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山谷神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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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道一看着身边大雕,心想:“原来这就是独孤求败养的那头神雕,也即是,《神雕侠侣》中的那头神雕。”

    这世间的机缘巧合也是难料,如此离奇的相遇竟让她给无意碰上了。王道一暗想,自己这辈子果然是投胎到了书里啊,因为,无巧不足以成书。

    她又将洞壁上的那三行字反来复去的念了几遍,低回良久,缅怀前辈风烈,体会到其中的寂寞难堪之意。

    有一种寂寞,叫做“天下再无敌手”。她想着,看这石坟,大概也有六七十年的年头,这位独孤前辈应是和虚竹子同一时代的人,但虚竹向来隐居于世,从不在江湖上显山露水,也无意去争“天下第一”的名头,是以二人未曾见过,倘若这位独孤前辈生前遇见过虚竹,那他怕是会再也不敢给自己起“独孤求败”这么恃才放旷的名字了。

    王道一又在洞中察看了一周,再找不到另外遗迹,那个石堆的坟墓上也无其他标记,料是独孤求败死后,神雕衔石堆在他尸身之上。

    她又回到石坟前,出了一会神,想到那个只在遥远的传中才存在的独孤求败,而此刻她就真实的站在他的坟前,如此戏剧性的场面,让她不禁有些感慨,她向石坟郑重的拱手拜了三拜,开口道:“晚辈王道一拜见前辈,晚辈斗胆在此休养数日,还请恕擅闯洞府之罪。”

    神雕见他对石墓礼数甚恭,似乎心中欢喜,伸出翅膀又在她肩头轻拍几下。王道一心想:“这位独孤前辈生前以雕为友,这神雕虽是畜生,但按辈分却也算是我的前辈,我对它用敬称,应不为过。”于是笑道:“神雕前辈,咱们邂逅相逢,也算有缘,以后的日子,咱俩可要互相照拂啦。”

    神雕啼鸣几声,算是回答。

    随后王道一便在洞中盘腿坐下,为自己运功疗伤,神雕则在洞外相陪,似是要为她护法。

    欧阳锋的蛇毒极为难治,她先前虽服了那过期的解药,暂时保住性命,可周身经脉俱损,武功全然废弛,须得按照《九阴真经》上卷总纲中的那部分内容自己通全身奇经八脉,清除余毒,修复受损脉络,方可恢复往日功力。

    待到中午,神雕便从外衔了两只山兔回来。王道一想法儿生火炙了,饱餐一顿。

    如此过了两月有余,她身子渐渐好转,虽未完全复原如初,却已大为康健。她本性是安静之人,长日在荒谷中与神雕为伴,也并不觉寂寞无聊。只是时时想起黄蓉,心底便忧心思念起来,想着尽量早日恢复功力,出山去寻她。

    这一日见洞后树木苍翠,山气清佳,山中已不知不觉到了初春时节,她便信步在周围观赏风景,行了里许,来到一座峭壁之前。那峭壁便如一座极大的屏风,冲天而起,峭壁中部离地约二十余丈处,生着一块三四丈见方的大石,便似一个平台,石上隐隐刻得有字。极目上望,瞧清楚是“剑冢”两个大字。

    她心中好奇,想到:“莫非这就是那个书中写的独孤求败埋剑之所?”走近峭壁,但见石壁草木不生,光秃秃的实无可容手足之处,凝神瞧了一阵,突见峭壁上每隔数尺便生着一丛青苔,数十丛笔直排列而上。她纵身跃起,探手到最低一丛青苔中摸去,抓出一把黑泥,果见是个洞穴,料来是独孤求败当年以利器所挖凿,年深日久,洞中积泥,因此生了青苔。

    心想左右无事,便上去探探那剑家,也算是游览一处“名胜古迹”了。于是提一口气,窜高数尺,左足踏在第一个洞之中,跟着窜起,右足对准第二丛青苔踢了进去,软泥迸出,石壁上正好又有一个洞穴可以容足。她使出“金雁功”的功夫,一口气连上二十丈,窜上了平台。

