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蒙军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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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华山论剑之后,王道一的名字便在武林中传遍了大江南北,轶事八卦哪里都有,茶余饭后,每当江湖人起她时,语气中也都不约而同地的带着份不可思议的慨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性别,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成就,无一不让她的名字显得更令人惊叹神往。

    她的名号,也不再是“王重阳亲传弟子、《九阴真经》的继承者”云云,而是统一为“中神通”这三个如雷贯耳的字眼所取代。年仅二十一岁的中神通,可以前无古人,也后无来者。

    想一睹新任中神通风采的人自是数不胜数,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人口中神话般的主角,却像是昙花一现,在那次华山论剑之后便忽然从江湖上消失了,自此无影无踪,好似人间蒸发一般,叫人寻不出一丝痕迹。人们不禁又惊疑了,心想难道这个年轻的中神通要在她生命中最该风光一把的时候却选择“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吗?

    很多人在到处求访她,但谁都没有再见过她。

    直到她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已是两年之后的事了。因为两年之后,天下发生了一件更为惊天动地的大事——蒙古军南下攻宋,兵临襄阳城下!

    这两年中,王道一和黄蓉的确隐居起来了,她知道人们在谈论她,但对她而言,那些都与她无关。比起在武林中风光一把,她和黄蓉还有这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准备。

    事情还要从两年前慢慢讲起,华山论剑之后,王道一便与黄蓉火速去重阳宫接走了龙儿,并嘱咐全真七子莫要将她们的行踪透漏给任何人。随后她们便按照事先好的,回到桃花岛,几日后,便在仅有黄药师一人主持周办并近乎固执苛刻的要求下,完成了一场颇为好笑又不乏郑重其事的婚礼。

    王道一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丝毫不拘礼节的黄药师在置办自家女儿婚礼这方面可是严苛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虽然整场婚礼的参与者可以是少的可怜——统共也就三个半(龙儿算半个)。但按照黄岛主的指示,婚礼的那些个三书六礼,一板一眼,从纳吉下聘,问名请期,一直到迎亲宴宾,拜堂合卺,可是一丁点儿都不许少!

    还不止如此,黄岛主那心眼可是比针柄儿大不了多少。在整场过程中,但凡稍微辛苦一点的活动他都统统扔给王道一去做,却是一点苦头都舍不得自家女儿吃。最后竟还支使王道一去桃花岛上的黄家祠堂里斋戒七日,那黄氏祠堂除了黄家历代牌位就只剩光秃秃的硬板床,哪里是人能住人的地方?可黄岛主才不管这些,愣是叫她搬了进去。

    王道一大抵能体谅黄药师的心情,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们总是会在嫁女儿的时候表现出最大的反常来。

    因此她也不在意黄药师的这些近乎偏执的奇怪要求,默默地照单全收,毕竟,比起往日经历的那些生死一线,这点闹算什么。

    王道一心里平静,黄蓉却是平静不下来的,看着自己爹爹种种怪诞严苛的要求,自是要处处替王道一鸣不平。但黄岛主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在这件事上专丨制的不像话,连爱女的请求也充耳不闻。于是,王道一最终还是在黄家祠堂的光板床上活生生的睡了七天七夜,差点又送了半条命。

    可是,就当她二人的婚礼刚刚完成的第二天清,黄药师却又悄然离岛而去,未留下只字片语,从此浪迹江湖,不再归来。

    王、黄二人知黄药师脾气素来邪性,也就随他去了,并未惊疑。

    此后二人在岛上住几月,为着一灯大师托付的事,便又一同动身去往一灯以前隐居之所。那地方许久不曾有人住过,因此显出些荒芜来,这叫黄蓉大感可惜。于是二人又从外面雇了几十名农工,将那桃源里里外外重新理一番,至于那大片良田,自然是按二人共同喜好一律都种上茶树。

    此外,王道一还命人修出了一条上山的便道来,这便道修的极其隐蔽曲折,只要她们不想主动透漏自己的行踪,就绝不会轻易为人所察觉。但隐蔽归隐蔽,道路走势却很平缓,寻常人也可登上。这下便方便了许多,不用次次上山都要经历划铁舟、攀藤绳、飞渡高崖这般的凶险艰难了。

    这桃源虽隐蔽,但总归地处内陆,比起东海桃花岛,在对外交通上都要快捷便利不少,离中原集市较近,黄蓉又是个爱跑出去热闹的性子,于是二人便商量着在这处久住下来,还将那荒谷中的神雕也一并接了来,不过桃花岛自然也要时时回去理,如此,两人一年中倒有大半年是在这桃源度过,只有几个月会回岛照应一二。

