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一别经年
秃木峰,是附近一处雪峰,王道一自然是知道的。这雪峰生得十分怪异,平地斗然拔起,孤零零的耸立在草原之上,就如一株无枝无叶的光干大树一般,是以当地土人称之为“秃木峰”。雪峰陡削异常,全是坚石冰雪,草木不生,纵是猿猴也决不能攀援而上,何况是人?
但王道一却不以为意,黄蓉既然出峰顶相见的话来,必然有她的道理,何许她再来发愁?
当晚,天未全黑,她便即举步出帐,独自到秃木峰下察看。她仰头望峰,但见那山峰上下便似一般粗细,极为高耸,也不知峰顶上会有什么。峰周结了一层厚冰,晶光滑溜,折射出水晶般的光泽,就如当日冻困欧阳锋的那根圆柱形的大冰柱一般,料想自有天地以来,除了飞鸟之外,决无人兽上过峰顶。
嗯,正是个约会的好地方,就是不知该如何上去。
王道一定定的在峰下等着,望着渐渐变黑的天色,想到再过不久便能见到蓉儿,不禁热血如沸,心中不出的期待。
过不多时,时间还未到,远远只见鲁、简、梁三长老赶着百来头羊的羊群向她走来。
王道一看着那群咩咩直叫的羊群,思而不得其解,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三长老将羊群赶至跟前,简长老道:“我们来送王道长上峰。”
王道一看看羊群,又看看三长老,愕然道:“送我上峰?”
鲁有脚道:“正是,王道长不是与黄帮主有约,要在峰顶相会吗?”
王道一又看一眼羊群,又仰脖望一眼秃木峰,问道:“怎么个上法?”
只见简、梁两长老从羊群中抓出一直羊,鲁有脚拽住一只羊腿,举起尖刀,将一头山羊的后腿割了下来,乘着血热,一下按在峰上,顷刻间鲜血成冰,将一条羊腿牢牢的冻在峰壁,比用铁钉钉住还要坚固。
王道一霎时明白过来了。他们这是要用羊腿搭建梯级,做一条“羊腿梯子”出来。当斯酷寒,再无别法更妙于此。
这顶顶聪明的法子,当世也唯有蓉儿想得出了。
她正恍然间,见鲁有脚又已砍下一条羊腿,粘上峰壁,比先前那条羊腿高了约有三尺。王道一感激万分,道:“真是麻烦三位了。”
鲁有脚笑道:“这是帮主之令,再为难的事我等也当遵办。谁叫我们有这么一位刁钻古怪的帮主呢。”三长老哈哈大笑,继续埋头配合着砍羊腿。
鲁有脚顺着一、二级羊梯登上去,稳稳站在第二条羊腿之上。简长老砍下一条羊腿,向上掷去,鲁有脚接住了又再粘上。转瞬间便粘了三个。
王道一听着那被砍了三条腿的山羊近似嘶鸣的叫声,有些不忍,但是为了保证血热新鲜,又不能先将羊杀死再斩其腿。羊一旦死了,血凉的很快,便粘不牢了,只能用活羊随斩随粘。
她转头望望羊群,想到这百来头山羊的羊腿都得一个个粘到冰柱上去,不觉感到有些诡异。她低头想了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已有主意。
她走过去拿过简长老手中的尖刀,先挥刃一刀将那羊头斩下,结束了这头可怜羊的生命,也结束了它的痛苦,嘶鸣声也随她刀落戛然而止。然后她又转身面对三长老,笑着建议道:“这秃木峰少也高达百丈,你们三尺为一阶,得费多少只羊腿啊。这样吧,改为一丈为一阶,如何?”
三长老惊得张大了嘴,鲁有脚道:“一丈一阶,谁登得上去?我们又怎么够得上去粘住?”
王道一笑笑,不答他话,而是问道:“这几天蒙古军开狩猎大会,按日程来看,郭少侠应该是今日回营的,现下天色已晚,他回来了没有?”
