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天色渐晚, 暮色沉沉。
最后的霞光被云层遮挡着, 只流露出一丝丝金光, 洒落在院子屋檐, 树叶上也被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宴一闭目坐,阳台上的铃铛声响起,她声音很淡:“回来了?”
荷花飘忽的身影突然停住,差点往前面一摔,她眨了眨眼,慢吞吞的转过身,眼神闪烁:“嗯, 嗯,大师,我回来了,你今天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真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啊,美,太美, 特别美!!”
宴一睁开眼, 对她的彩虹屁置若罔闻。
看到她身上沾染着的阳气。
灿若星辰的眼眸微微冷了冷,声音也跟着冷下去:“你上了活人的身?”
荷花张了张嘴, 很是心虚,只扮作可怜模样,委屈巴巴的, “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这不是刚好遇到了我的男神吗?我想跟他握握手来着,但是我却摸不着他,一时情急,才……大师,你放心,我没有吸她阳气,她才不会有事呢!”
荷花扭着大红色的裙摆,到帅哥,一脸迷妹样,浑然忘了宴一正怒目相向。
显然此时还沉浸在跟偶像见面,并且揩到了油的兴奋里。
宴一眼角抽抽。
无语抚额。
男神?
她的男神一天换好几个呢,比那些墙头天天换的追星族还丧病!真真是鬼话信不得。
她知道荷花不是故意的,她一个死了快百年的女鬼,脑子里的帅哥就是村里的虎、大王。
哪见过如今这等,帅哥美女遍地走,只要开电视,电脑就能看到的局面!
一时被美色.诱惑也能理解。
但此风绝不可长。
若她玩习惯了,动不动就上别人的身,长此以往,欲壑难平,难免不会吸人阳气,害人害己。
活人沾染阴气多了,病灾,也就跟着来了。
“荷花,没有下一次。”宴一目光认真,“如果你再阳奉阴违,我就送你入阴律司,让你去地下看看不一样的帅哥!”
荷花呆滞,看着宴一坚定不移的眼神,赶紧指天发誓:“大师,你放心,我记着了,一定不会再犯。”
入了阴间,只能乖乖排队等投胎,万一等上几十、一百年的,那就得被阴差看管百年,还得做苦工,有什么乐趣可言!
再了,阴间的帅哥,那还叫帅哥吗?
缺胳膊少腿,没眼睛没脸,那不是常有的事吗?
还是人间好啊。
荷花破为怨念的哀悼了一番即将死去的爱情!
再见,欧巴们!
我会在心里默默支持你们的。
宴一没管她变来变去的鬼脸,泰然自若的收拾扮,画了个精致的淡妆,才拎着背包出门。
“跟上,干活了!”
宴一没想到,下单的竟然是一个10来岁的朋友。
她愣住,漂亮的眼眸呆了呆,迟疑了一会:“要找我的人是你?”
孩儿一脸严肃,坐在她对面,也怀疑的看着她:“……你真的是可以帮我的大师?”
宴一闻言,笑了笑,轻敲着桌面:“你相信我,就能行。”
“你家里人知道吗?我可是要收取报酬的。”顶多,看在他年纪尚的份上,便宜点儿。
宴一摸着仅剩不多的良心想。
孩皱了皱眉,嘴角抿得紧紧的。
明明婴儿肥未褪,显得幼稚,却板着脸,令人发笑。
他拉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狐狸型的陶罐,不舍的看了两眼,像是下来某种决心,别开头,一下推到宴一面前。
宴一:“……”
头疼,接了一桩不赚钱的买卖!
她沉默不语。
孩儿咬了咬唇,眼底露出着急,好一会才慢慢问道:“……不够吗?”
罐子里的钱,他存了大半年。
宴一看着憨态可掬的狐狸存钱罐,陷入为难。
拿一个孩子的钱,好像……呃,有点烫手。
丧良心啊。
她斟酌一下,问:“为什么想知道呢?而且,大家都,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男孩当场反驳:“没有鬼的话,你为什么你能解决?那你就是骗子装大师咯。”
宴一一噎:“……”
荷花捂着嘴笑。
“我就是、就是听自杀的人会下十八层地狱,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这样?
