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隐居一方
郭靖到达桃源的时候,已是隔天清时分,当他照着一方地图的指引,风尘仆仆的沿着曲折隐蔽的山路甫一踏进桃源之内时,就看到了一幅天堂般的景象,叫他恍然呆怔住:一天中最柔美的阳光洒在连绵起伏的草地上、清澈湛蓝的湖泊上和淙淙聆响溪流上。自近及远蔓延开来的,是一望无际的一列列的茶蓬,新绿一片的茶树上挂着晶莹的露水,散发出温润的微光,有鸟声在叫,婉转啼鸣,茶蓬开了白花,在风中微乎其微地颤动着,一抽鼻子,连空气中都到处氤氲着一股淡淡的茶香。
在一条清溪旁边的草地上,有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女孩正围着一方茶炉嬉闹,女子与孩子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茶树枝桠编织的花环,银铃般的欢笑声层层叠叠的飘荡在空中,与虫鸣鸟叫交相辉映,悦耳极了。
早习惯于刀锵马嘶的耳朵,突然被悦耳的鸟鸣和空灵的欢笑声荡涤,郭靖一时分不清这是梦是真。
他目光顺着声音望去,首先不由自主的注意到的,是那位美丽如仙子般的女子,她看起来仍是一副少女的样子,倒更像是旁边那个孩子的姐姐。明明已是个成年女子,还是在户外,她却毫无顾忌的赤脚在草地上奔跑,但即使这样,竟丝毫不显突兀,让人觉得她本该就是如此无拘无束的精灵。女子脸上漾起的明艳的笑容仿佛点亮了整个天地,叫人炫目的心动,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双灵气逼人的眸子,顾盼神飞间,就像是一泓流动的天池,清透无瑕。
距离较远时看不太清楚,随着郭靖愣愣的迈步走近,注意力便又转移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这又叫他心头惊叹,如果不是亲眼见到,郭靖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可爱空灵的生命。这孩子就像一个天使,是所有美的萌芽状态。她大约四五岁的年纪,走路还算稳当,与那女子一样,也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一大一两个人在溪边的草地上追逐嬉戏,互相逗笑,不亦乐乎。像是伊甸园里才有的情景。
在她们跟前,还有一方茶炉。茶炉上正烹着一壶香气馥郁的春茶,文火缓煎,壶中茶水如蟹眼,发出咕噜噜的滚沸声,水上也不断腾起白色的蒸气,袅袅升腾,不紧不慢的将要熬出一壶仙汤琼酿。
郭靖看着、听着,渐渐的,也不知是受了什么触动,眼眶情不自禁的有些发酸,他身上还浸着汗水的戎衣与尚且凝着血渍的冰冷坚硬的铁甲,哪一处都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如此温柔的画面了啊!
他眨眨眼,调开目光,正巧又看见了另一个人,叫他又是一惊。
就在不远的旁边,有一棵苍翠古拙的松树,一女子身披道袍,正在那松下练剑。但见她仅手持一柄轻薄的木剑,招式却如千里松涛,绵绵不绝,大开大阖,从容有致。与寻常剑客练剑时往往辐射出的压迫感和咄咄逼人之态不同,这女子此刻明明也是在全心练剑,但招式却一丝杀气和威胁感也无,反倒令人觉得赏心悦目,散发出一股包容旷达的气场。
更叫郭靖惊奇瞠目的是,她那一招一式、移步开阖间的劲力明明极为凌厉,仿若有削金断玉之势,却自始至终都寂然无声,听不到丁点儿剑响,就像是被消了音似的,而那薄薄的一片木剑也不见被内力折断。细瞧起来,她举手投足均柔中蓄刚,缓中藏疾,正恰似“无招胜有招,无剑胜有剑”,精妙悠远,深湛叵测,于寂静无声中仿佛要与大自然合而为一,尽有一番宗师气象。
郭靖此前从未见过有此等境界的剑客,一时间又看的呆住了。然而不及他再多看几眼,忽然之间,只听一声尖唳的雕声从背后响起,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觉一股大力如排山倒海之势拍了过来。他慌忙回头去瞧,这一瞧只骇快要的魂飞魄散,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杂毛灰雕正居高临下的死死盯住了他,同时挥动铁翅向他疾拍过来。雕翅未煽到,郭靖已被这大雕的翅风压得喘不过气来,可见这一下力道之猛,若是给拍中了,还不得变成肉饼?