简长老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起郭靖,但还是答道:“郭少侠现下就在营内,应该是刚回不久。”
王道一眼睛一亮,忙道:“那就正好了,此事正需他帮忙,快请他来,记得叫他带上他的铁弓。”
三长老互视一眼,决定听她的,梁长老飞奔去叫郭靖,留鲁、简二长老看管羊群。
不一会儿,郭靖便挎着他的铁弓来了,王道一向他道:“郭少侠,你弓法极好,这下我要摆脱你帮个忙了。”
郭靖自然答应,爽朗一笑,道:“王道长但有所命,郭靖绝不推辞。”
王道一指着已经黏在锋壁上的羊梯,道:“我是想请你帮我射几只羊腿,就像这样,射到这锋壁上,叫它粘住。”她又抬手指指秃木峰顶,比划道:“每隔一丈粘上一只羊腿,就这么一溜子粘上去,直至峰顶。”
经王道一解,鲁、简、梁三长老恍然大悟,鲁有脚笑道:“王道长,这法子,真有你的。”
简长老道:“这办法倒是好,只是每级梯度差这么远……你们待会儿怎么上去啊?”
王道一笑道:“这个你们不必担心,只要羊梯之间间隔约丈许,我便有法子上去。”
三长老听她如是,料想她定有其他妙法,自是信她,不再多问。
郭靖也不问王道一这样做的目的,只哈哈笑道:“这点忙,算什么,我马上就办好。”着便仰头量这座光秃秃的圆柱形冰柱高峰,心里估摸半晌。
郭靖是蒙古草原上人人皆知的神射手,射技精湛,有一箭双雕之能。她这往这冰柱上射羊腿的法子,理论上看似简单,实施起来却极为考验射手的臂力和准头,以及射出的角度问题也很讲究,是以王道一才请他来帮这个忙。
郭靖拿下铁弓,稍稍站远一点,右膝跪地,左手稳稳托住铁弓,无丝毫颤动,鲁有脚看他已准备好,立即砍下一只鲜血淋漓的新鲜羊腿递给他,郭靖也赶紧接过,将羊腿搭在铁弓弦上,右手运劲,一下将一张二百来斤的硬弓拉了开来。
他双臂之劲,眼力之准,非比寻常,瞄准了位置,右手五指松开,正道是:弓弯有若满月,箭去恰如流星。
这一箭劲力极猛,羊腿嗖的一下就出去了,眨眼间便钉在了距离第三只羊梯往上约一丈高的地方。因为是从远处又从下往上射的缘故,是以这只羊腿是向下稍微倾斜了一定的角度钉在冰壁上的。
再往更高一丈的地方射一只羊腿,如若还是用直接瞄准的方法,羊腿必然向下倾斜的角度更大,如此便不能供人脚蹬借力了。
郭靖虽精于射术,但脑筋却不大灵光,他站起来,看看冰柱,道:“王道长,再往上一丈就斜的厉害啦,你们还怎么踩的住?”
王道一自然也知道这个问题,不过这种情况,其实也无甚难处,只要射抛物线就能解决了。
她抬头望向冰柱,在心里算了算角度,根据牛顿第二定律结合二次函数公式估算出一个大概的起射点仰角,然后抬起胳膊给郭靖大概比划了一下。
郭靖听了她的话,恍然大悟,他惊讶的看着王道一,满眼惊叹,王道一给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咳咳,这可是初中数学好吗……
要是蓉儿在,肯定比她算得还要快上一点,虽然用的法子会和她不一样。但大体原理上是差不离的。
于是郭靖按照王道一给他设计的下一箭的角度,再次张弓搭羊腿,往更高处射去,这一次,羊腿没有直接钉向指定位置,而是在空中极速划过一个抛物线,待越过抛物线顶点,再极速坠落,然后借着俯冲的冲力牢牢钉在冰壁上,且呈现出一个稍微向上倾斜的角度,更易蹬踩。
此后每射一只羊腿,王道一都会提前给他算好新的起射仰角,每只羊梯间隔约一丈。几人直忙到半夜,三长老和郭靖都累的满头大汗,大概射了一百只羊腿后,这“羊梯”才建到峰顶。清点一番,也只用了二十余头山羊。王道一谢过郭靖和三长老相助,三长老便与郭靖一道赶着剩下的几十头羊离开了。
王道一抬头望望天色,此时时辰已近子时三刻,天上一轮皎皎皓月,正散发着冰清玉洁的冷光,月华流泻下来,将地上一望无际的雪原都镀上一层清白色,密密麻麻的星子星罗棋布的洒满了整个夜空,也都闪烁着或明或暗的幽光。
皓月当空挂,繁星缀苍穹。
王道一站在这片无际的雪原上,乘着清冷的月光,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空气很好,干冷干冷的。她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想缓解自己已经如沸的热血。
她举头望向月亮,一想到不久后便能见到黄蓉,心里就不禁怦怦直跳,夜晚的荒漠寂静无声,连风声也没有,一切都静下来了,静的她都能听到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声。
她正自出神间,忽然,身后便传来咯咯一声空灵的轻笑。
这一笑虽轻,但在如此寂静的夜晚却显得极为明显,登时叫她浑身一震,她立即转过身来,只见月光下盈盈站着一个白衣飘然的少女,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雪肤依然,花貌如昨,却不是黄蓉是谁?