男孩眼底闪过落寞。
“他们是你的……?”
他倔强的眨了眨眼,抬起头,冷冰冰的:“全天下最不负责的一对父母!”
宴一不知道什么,能够安慰到他。
孩想哭又忍着不哭,表现出仇视他们的样子,挺让人心酸的。
也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玄门网,特意发了求助,宴一这会儿有点好奇,网站到底是如何评定任务等级的,按酬劳吗?
可眼前这位雇主,显然付不出钱。
荷花扁着嘴,心里也酸酸的。
想到自家那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当初为了哥哥,就把她献祭给患鬼,一时悲从中来,哭唧唧的:“大师,他好可怜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宴一敲了敲桌子。
还是没话。
男孩眼中的光慢慢熄灭,从希冀到放弃,他皱了皱鼻子,“不够的话……我写欠条,攒够了就给你好不好?”
宴一眉眼挑了下。
200积分啊,没钱就没钱吧。
起身:“走吧!日行一善,你的存钱罐呢,我就不要了。”
只是招魂而已,没什么难度。
荷花抹了抹眼泪,喜出望外。
她就知道,大师是一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宴一想象过各种各样的自杀场面,但没有眼前这一幕惊人。
她进入屋子,凝神感受了一会儿。
残存的场景便跟幻灯片似的,自动在她脑海里上映,男人的脖子处被一圈一圈的胶带缠着,拖得长长的,像极了某非洲族群的长颈人,除了脖子处渗出了血印,其他地方干干净净。
他怀里的女人精致美丽,穿着洁白的长裙。
幸福的依偎在他身旁,面色平静,手腕间的血像溪缓缓流淌到地面上……
呃,如果不是死亡现场,宴一觉得,眼前这一幕温馨又掺杂着诡异的美感。
这个场景,也就只有宴一能看见。
在荷花和男孩的眼里,房子干干净净的,虽然空荡荡,但收拾得还不错,至少,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如此血腥妍丽的自杀案。
“去找一件他们生前用过的东西来。”
男孩呆了一下,慢吞吞走到卧室里,翻出一双羊毛手套,“他们都戴过,可以吗?”
宴一点头。
从包里拿出一张浅蓝色的符纸,在空中挥了一下,无火自燃。
男孩看呆了。
这……真的不科学啊!
还是戏法?
在符纸燃尽时,宴一将手套放在淡蓝色的烟上染了一遍。
只一会儿,明亮的屋子瞬间暗了下来。
男孩好奇又害怕,紧紧靠在宴一身边,手还忍不住揪着她的袖子。
宴一:“想不想看看他们,或者话?”
她想,孩子对父母的依恋不是没就没的,否则也不会折腾一圈,就为了那句“自杀之人得在地狱受苦”的话。
男孩犹豫了几秒,最后坚定的点了点头。
他想看看他们。
在这一刻,他已经彻底相信宴一的本事了。
宴一伸手在他眼前一抹。
他只觉得眼皮子明明没有沾到什么东西,却一阵清凉,睁开眼,屋子里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但他能感觉出,屋里的气,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很玄妙,他还太,不太清楚。
温度突然下降了十来度,凉飕飕的,他不禁了个哆嗦。
随后,两个人影慢慢从透明变成实体,浮现在两人一鬼眼前。
男孩不知不觉落泪,但表情依然倔强,咬着唇不开口。
一男一女两个鬼激动的想扑过来,抱着儿子话,却被眼前那道无形的屏障给挡着,他们目光哀求的看着宴一。
袁晴晴捂着嘴巴,无声的哭着。
“博,对不起,妈妈跟爸爸真的对不起你!你以后要好好的,听爷爷奶奶、姥爷姥姥的话,好好学习,注意照顾好自己,也别累着,啊?”
她身边的男人表情温和,安抚的环着她的肩膀。
慈爱的看着哭泣的儿子:“博,爸爸跟妈妈很好,马上就要去投胎了,你也要好好的,听到了吗?”
江博扁着嘴,泣不成声:“你们……是不是因为我,才吵架的?”