他急忙飞身后撤,然而为时已晚,眼见雕翅近身,只得闭目受死。然而下一瞬,耳听“叮”的一声脆响,周遭的压人气息忽然不见,郭靖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睁眼来看,只见近在咫尺的雕翅生生被一柄木剑中途截住。薄薄的木剑抵在雕翅上,方才接住如此大力的一击,现下竟未折断。惊魂未定间,郭靖顺着木剑看过去,便见方才一瞬还在不远处松下练剑的人此时已站在自己旁边,稳稳的替他挡住了雕翅的突袭。
那人自然就是王道一了,只见她仰头对大雕笑道:“神雕前辈,这一位是我朋友,他并无恶意的,你勿要如此。”
神雕认生,方才见到郭靖这个擅闯此地的陌生人,自然下手不留情,此时听了王道一的话,便“咕咕”低叫两声,算作应答,收回铁翅,又瞅了郭靖几眼,转身而去,迈步行进间虽意态慵懒,却也不失一份凛然桀骜的威严。
郭靖还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神雕,又张望一阵。
王道一笑笑,转身对他道:“郭少侠,之前通信中也没提早知会,你怎么突然就来我这里了?”
郭靖收回目光,先朝王道一拱拱手,“刚才多谢王道长搭救。”随后方道:“临时起意,便连夜赶来了。写信太废辰光,不如亲来。”
王道一问:“可是有什么急事?”
这两年间,王道一虽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但却是一直和郭靖时常有秘密的书信往来,以沟通内外大事。王道一通过郭靖能够时时了解到住天下局势风向,郭靖也常常写信向她问计,之前伏击忽必烈于襄阳城外一战,便是王道一远程策划的结果。她还曾经绘了桃源隐居地的图纸给郭靖,嘱咐他若有急事,便可按图纸路线,直接上山来寻她。如今见郭靖战甲未脱就星夜赶来,是以她自然有此一问。
郭靖摇摇头,又抱拳道:“我是特来请王道长出山。”
王道一微微一愣,径自思量不语。郭靖见她不立即表态,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刚要出言相询,正在这时,那边的黄蓉已在招呼他们二人过去吃茶。
王道一也热情的邀他过去,“这些事咱们待会儿再慢慢谈,你远道而来,先吃杯茶解解渴。”
郭靖赶了一夜的路,也确是又乏又渴,两人走到茶桌前盘腿坐下,黄蓉已带着龙儿坐在茶桌另一面,正用茶匙搅着壶中茶汤。
两人刚刚坐定,茶就煎沸了,火候正正好。掀开壶盖,馥郁的清香就完全散发开来,传到人鼻子里,惹的人不自禁口舌生津。郭靖更是精神一振,只觉自己活了半辈子也没闻到过这么好闻的味道。
常言得好:“烹茶如其人,最见真功夫。”可见茶道中最难把握处,就在烹茶煮水的功夫上面,想要出顶好的茶水,火候是一丝也不能差池的。大致讲来,就是“水须三沸,沸则扬汤”,每一沸都有每一沸的讲究,不及沸不能饮,太沸却又失其水味,败其茶香,亦不能饮。至于何时才算得恰到火候的那个“沸点”,就要看烹茶人的能耐了。因此平常懂得茶道之人,为求烹出一碗好茶来,往往如僧人入定,老和尚坐禅一般,盯住水面,凝神静气,眼睛眨也不眨,时刻观察茶炉上的变化,就怕错过良机。
黄蓉烹茶却不然,她才不会老老实实的坐着干等个把时辰,火一点起,就与龙儿笑闹着玩耍开去了,任那炉上茶水自煎自煮。但要就此她不会烹茶,那便大错特错了。
这便是黄蓉的技高人胆大之处,她玩归玩,烹茶却也一丝没耽搁,旁人全身心关注都把握不定的时辰,她只消时时侧耳一听,听那茶水翻滚咕嘟声的音色及强弱,便能判别出此时茶水的火候了。火候一到,立即回来,开盖降温,扬汤止沸,看看汤色,再盖上壶盖,又跑到一边玩闹开去,只等下一次沸起。她如此烹茶行事,看似随意,实则细心程度远胜常人,看似危险胡闹,实则一次也没失手过。
黄蓉料定郭靖定然用不惯细品慢啜的茶杯,早就特意拿出了一只大海碗,单放在他跟前,提了茶壶先给他满满倒上一碗,又给王道一斟上一杯,再斟一杯轻轻吹凉了给龙儿,最后给自己也斟一杯。一大壶茶就这么一滴不剩的分完了。
王道一扭头冲郭靖笑道:“蓉儿烹茶的手艺最地道,郭少侠今日有口福了,先尝尝吧。”
郭靖不懂品茶,但闻着这股子清香早就垂涎不已了,听过她话,也不客气,端起碗咕嘟咕嘟喝将起来。
对于王道一这句毫不吝啬的夸奖之言,黄蓉嫣然一笑,“真巧,这一壶茶份量不多不少,我再去一壶水来。”着就起身往不远处的溪边走去。
其时黄蓉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只不过月份尚早,还未显怀,再加上她活泼好动的性子,哪里看都不像是个有孕在身的模样。可是此时毕竟不同以前,她自己不大在意,王道一可是时时刻刻都悬着心,现下见她要去溪边取水,王道一就侧头注意盯着,见她稳稳当当的蹲下,水,再站起往回走才放心的调回视线。
等她再调回视线,郭靖已经一满碗茶水下肚,这一碗茶只喝的郭靖飘飘欲仙,只觉得清香满腹,浑身舒泰,原本习惯于在战场上紧绷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感受着这一份安适的氛围,不禁心下感慨一句:“这才是人该过的日子!”