王道一呼吸猛地一窒,虽明知能和她相见,但此番相逢,终究是叫她疑在梦中。
她不禁呆在原地,直直的望着黄蓉,一时忘却了身在何处。
两人凝望片刻,黄蓉抬步向她走来,王道一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尖上,引的她心尖发颤。她一瞬不瞬的盯着直直向自己走来的少女,身体却像是塑在原地一般,忘了动作。
很多很多年以后,无论时光过去多久,王道一始终都记得今夜的这个场景,她心里的姑娘,一袭飘然的白衣,头上金环灿然生辉,乘着动人的月色,踏着晶莹的白雪,以整个剔透无垠的洒满繁星的夜幕做背景,眼中含笑,凝望着她,仿若仙子下凡一般,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黄蓉走到她近前,看着王道一定定的样子,浅浅一笑,抬手抚上她的脸,柔声唤道:“道一。”
听到这句久违的称呼,王道一霎时回神,终于会动了,她伸出手,将人一把紧紧抱进怀里。燕燕轻盈,莺莺娇软,是耶非耶?是真是幻?
两人睽别经年,相思欲狂,此时重会,抱住了哪里还能分开?
王道一紧紧的抱着她,两人都是心跳如擂鼓,如在梦中。黄蓉面上带笑,脸颊因激动之情而微微泛红,她埋首在王道一的颈窝间,静静的感受着这个叫她日思夜想了一年多的怀抱。
王道一的怀抱依然如此的温暖,如此的柔软,仍旧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一时之间,黄蓉忽觉眼眶发酸,险些落泪,她又唤了一声:“道一……”
多么眷恋的呼唤啊,听得王道一心尖都发颤。
过了好一阵子,王道一方慢慢放开黄蓉,她端目凝视她,她有很多话想对她,此时骤然相逢,却不知该先哪一句才好,千言万语在嘴边转过一圈,最后只出口了一句:“……长高了。”
黄蓉这一年身量的确长高了一些,以前只到王道一眼睛的位置,现在又抽了一寸,差不多长到她印堂的位置了。
黄蓉咯咯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又复抱住了她,脸颊在王道一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
王道一笑了笑,也再次回抱住她。她怔怔的抱着黄蓉,隔了良久,才叫了声:“蓉儿。”
黄蓉嫣然一笑,应了她一声。
王道一霎时喜悦,心里高兴的像个孩子一样,仿佛一生之中,从未听见过这般动听的应答声。
一见到黄蓉,她的心就不自觉的变得纯真起来。
半晌,王道一平静下来,方又道:“怎么非要午时三刻才来见我,叫我好等。”
黄蓉微微一笑,并不答她,只将她抱得更紧。
王道一此时又哪里想得到,有句话叫做“女为悦己者容”,黄蓉这些天来为躲开西毒,整日混迹在群丐之中,只得做脏兮兮的叫花扮,如此模样,怎好意思当时就来见她,二人经年不见,黄蓉定然是要好生梳洗一番,换套整洁干净的衣服再来见她才过得去啊。
可这些心思她断然是不好意思开口对王道一直的。
过了片刻,黄蓉在她耳边笑道:“我叫你峰顶相候,你怎么没上去。”
提起这个,王道一难得的显出些得意来,她笑道:“我想和你一道上去。”
黄蓉放开她,抬头看向秃木峰,看清上面的羊梯布置后,有些吃惊道:“怎么离得这么远,这还如何上的去?”着又疑惑的看向王道一。
此时的王道一根本没有了往日的淡然无波,她眼中闪着兴奋,好似就像是一个有心要在自己心仪的姑娘面前卖力表现一番的气盛少年人,话的语气都带着点跃跃欲试的雀跃:“自然是我送你上去啦!”着又伸出一只手勾住了黄蓉的纤腰,将她一把扣紧在自己怀里,另一手护在她后背上,笑道:“你可要抱紧我。”
黄蓉虽不知她要做何,但却是全心信任她的,她莞尔一笑,听话的抬起双手搂紧了王道一的脖颈。
王道一抱紧了她,仰头望上去,然后一个提气,纵身而起!