    抬眼瞧去,只见大石上“剑冢”两个大字之旁,尚有两行字体较的石刻:“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王道一读着这句话,不禁想到,这独孤前辈果然是个恃才傲物之人,大概他生前总是独往独来,与常人落落难合,到头来孤身在这荒谷中寂然而终,是以武林之中既没流传他的名声事迹,又没遗下拳经剑谱、门人弟子之类,以传他的绝世武功,这人的身世也真是既可敬可佩又可哀可叹。

    她瞧着这石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四处望望,只见许多石块堆着一个大坟。这坟背向山谷,俯仰空阔,威风凛凛,别剑魔本人如何英雄,单是这座剑冢便已占尽形势,想见此人文武全才,抱负非常。

    正当此时,忽听得山壁下咕咕咕的叫了数声,俯首望去,只见那神雕伸爪抓住峭壁上的洞穴,正自纵跃上来。它身躯虽重,但腿劲爪力俱是十分厉害,顷刻间便上了平台。

    那神雕稍作顾盼,便向她点了点头,叫了几声,声音较平常有些特异,但王道一毕竟不通鸟语,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意思,随后又见它伸出钢爪,抓起剑冢上的石头,移在一旁。

    王道一在一旁瞧着,但见神雕双爪起落不停,不多时便搬开冢上石块,露出并列着的三柄长剑,在第一、第二两把剑之间,另有一块长条石板。三柄剑和石片并列于一块大青石之上。

    王道一“哇”的轻呼了一声,有些惊奇,俯首去看,只见那第一柄剑长约四尺,青光闪闪,端的是一把利器。瞥眼又见剑下青石上似乎有字,因是先辈遗物,王道一心怀敬畏,犹豫片刻,方走过去心地轻轻提起剑,只见剑下果然刻着两行字:“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王道一不禁咋舌,弱冠前便已能与河朔群雄比肩,可见这位独孤求败果然是个不世出的剑术奇才。不过想想自己现下造诣,倒也不差他多少。

    她又轻轻将剑放下,去瞧那第二柄剑,只见那剑三尺来长,黑黝黝的毫无异状,剑两边剑锋都是钝口,剑尖更圆圆的似是个半球,通体上下没一点锋芒。王道一心中估摸道:“或许……这就是那把传中的玄铁重剑?”

    她出了一会神,便伸手去拿这第二柄剑,只提起数尺,呛啷一声,重剑竟然脱手掉下,在石上一碰,火花四溅,不禁吓了她一跳。

    王道一有些诧异的看着掉落在地的钝剑,她知道这玄铁重剑大概要比看上去的样子重上不少,但未料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沉的多,重量竟自不下七八十斤,使她随手一提之下,竟提不起。

    她再俯身拿起,这次有了防备,稍提一口气,运内力一下子拿起来。剑下照样有一行石刻字:“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王道一读罢这句话,眸光一亮。四十岁便横行天下,嚯!这位前辈好大的口气!

    她又喃喃将那“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读了数遍,心中似有所悟,怀想昔贤,想来独孤求败的剑术生前已入化境。

    过了良久,才放下重剑,去取第三柄剑,这第三柄剑是把木剑,轻飘飘的浑似无物,只是年深日久,剑身剑柄均已腐朽,但见剑下的石刻道:“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王道一定定的看着这句话,默想半晌,不禁浩然长叹,心下佩服之至。

    如果方才第一把剑带给她的是无甚稀奇的平常感,第二把剑带给她的是赞不绝口的惊叹感,那么这第三把已经腐坏的木剑带给她的则是高山仰止的彻底的拜服感。

    “无剑胜有剑”,单单是这几个字就足以令天下剑客神往。

    她将木剑恭恭敬敬的放于原处,自语道:“前辈神技,令人难以想象。”

    那神雕瞅她片刻,忽然咕的一声叫,低头衔起重剑,又放在她手里,跟着又是咕的一声叫,突然左翅势挟劲风,向她当头扑击而下。

    顷刻间王道一只觉有如一阵疾风压境,气也喘不过来,一怔之下,神雕的翅膀离她头顶约有一尺,便即凝住不动,咕咕叫了两声,似是想要与她过招。

    王道一笑道:“神雕前辈,你要试试我的武功么?左右无事,我便陪你玩玩。”但那七八十斤的重剑她怎能施展得灵便。两月前夜间与西毒一场鏖战,自己的那把随身长剑也早不知丢在哪里去了,于是她放下重剑,抬起第一柄利剑,向剑冢拱手道:“独孤前辈,晚辈先借你利剑一用。”