龙儿瞧着郭靖方才一系列的举动,眨巴着一双乌黑大眼,不声不响,却始终颇有些好奇的盯着他看,只觉这位客人当真奇怪,毕竟在此之前,她还从未见过有人像饮牛一般饮下一大碗茶呢!年纪,便已有一份不骄不躁的品性,虽然不解,但并不大惊怪,只瞧了一阵,便低头去吃自己的茶了,一点一点的,品的很斯文。吃了几口,道:“师娘今天用的是山泉水。”又尝一口,补充道:“南山那处的。”
王道一笑笑,表扬道:“对啦。”
“咦!”郭靖又惊又奇,瞪大一双牛眼,“这也能尝的出来?”
龙儿这几年跟着黄蓉生活,舌头早被养刁了,而且本就生来天赋异禀,颇具灵气,是以品茶辨水这等事,自是不在话下。
黄蓉走回来,刚巧听到这番对话,将茶壶架到炉上,放好茶叶,再次生起火来,笑道:“东山泉水煮来的茶最清甜,但此时天色不早,若要去东山取水,怕是黑夜了都回不来。”又指指炉上茶壶,“现在只好用溪水来煮了,这溪水虽不及东山泉,但也能烹出好茶来,解渴是绰绰有余。”
郭靖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道:“这水和水的味道还能有什么差别?”
“那当然了。”
郭靖虽不懂风雅,却尊重风雅,此时好奇心起,就要诚心请教了:“怎么呢?”
王道一笑着给他解释道:“那么你就这么想,俗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一个地方和一个地方的人不一样,那水和水自然也不一样。天下之大,每个地域的土质、矿质都不同,出的水自然也不同啦。”
郭靖听到这话,点点头,虽然还是有些半懂不懂,但只觉得王道一的那一句“人和人不一样,水和水自然也不一样”大有一份道理在内,想了想,笑道:“话是这么,但能尝的出哪里的水是什么味道,这番本事,也很了不得啊。”
三人一齐大笑。
笑笑间,就此围炉闲聊起来。又喝过一轮茶水,黄蓉抬头看看天色,道:“天晚了,我去做饭。”正要起身,却被王道一赶紧拦住:“我去做好了,你呆在这里,再和郭少侠聊聊天。”
自从黄蓉有了身孕,王道一恨不得天天把她当尊观音供起来,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一点带力气的事情都不叫她去做。黄蓉本是个爱爬高上低的折腾性子,这几个月也被王道一护的不得不收敛几分,整日里也就能老老实实干些烹茶养花之类的怡情事,连厨房都不让进了。每次一提要做饭,王道一就会对她:“掂锅炒菜这么费力气的活,还是我来吧,你去多多休息。”黄蓉简直哭笑不得,她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掂锅炒菜”能费什么力气?但她总归拗不过王道一在此事上的执着,只得听她的话了。
几个月没做过饭,着实手痒,今日趁着郭靖造访,黄蓉本想这下总有理由下一会厨了,没想到还是被王道一给拦下,她有些无奈笑道:“今天郭少侠远道来访,还是我来下厨做几样好菜招待吧。”
王道一做菜还算不错,但总不及黄蓉的手艺了,黄蓉这个理由的果然聪明,叫王道一看在郭靖在场的情况下也不好拒绝。
没想到向来待人客气有分寸的王道一却毫不犹豫的道:“没事的,郭少侠是好朋友,咱们跟自己人一样,无须如此客套。”还扭头冲郭靖问道:“对吧,郭少侠?”
郭靖一愣,他尚不知道黄蓉已有身孕的事情,因此对眼下情形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嘀咕:“这谁来做饭不都一样吗?这二人在争什么?”