听到儿子将两人自杀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袁晴晴泪流满面,不断摇头:“不是,不是因为你,儿子!我跟你爸……是我们俩不成熟,相爱却不知道如何爱,我埋怨他太忙,不关心家庭,他觉得……觉得不努力,就不能让我们过好日子,所以才……这是我们做大人的责任,跟你没关系。”
“是爸爸和妈妈太懦弱,太不成熟!儿子,你很好,你是咱们家最可爱的宝贝。”
一家三口哭得稀里哗啦。
荷花也被感动得直抹泪!
宴一的内心却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有点无动于衷。
两个不成熟的人,为了理想中的爱情,双双赴死,证明真爱的存在,却忘了年迈的双亲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这样的感情观,真的感人肺腑吗?
恕她这样的俗人,无法理解啊。
等送走这对鬼夫妻,男孩沉默了一路,突然开口问道:“……姐姐,他们很快会投胎吗?”
宴一慢吞吞:“是啊。”等受几百年刑后。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清楚,但脑子里就像藏了一套阴间守则,自动就出现答案了。
宴一只能将自己归类为天赋异禀,老天爷赏饭吃!
男孩再三要付报酬,宴一推来推去,最后收了一枚一元硬币。
“我收钱了!以后要好好哦。”
荷花一脸佩服的看着宴一。
“大师,你好厉害啊~可是我听患鬼,阴间的鬼是不可以出来的,但是他们为什么能行啊?”
宴一漫不经心:“你问我,我问谁啊?”
这个召唤术,是修真界常用的法术,从丹墨宗隔壁的万鬼门传出来的。
他们炼鬼炼魔,自有独门的术法诀窍。
但修真界,没有黄泉,没有阴间,鬼跟魔都属于修士诛杀的对象。他们也并不全是由人死后变成,许多是天生天养的。
宴一觉得,与其把他们当成人类的另一个阶段,不如,他们独独划分为一类,跟人类属于不同的种群而已。
但这个理论,到这儿又行不通了。
这个世界中,人类死后是需要去阴间报到的,而阴间也有一套严密的管理系统。
至于为什么修真界的手段能完美运用在这里,宴一也很迷糊,她只是……潜意识里,知道该如何出手,却不解因由。
想到这儿,她下意识摩挲着脖子上挂着的法印。
“你刚才躲什么啊?”
宴一扭头瞪她。
荷花傻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扭扭捏捏:“那、那人家怕鬼嘛!”
宴一觉得自己鼻孔都气大了。
“你……你一个快百年的老鬼,这话,丢不丢人啊!”荷花就是典型的外强中干,除了吓吓普通人,稍微吓人的鬼都能把她给吓“死”!
荷花结巴了一下,嘟囔道:“……可就是怕啊。”
她以前在红云村,可害怕别的鬼了。
所以都躲在族地的悬棺那儿,患鬼它们不爱到那儿去,还有上回那个吸她鬼气的女鬼,也很厉害!
人死了,还能做鬼。
鬼死了,就没将来了!
她能不怕吗?
宴一摆摆手,看着她一脸媳妇儿样,心梗了梗,默默感叹:全能型助手不好找,这只只能做个卖萌吉祥物啊!
完成了这一项委托。
经验条差不到一半,宴一又直接接了两个,这回委托人很正常,都是家宅不宁,鬼作祟。
处理起来毫无难度。
从初学乍练到内门弟子,宴一花了差不多一个礼拜。
刚到3级,立马发了卖符帖。
赤.裸.裸的赚钱之心,溢于言表啊。
忙完正事,才想起好几天没见到容宿了,难怪晚饭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原来是少了帅哥的颜值做下饭佐料。
不过宴一心里的想法也就止步于此了,想念是不可能想念的,没有容宿的脸,还有张宿、李宿啊,娱乐圈的鲜肉颜值都是顶顶不错的。
微博上最后一轮抽奖,抽中了三个ID。
晚上,宴一收到了其中一个ID发来的私信。
“一一姐,我……我同学最近怪怪的,每天半夜都跑厕所里洗澡,边洗边唱歌,就……声音特别,但每次都能让我们听见,问隔壁,隔壁却没感觉!而且,自从她开始唱歌后,就越来越……怎么,好看!跟那谁差不多,直接换了个头一样,但是,我们是住校生,真的不可能有时间整容!!!一一姐能帮她看看吗?”