    神雕见她拿那第一柄剑,便忽然收拢双翼,转过了头不再睬她,神情之间颇示不屑。

    王道一瞧它这副样子,立时会意,笑道:“你要我使重剑?但我功力未愈,恐非你敌手,你可得容情一二。”着换过了重剑,气运丹田,力贯于臂,控制好方向,缓缓挺剑刺出。

    神雕并不转身,左翅后掠,与那重剑一碰。王道一只觉一股极沉猛的大力从剑上传来,压得她无法透气,急忙运力相抗,“啪”的一声,剑身晃了几下,但觉眼前一黑,登时竟被拍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这才悠悠醒转,只觉口中奇苦难当,同时更有不少苦汁正流入咽喉,睁开眼来,只见神雕衔着一枚蛇胆要喂入她口中。王道一张嘴吃了,待完全咽下蛇胆,盘腿略行运功,半个时辰后,但觉精神大旺,尤胜平时,内力隐隐有提升之感。她暗暗惊奇,想这蛇胆果然是增长内力的大补灵药。

    她抬头看向神雕,半开玩笑的:“神雕前辈,你还真是不知怜香惜玉啊,竟一下把我给煽晕了。”

    神雕似乎对她的抱怨置若罔闻,毫不在意,见她恢复好了,又咕咕低叫两声,示意她继续。

    王道一心下好笑,想这神雕大概和它的主人一般性情,好斗又桀骜。她再次俯身提起重剑,这一次竟似比之前感觉轻了几分。

    便在此时,那神雕咕的一声,又是展翅击了过来。王道一不敢硬接,侧身避开,神雕跟着踏上一步,双翅齐至,势道极是威猛。王道一知它对己并无恶意,但眼见双翅扫到,这神雕挥翅力道之准,行动之疾,直如武林中一流高手。她急忙跃起,退后两步,左足却已踏到了平台的边缘,再有一点距离便要坠崖。

    这一招过后,王道一目瞪口呆,桥舌不下,霎时之间,先前轻视好笑之心,变成了惊诧叹服之意。心想:“果然是剑魔驯养出来的神雕,武功端的是厉害!”于是她赞道:“神雕前辈,你武功高强,佩服佩服。”

    那神雕竟是毫不容情,秃头疾缩迅伸,弯弯的尖喙竟自向她手臂直啄。

    王道一退无可退,只得横剑挡架,它一嘴便啄在剑上。她只觉手臂剧震,重剑似欲脱手,眼见神雕跟着右翅着地横扫,往自己脚踝上掠来。她吃了一惊,纵身跃起,依仗轻功优势,从神雕头顶飞跃而过,抢到了内侧,生怕它顺势跟击,便反手出剑,“当”的一响,剑又与它尖嘴相交。

    王道一这一下死里逃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叫道:“神雕前辈,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啊!”神雕咕咕低叫两声,不再进击。王道一只觉双足酸软,坐倒在地。

    她方才无意中叫了那句“你不能当我是独孤大侠”,转念一想,此雕长期伴随独孤前辈,瞧它扑啄趋退间,隐隐然有武学家数,多半独孤前辈寂居荒谷,无聊之时便当它是过招的陪练。独孤前辈尸骨已朽,绝世武功便此湮没,但从此雕身上,尚且还能寻到那位前辈大师的一些遗风典型。想到此处,她看向神雕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由衷的敬佩之情。

    刚休息了片刻,那神雕见她歇的差不多了,便又伸翅攻来。王道一只得再次举剑挡架,与它过招。

    神雕力气实在太强,展翅扫来,疾风劲力,便似数位高手的掌风并力齐施一般,王道一手中之剑又太沉重,她使出生平所学的全部剑法,利用《九阴真经》中以柔克刚的巧劲,于崖上左右腾挪,巧妙趋避,才险险招架住神雕的大力奇袭。

    斗得一会,王道一身体还未恢复,疲累了,便坐倒休息。她只一坐倒,神雕便走开两步,待她休息够了,便又攻来缠斗。真是把王道一当作了当年的独孤求败那样来看待。如此“玩”了一个多时辰,王道一实在再无力与之抗衡,神雕才罢斗,一人一雕溜下平台,回入山洞安歇。

