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应召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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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道一于重阳宫正殿拜望各位师兄师姐,几人一边喝茶一边寒暄问候过后,她正算回后山看龙儿去,却被掌教马钰又叫住了。

    王道一见马钰面有犹豫之色,一旁的丘处机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她心下不解,便主动问道:“马师兄可是有事要我相帮?”

    马钰过了半晌,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卷着的布来,递给王道一。

    王道一疑惑的接过来,展开一看,惊讶之余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一道成吉思汗直接下给她的诏书!

    只见那绢帛诏书写道:

    “天厌中原骄华大极之性,朕局北野嗜欲莫生之情,反朴还淳,去奢从俭。每一衣一食,与牛竖马圉共弊同飨。视民如赤子,养士如兄弟,谋素和,恩素畜。练万众以身人之先,临百阵无念我之后,七载之中成大业,六合之内为一统。非朕之行有德,盖金之政无恒,是以受天之佑,获承至尊。南连赵宋,北接回纥,东夏西夷,悉称臣佐。念我单于国千载百世之来,未之有也。

    然而任大守重,治平犹惧有缺。且夫刳舟剡楫,将欲济江河也。聘贤选佐,将以安天下也。朕践祚已来,勤心庶政,而三九之位,未见其人。

    朕闻道一先生虽一介女子,然体真履规,博物洽闻,探颐穷理,道冲德著,怀古君子之儒风,抱真上人之雅操,久栖岩谷,藏身隐形。阐祖宗之遗化,坐致有道之士,云集仙径,莫可称数。自干戈而后,伏知先生犹隐山东旧境,朕心仰怀无已。

    岂不闻渭水同车,茅芦三顾之事?奈何山川悬阔,有失躬迎之礼。朕但避位侧身,斋戒沐浴,选差近侍官刘仲禄,备轻骑素车,不远千里,谨邀王道长暂屈仙步,不以沙漠悠远为念,或以忧民当世之务,或以恤朕保身之术。朕亲侍仙座,钦惟先生将咳唾之余,但授一言,斯可矣。

    今者,聊发朕之微意万一,明于诏章,诚望先生既著大道之端,要善无不应,亦岂违众生之愿哉?故兹诏示,惟宜知悉。”

    嗯,写的还文绉绉的,真啰嗦,也不知成吉思汗是找哪个笔吏写的。

    王道一审视着这封诏书,心里开始思量起来。

    这诏书虽然写的骈四俪六的洋洋洒洒一大堆,其实意思很明显。

    诏书总共五段,第一段无非是成吉思汗的自夸,夸自己如何如何圣明,如何如何厉害,蒙古疆域又如何如何辽阔,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自己不当千古一帝都不好意思。

    第二段是成吉思汗的求贤之心又是怎样的迫切和诚恳。

    第三段又开始夸王道一,往海了夸,往神仙级别夸,一会儿她虽为一介女子,却如何如何博学,一会儿又她有什么古君子之儒风,一会儿又称她早已入圣登仙了,云云。

    第四段才进入正题,意思很鲜明,请她速速前去,还派了汉官刘仲禄来接她。

    第五段是诏书的套路结尾,再次表达了成吉思汗对王道一的欣赏,叫她赶紧去。

    整篇分析下来,就一个主旨:成吉思汗要王道一赶紧去漠北见他,给他教能够长生不老的仙术。

    且不管成吉思汗想要成仙的想法有多么荒唐,最关键的问题是,成吉思汗又是怎么知道王道一这号人的呢?

    这就要看诏书旁边附带的另一封书信。

    那封附带书信是郭靖的亲笔信,其中内容就简单多了,没成吉思汗的诏书那么复杂,信上就一句话:“王道长,大汗想面见你,还请王道长就到。”落款是“郭靖”二字。

    王道一拿信看了看,嗯,这行文,的确是郭靖的风格。

    结合这两样东西,已不难猜出成吉思汗是怎么知道王道一的了。

    定是成吉思汗想要延年益寿,甚至想长生不老,就问郭靖中原有没有得道高人。而郭靖应该不知成吉思汗具体想法,还以为成吉思汗或许是想学道家吐纳之法,强身健体而已。他曾经和王道一有过不少交集,又多次得她帮助,王道一的武功修为在全真教中又数最高,于是他便向成吉思汗推荐了王道一了。

    至于郭靖是怎么回到蒙古的,王道一就推测不出了,不过大概也跳不出他要找完颜洪烈报仇或是成吉思汗召他回去这两般原因吧。

    既然成吉思汗已经亲发诏书了,那王道一必然是不能不去的,她还没有那个冒着整个全真教日后可能被蒙古铁骑踏平的危险去抗旨的“勇气”。

    任谁都知道,当今天下,宋氏衰微,金国颓败,唯有蒙古一国独大。蒙古国现下与宋国已经结盟共同夹击金国,是以蒙古国与宋国目前算是亲密的盟友关系。

    两国邦交,友好互通往来,王道一若是不去,上纲上线的来,就叫做有损两国结盟的友谊了。

    无论如何都得去。

    王道一思量半晌,对马钰道:“蒙古大汗派来的汉官刘仲禄现下在哪?何时启程?”