    隐居山间的日子还算平静,但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便是一年半过去。在这一年半中,天下局势大变,宋国得到了暂时的喘息之机,但当今宋朝皇帝只愿偏安一隅,早已不思收服北方失地,宫廷生活依然粉饰奢靡,于此相比,北方蒙古帝国的政局更显动荡,成吉思汗生前最看好的孙子忽必烈在激烈而残酷的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最终成为了新的大漠可汗,而就在他刚刚平定了自己北方内部的混乱之后,便急不可耐的一举挥师南下,意欲吞并宋国。

    蒙古铁骑的实力众所周知,即使在经过了一年多的高层统治者频繁变更的混乱之后也依旧锐不可当,忽必烈几乎没有遇到过什么像样的抵抗,仅仅用了三日大军便开到了襄阳城下。

    襄阳是南宋的北大门,乃自古兵家必争之地,襄阳一破,整个宋国便如敞开的门户,唾手可得。

    忽必烈从他的祖父那里继承了优良的军事天赋,他对这片富饶的膏腴之地已垂涎太久,此次,他信心满满,他想着,他将完成连他祖父也未曾来得及完成的事业。

    可就是在忽必烈最志得意满的时刻,他却在襄阳城外遭受了他人生中最惨烈的一次兵败。

    兵败的过程显得出乎意料的“顺利”,襄阳城的守军相较以往在其他任何地方遇到过的懦弱散漫的宋军忽然变得精明勇敢起来,先是瞒天过海晃过蒙军注意力,而后暗渡陈仓绕敌身后,紧接着又来了一出声东击西的蒙军晕头转向,最后诱敌深入至包围圈一举重创蒙古军。

    遭遇惨败的忽必烈雷霆大怒,“谁?!谁有那个本事,能伏击的了我蒙古军?”

    派去刺探的兵士战战兢兢,被他这声爆喝吓的腿软,忽必烈发怒的样子实在太像他的祖父成吉思汗,兵士手横胸前,边行礼边磕磕绊绊道:“是……襄阳守郭靖。”

    郭靖!

    忽必烈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这是他熟悉的名字,不仅他熟悉,整个蒙古军应该都不陌生,那个昔日蒙古草原上威名赫赫的金刀驸马,如今则成了能够重创蒙古大军的一柄钢刀。

    兵士开始禀报自己听来的消息。自从忽必烈挥师南下以来,郭靖便毅然加入了主战的队伍,由于他“西侠”的江湖地位,再加上丐帮背后支持,干什么事情自是一呼百应,群雄响应,朝廷此时正当用人之际,自然注意到了他。大敌当前,那群平日里颐指气使的朝中士大夫也顾不得挑剔郭靖的草莽出身,见他有带兵之能,便立即给授了个襄阳守的官位给他,对朝廷来,此举颇有疾病乱投医的意味。但郭靖也的确是不负众望,果然抵挡住了蒙古铁骑南下的步法。

    忽必烈听着兵士的奏报,暴躁的在刚刚临时搭建的可汗金帐里来回踱步。自从蒙军败后,他便将大军调至襄阳城外三十里,既不敢贸然再次发动进攻,却也绝没有撤兵北归的意思。

    忽必烈脑筋转得飞快,既已知道了领军的守将是郭靖,那么,他开始思量起另一件事:以郭靖的能力,想得出那般天衣无缝的破敌计策吗?

    因为有着曾经一同公事过的经历,忽必烈对郭靖带兵仗的能力也算熟稔,他知道郭靖虽熟读汉家兵书,懂得使用些厉害的阵法,但总归来,此人脑筋却不大机敏。忽必烈又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此次兵败的全过程,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摇了摇头。如此变幻莫测又举重若轻的连环计策,岂是郭靖能筹谋的出的?

    这等一气呵成又周密详实的妙计,以忽必烈看来,绝非是郭靖的手笔。

    会是谁呢?

    忽必烈又在原地踱了个圈子,半晌,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他转头问道:“郭靖军中可有什么军师辅佐?”

    兵士弯身答道:“没有。”

    “那可有什么女子出没帷幄?”

    “也没有。”

    忽必烈有些意外,却不再多问,只命道:“再探!”