他是个实诚人,虽还不明就里,但仍是迷迷瞪瞪的回答王道一道:“啊?哦,对!我们都是朋友,千万别麻烦,怎么简便怎么来,我在军中粗糙惯了,随便吃吃就好,可别大动干戈的。”
这一下,黄蓉是再寻不到理由了,只得定定坐住,由王道一起身去做饭。
王道一方才是那样,那也只是为了拦住黄蓉下厨而已,自己真正做起饭来,那必然是要做的丰盛一些来好好款待郭靖的。
她这一去就去了一个时辰,黄蓉和郭靖也就聊了一个时辰,龙儿静静伴在她身侧,听二人对话,也不嫌闷。
虽然一年半过去,黄蓉业已年近二十,却还是与最初没什么变化的样子,依旧风华无限,娇俏如韶华少女。郭靖与她聊着聊着,蓦地想到自己的妻子穆念慈。穆念慈年龄与黄蓉相仿,但经过几年世事的沧桑、军旅的蹉跎,染满风霜的样貌早已不复当年,疲惫的双眼也不再焕发过少女的光彩。想着想着,郭靖心底又是沉沉一叹。
黄蓉何等敏锐洞察之人,立即就发觉了郭靖的情绪波动,想得一想,已大致明白其理,她淡淡一笑,垂眸了句:“有时候,眼睛看得到的,未见得是真的,何必叹气。”
郭靖张了张嘴,不明其意。就在这时,王道一终于做好了一桌菜,叫他们开饭。话题到此结束,郭靖早就饿狠了,一进饭堂,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多年军旅生活,郭靖难得能吃到这么丰盛精致的菜肴,自然大快朵颐,一顿饭吃下来,身心饱足。
黄蓉这几月来都有些嗜睡,尤其是饭后,更觉困顿,王道一见她困劲上来,轻轻揽过她,对郭靖道:“郭少侠,请你去书房等一等我,我先送她回房歇息,咱们稍候谈正事。”着向书房的方向指了指。
郭靖点点头,道了声“好”,转身向书房走去。
王道一先送龙儿回她自己的房间歇了,再回来抱起困得直哈欠的黄蓉走回卧房。本来她们是准备一起与郭靖商谈正事的,但此时黄蓉困得眼看就要睡着,算自然也要变更。
王道一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盖好被子,正欲转身,衣袖却又被突然拉住。
昏暗的光线下黄蓉的眼睛显得很亮,“你不许跟他走了!”
王道一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温声道:“嗯,你放心,我今天不会答应他的。咱们之前不是计划好了吗?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我会和他清楚。”
就在王道一安置龙儿和黄蓉的当儿,郭靖已候在了书房,天色越来越暗,他点了一盏灯。
这间书房看起来很整洁,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幅面很大的乌木桌子,桌子上堆放着一摞摞的书卷,有些合着,有些摊开,显然是一副经常使用的状态。
郭靖站了片刻,闲来无事,慢慢踱过去,走近了才看得清,桌上堆摞着差不多有两百来本书,每本都被翻阅的有些泛黄破旧,他一时好奇,转过另一边去看书的明目,一看之下,越发惊奇。
桌上摊开的是一本《鬼谷子》,旁边斜放一册《纵横论》,一边摞着的是四卷《孙膑兵法》,此外更有《素书》、《六韬》、《三略》等等,不一而足。
竟然全都是关于兵法和纵横策论的书籍!
郭靖有些不解了,王道一道学出身,为何案头摆这么几百本纵横家和兵家的书?目光扫过一圈,桌子最外侧放着一本厚厚的白皮无名书,他拾起来翻开,不翻则已,一翻就惊得张大了嘴。
那是一本记录读书心得的手写记录册,详细记录着各种纵横术和兵法的精华领悟,随便摘一段都是偏僻入理的见解,可见这写录心得之人在这些学问上刻苦钻研程度之深。上面统共有两个人的笔记,其中一个郭靖认得,是王道一的,另一个虽没见过,但想想也知道只能是黄蓉的。
他放下册子,又去翻看那些案头的书籍,几百本书,随便翻开任何一本的任意一页,全都用朱笔标示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郭靖不再翻下去,他看着这成堆的书册,心里有些蓦然生畏。他不是个能读书的人,但也知道若以平常人的智力,想要精研任意一本这样难读的兵书策论,大抵也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吃透。而王道一和黄蓉在此隐居不到两年,竟能通读几百本古籍,看样子每本还不止研究过一遍,这得需要付出多少的精力啊!