    丘处机叹了口气,道:“那汉官现下就住在重阳宫客房里,他也是前几日才来,因着你‘失踪’了的缘由,我们便给他你云游在外,不知归期。他便在客舍住下等着你回来了。”

    王道一见丘处机话才猛然想起一回事来,在原著里,去蒙古见成吉思汗的是丘处机啊,现下却变成了自己。

    不过这也不难推想,在原著里,郭靖与丘处机相熟,丘处机武功在全真教最高,所以给成吉思汗推荐的是丘处机。而现下郭靖明显与王道一更熟识一些,且王道一的武功要高于丘处机,郭靖便自然会推荐王道一去了。

    王道一再一次感慨蝴蝶效应的强大。

    事情已经商定,该的都已经完了,她也不再多呆,起身告辞回了后山。

    回后山的途中,她又仔细想了想这件事,其实跟着蒙古使团去漠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这样她便能在使团的保护下大摇大摆的从终南山到蒙古去,如此大的声势,蓉儿必定会注意到,到得那时,她在明,蓉儿在暗,她找蓉儿不易,但蓉儿找到她却不难了,两人便能如此取得联系了。

    而那欧阳锋就算也注意到了她,也不会轻举妄动,且不西毒本就捉不住她,就拿她现下是蒙古大汗贵宾的身份来,西毒就算再厉害,那也不过一介江湖中人,怎敢妄动蒙古大汗的客人?要是连成吉思汗的天威他都敢触犯的话,那他的白驼山庄就等着被蒙古铁骑踏平吧。

    这么想着,王道一反而觉得有些心宽起来。

    回到后山,苍山云雾,松柏相迎,景物依旧。

    二十年来,在王道一的印象里,这里永远是如此模样,从未变过。

    其实她每次回全真教,也只不过是想念这里罢了。

    龙儿如今已经两岁半了,生的粉雕玉琢,白净可人,一双眼睛乌黑明亮,一看就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此时她正坐在松树下的那张石桌上,手里抱着一本比她自己不了多少的线装书,奶娘站在一边逗她。

    王道一记得,那石桌也是她时候爱坐的地方。她远远的瞧了她们一阵,笑了笑,踱步走过去。

    龙儿见到王道一,黑亮的眼睛里迸发出光彩,面上显出纯净的笑容,还咧嘴露出两颗新长的门牙,脆声唤了声“师父。”

    王道一回以一笑,走过去把她抱起来,照例向奶娘问了这一段时间以来龙儿的生活饮食。奶娘很细心,也一一作答,之后王道一便请她回屋准备饭食去了。

    王道一抱着龙儿坐在石凳上,逗她着话。

    “龙儿这几个月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有没有好好睡觉?”

    “有!”

    “有没有不听奶娘的话?”

    “有!……啊不对……没有!没有不听话,龙儿很听话!”

    “哈哈,师父知道了,龙儿一直都听话的。”

    “嗯……师父去哪了?”

    “去找龙儿的师娘了。”

    “师娘找到了吗?”

    “……嗯,师父早晚会找到师娘的。等找到了师娘,咱们就从这里搬走,住在一起。”

    “去哪?”

    “去一个美丽的地方。那是你师娘长大的地方,龙儿以后也会在那里长大。”

    “师娘也喜欢龙儿吗?”