    次醒转,神雕又已衔了三枚深紫色蛇胆放在她身边,王道一细加审视,想到这两次食用蛇胆都令她精神爽利,内力大增,估摸这些应当都是百年蟒蛇胆,一般极为罕见,也不知这神雕何以能轻易找来这么许多给她用。或许这荒谷中有什么千年蟒蛇洞也未可知。

    她谢过神雕好意,一口一个吃了,静坐调息,内力又是一阵猛增,前两月气息不易走到的各处关脉穴道竟然畅通无阻,奇经八脉隐隐有贯通之迹。王道一大喜,更加潜心运功,周身内息绵绵流转,生生不息。她跃起身来,脚踏“凌波微步”,八八六十四挂每踏过一遍,内力便在体内快速流转一周天,如此踏过几遍,又有几处经脉被通。

    她运功半日,知道不可冒进,否则便有走火入魔的危险,于是出洞散步,歇歇脚。神雕见她空闲,便又硬拽着她练剑。

    此时王道一已大约知道神雕攻击套路,虽在力量上还不能与之抗衡,但拆招间已不见狼狈之态。

    如此练剑数日,王道一每日服食神雕不知从何处采来的蛇胆,半日运功疗伤,半日与神雕过招,不知不觉间内力激增。提着重剑时手上已不如先前沉重,击刺挥掠,渐感得心应手。将一柄重剑使得越发轻便灵敏起来。

    她一面和神雕拆招,一面凝思剑招的去势回路,但觉越是平平无奇的剑招,对方越难抗御。同时越来越觉以前所学诸般剑术变化太繁,花巧太多,想到独孤求败在青石上所留“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八字,其中境界,远胜世上种种最巧妙的剑招。

    又过得月余,王道一便将周身奇经八脉全部通,不自禁大感欣慰。她原计划以她的功力,想要通奇经八脉,清除余毒,恢复功力,少也要一年功夫才行,没想到只用了三个月便成了,这叫她怎能不惊不喜。细细想来,应是这一月间神雕给她服用的那近百枚蛇胆的功效,使她内力迅速增至先前数倍,才能叫她如此容易的通经洗骨。

    她功力既已恢复,便着急着要出山去寻黄蓉,她与神雕告别道:“神雕前辈,你的大恩大德,我终生都记着,晚辈在江湖上尚有事情未了,暂且分别,日后再来相伴。”着深深一揖,又向独孤求败的石冢拜了几拜,掉首出谷。

    哪知这神雕却不放她,眼见她朝远离山谷的方向而去,忽然展翅奔到她面前,发出咕咕的叫声,挥动一双巨翅不住往回驱赶王道一。

    王道一受她这下突然驱赶,连退数步,有些不明所以,道:“神雕前辈,这是为何?”

    神雕不理会她,继续将她往平日练剑处驱赶,死死挡住她去路。王道一几次绕行都不得,这才明白过来神雕意思,道:“你不愿我走?”

    神雕停下动作,歪头瞅她。

    王道一这下可急了,道:“那可不行,神雕前辈,你莫把我当作独孤大侠了,我是不能在这里一辈子陪着你的。我此次出山,是有一个重要的人要去寻,待找到了她,我再来找你叙旧,可好?”

    神雕咕咕叫了两声,依旧挡在身前。王道一不明它意思,抬步欲走,却又被它挡回来。这下王道一算是彻底明白过来了,这头神雕似乎是存心不让她走了的。

    她又哪里知道,她既已发现了独孤求败留下的剑冢,执过独孤求败的宝剑,神雕和她练剑,便是认她为新主,这神雕被独孤求败养的桀骜不驯,从不服人,几十年来守在旧主身边。现下既认了新主,良禽择木而栖,一旦看中了她,便一定要把她训练到能够驾驭住它的作为主人的标准才可,否则才不会轻易听她的话。

    王道一却不知这些,她以为神雕陪她练剑只是为了无聊解闷,从未往训练新主方面去想。此时见神雕挡在身前,顿时急了,她提起洞边的玄铁重剑,指向神雕,道:“神雕前辈,无论怎样,我定是要尽快出山去寻蓉儿的,你若执意挡道,休怪我无礼。”