大略算来,就算每日三更睡五更起,日日不辍,也得要以两天一本的速度才能读完这些书。
这是郭靖无法想象的工作量。
惊讶中,他突然想起了黄蓉方才的那句话:“有时候,眼睛看得到的,不见得是真的。”
他现在才算有些明白了这句话的涵义,王、黄二人隐居在此,看似日子过得逍遥快活,无拘无束,实则每日并不比他在外面拼杀来的轻松,他虽还不知王道一和黄蓉到底在谋划些什么,为什么要研究这些书,但总归也是呕心沥血的在筹备了。
想到此处,他又思索起刚才的问题来,她们为何要读那么多的纵横家书?还有在此之前,他在与王道一的通信中有时也颇觉奇怪,每次王道一给他写的信中,除了沟通一些天下大势以外,还特别关照他多帮她探关于忽必烈本人的消息,而且连衣食住行、行止动向之类的生活事也不可错过,但凡能探到的,都要事无巨细全部写信告知她。
以前还不觉怎的,现下两相联系起来,郭靖直觉王、黄二人应该是有什么奇特的计划才对。
他正出神,王道一便推门进来了,见他站在书桌前,便顺势招呼他坐下。
两人坐定,王道一又点上一盏烛台,以两人的关系,也无需客套,因而她开门见山:“最近局势还算平静,蒙古军要休养元气,一时半会儿不会很快攻城,郭少侠为何如此急急忙忙的跑来?”
郭靖察觉出她话里的隐意,问道:“王道长的意思是,要等到兵临城下,弹尽粮绝之时,再来请你吗?”
王道一想了想,道:“还不能确定,但,现在肯定不行,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她叹了口气,微微皱了皱眉,显是有些忧心之态,又道:“我没有料到,蒙古军会来的这样快。”
在她的预期中,蒙古军有了她之前提供的火丨药术的便利,仗自然如虎添翼,那么统一整个北方蒙古草原的时间便要缩短,这就意味着,他们掉头来进攻宋国的时间会提前。王道一早已估计到了时间会提前,但没想到竟会一下提前那么多!
在书中,蒙古军攻宋国的时间是在华山论剑的二十年后,而如今,这个时限竟被缩减成了不到两年!
准确算来,才一年半的时间,王道一显然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她此计本就极险,若是再不筹备周全,到时一击不中,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又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蒙古军力的刚猛,面对如此强大的侵略者,寻常的破敌之法定然抵挡不住。
郭靖听她这么,肯定要问:“王道长是怎么计划的呢?”
王道一自然对他和盘托出:“我确实有个风险极大的法子。”她顿了顿,想想该怎么,才道:“郭少侠,我先来问你,你觉得襄阳城能守得住吗?”
郭靖神色黯淡下来,过了片刻,方摇头直言道:“若是我来守,恐怕撑不过一月,若是像以前一样,有王道长在后秘密出谋划策,大概能再守半年。”
王道一摊摊手,“那就是无论如何都守不住的意思了?”
郭靖忽然低头恨恨道:“襄阳城一破,整个宋国便唾手可得。哼!我倒不是怕那临安城里的狗皇帝被蒙古军赶下台去,可要几百万宋国子民被蒙古军屠戮,这我无论如何都不忍看到。是以,我才来请王道长出山助我的,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御敌的法子。现下看来,莫不是王道长早想出了其他法子?”
王道一点点头道:“你若想我助你守城,那我出不出去都一样,怎么折腾也都只有半年罢了。你就不想想,我这一年多在这无人搅的山里待着是干什么?”
郭靖正想问,他看看书桌上堆放的书籍,道:“王道长,我方才就不解来着。你研究兵书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精研纵横论?”
王道一平静道:“这就是我的那个险法子了,与其螳臂当车的去阻拦一个根本不可能阻拦的住的敌人,不如诛心为上,化敌为盟。”
郭靖简直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便质疑道:“蒙古军怎么可能和我们化敌为盟?”
王道一笑着摇摇头,慢慢道:“古往今来,两国邦交,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盟友,之前宋蒙两国结盟共击金国,如今反目成仇又成死敌,种种变化,为来为去,不过都是为一个‘利’字。只要能找到双方互利共生的共同利益所在,再大的战争也会化为和平。”
郭靖还是有些不信,皱眉道:“现在宋蒙两国哪有共同利益?就算有,这道理又该对谁讲才能起作用?怎么讲法?”
“唉!你这几问可是问到点子上了!”王道一拍了拍扶手,又道:“蒙古军固然强大,不过也是一支军队罢了,是军队,就只是国家工具而已,真正能操控军队的人,才是关键。”
“你是忽必烈?”郭靖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
“对!”王道一肯定了他的想法,又问:“郭少侠,依你之见,咱们宋国江山最后会鹿死谁手?”
郭靖踯躅了一阵,还是实话道:“虽身为宋民,这样未免不敬。但以今日之势来看,蒙古人早晚是要入主中原的了。”
王道一再点点头,道:“这就是了,宋蒙两国的共同利益,悉皆生发于此点。”
“怎么?”郭靖还有些不解。
王道一道:“蒙宋两国的共同利益,表面上看似没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往深里想想,其实处处都是,只要能找到它们,框以游之方,事情便成功了一半。现下你总知道我为何要研习纵横术了吧?”