    “哈!她很喜欢龙儿,你见过她的,师娘还抱过你呢,不过你那时太,可能不记得了。”

    “唔……”

    一大一两个人,一个声音清越,一个声音稚气,伴着簌簌的松风,萦绕在这个院里,显得极为安详。

    王道一在外面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这里放松下来不少。

    龙儿现在还很。龙儿是她一口奶一口粥养活的。她早已把这个人儿当作她的家人了,在家人面前,人总是会感到欣慰和放松。

    在王道一的眼里,她从来没有将龙儿和书里那个大名鼎鼎但又命途坎坷的龙女联系参照过,龙儿的人生从被她收养开始就注定与书中完全不同了。

    现在,她是她的师父,她会教导她,扶持她,替她遮风挡雨,也会让她拥有足以自保的能力。

    她会带她看看这个世界,她也会教她理智与成熟。

    她有信心,几十年后,龙儿会是整个江湖中最耀眼的存在。

    但她却不会像自己的师父王重阳那样在龙儿身上再加诸什么使命。她会给龙儿一个完全自由选择的未来。

    先师王重阳对她做的,她都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但她身为龙儿的师父,绝不会是第二个王重阳。

    龙儿是她的徒弟,亦是她的家人。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天纵英才,麒麟之子,龙儿正是如此。

    与别的孩子不同,龙儿从就显得很安静,她极少哭闹,也不会过多的表达激烈的情绪。也不知她这样的性格是基因里就带的还是耳濡目染下被王道一给传染熏陶的。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且让王道一惊讶的是,龙儿那近乎逆天的智商。

    龙儿手里抱着的那本比她不了多少的线装书是王道一刚收养她的时候就为她编的一本幼儿启蒙书。自从半年前开始教龙儿,龙儿便爱不释手。

    王道一给这书起名叫《诗经花鸟鱼虫图鉴》,顾名思义,这书里都是一张一张的彩图,画的是诗经中的各种动植物的图样,每张画都是王道一查资料考据过后亲手一点一点画出来的,用的是工笔画的风格,极费心思。每张图旁边都附有这些花卉动物的名字,以及它们出现在《诗经》当中的相应章节。

    起王道一编写这本书的动机,那还得从她自己身上起。

    她自幼得王重阳教导,用的启蒙书便是《诗经》。《诗经》是自古而来各种典籍里显得最美丽温情的一本了,用来做孩子的启蒙读物,既拓展知识,又修养情操。

    教材选的没错,可王重阳毕竟是个粗心的男人,教的时候,只是给她一首接一首的灌输这些回复叠沓的诗句意思,有时候干脆直接就让她死记硬背,撂下一句“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便走了。也亏得王道一时候心智不凡,才能受得住王重阳如此简单粗暴的教学方式。

    但她即使再心智不凡也不是无师自通的神童啊,尤其是《诗经》里面有一大堆生僻诡异的动植物名称都令她背书背的头疼欲裂。

    像什么甘葛、卷耳、芣苡、樛木、桃夭、甘棠、采繁、螽斯、兔罝、青蝇、鹑、流离、鷮、蜾蠃……

    这些奇奇怪怪的动植物都是什么呀?长什么样子啊?

    王道一是既头疼又好奇。

    那么既然王重阳粗心,她也只得自己寻找答案了。于是她长大了一点之后,便翻阅了书阁中所有关于花鸟鱼虫的图鉴典籍,甚至各类药材典籍,才把《诗经》里那一百种多种奇奇怪怪的动植物名字都搞清楚它们到底长成个什么样子。

    于是在她刚收养龙儿的时候便想着要给她编这么一本书,好叫以后龙儿再学《诗经》的时候能减少一些枯燥,让龙儿的启蒙学习变得更有趣味性一点。

    这书她整整编了一年方完成,准备等龙儿长大一点再给她当启蒙教材用,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龙儿两岁时竟然就能学懂了。

    龙儿几乎是有一种天生的过目不忘的本领,王道一指着书里的图画一个一个给她教的时候,每次教上十来个,龙儿只要跟着念过一遍,便能记得清清楚楚的。等过一个月王道一回重阳宫再来抽查复习,她也从来不会出现忘记了或者想不起来的现象。

    见过早慧的,但也没见过这么早慧的啊。

    要不是龙儿是她亲手喂大的,养大的,教大的,王道一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神仙下凡了。

    这会儿,眼见天色不早,王道一坐在树下逗着龙儿了一阵话,又拿起那本书给她教了十几页新的内容,便抱着她回屋吃饭了。

    成吉思汗催得紧,王道一也不好多耽搁,次日一早,她便与汉官刘仲禄及使团一道启程了。

    使团向漠北行进,但见沿途十室九空,路上行人纷纷逃难,金宋两国交战,宋军溃败,百姓流离失所,饿殍千里。

    王道一一行走了几日,越向北行,所见所闻越是疮痍满目。

    国破山河在,一个民族的伤口在流血。

    兵凶战危,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可真是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王道一一路上都很沉默,她沉默的听,沉默的看,她沉默的思考。她在想,见到成吉思汗,她该些什么呢?她又能些什么呢?而蓉儿,注意到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