宴一:“有她最近的照片吗?”
这名叫“可爱的太阳”的姑娘,过了一会,发了一张寝室的集体照。
她没有有古怪的人是谁,但宴一一眼就认出了,站在最中间,抿唇,面部轮廓在笑,五官却平淡如死水的那个。
姑娘在市一中。
今年高二。
半个月前,旧校区迎来了一个拍校园霸凌电影的剧组,男主名气大,长的帅气。是炙手可热的童星,也就比他们大几岁。姑娘们当然很激动,即使不是这位明星的粉丝,但能近距离看到只能在大屏幕上见到的人,还是让他们开心的不能自已。
剧组在旧校区教学楼拍夜戏那一天恰好赶上周六,不少住校生偷偷跑去围观了。
陈嫒嫒寝室也去了。
从那天过后,韩月尔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自言自语,半夜洗澡唱歌化妆,然后冷不丁笑出声,整个寝室的氛围特别渗人。
宴一听她发过来的语音,都快哭出来了,不断嗝,赶紧安抚道:“今天月末,你不在学校里对吗?如果实在害怕的话,咱们明天约在天一广场见个面,如何?”
姑娘抽抽哒哒的“好”。
关掉私信前,宴一又端详了那张照片几眼。
确实有问题。
应该,不只是一个人有问题。
她必须得去学校里观察观察,但市一中这样管理严格的高中,并不是那么好进的。
如果她大喇喇的,贵校学生有危险。
她估计得被保安出来!
难道……翻墙?
呵呵,不至于吧。
宴一干笑了两声。
吃完晚饭,月光正盛,宴一摆好了修炼的姿势,决定吸收日月精华,就听周婶慌慌忙忙的跑上楼:“太太,不好了——”
宴一睁开眼,无奈:“出什么事了?”
荷花也从毛笔里飘出来,好奇的蹲在周婶身边。
“老宅那边电话,二姐出事了!”
宴一诧异,觉得很奇怪,容双出事了,电话到溪水湾这边,也无济于事啊。
容宿不在家,她呢,过气的前1800线女明星,要钱没有,要权也没有。
真不值当特意来电话。
周婶见她一脸茫然,赶紧提醒:“……他们是找三少的!管家,三少马上就到家了,但是,刚接电话就挂断了,也没帮不帮,所以想让你劝劝他。”
宴一食指指着自己鼻子:“……???”
她凭什么帮容双啊。
容双那样张扬跋扈又口无遮拦的性格,惹出什么事,宴一都不觉得奇怪。
之前偷看了“宴一”的日记,记了好几件容双伙同别人捉弄她的事,用心稍恶毒了些,最恶劣的一件是企图下药找人强了原主,好逼原主离婚滚出容家。
这些,倒不是为“宴一”感到愤怒,而是觉得以容双的性格,仗势欺人的可能性更大。
如今出事,恐怕是踢到了铁板。
事实真相跟宴一猜测的差不多。
没过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动静。
容宿回来了。
周婶赶紧下楼,宴一踢踏着拖鞋,慢吞吞的跟在身后,刚走到楼梯口,就见容宿生气的扯开领带,随手扔在地上,面上煞气丛生,深邃的眉眼微微低垂着,掩盖着其中的惊涛骇浪。
宴一顿住脚。
发脾气的人最难交道了,她还是不要凑上去讨嫌了。
悄悄转身,轻手轻脚,算溜回房间。
“一一,你跑什么呢?”容宿似笑非笑,“怕我找你还钱?”
宴一抿了抿嘴,回头露出职业假笑:“……我有跑吗?手机落屋里了,我突然想起来而已!”
还钱?
呵呵,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是吗?”
宴一狂点头。
她干嘛跟心情不好的人计较,肚鸡肠,还特意提醒她,他是债主的身份,真是讨厌死了!
宴一磨磨唧唧下楼,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
容宿没话,只是沉着脸,情绪不太高的样子,联想到周婶刚才的话,宴一突然……有点同情他。
-“醒醒!!!有钱有势有颜值的容三少,还需要你这个平胸穷鬼来同情吗?”
宴一默默流下心酸的眼泪。
作者有话: 感谢在2019-11-23 22:00:27~2019-11-24 20:5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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