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炮灰的婢女(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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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清月从此又开始了苦练琴棋书画的日子,准备等父亲回来,给他一个大惊喜。荣姝日日操劳,倒也乐在其中。

    这天晚上,她照例炸鱼,和面,熬骨头所有流程行云流水,身体动作娴熟老练,丝毫看不出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会有的段。

    不知不觉间鱼香味儿便飘散出去,顺着风,四野弥漫。让半夜下工的漕夫,夜半未归的赌徒酒徒纷纷探头张望,口中流涎。

    等到终于拾掇完毕,准备休息,这时却响起了敲门声。她和陆清月对视一眼,都没有立即动作。她们是两个姑娘,这个地方又充斥着三教九流,为了安全起见,总是早早下钥了,这三更半夜的有谁会来?她们不动作,外面的敲门声却愈发急了。

    “老板开门。”

    是陌生的男声。

    荣姝把心一横,把剔骨尖刀往袖子里一藏便去开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陆清月也把临帖的文具收起来,把一只剪刀装进怀里。

    门外站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面庞刚毅眼如鹰隼,因为身材格外高大,所以往这里一站,房子都被衬矮了。陆清月不由得后退一步,这汉子却直接闯了进来,看到荣姝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过但随即眼光就落在了炸鱼上。

    “老板,炸鱼卖不?”

    声音很大,震得人耳朵嗡嗡响。荣姝被这庞然大物逼得不得不后退一步,这汉子的却如铁檛似的抓住了她肩膀,提高了声音又问:“炸鱼,卖不?”

    荣姝赶紧道:“不卖的。大哥我们打烊了呢。”

    “这咋就打烊了呢?这不有客人了就刚好开张吗?我们这不是赶路晚了刚好想吃个宵夜嘛。”

    他一连三个问句,粗声大气显得有些凶暴,陆清月本要上前,结果吓了一跳,又不由得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这大汉被一只修长洁白的推开,那大汉缩了一下,闪身后退,露出他身后一个年轻男子,那人貌若春华之柳,神如秋江之水,出现的一刹那,荣姝觉得自己这破店都亮堂了。

    “我下兄弟是些粗人,倒是吓到掌柜了。我们是刚从南边执行任务回来的,一路兼程,未能打尖,现在天寒水冷,要吃点带热汤的,暖了身子,好继续赶路。老板,且行个好。”

    他神情冷峻,但举止却很文雅,甚至有点柔和。

    陆清月原本有点怕,但对方好言好语的,又长得这么好看,她反而收了怯意,俏生生地昂起下巴:“现在可都快半夜了,要论今天,我们打烊了,要论明日,那我们还没开张。”

    对方闻言,掀起薄薄的眼皮瞅了她一眼:“吃了不给钱,就不算开张。”

    陆清月顿时脊背一冷,再不敢多言。荣姝轻轻揉了她一下,少女慕少艾,看到长得好看的哥哥就想逗一逗,可惜对方并没有这个闲情雅致。

    “客官,我们不是卖鱼的,是卖面的。若愿意捧场,就请稍等。”

    荣姝立即把鱼跟鱼骨放一起,开火炖上,又回头把面揉好切好,放在沸水里滚煮,然后拿出来冷水过一遍,又放进锅里煮。待熟后,鱼汤一炖出鲜美浓稠的汁,一碗鱼汤面,新鲜出炉。

    “心烫”

    荣姝低声嘱咐。

    那黑塔似的汉子原本还在可惜好好一条炸鱼被炖汤了,但低头喝了一口鱼汤之后眼睛顿时大亮。他们是寻着香味来的,渡口隔着店子两三道街,香味都能飘散过来,这汤头真有功夫。

    “这鱼里面好像还有点虾”

    荣姝笑道:“好汉有条好舌头。我是放了些虾籽,可以保护汤的味道。“

    大汉便不话,开始低头猛吃,一碗面下去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眼中更是神采焕然,方才的疲惫一扫而光。

    “这个季节正好吃鲫鱼啊,又养脾胃又长精神。怎么样,我没错吧?我大老远闻到味就知道这里有宝藏。”

    荣姝也笑了,她用一个大托盘一次端出了六碗面然后就是第二托盘。她一边端大家一边吃,这帮汉子本来就是大肠胃,又忙碌了一天,饿的腹如鼓鸣,埋头苦吃的样子有些凶残。

    “老板这面做的又筋道又板实,赶了这么久的路,我都没这么舒坦的吃过东西,这会儿总算过瘾了。”

    “哎呀妈呀,这汤也太香了,我连着喝了四碗,撑得不行了都舍不得放下,我以前喝鱼汤的时候,曾经被鱼刺卡到过,发誓再不喝鱼汤了,但是今日一到你这儿,我就破例了,这味道简直就是在勾引我的舌头啊”