纵横之术,就是能在两国邦交的时刻,敏锐的洞察到一些世人所未发觉的隐藏的利益取向,再加上纵横家高超的眼界和游技巧,面陈王侯,申之以利害,从而达到改变邦国命运的目的。自古而今,凡举那些改变过国家命运的人,有合纵连横如苏秦、张仪者,搅弄天下风云如鬼谷、尉缭者,运筹帷幄如孙膑、吴起者,莫不有如此之能。
郭靖细细想了片刻,才道:“王道长,你这法子果然够险!不过,若要成功,也不无可能。以我之见……”他抬眼看她,“普天之下,除非,你去。”
王道一沉沉叹了口气,没有搭腔。天下命运系于一己之身,这番重担,就是圣人在世也不敢包票能绝对办成,何况准备如此仓促的王道一?
过了一阵,郭靖宽慰道:“好在,有黄姑娘帮你。她是个绝顶智慧之人,你二人合力琢磨,把握会大些。”
王道一点头道:“我也这么想。”
两人聊的时辰久了,眼见夜色渐浓。郭靖忽然一拍扶手,朗声道:“王道长,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你那法子,将来成便成,成了最好,兼济苍生;不成,也是咱们宋国子民原该经历的命数!无甚可悔!”
王道一想不到郭靖能出这番话来,不禁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郭靖站起来,在地上踱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王道长,你这法子可还有个大大的漏洞在!”
王道一一惊,“什么?”
郭靖道:“忽必烈现在已贵为蒙古大汗,你就算想面见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见得到?”
原来他是在担心这个,王道一的神色缓和了,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一点不是问题。我曾向成吉思汗献出自制的火丨药术时,就已向他讨过两个条件做交换。”
“什么条件?”
“第一个条件是叫他蒙古军自此以后凡是用我的火丨药攻取的城池,一律不许行屠城之事。”
郭靖若有所思,好半天才道:“怪不得这两年蒙古军基本不再有大肆屠城的事情发生了,原来这都是王道长起的作用。”他有些激动的看向王道一,道:“王道长,你献火丨药之事,虽加快了蒙古军统一漠北草原的进程、提早了他们侵扰我宋国的时限,但从另一方面来想,也是就此保住了漠北无数城池无辜百姓的性命啊!”
他又踱一圈,接着问:“那第二个条件呢?”
王道一道:“第二个条件,便是为了防备刚才你所担忧之事的。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到时自有办法。现在唯一想请郭少侠做的,就是尽量守住襄阳城,能拖一刻是一刻,好给我更多准备的时间。”
郭靖抱拳道:“郭靖一定誓死守卫襄阳!”
王道一也向他回礼行了一揖,“拜托了!”
二人直起身来,王道一又道:“若有危急情况,时刻写信来与我们商量。”
“好!”郭靖往往窗外夜色,转头道:“我现在就回去。”
王道一有些诧异,“如此着急?不留一晚?”
郭靖摇摇头,人已迈步向外走去,边走边道:“襄阳离不得我,况且……内子也在城中。”
王道一了然,不再挽留,一直将郭靖送到山门前,两人方才告别。
进出桃源,必得经过一座白仞高的山门,这山门乃天然而成,从远处看来,宛如一座庞大的山峰,恢宏壮丽,飞鸟绝迹,坐落途中,将道路拦腰截断,走到近处,方能在山底见到一条仅可一人通过的隧道山洞,沿此隧道穿山而行,便可到达桃源之外。
如此鬼斧神工的宏伟山体,不能不令人望之而生发惊叹之感,郭靖走出山门,又回头好生观赏一阵,方快步离去。
王道一送走了郭靖,刚回到卧房内,本想轻手轻脚的过去,却忽然听到黄蓉声音传来:“他走了?”
王道一微微一惊,走到床边,黑暗中依稀只能看见黄蓉躺在床上的轮廓,有些担心道:“你怎么还没睡?身体不舒服?”
黄蓉摇了摇头,伸手将她拉到床沿坐下,笑道:“已经睡过一觉了,刚醒。”
王道一放下心来,开始弯腰脱鞋,还一面道:“那就接着睡。”
有月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正好洒在王道一弯身的背上,黄蓉伸手摸摸她的脊背,问道:“你们怎么的?”