她运起全身功力,使出王重阳传给她的“金雁功”绝技,身子凌空直上,极速飞升,待升到一丈高处,再往那处羊梯上一蹬,借助蹬力再次向上飞去。
她轻如飞鸟,直直窜上,速度极快,耳听得呼呼风声,两人的衣服也在风中飘荡,迎着月光竖直飞升,此情此景,就好像是仙人奔月而去,唯美梦幻。
这般神奇经历是黄蓉从不曾经历过的,她被抱在王道一的怀里朝峰顶飞去,奇妙的失重感刺激的她心中怦怦乱跳,她搂紧王道一的脖颈,趴在她肩上兴奋的咯咯直笑,只觉得新奇至极。
王道一凝神运功的同时,耳畔听到黄蓉银铃般欢快的笑声,又感觉到在她脸颊上温热的带着馨香的呼吸,她甚至还能感受到每当她蹬踩羊梯借力时黄蓉圈在她脖颈间因为刺激而下意识收紧的手臂,她的心里竟生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喜悦感。
王道一很早之前便已将这门“金雁功”练到出神入化的境界了,但她以前总觉得这门功夫实在鸡肋,能够凌空直上一丈远,又有什么用?但因着是师父亲传的缘故,她才硬着头皮将这门功夫练熟了的。
可是今夜,她不再那么想了,她抱着怀里的欢笑着的姑娘,觉得这门功夫能像现在这样让蓉儿开心一下,便是它长久以来唯一的价值。
在王道一看来,这门叫天下人艳羡的“金雁功”绝技,其全部的意义,就是像现在这样,用来逗蓉儿开心的,再没有其他。这么想来,她十几年勤奋练功所受的种种枯燥苦闷,简直都太值得了。
只因为蓉儿高兴,她想让蓉儿高兴,她喜欢蓉儿高兴。
登过一百多级羊梯,随着王道一最后一个腾跃,两人同时落到峰顶,站定之后,各自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和呼吸,却仍是相互紧紧的抱着,没有分开。
连使一百多次“金雁功”,功力消耗不可谓不大,若不是王道一内力深湛,根本维持不到峰顶。过了良久,两人的呼吸心跳才恢复平稳。
又抱了好一阵子,黄蓉方轻轻挣脱,两人这才开始回身量这峰顶的景貌,一看之下,同时都呆住了。
只见这秃木峰顶上景色瑰丽无比,万年寒冰结成一片琉璃世界,或若琼花瑶草,或似异兽怪鸟,或如山石嶙峋,或拟树枝桠槎,都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晶莹剔透的清光,宛如一片水晶世界,怕是仙界的琼楼玉宇也不过如此。
二人都料不到这峰顶竟有如此幻景,越看越奇,赞叹不已。
黄蓉四下一望,道:“那座水晶宫真美,咱们到里面坐下话。”王道一顺着她眼光瞧去,只见不远处冰花锦簇之间,有一大块坚冰中间空了一个洞穴,于月光下朦胧生辉,掩映生姿,真似是一座整块的大水晶雕成的宫殿。
两人携手走进冰洞,挨着身子坐下。她二人都是习武之人,可运内力御寒,是以此时她们只穿单衣,坐在冰上,也不觉寒冷。
黄蓉将头枕在她肩上,静了片刻,问道:“你不见我后,可有想我?”
王道一道:“当然想,我不是给你许过诺了吗,我过我会时时想着你,念着你的。”
黄蓉微微一笑,又问:“那么你一天想我几次?”
一天想几次,这可不好算,于是王道一道:“你不见后,我便一直寻你,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想你,一天……少也要想上三百次吧。”
黄蓉抬起头来看她,微笑道:“从早到晚都在想啊,那你岂不是晚上不睡觉,也在想我?”
