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一明一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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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白天,王道一正在帐中研读书,忽听帐外喀的一声轻响,帐门掀处,一人钻了进来。帐前卫兵上前喝止,被那人手臂轻挥,一一点倒在地,一切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王道一抬头一看,正是西毒欧阳锋。

    欧阳锋武功高强,这军中帐外帐内,就如无人之境,要来便来,要去便去,只要他不惹怒大汗和王子们特意调军队来擒他,没人能阻得了他。

    毕竟王道一和欧阳锋之间只是一桩私事,只要不影响蒙古军队的基本秩序,没有人会费劲专门来管他。

    欧阳锋上来便开门见山:“黄丫头在哪里?快交出人来!”

    王道一听他如此,心中大喜,暗道:“看来他到现在为止都没寻到蓉儿。”于是她道:“我若知道她在哪,早就去找了,何必待在这里。你又是怎么到的这里?”

    欧阳锋笑道:“我是扮作蒙古军中的一名西域卒。自然到得了这里。”

    蒙古军中本就多俘获的敌军,欧阳锋是西域人,混在军中,趁机窥伺,确是不易为人察觉。

    欧阳锋又问:“那丐帮为何无故来此?”

    王道一道:“丐帮是为帮助盟军而来,与蓉儿有什么干系?”

    欧阳锋忽然怒道:“十几日前我曾在蒙古边界偶然见到她一回,可那丫头真是个鬼精灵,一下子又没影儿了!我便日夜在蒙古军中窥伺,始终不见这丫头人影,也不知到底在搞什么鬼?”

    王道一默默思量:“既然蓉儿已到了蒙古,明她定是注意到我了,那么如此来,蓉儿就在这附近?”这么想着,她心里又激动起来。

    欧阳锋又看她一眼,道:“如此来,那丫头可是将自己藏得真叫一个严,连你都不联系。”

    王道一道:“那是自然,她若联系了我,岂不是早被你窥伺了去?”

    这一年来,欧阳锋早快被折磨疯了,他愈是得不到《九阴真经》的译解,愈是渴望。他看着王道一,恨不得生啖其肉,但也知自己如今已是抓不住她的了。唯有盼黄蓉早日浮出水面,待到那时,王道一为护黄蓉,必然不得不与他正面交锋,他再伺机除去这个心腹大患,同时擒住黄蓉,可谓一举两得。

    他心里盘算已定,冷冷道:“哼!她早晚会耐不住和你联系,我就盯住你了,看她什么时候憋不住!”

    王道一见他面色铁青,怕他一怒之下在此动手,于是心中暗暗提防起来,随时准备使开“凌波微步”遁走。

    二人你瞪我,我看你,气氛一时僵住。就在此时,欧阳锋正要再什么,一瞥眼间,忽在营帐缝中见有一人在外飞掠而过,身法快捷异常,他心中一动,急忙揭帐而出,追了过去。

    看到那人影,王道一心里一紧,也忙跟着出帐,却只见帐前一片长草,远处军帐错落有致,环顾四周,西毒与那抹身影却已都不见人影。

    她呆在当地,心里直跳,半晌做声不得。

    方才那抹身影的身法……怎么有些眼熟?

    王道一盯着帐前枯草,想到自己虽身负“凌波微步”这项奇功,但也是只能自保罢了,若是蓉儿出现在她面前,西毒来犯,她们与西毒正面拼斗,受伤的可能性很大,还当真是不能全身而退的。

    她大概能猜到黄蓉是怎么想的,为了彼此的安全着想,黄蓉此时的确不宜露面。

    如此,也许不见,就保持这种一明一暗的状态,才是现下最安全的方式。

    不过,方才那抹人影,是谁呢?

    会是她吗?

    她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长长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帐。

    当此时,郭靖忽然掀帘进来,对她道:“王道长,方才大汗开会,要立三子窝阔台为汗太子。”

    王道一请他坐下,道:“怎么了呢?听窝阔台将军为人仁善,他当汗太子不好吗?郭少侠怎么一脸困惑的样子?”