    神雕见她举剑,以为她是要与它过招,欢叫一声,率先扑过来,王道一举剑格挡,此时她武功已大有长进,运起全身功力,竟可与神雕惊人的巨力相抗,发剑击刺,呼呼风响,无坚不摧。

    一人一雕激斗了近两个时辰,仍旧不分胜负,神雕见王道一今日如此用心“练剑”,越斗越欢,咕咕叫个不停,王道一却是越都越气。其实她若真有心要伤这神雕,只需用一阳指出其不意点它眼睛便可,保管它变成一只独眼瞎,但她感念神雕于她的救命之恩,不忍真正伤害到它,只想寻隙走脱。哪知这神雕颇具灵性,一月来已早将她武功路数熟悉,又仗着身高优势和惊人的臀力,始终缠住了她,叫她根本无法脱身。

    两个时辰后,王道一脱力罢斗,靠在洞边喘气休息,看着兴奋转圈的神雕,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道:“你到底想怎样?”

    神雕停步歪头瞧她,“咕咕。”

    王道一扶额,“我真是有一桩急事要去做,前辈就不能通融一二吗?”

    神雕扭头,神情不屑,“咕咕。”

    王道一心想若是这神雕真将自己当作了独孤求败,要她永远待在此处陪伴它,那何时才能去寻蓉儿?想到黄蓉,王道一再也不能淡定,她跳将起来,冲神雕喝道:“你给我让开!”

    神雕昂首觑她,“咕咕。”

    一人一雕语言不通,平时倒不觉得什么,此时真是急煞人也!神雕的倨傲更激起了王道一的情绪,她开始朝神雕咆哮:“你知道我在此地多耽搁一刻意味着什么吗?”

    “咕咕。”

    “你知道蓉儿现下是何等处境吗?”

    “咕咕”

    “她被西毒掳去,生死未卜,你……你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吗?”

    “咕咕。”

    “我并非独孤前辈,你为何执意要留下我?”

    “咕咕。”

    “你……真真是想气死我,你这头什么也不懂的傻鸟儿!”

    “咕咕。”

    “笨鸟儿!”

    “咕咕。”

    “又傻又笨又欠揍!”

    “咕咕。”

    王道一简直要被逼疯。神雕却一副休闲神态,只静等着她重新“休息”好了再来与它拆招。

    王道一心里气不过,又拿起剑来,直直向神雕刺去,她刚经一场大战,体力还未恢复,此时手臂酸软,全凭意气进攻,这一招自然被神雕一翅膀掀翻,轻松化解。

    王道一被掀翻在地,又气又急,喘了几喘,大叫一声,双手握住剑柄,运起浑身劲力,猛地向脚下草地上刺去,只听“突”的一声,那柄圆头无尖也无锋的玄铁重剑竟然被刺进了草地里,三尺来长的剑身,倒有二尺陷入泥地中。

    这一下力道可不得了,王道一一惊,愣愣的看着重剑,又缓缓举起自己双手在眼前,摊开手掌来看,眼中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吃惊的呆看了许久,口中喃喃道:“怎么会……”

    仅仅一个月而已,她的功力怎么会增长到这般程度?回想一个月前,她可是连单单拿起这把重剑都有些吃力的,现在却能一掼之下而深陷土地。

    王道一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出神良久,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神雕抬翅轻拍了拍她肩膀,王道一回过神来,抬头看向神雕,眸光已恢复平静,淡然如水,缓缓道:“好,既然你不让我走,那我便斗到你满意为止。”转头看向远处草地,又坚定道:“直到……能击败你为止。”

    神雕感觉到她身上的气场变化,张开翅膀又攻了过来,王道一这次不再急躁,观察神雕招式,心以巧劲躲避,一人一雕拆斗数招,到月上中天方各自歇下。

    第二日清起身,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今年的春雨来的真早,王道一看了一会儿雨,向神雕道:“神雕前辈,这般大雨,你还想不想练武?”神雕咬着她衣襟,拉着她向东北方行了几步,随即迈开大步,纵跃而行。王道一心想:“不愧是剑魔养的宠物,这般好斗,连下雨天也不消停。”提了重剑,冒雨跟去。

