辰了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