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初同童让一块回了司礼监，顾不上衣裳湿透，额上还在滴水，已经走到案台旁。

    童让已经升起了火盆：“干爹，把衣裳换下来罢，儿子给你烤烤干，不然湿着穿在身上，要着风寒的。”

    干爹就是大夫，怎会不懂这些常识。

    想替干爹更衣，但见它不为所动，不好再劝，只得作罢，将火盆搬过来一些。

    随后取了笔墨纸砚，放置当干爹跟前，却见他没有动的意思，连看一眼都没有。

    冯初摊开宣纸，没有取狼毫毛笔，而是将食指探进口中，唇瓣微合、牙齿锋利，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童让见状想阻拦也来不及了，冯初咬破了指肚，用血写下他的万般柔情、满腔爱意：

    妩吾妻，不要听他们瞎，我没想过离开你。

    即便上次去只身去闽越，也在思念着你，更没有可能带别人一起远走高飞。

    薛太嫔的事不是故意隐瞒，是我思虑不周。

    万望原谅，见我一面，罚为夫跪在碎石上亦可。

    对不住，我很担心你，怕你伤心流泪。

    不要这样给我判了死刑，给我一次缓刑替自己解释的会。

    冯初合上书信，童让立马接过：

    “干爹，您烤烤火罢，我替您送过去。”

    冯初写完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他本想亲自过去送信，奈何腰疾沾了雨后旧疾复发，疼得他颤抖。

    便将那封信交给他，也未去想他是不是有本事能够见到太后，只专心对付腰窝传来骨裂般剧痛。

    不过皇上走了，他即便见不到太后，将信交给青玖或者夏清，妩也能看见。

    童让瞧干爹变了脸色，知道他准是身体不适，想留下来照顾他，替他倒了杯温水过来：

    “干爹，我陪陪你，晚些过去送信。”

    “不行！”冯初陡然睁开眼睛，推开了他面前的那杯温水，连方才的闭目养神都省了。

    “你快去！你快去！”

    “欸！”童让不敢耽搁，抹了一把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将那封信揣进怀里，期盼着干爹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才好。

    撑着伞，进了雨里。

    童让一路往坤宁宫去，正撞见青玖指挥着一群丫鬟拿了太后的换洗衣物，出门准备往焚香阁走。

    连忙过去作揖：“好姐姐，这是我干爹给太后的信。”

    青玖不欲理他，想起昔年他权势熏天的时候，直接闯到太后寝宫杀了那个戏子，自己拦都拦不住，便觉得心里有气。

    如今怎么样？落魄至此，还不是得像一条狗一样摇尾巴。看来这个世界上，谁都不能一辈子畅快洒脱。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笑到最后还指不定呢。

    不过方才在养心殿那一幕，青玖也看见了，她就是跟着太后过去的。

    眼下不为了童让和冯公公，只为了太后，还是勉为其难的将那封信收下了。

    童让没敢走远，了句：“我在此等姑娘给我回信。”

    青玖瞪了他一眼，算是答应了，朝着远处走去。

    童让给太后递信，自然被宫里的其他下人看见了。

    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的时候，皇上直接放下了娇软美人，去到青玖的必经之路，将她拦了下来。

    将青玖吓了一跳，晃过神来，不忘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免了。”朱穹跟母后都会动刀子，自然也不把母后身边的丫鬟放在眼里。

    他自诩不是一个孝顺的皇帝，也不想做出孝顺的样子给别人看。

    “里拿得什么？”

    青玖迟疑片刻，不想将那封书信拿出来，倒不是为了冯公公，而是不想看见太后伤心绝望的样子。

    她知道冯公公就像是太后的药。

    捂住胸口，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是么？”朱穹的嘴角浮起变态的笑意：

    “朕知道的事，你还要隐瞒，你想欺君么？”

    罢，朝前走了一步，用指甲划过她白皙的脸庞：

    “这么娇嫩的脸，做奴婢岂非可惜了？

    不若朕将你宠幸一番，将你封个才人如何？”

    青玖连连后退，躲避着他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太清楚皇上是怎么折磨女人的。

    奶娘和那个尼姑，还有郑芊芊都是怎么死的。

    她从来没那攀龙附凤的心思，一直想在太后身边安分守己。

    “皇上，奴婢是太后的丫鬟，您总要叫我一声姑姑”

    没用的，奶娘他都不放过，何况青玖跟他的年龄差还不算大。

    “还不拿出来是吗？那就别怪朕不客气了。”朱穹罢，从腰间摸出一把刀，逼得她不敢再后退半步。

    那刀削铁如泥，只用刀背抵在她的脸上，便让她不寒而栗。

    “不如朕给你整个容，在你脸上写个字吧。

    只是刻个什么好呢？不如刻个贱？”

    不惜欺君罔上替冯公公送信就是贱，朱穹自然不会动去抢，那样有失风度，他要这个丫鬟心服口服，哪怕是因为恐惧而臣服，然后从此为自己所用。

    青玖颤抖着指，去怀里摸那封信，用食指和拇指并拢，紧紧的夹在两指之间，咬紧下唇。

    “朕瞧你不光脸蛋不错，身材也很好。

    脸色刻完，不如在身上也刻几个字。

    比如这双乳，还有”他的刀子一路向下，直到滑过她的腹。

    青玖知道这个变态什么都干得出来，绝不会下留情。

    上次若不是太后阻拦，瑞王爷就命人将她的指肚刺穿了，十指连心，那样钻心的痛楚一定会让她死去活来。

    而皇上，远比瑞王爷还要丧心病狂。

    青玖从前不可一世，是因为有太后可以依靠。如今太后自身难保，她如何去找避风港呢。

    太后跟太后不一样，有权势的太后，跟人为刀俎她为鱼肉的太后也不一样。

    她不再犹豫，咬了咬牙，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朱穹收起了刀子，冷笑一声，看也没看的便将这封信撕了个粉碎，扬起臂，任由碎屑洒在半空中。

    之后将臂搭在她的肩上：“你去，告诉冯初，就太后了，不想见他，要与他死生不复相见。”

    青玖颤抖着双肩，不敢颤抖，也不敢从那双少年的中逃脱。

    磕磕绊绊道：“记记住了”

    朱穹很满意：“这件事不准告诉太后，不然心你的身子。”

    罢，背着离开了。

    青玖看着他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在心底有些看不起他。

    身为帝王，没干过一件正事，内忧外患处置不了，只会窝里横，跟母后较劲，一辈子没出息！

    难怪昔年太后恨铁不成钢，将他丢到饥荒之地体察民间疾苦，他还是吃得苦太少，就该让他再多吃些苦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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