    行了数里,隐隐听到轰轰之声,不绝于耳,越走声音越响,显是极大的水声。她心道,“下了这场大雨,山洪暴发,可得心些!”转过一个山峡,水声震耳欲聋,只见山峰间一条大白龙似的瀑布奔泻而下,冲入一条溪流,奔腾雷鸣,湍急异常,转眼便流得不知去向。

    这时雨下得更大了,王道一衣履尽湿,索性这里除了一雕,没有别人,她也顾不得什么仪表得体了,四顾水气濛濛,蔚为奇观,但见那山洪势道迅猛,面对这等自然山洪之力,心中微有惧意。

    神雕朝瀑布欢叫一声,伸嘴拉着她衣角,走向溪边,似乎想要她下去。

    王道一大惊,奇道:“下去干什么?水势劲急,只怕我站不住脚。”刚到此处,又突然噤声。她隐约想起了在《神雕侠侣》那本书中,杨过曾在神雕的引导下于水中练剑一事,结合现下情景来看,这神雕……不会也是想让自己在这滔滔瀑布中练剑吧?

    她惊恐万状的看向神雕,边往后退边哆嗦道:“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个弱女子啊,怎能呈得住这山洪之力,你……你你你不会是想……啊!”一句话还未完,便被神雕毫不留情的叼着衣服将她一下子甩到了瀑布底下。

    王道一大叫一声,吓的她心脏险些跳出胸口,双足一入水,山洪便冲得她左摇右晃,难于站稳,她在被洪流冲倒前忙屏气凝息,使出个“千斤坠”的功夫将自己“钉”在水下岩石上。

    大约耗了一柱香时分,她力气渐尽,于是伸剑在石上一撑,跃到了岸上。可没喘息得几下,神雕又是挥翅拂来,刷的一下,击在她背上,再次将她拍下水。

    王道一一时不防,喝了一口水,勉强站稳,指着岸上的神雕,无奈笑道:“你可是一点也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

    神雕自然不知王道一的那是什么,它见她在水中站的摇摇晃晃的,便将铁喙一撇,一副甚是蔑视的样子。

    王道一也犟不过它,只得气沉下盘,牢牢站住,在山洪的大力冲击之下,时刻稍久,竟渐渐悟到了凝气用力的法门。山洪虽然越来越大,最后直浸到了她腰间,她虽身形瘦峭纤长,却越站越稳,反而不如先前的难以支持了。

    山洪如惊涛骇浪一般从她身侧轰隆轰隆的冲过,而她的身子便如中流砥柱般在水中屹立不动。又待一会儿,心中渐渐宁定,对岸上的神雕笑道:“你既想叫我在此练剑,那我便在此练吧。”

    神雕长鸣一声,似有鼓励之意。

    王道一举剑挑刺,向上流反推上去。那重剑受水力一冲,较平时更为沉重,刚刚出手稍感滞涩,练得一阵方适应过来。她挑刺掠击,与山洪之力相抗,挑起阵阵水花,直练到筋疲力尽,足步虚晃,这才跃回岸上。

    她生怕神雕又要撵她下水,但她这时脚底无力,若不休片刻,实难再与山洪的冲力抗拒。果然神雕不让她在岸上立足,一见她从水中跃出,条件反射般的登时举翅搏击,又要拍她下去。

    王道一叫道:“神雕前辈,你想当那严师诤友,督促我练功是没错,可也不能不让我活命啊?”

    神雕再通灵,但毕竟不是人,完全是按照独孤求败的规格来要求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执意要赶她下水。

    眼见神雕举翅拂来,王道一只得挺剑回刺,这一剑出手倒叫她自己大为惊讶,没了洪水阻力,再挥动手中重剑,便顿时感觉轻飘飘的,灵便了许多,三个回合过去,神雕竟然被她逼得退了一步。

    王道一又惊又喜,道:“得罪!”又挺剑刺去,只听得剑刃刺出时发出嗤嗤的利落声响,与往时已颇不相同。神雕见她剑尖刺近,所蕴内力非同可,也已不敢硬接,迫得闪跃退避,看向王道一的眼神已有些敬服之意。