“我都告诉他了。”
“嗯。”黄蓉没再话,黑夜中只听得王道一脱鞋的沙沙声,静了片刻,她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王道一刚好脱完两只鞋,直起腰来,转过身来抱住了她,黄蓉习惯性地往她身上蹭了蹭,一直蹭到脑袋枕到她臂弯里。
王道一笑了笑,慢慢道:“我想……大概还有半年时间。”她隔着被子用另一只手去摸黄蓉的肚子,过了一阵,又道:“要是能能等到你生产过后就好了。”
黄蓉借着月光看到王道一抚在自己腹上的那只手,那么心翼翼的样子,仿佛是在抚摸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黄蓉嘴角的笑容扩大,眼中荡漾起绵绵的柔波,有一种似乎名为母性光辉的东西笼罩在她周身,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神圣起来。自从怀孕以来,黄蓉的身上常常会出现这种令人心醉的气质。看的王道一心头一动,不禁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
起这个孩子,她们二人还曾争论过一番的。按照王道一的想法,以如今的动乱的局势,加之黄蓉年纪还,两种原因都使她不宜过早受孕,晚几年再谈此事才好。但黄蓉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在古代,女子十五六岁就出嫁生子的比比皆是,她都快二十岁了,怎么就不能生育呢?而对于局势,她的心思也和王道一有所不同,越是局势不稳,越是前途未卜,她就越是迫切的想有一个和王道一的孩子。黄蓉就是如此的性子,想做就做,既然未来难以估计,那就抓住当下把想实现的事情都实现了,免得日后留有遗憾。
于是在黄蓉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之下,最终服软的还是王道一,才有了现在这副局面。
黄蓉静静的靠在王道一怀里,想着以前的事,忽然笑道:“爹爹曾在我刚出生的时候起过一卦的。”
“卦象上什么?”
黄蓉咯咯笑道:“你一定猜不到。他当时算出来的是,我命里会有两女一子。”
王道一的手僵了僵,“命里有两女一子”,那可不就是黄蓉原先的命数吗。
黄蓉接着道:“后来等我长到十五岁,及笄那年,爹爹又起了一卦,发现以前算的那挂大错特错,我应是命里只有一女的。”
王道一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顺着她问道:“哦?爹竟然还有失手算错的时候?”
黄蓉道:“哼,得亏爹爹也有失手算错的时候,现下生一个孩子都这么麻烦,这也不许干,那也不许干,若是再生两个,那我可有罪受了。”
“呵!”王道一失笑,不理她话里那些带点埋怨的情绪。
黄蓉抬眼看了看她,又道:“你可知爹爹为何当初执意不愿我跟你在一起?”
“为何?”王道一也不理解黄药师起初对她的那些偏见哪里来的,总觉得除了她是女子这一点外,还有其他什么因由。
黄蓉伸手去摸她的脸,一边缓缓道:“爹爹,你面相不凡,但是……”她有些不下去。
“但是什么?”
黄蓉轻咬了下唇角,还是道:“但是,命途坎坷,有好几次性命攸关的大劫都在年轻的时候。”
她的很含蓄,王道一却懂得了,黄药师这意思是她年轻的时候坎坷多,有可能年纪轻轻就一不心早夭了。
王道一不在意的笑笑,道:“那我还真命大,以前那么多次都挺过来了。”
至于以后……以后再!
黄蓉也被她逗笑,“你命不命大,我是不在意的。人活长活短,寿数长没什么了不起,关键是看那人生前做了什么事。”
王道一点点头道:“但咱爹却不乐意这样想。人一生最快活的日子就是趁年轻的时候,你若年轻的时候尽跟着我受苦受难了,那人生该多没意思。是个父亲都不会愿意把女儿交给这样一个人。”
黄蓉笑道:“那时他见我一心都在你身上,才想着把我赶紧嫁给欧阳克去,欧阳克是西毒侄儿,两家联姻,原也应该。没想到你又出来搅局,叫我嫁不成了。”
想到桃花岛上诸事,王道一也有些好笑,随后又好奇问道:“既然爹以前那么不待见我,最后为何还是同意了呢?”
被她这一问,黄蓉笑得有些羞涩,抬手圈住了她脖子,一双眼睛闪闪发亮,“还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执意要嫁!”
王道一心里怦然一跳,霎时就像是阳春三月的湖光山色。
两人再抱了一阵,王道一想起身脱掉外袍好上床睡觉,谁知黄蓉圈住了她就不放手了,还抬头去亲她的脖颈,又像个猫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王道一微微一笑,摸摸她脑袋,随她去了。
黄蓉一边亲一边去帮她脱外袍,王道一不想她费劲,索性自己来脱,谁料黄蓉一双手圈着她脖颈就是不放,叫她好不方便,只得哭笑不得的道:“蓉儿,你倒是先放开我啊。”
黄蓉不管,只搂着她不放,还在她脸上胡乱亲来亲去,一会儿亲她脸颊,一会儿亲她鼻子,一会儿又去亲她脖子,不得章法却又叫人避之不开。
王道一想她是孩子玩闹脾气上来了,也就由纵容的由她去,自己则将就着半撑在床上,一面忍受黄蓉的“骚扰”,一面艰难的把外袍脱了放在床头。
正当王道一准备翻身侧躺在黄蓉身边时,黄蓉又突然抓住她一只手,摩挲着伸进自己的衣内,放在胸口处。
王道一的手猛地一颤,心也跟着一颤,瞬间反应过来了,这一下她要是再不明白黄蓉的意图,那她就是白结婚快两年的人了!