王道一笑道:“晚上不睡觉可不行,我要睡着了才能做梦,好晚晚梦见你,在梦里和你见面。”
黄蓉俏脸一红,略有些羞然道:“又来讨好人!”
王道一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道:“我若能一辈子日日都逗你笑逐颜开,此生复有何求?”
黄蓉这次却不笑了,凝视着王道一的脸,心中甚是感动,抬手轻轻抱住了她,低低的唤了声:“道一……”
王道一听着她这浓浓眷恋的声音,心下也颇为动容,索性直接将人抱起来,抱进了怀里。
两人偎倚了片刻,王道一道:“蓉儿,我来漠北这一路上招摇过市,按你早该注意到了,怎么最近几日才来?”
黄蓉叹了口气,道:“我自是早早便注意到你了,但为防西毒,我只得先暗中秘密联络丐帮中各大信得过的长老和弟子,我怕西毒手下人发觉,是以行事都万分心,自然也需要久一点的时间。好在我其实在发现你之前便已经开始和帮内个别长老取得联系了,不然又要更久才能来找你。”
王道一了然的点点头,黄蓉要在西毒的追寻下秘密组织上千名帮众,的确不是个工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还真是难为她了。
随后两人又各自起这一年中的经历,互诉别来之情,当到在临安城中的清风茶楼发生的事情时,王道一大为惊讶,万料不到在自己走后黄蓉便接踵而至,颇有些懊恼的道:“若是我再多呆一晚就好了,咱俩也不用又错过了半年之久。”
黄蓉笑道:“那又有什么,你当时又不知我身在何处,急着要离开茶楼去寻我,本就没错的。”
王道一默然一瞬,慢慢道:“古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无论如何,好歹我终究是寻到你了,你也寻到我了。”
黄蓉细细的凝视她半晌,窝在她怀里,道:“道一,我们再不分开了吧。”
王道一望着团团围绕山峰的云海出了一会儿神,她想到动荡的世事,想到虎视眈眈的西毒,想到时时刻刻都风波汹涌的江湖……不禁幽幽的叹了口气,分不分开,这又有谁得准呢。
她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承诺,对于黄蓉,她更不能妄言。
王道一低头看着黄蓉姣好的眉眼,忽然有些悲从中来,她用力将她抱得更紧,道:“蓉儿,我想和你永远在一处,我不愿和你分开的。”
最终,她也只能向心爱的姑娘出自己心底的愿望,却还是没有能力给她一个确凿的承诺。
黄蓉怎么会不懂这些呢?她绝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女子。她之所以那么问,其实也只是情不自禁的就表达了她的愿望罢了。
于是她微微一笑,伸手抚上王道一的脸,柔声道:“我和你想的一样。”她想了想,又道:“不这个啦……嗯,道一,我有点冷。”
王道一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黄蓉内力不弱,怎么会冷?但她也没多想,赶忙用宽大的袖子将她裹紧,一手贴在她背后,给她源源不断的渡热量过去。
随着王道一运功渡热,黄蓉感觉有一股暖烘烘的热量从背后逐渐散入了四肢百骸,连心脏也暖的怦怦直跳,舒服的她微微眯了眯眼。可心里终究是对王道一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一会儿,王道一问她:“好点没有?”
黄蓉抬眼盯住她,水眸中有些的幽怨,王道一见她不答,不明所以,又问一遍:“嗯?”
黄蓉脸颊上飘过一抹红晕,伸手搂住了她脖子,慢慢圈紧,又轻咬了一下唇角,踯躅一瞬,才轻声道:“这么久没见,你都不想亲亲我的吗?”
王道一一下怔住了。
她看着黄蓉那双含羞带怯的眸子,心头怦然一动,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眼前的这个女子,她无心勾引时便已经诱惑无数,何况现在有心为之?
