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1 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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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自己关在焚香阁,跪在冰凉的地板上,望着佛祖。

    心中念道:“佛祖,是我错了么?”

    如果她有错,到底错在哪了呢。

    是她不该爱上一个太监,还是不该害死那些老太嫔。

    可是爱一个人哪里是能够得清楚的东西,他只要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她就会爱他。

    而害死那些老太嫔,每一个都不是她主动戕害,她向来只是反击。

    “佛祖,求你宽恕我。”她在佛像面前虔诚祈祷,奈何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没给她一丝回应。

    原来以为平静的出了养心殿就不会再哭了,可是眼泪流不停。

    冯初跟皇上得那几句话,仿佛敲在她的心头。

    “我就算金屋藏娇了,又如何?”

    “我不喜欢狼心狗肺之徒,只喜欢懂事听话的。”

    “演戏嘛,当然要有始有终。”

    瞧,他明明没什么过分的话,为何她觉得如此难以承受。

    也许是他一直将她好好呵护珍藏,所以这几句轻描淡写的陈述,在她眼中也成了难以承受的重创。

    她是该相信他的,他们两个人一起携走过这么多风风雨雨,感情应该坚不可摧才对。

    可是从前跟他一起到程掌柜的客栈,他竭力避嫌,跟自己撇清关系,又是为着谁呢。

    就像他不信任她一般,从前怀疑她心系阿牛哥,后来认定了她出卖肉体拉拢朝臣,又觉得瑞王爷逼宫那夜,她半推半就用什么美人计让瑞王爷退兵。

    就像他中了瑞王爷的离间计,这一次,她也毫不犹豫的跳进了皇上设计好的圈套里。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信任过彼此,全靠爱意支撑走到今日。

    阁主的话油然清晰在耳畔:

    “冯爷叫我们去刺杀皇上。”

    “一旦成功,就将薛太嫔的儿子推上皇位。”

    “如果失败,就跟薛太嫔带着孩子远走高飞。”

    她已不愿去分辨这话里有几分真假,她好累,只想捂着耳朵、蒙上双眼。

    她斗了半生,现在只想像乌龟缩进壳里、像鸵鸟将头埋在身体之下,什么都不理,也什么不去想。

    可是她好想冯初,就像婴儿断奶、男子戒烟、先帝扔掉福寿膏那样难捱。

    她走了,他会难过么,皇上会对付他么。

    窗外,大雨倾盆。

    冯初到底没能抓住她的衣袖,眼睁睁的看着她冷漠决绝而去。

    他的身后还有阁主双目无神的瘫坐在那,冯初回头将他扶起来,方才一颗心都在妩身上,没有仔细瞧他的病症。

    这会儿仔细勘探了一番,大致知道了他的病因,是被人灌了什么迷魂药。

    “汪烛,你把他带走。”

    “是。”汪烛扶着阁主,没等皇上的命令,准备带回到自己的宅子里。

    只是担心师父刚才跟皇上起了争执,被太后误会,这会儿准是心痛死了。

    冯初看出来他的担忧和犹豫,已经下了死命令:“走!”

    他没有怪阁主被人下药诬陷自己,他知道阁主也是身不由己。

    只怕稍迟一些,皇上会反悔,那样汪烛和阁主都走不掉。

    他无所谓,他就没打算走。他让妩误会自己,没跟她把话清楚,他不会走。

    他就是这样执拗和死心眼。

    朱穹看着汪烛离去,也没有阻拦,阁主利用完,已经不再有任何使用价值,一个用旧用碎的破抹布,不如交还给他们。

    免得放在他这,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直接杀了过河拆桥到底不好,总不能给这个废人养老罢?

    冯初转身离去,养心殿又空了。

    朱穹一边在心底佩服兄长的思虑周全,知道母后的软肋在哪,不会受威胁,不会思虑大局、纵横捭阖,不会因为畏惧而退缩

    只会因为冯公公的背叛,从而跟他决裂。

    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他胜得无声无息,他是幼年皇帝,终于有了足够力量,能够对抗三朝权宦,让他溃不成军。

    只是胜利之后,没有想象之中的喜悦,反而有一丝落寞和不知所措。

    一个人独自坐在龙椅上,莫名觉得空虚。

    他在养心殿坐了一会儿,原来孤家寡人就是这种滋味么。

    他同一时间没了可以倚仗母后,也没了可以帮自己做事的权宦。

    可是无妨,要做一个真正的皇帝,就得无心。

    谁让冯初弑君在先,今天弄得他如此狼狈、生不如死,也是他的报应。

    朱穹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出了养心殿,想去看看曲栀。

    才出了殿门,便看见冯初跪在那里。

    他的记忆里自己并没有罚跪,因为那一日跟兄长议事时,只了怎样离间太后跟权宦,并没有事后要如何处置,所以过分依赖兄长、没什么主见的他,便直接放任自流了。

    只不过瞧着冯初跪在雨里的方向,并不是在恳求自己,而是在向太后赎罪。

    请太后原谅他瞒而不报,也请太后相信他并无二心。

    朱穹只匆匆扫过一眼,便转头由着奴才打着伞,去往翊坤宫走了。

    待他走后,童让撑着伞过来,却被干爹推开了,父子俩一起在雨里。

    “干爹,你身体不好,不要跪在这里,儿子扶您回去。”

    “滚。”

    童让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秋雨,跪在干爹身边:“干爹,皇上没有罚跪,你何苦跪在这里。”

    “这是我欠她的。”

    他好恨,她为何要一走了之,让他再也看不见,跟他一刀两断。

    他宁愿她大吵大闹,过来踢他咬他打他,也好过她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折磨自己。

    童让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干爹披上,但那披风很快也被雨水湿透了:

    “干爹,你跪在这里太后也看不见,不是白跪么?”

    童让很清楚,如今后宫都是瑞王爷的人,干爹即便跪死在这里,也没人会向太后讲明实情。

    冯初紧抿着唇,没有话。

    童让以为他听进去了,便将他扶起来,心翼翼的陪着他回司礼监,暂时避雨。

    口中温柔劝着:“干爹,虽然现在见不到太后,莫不如回去写封信与她,将话清楚。

    太后只是一时冲动听信了谗言,待她过后想明白了,会理解干爹的。”

    冯初点了点头,想起昔年妩最喜欢自己的字,如今见字如面,自己怎样无妨,只要别叫她再那样伤心。他真怕她哭坏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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