    郭靖不解道:“论起军功,该当长子术赤为最高。方才,术赤和大汗二子察合台为这事还差点起来了。”

    王道一笑道:“我是个外人,不便多言,但也知当大汗可不是光军功高就行了的。”

    郭靖似懂非懂,但也不再这个话题,两人闲聊了一阵,喝了一壶马奶酒,郭靖便又开始请教王道一兵法。

    两人探讨到晚间,郭靖正准备告辞,帐外忽然匆匆走进一名他麾下亲兵,单膝跪下,报道:“驸马,不好了,大王子、二王子喝醉了酒,各自带了兵要厮杀了。”

    郭靖吃了一惊,道:“快报大汗。”

    那亲兵道:“大汗醉了,叫不醒他。”

    郭靖知道术赤和察合台各有亲信,麾下都是精兵猛将,若是相互厮杀起来,蒙古军力非大伤元气不可,但日间两人在大汗之前尚且殴斗,此时又各醉了,自己去劝,如何拆解得开。一时徬徨无计,便问王道一:“王道长,你可有什么办法,咱们得想法儿阻止他们。”

    王道一从听得金兵报道后便已开始思量,大王子术赤的部队在东侧,二王子察合台的部队在西侧,而郭靖的部队正好在中间,若是东西两军交战起来,首先位于中间的郭靖部队就得遭殃,而郭靖的“那颜”营帐和自己的营帐又被包围在整个部队的中间。也就是,一旦东西两军开,冲撞中军,他们挤在中间,根本无处可逃,在这个黑灯瞎火的晚上,很有可能被几万乱军误杀!

    纵使王道一和郭靖武艺高强,可是一旦被围挤在几万挥刀战斗的骑兵当中,那存活率也是很低的。

    所以,无论于公于私,都不能让这场内讧发生。

    她思量片刻,已有计策,只要以蛇蟠阵阻隔两军,接着再用虎翼阵围擒不服者便可化解。

    办法她已想出,但念头一转,却不发话,只是在帐子里踱步,作出沉思状。

    她在等,也在赌。

    她赌黄蓉到底在不在那一千帮众中。

    如若黄蓉在,她绝不会对王道一现下的处境见死不救,如若黄蓉不与鲁有脚他们在一起,那么在最后一刻,她再将自己的方法告诉郭靖。

    所以她等着。

    此时,帐外已能听到战马嘶鸣、兵士呼喝之声,马蹄声轰隆作响,震得帐中案几都跟着嗡嗡响。郭靖道:“我先去换上军服、集结我部再。”掀帘而去。

    又过一会儿,马蹄声愈来愈大,明东西两方军队离此处越来越近,眼看便要杀到跟前,忽见鲁有脚慌慌忙忙奔进帐来,道:“外面快起来了,我们处境危险,王道长可有办法脱险?”

    王道一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问道:“鲁长老可有良策?”

    鲁有脚赶紧急忙取出一张纸条递上。

    王道一接过,展开纸条,嘴角笑容扩大,只见上写:“以蛇蟠阵阻隔两军,用虎翼阵围擒不服者。”

    是她熟悉的字体。

    黄蓉也知道她此计一出,王道一必然便知道她就在群丐中的事了,是以也不再遮遮掩掩,索性就用自己的字迹写这纸条。况且,今晚军中这么一乱,西毒盯不准人,她原本也是算趁此良机过会儿便给王道一传递消息的,其实用不着王道一冒着生命危险拿这件事来赌。

    此时郭靖再次进帐来,他已回自己帐中换好了盔甲,见到王道一,忙问:“王道长,你可想出了什么法子?”

    王道一将纸条递给他。

    郭靖接过一看,顿时醒悟,叫道:“怎地我如此愚拙,竟然计不及此,读了兵书何用?”当即命军中传下令去。蒙古军令严整,一闻号令,立即被甲上马,片刻之间,已整整齐齐的列成阵势。

    郭靖令中军点鼓三通,号角声响,前阵发喊,向东北方冲去。他挥手发令,万人队瞬时布成蛇蟠之阵,向前猛冲过去。

    术赤与察合台属下各有二万余人,正手舞长刀奔过来,郭靖这蛇蟠阵突然自中间疾驰而至,军容严整。两军一怔之下,微见散乱。

    郭靖又挥动令旗,各队旋转,蛇蟠阵登时化为虎翼阵,各队从两军两侧包抄了上来,守住阵脚。

    两军顿时被郭靖军冲得乱成一团,只听得郭靖中军大声叫道:“咱们都是蒙古兄弟,不要自相残杀。快抛下刀枪弓箭,免得大汗责斩首。”