片刻后,王道一才回过神来,她微微一笑,抱紧了怀里的人,俯身便去亲她光洁的额头,黄蓉腼腆的笑了笑,乖乖窝在她怀里不动了。
王道一接着亲亲她的眉心,又亲亲她睫毛轻颤的眼睛,再亲亲那精致的鼻尖,柔软的脸颊,如玉的脖颈,把她露在外面的肌肤都亲一遍,然后去亲她的唇,从蜻蜓点水的轻触变成深深的长吻,吻了良久,方才放开。
每次亲她的时候,王道一都怀有极度的虔诚,她微笑着看着怀里满面红霞,馨香柔软的姑娘,忽然觉得,这个女子就是她潜在的生命河流中的一叶舟,带给她所有的生命的快乐和希望。
黄蓉此时心跳还有些急促,她睁开眸子,看到了她纯洁温柔的微笑。这是王道一独有的笑容,是黄蓉无论何时见到都会为之深深动心的笑容,黄蓉看着她,心跳又不由自主的快起来了。
王道一见她睁眼瞧她,笑道:“原来你是想要我亲亲你啊,那又干嘛要自己冷呢?”她话的热气吹到了她的耳根上,惹得黄蓉在她怀里轻轻一颤。
黄蓉听到这话,脸上更红了,连那透明的薄耳朵也都羞红了,但她还是低声回答了她:“因为……每次你亲我,我都会觉得浑身发热……”
王道一再一次呆住了。
蓉儿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黄蓉看着她愣住的样子,笑了笑,凑上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她喜欢王道一对她微笑的样子,也喜欢王道一为她发呆的样子,王道一的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王道一被她亲的回过神来,也笑了笑。
她们一同仰头看向夜空,今晚的夜空真美,天上的月亮是那样的清透,牛郎星和织女星隔着一条银河含情的互睇着,干净的空气在微风中透着清冽,沁人心脾。
远处的云海缓慢的翻翻滚滚,她们相拥坐在天然而成的水晶宫殿里,看星,赏月,观海,言笑晏晏,忘却了一切,仿佛她们每天都是如此,从未分开过。
忽然,一道流星划过夜空,拖着长长的尾巴,走得很慢,接着,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王道一数了数,竟然有十二颗之多!
十二道流星缓缓的划过天空,此等奇景,美的叫人叹为观止。
王道一突然想起了什么,她一下抱紧了黄蓉,眼睛亮亮的,像个孩子般兴奋道:“蓉儿,快在心里许十二个愿,能实现的!”
黄蓉不知这是哪里的习俗,但看着王道一的眼睛,立即便被她激动的情绪所感染,也不问缘由,趁着流星还都未消逝,她不假思索的就在心里默许道: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
十二个“但愿人长久”。
王道一不知道她会许什么,她只是侧头静静的看着虔心许愿的黄蓉,在流星华彩的照耀下,她能清晰的看到黄蓉那双灵灵有神的水眸中倒映着的整个繁星点点的夜空,比原本的夜空还要美丽夺目,一时间,她竟看的痴了。
半晌后,十二道流星纷纷消失在天边,夜空中只留下十二道浅灰色的痕迹,证明着方才那华丽惊艳的一幕的存在。
黄蓉这时才反应过来,冲王道一笑道:“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习俗?”
王道一回过神来,被黄蓉这么一问,顿时感到有些尴尬,方才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的那般激动,明明前世她对这些东西很是不屑的,于是她有些犹豫的道:“哎,前世听来的迷信之,孩子才信的。”
黄蓉咯咯一笑,靠在她怀里,道:“孩子又怎么啦,你瞧不起孩子?你以前不也是孩子?”
王道一听到她的话,蓦然间便想到了前世看过的《王子》中的一句话:“所有的大人曾经都是孩子,虽然,只有少数人还记得这回事。”
那是她前世最爱看的一本童话书。那也是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
此时,王道一突然有些明白了,当一个人心里充满了最原始最纯粹的爱的时候,她就会回到时候的样子。
她又低头望望怀里的人,忽然觉得,她就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支童话。
她慢慢俯身,在黄蓉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微微一笑,道:“你的对。”
随后,她们又继续赏起了月亮,看起了星星,谈天欢笑。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万年不变,星星还是那群星星,万年不变,可她们仿佛就是怎么看都看不厌,怎么赏都赏不完。
她们谁都没有提要下去的话,虽然她们谁都知道她们不可能永远待在这个地方,但她们也谁都没有提。
她们相拥着坐在冰雕的宫殿里,像是坐在天堂的瑶台。
最后,她们不知怎样就都睡着了。
星空之下,瑶台之上,梦里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