    正当忽必烈大发雷霆的时候,战胜方的郭靖也并能轻松半分,蒙古军虽受了一次重创,但毕竟实力殷实,伤筋不动骨,扎在城外三十里,虎视眈眈,时刻都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不过,比起这些客观性的难题,却更有另一桩事令郭靖倍感无力与苦闷。

    自从他襄阳城大捷以来,那些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的同僚在上呈天子的贺表里将他的作为夸大了无数倍。好大喜功又不思进取的当朝统治者自然“龙心大悦”,大手一挥,无数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的赏赐便源源不断的从临安送到了襄阳。除此之外,高坐金銮殿的宋国皇帝见“天下已无事”,便又一次动起了享乐的脑筋,开始复建从前未完成的馆苑奇囿,发动几十万徭役从云贵川等地运送大批花岗岩入宫。

    国家早已危如累卵,那还经得起如此折腾,郭靖满腔义愤,几次上书劝谏,奏章却都被宰相扣下,枢密院等高层官员也都暗通曲款,不闻不问,对上只报喜,不报忧,在本就荒庸不察的皇帝的眼皮底下粉饰出一片太平治世的景象来。

    这还不算,郭靖既受中央朝廷大力表彰,前来巴结奉承的官员当然会门庭若市,每日从早到晚,前来邀请的宴贴就一波接一波。郭靖本来一介江湖中人,哪里会应酬这些官场花样?但他既已身为朝廷钦命的官员,不与同僚来往自然也不好,有些实在推不掉的帖子,也不能不去。

    于是整日价在各处府邸奔波忙碌、参加宴饮便成了郭靖自战胜以来一直缠身之事,他连练兵的时间也挤不出来。蒙军这几日发动的几次股进攻也只能将将抵挡的住,兵士和守将因得不到充足的补给而都疲惫不堪。幸得有穆念慈替他照应一二,否则那真是周转不过来。

    起穆念慈,这又有一段由头了。自华山论剑之后,郭靖便马上去牛家村故居寻了穆念慈,穆念慈当时还怨他当年抛弃之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对他,但听他言道在蒙古大漠的一段家毁母亡的惨痛往事,又见他不断苦苦求她原谅,最后竟愿以性命相抵来谢罪。

    穆念慈虽性格外显刚烈,但内里却是柔软热心之人,况她本就对郭靖有意,郭靖既诚心相待,她自然也不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多做扭捏,于是二人来去几番,便顺理成章的结为伉俪。此后一年多蒙古军南下,夫妻二人又团结一心,同进同退,共击敌寇,一时间又在江湖传为一段佳话。

    此时夫妻二人同守襄阳,其间艰难苦楚,自不言。有时深夜徘徊,独上城楼,望着残破不堪却还在苦苦支撑着的襄阳城,再想想远在千里之外仍旧纸醉金迷的临安朝堂,郭靖心中总会升腾起一片迷惘与困惑,难道,这就是自己一心要守护和效忠的朝廷吗?那样作为的君主,值得用这么多将士的血肉来保护吗?这样腐朽的国家,还有挣扎着存在的必要吗?

    也许是受到几年前王道一几次点拨的影响,郭靖认识事物的思维方式相较以前也变得更为宏观些。连月来的所见所闻让他的心情失望苦闷到了极点,他不由想到,宋国会不会马上就要灭亡了呢?他又接着想到,汉朝会灭亡,唐朝会灭亡,自古而今,没有一个朝代能够永存,那如今宋国为什么就不能灭亡呢?它总会灭亡的呀?它灭亡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因为王朝的更迭本就是自然而然的事啊!

    这是郭靖以前从未想过也绝不敢堂而皇之的去想的问题。但现在就这么顺理成章的从他脑海里涌现出来。他又想到,那么,我现在是在捍卫什么呢?我该忠于谁呢?江湖上人人尊称我一声“西侠”,人人跟随着我,那我又该跟随谁呢?猛然间,他忽然想到了王道一曾经对他讲过的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更为民!”

    这句话如雷贯耳般劈在他心里,豁然解除了他所有的迷茫。

    对啊,我真正该守护和效忠的,是苍生百姓,是百万宋国子民,我为他们而浴血奋战,为他们而坚守城池。至于朝堂上的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又有什么好值得我牵挂的?

    想到此处,郭靖的目光又复坚定,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炯炯有神,他飞速的奔下城楼,连战后的铠甲也顾不得换,翻身跨上了红马,疾往城外驰去。

    他此行目的,只在一件,请王道一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