    众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陆清月得意的道:“那是自然,我们的鱼汤可是用细筛子过了三遍的,所以才这么醇美,没有一点渣滓。”

    众人连连点头,都道难怪如此。

    荣姝注意到那领头之人从坐下来之后就没一句话,只喝了一口汤,面却没怎么动,仔细看去,这人脸上有些苍白,唇上也有些干。

    她想了一会儿,跟陆清月汇报了一声,从后厨端来了一碗汤圆核桃露。

    这原本只是一道甜品,但荣姝做的很用心,这甜汤是用粘米粉与核桃浆,白糖一同煮开,熬成的。大米磨制成粉,与水拌成浆状,才能做成粘米粉,而要达到这样这白细细的浓郁润滑效果,至少要磨五遍,核桃露则是她自己用石门核桃亲打的浆。

    “水磨汤圆,皮薄而滑,圆润如珠,白如羊脂,观之可爱。最适合缓解疲惫,熨帖身心。我看官爷应该是旅途奔波,肠胃不适,又风干露冷,不耐咸辣之味,汤圆核桃露正好适宜。”

    那人微微点头,拿了勺子一尝,露出快意的神色,随后安安静静的用完了这道点心。

    “面馆里面还配这样的甜食?老板有心了。”

    荣姝笑了:“做这个老费功夫了,平常哪里卖?是我家姐喜欢,所以我赶闲的时候做给她吃的。”

    陆清月闻言一脸自豪的笑了笑。

    青年抬起头来,仔仔细细盯着陆清月看了一阵,最后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那张琴上。纹理细腻,花纹拙朴,颇有古韵,一个店的主子,竟然有这么一张名贵的琴?

    陆清月也注意到了对方的视线,得意的道:“很不错吧?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琴,我父亲可是”

    她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大概是终于想到自己现在应该低调。但青年已经看到了,那琴的尾部刻着一个篆体的“陆”字。

    “陆家?镇北侯陆家。”

    陆清月一下子慌了,她求助似的看了荣姝一眼。她不想被人揭穿呀,侯府姐当垆卖面,太跌身价,将来她怎么嫁人呀。

    但刚要否认,那青年已站起来,来到那琴边随一拨,清凌凌的琴音如水似的漾开。

    随即锋锐的视线如霜雪似的洒了陆清月一身,陆清月整个人都缩了,恨不得往荣姝身后躲。

    “镇北侯家的姐为什么会在这渡口开面馆,跟贩夫走卒之类同伍?”

    陆清月怕到极致依然克制不住委屈,当即眼圈就红了,“你以为我想的吗?侯府容不下我啊。”

    青年微微挑眉,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庶女?”

    陆清月被中痛处,这下子整张脸都红了。

    其他人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异样,都安安静静的端坐在那里不话。青年却又走到陆清月跟前,伸嵌住她的下巴抬起来仔细看,那长的很好看,白皙剔透,如果他不是做了这样一个动作,荣姝大约会欣赏一会儿——现在她立即伸格挡,这动作着实有点失礼了。

    青年的在她碰到之前及时抽了回来。陆清月有被这个动作吓到,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过了片刻,青年开口道:“你可能不认得我,我是安易之。”

    荣姝豁然一惊,陆清月也愣住了。“大哥哥?你是那个传中的大哥哥。”

    安易之轻轻点头。

    当年镇北侯未及弱冠就到边疆历练去了,后来一度战事紧急,他身先士卒,险些罹难,逃过一劫后,家里人吓傻了,让他拼命可以,要给家里留个后,于是送了两个女人过去。

    “留种”

    起来很怪异,却也是这个世界,常见做法。镇北侯没有忤逆家人的想法。后来其中一个果然怀了孕,后来生下一子,就是侯府庶长子。

    听起来很不讲究,哪个高门大户会让庶得生在前头。

    可是没办法。

    那时候战争紧急,朝不保夕,没有姑娘愿意结亲——毕竟谁都不想当寡妇。后来边疆安稳,镇北侯居功至伟,攀亲的人便多了,经过和,他就娶了现在的夫人李氏。

    但这李氏御宅甚严,上来就把侯爷后院花草料理干净,随后为着庶长子几次对侯爷发难。侯爷终于不胜其烦,干脆把长子过继了——送给了宫中一个跟自己交好的太监,也是当年出名的宠臣,跟了人家改姓安。

    从此后院安静了,侯爷清净了,那宦官人品贵重,又极受皇帝宠任,带着安易之时常面见圣人,安易之又聪明灵秀,很快得了青眼,简在帝心。

    阉宦之子的名声着实不好听,京城背后也没少传笑话,但近几年他权势日重,圣眷日隆,倒也没有人敢多些什么了。

    陆清月出生的时候,安易之早已不在侯府,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只是隐隐约约听侯府里老人起过。今日一朝相逢,内心五味杂陈。

    “走了好啊,我若是个男的,我也走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