    王道一终是站上岸来,知道在山洪中练了半日,劲力已颇有进境,自忖内力增长,本来决非十天半月之功,现下在水中只习练半日,剑力竟会有如此大进,不得不让她惊叹:独孤前辈这练剑的法子,真狠,也真有效。

    她在溪旁静坐片刻,力气即复,神雕又给她叼来几枚新鲜蛇胆喂她,王道一心中感激神雕爱护之德,便即吃了,又复跃入水中,这一次她在水中踩的更稳了,一双脚像生了钉子似的牢牢扎在水底岩石上,却不甚费力。

    这一次她不只练剑,脚下还同时踏着“凌波微步”的步法,一边循环周身内力,一边体会水中剑意,直练到深夜,一人一雕方才回去。

    此后每日神雕都会带她来山洪中练剑,并且每餐都喂她一些蛇胆,如此三个月过去,王道一已能将一柄玄铁重剑使得轻飘自如,灵动如执平常普通之剑,内力更是突飞猛进,不可估量,神雕已渐渐不能与之匹敌。

    王道一潜心练剑,也未细算时日,只觉天气一天天的越发热起来,山谷中的树木也渐渐由翆转绿,青草没膝,蝉鸣日盛,估摸可能是到了初夏时节。

    某天夜里,晴空一碧,新月的银光洒在林木溪水之上。王道一收剑上岸,执剑而立,任微风慢慢吹干自己的衣袍。

    她没有立即回山洞安睡,而是来回闲步,望望天上一轮皓月,总结这些时日里在水中悟得的许多顺刺、逆击、横削、倒劈的剑理,于以前所学诸多剑法融会贯通,到近日方终得大悟。

    武功到此地步,便似登泰山而天下,回想昔日所学种种繁复剑术,颇有渺不足道之感。“重剑无锋,大巧不工”,这话实是至理名言,以此使剑,真是无坚不摧,剑上又何必有锋?

    王道一瞧着山洪奔腾而下,心通其理,手精其术,知道重剑的剑法已尽于此,不必再练,便是剑魔独孤求败复生,所能传授的剑术也不过如此而已。将来随着内力日长,所用之剑便可日轻,终于某一天能够使木剑如使重剑,达到独孤求败所的“无剑胜有剑”的境界,那只是功力自浅而深,全仗自己修为罢了,至于剑术,却至此而达止境。

    独立水畔想像先贤风烈,又是佩服,又是心感。寻思:“若是先师和蓉儿知道我此刻功夫,定然欢喜的。先师已经仙去,不可知道,但有朝一日寻到蓉儿,她确是能见到的。唉,不知她此时身在何处,是否也望着明月,也在想我?”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寂静的夜色中,王道一仰望明月,心有所感,喟叹出声:“我已明晓了剑术至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待到第二日,风雨如晦,王道一身披敝袍,负剑朝山谷外行去,走出里许,神雕便挡在身前,王道一没有拔剑,只微微抬头,目光如水,平静对视。

    三个月来,早已让这一人一雕形成了一份独属于他们的默契。此刻,他们仍是在较量,谁也不相让,却已无需再用剑,而是用剑客的气场在较量。

    神雕俯看她半晌,低叫一声,它感受到了,感受到了那份只有绝世剑客才能散发出的气场,如此似曾相识的气场,正如那句话所的,“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铅华洗净,深不可测。

    它知道,它终于再次找到了它的主人。

    神雕仰天长鸣三声,叫声响彻山谷,久久不绝,随后,它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为她让出道路,彻底的臣服。

    王道一笑了笑,抬手摸摸它的翅膀,温和道:“我会再来的。”罢,飘然而去,向着那最后的终点——华山之巅。

    作者有话要:

    道长要去刮了西毒了。

    前几天有伙伴问到副cp的事情啊,在此明一下,李莫愁这对我原来是算写成悲剧的,大体就是用一个惨烈的悲剧让李莫愁懂得情为何物,但是我实在是不会写悲剧,写不好有可能写成为虐而虐的矫情感,所以就不算再写这对了,就让她们停在那个地方吧,好在副cp的发展大体是不影响主线情节的,所以不再写下去看似也无妨。如果有期待副cp情节的朋友,那真是太抱歉了,不过,还请大家能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