    众将士也不想手足相残,听到这声,正合心意,纷纷下马,投弃武器。

    郭靖挥旗调动阵型,不到一顿饭工夫,术赤与察合台都被生擒。

    郭靖带兵在帐外调度之时,王道一与鲁有脚仍然留在帐内,她知此计必然万无一失,便也不担心外间,请鲁有脚坐下来,沏一壶热奶茶,推过去一碗,一边冲他笑道:“此计甚妙,鲁长老身为丐帮大领袖之一,居然也熟读兵法?”拿着纸条又看了看,笑的更开了,“嗯,这字也写的清秀婉约,没想到鲁长老看起来粗壮健硕一个男子,竟写得一手绝妙簪花楷?”

    王道一知现下外间兵荒马乱,又逢黑夜,西毒没有机会来扒门偷听他们话,便也无所顾及。

    鲁有脚满脸通红,道:“哎,王道长就别折煞我啦,你现下都已知道了,那天……那天确是我诳了你。”

    王道一不再趣鲁有脚,正色道:“我晓得的,我晓得现下西毒也在军中虎视眈眈的盯着风吹草动,你们帮主不方便见我,这些我都晓得的,我今日也只是想求证一下,看她到底是在你们中间,还是在什么其他地方藏着。”她笑了笑,又道:“现下好了,我知道她和你们在一起,这样便好,这样她便是更安全的。”

    鲁有脚吃惊的张了张嘴,道:“王道长今日所为……只是为了求证?其实你早已自己想出计策来了?”

    王道一点点头,道:“平日里西毒盯得紧,你们也不方便给我,我自己瞎猜也猜不准,今日正好遇上这个乱子,我便想着利用这件事,求证一下。”

    鲁有脚怔怔的看着她,心道:“果然是关心则乱,方才帮主一见王道长会有危险,等了不到半刻钟便急急的叫我来送纸条,却正好被王道长给证实了。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人精啊。”

    他正想着,又听王道一道:“如果我所料不错,其实就算我不利用这件事,你们黄帮主也会想法儿趁此乱叫你来给我送她就在此地的消息的,对吗?”

    鲁有脚再次张大了嘴,挠挠头,不解道:“那王道长你为何还……”

    王道一苦笑一下,道:“我就是等不及了而已。实在是等不及她来告诉我了。我想用最快的方式确认这件事。我是哪怕多一刻都不耐等了……”她叹了口气,看着纸条上那熟悉却略显慌乱的字体,笑着喃喃道:“吓坏她了吧……是我不好,以后不吓她了。”

    鲁有脚看着她,愣住了。

    王道一摩挲着纸条上的字,心中梳理着连日来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情。

    她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这十几日来几乎无时无刻不落在她身上的那道温和的视线,的确是蓉儿的。

    还有那日西毒来滋事时帐外那抹身影,亦是蓉儿为转移西毒的注意力故意弄出来的动静,其目的当然是为了保护王道一。王道一推测,蓉儿当时应该是在暗中观察,怕西毒突然暴起对王道一动手,所以刻意在帐前掠过,以自身为饵,引开西毒。

    蓉儿,蓉儿……

    她一想到黄蓉现下正和她处在同一军营中,心中就止不住的激动。

    鲁有脚听见外面渐渐安静下来,想是战斗快要结束,为防西毒窥伺跟踪,他须得趁乱回去禀告消息,想到此处便要起身告辞。

    王道一送他出帐,走到帐门口,瞥眼见到帐中的那对白雕,她眼中一亮,便走过去连窝带雕全都端给鲁有脚,轻声道:“有劳鲁长老帮我带给她。”

    鲁有脚见着窝中这对白白两团蜷在一起的雕儿,接了过来,又看了王道一一眼,微微一愣,他忽然有些不忍心看王道一此时的神情,转身快步离开。

    又过一会儿,帐外已恢复了平静,郭靖早已压着察合台和术赤去了成吉思汗的金帐。

    一轮明月悬在空中,发出轻柔的白光,照着荒原上的几千顶军帐。王道一独自一人出了帐子,登上附近的一座高坡,她俯视着下方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着的军帐,看了许久许久。

    她心中的那个人,今夜会在哪一顶帐子里安眠呢?

    作者有话要:

    宠物终于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