微微吸一口气,就闻到从黄蓉身上飘出来的气息,暖暖的、香香的,叫王道一更加心乱如麻又晕晕乎乎。黄蓉的声音也是甜甜的,轻轻的钻进她的耳朵里:“道一……”
王道一心头又是一颤,额上都有些冒汗,闭了闭眼,好半天才强自镇定住心绪,把手从黄蓉衣内抽出来,反握住她的手,稍微清了下有些发干的嗓子,垂着眸子,勉强道:“蓉儿,你现在有孕在身,咱们……不好这样的。”
话音一落,就听到黄蓉“噗嗤”一声笑开了,随后便咯咯咯咯的笑个不住。王道一讶异的抬眼去瞧,正好看见她那奸计得逞似的表情。
“你故意诱我!”恍然清醒过来,王道一睁大了眼睛,显得诧异非常。
黄蓉笑的更欢了,抬手捏了捏王道一红扑扑的脸蛋,笑道:“谁叫你今儿不许我下厨的!”
原来是还记着这份“仇”呢。王道一失笑,挨着她侧躺下来,“还不是怕你累着……”
她一躺下来,黄蓉就习惯性的钻到她怀里。王道一给两人盖好被子,继续絮絮叨叨的着已经过不知几百遍的话:“别看你现在没什么事,孕妇的身子毕竟和常人大大不同,上次我给你讲过什么来?有个人,平日身体也还好,怀了孕,有天仅仅了蹲一下,起来的时候起猛了,孩子就没了,自己身子伤的也很厉害。你不要以为我是在危言耸听的吓唬你,这事本就马虎不得的,你看看你,整天自己不在意,今天在草地上又没穿鞋是不是?还有啊……”
她这么苦口婆心的着,刚开始听到黄蓉还时不时乖乖答应几声,到后来渐渐没了动静,低头一看,怀里的人竟不知什么时候已恬然入梦。
王道一无可奈何的笑笑,收住话头,悄悄给她掖好被角。自己躺在枕上,睁着眼睛,一时还睡不着,思绪飘散开来,脑中又想起了方才黄蓉到的黄药师为她起的那两次卦。
对于那第一次的卦象,可能连黄药师本人也不得不承认是算错了的,但唯有王道一知道这个中道理:不,不是黄药师算错了,而是她王道一在这个世界的出现本就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与她相关之人的命数。
王道一在心里默默思量着,黄蓉刚出生的时候,自己才三岁,那时的她对这个世界没有产生过任何影响,也从未介入过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端里面去,因此黄蓉的命数还是那样。但是随着她年纪增长,她先拜王重阳为师、又随他学武、之后又被加诸了传承《九阴真经》的使命等等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她对这个世界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如蝴蝶效应一般,影响着还不曾见面的黄蓉以及其他众人的命运。所以在黄蓉十五岁时再起卦时,旧的命运早已改变,新的命运业已注定。只是那时一切还都未发生,她和她本人都不曾料到以后的事情和因缘。
思绪飘散开来,由她们二人的因缘巧合,王道一又想到了现下天下的局势,从将新式的火丨药术献给成吉思汗的那一天起,她就势必要与全天下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或者,从她出生开始,从她出现在这个世界开始,她就已经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了,只是那时她还未曾知道这些罢了。
一杯水中有亿万个水分子组成,哪怕仅仅改变其中一个分子,那这杯水也不再是以前的那杯水了。王道一,便好似这个大千世界中的那个发生改变了的分子,虽渺,却能够将整个世界的定义改写。
想到此处,她突然从心底里生发出几许乐观来,谁匹夫之力不能扭转乾坤呢?谁她的法子就是不切实际的呢?哪怕成功率极低,哪怕这办法是孤注一掷,但只要有一丝成功的可能,她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对原本的历史走向产生一个微调的作用,这一点点微调的作用,对于历史的洪流来也许微乎其微,但对于当世的大多数人民百姓,却是有着关乎自身生存还是死亡的重大区别。
王道一想着想着,困意便渐渐袭来,她转头去看怀里已经熟睡的人。黄蓉绵细均匀的呼吸声洒在耳畔,月光照耀下,斯人的脸庞娴静而美丽,王道一侧头看了好一阵子,又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方闭上眼。
“未来会好吗?会好的吧……”陷入梦乡前,王道一如是想到。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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