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01(完结1)
“今日日头大,婶子家里煮了绿豆汤,要不要喝一碗再走?”
祝从之又抬眼看了看天色,客客气气地:“不劳烦您了,我出去一整日了,也该回去了。”
张婶不无遗憾地点点头:“也好,早些回去,莫让你娘担心。”
看着祝从之的身影过了石桥,向巷子深处走去了,和张婶一同洗衣服的李嫂子拽了一下张婶的衣服:“你看看村里还有几个人愿意搭理他,你怎么还上赶着和他话呢?”
张婶收回目光,又走回河边:“他爹做了错事,关他什么事呢?再者,他家的事到现在也没个定论,万一是错判了也不好。”
“在邺城都待不下去了才搬来咱们这,天天还端着祝公子的架势,”李嫂子一边洗衣服,一边,“家里头又是养丫头又是养仆人的,向来也不同咱们亲近。”
“莫议论了,”张婶叹了口气,把衣服都收进木盆里,“时候不早了,我回去做饭了。”
祝从之在巷子里漫不经心地走,刚下了一场雨,青石板路上还都是湿淋淋的。这时候,他突然听见有人话。
“哟,阿穗又从山上打了这么多野味啊!”听声音应该是村长媳妇,这人惯爱占便宜,这次不定又想讨要什么东西。
果然,下一句就跟上了:“瞧瞧这猞猁,皮子看着就暖和。你不如卖给我,外头卖多少钱,我一文都不会少你的。”
“这话的,婶子喜欢就拿去。”这声音带着几分笑,低低沉沉的,“随猎来的,没费什么功夫。”
村长媳妇一听,果真喜出望外:“如此,就谢过妹子了。”
祝从之在心底冷冷一哼,又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缩了回来。四下看看,不远处的树下有一片能藏身的草丛,他看四下无人,就猫着腰藏了进去。
村长媳妇美滋滋地拎着猞猁皮从巷子里走了出来,紧跟着又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
池穗里拎着两只山鸡,背上的背篓里还放着两捆木柴。腰间别着一把砍刀,阳光照在她麦色的皮肤上,臂上好看的肌肉线条充满了力量。她自顾往前走,一双眼睛清清冷冷的!的没什么表情。
祝从之躲在草丛里暗暗咬牙,这哪里像个女人?
等她消失在路尽头,祝从之才默默从草丛里站起来,挠了挠腿上被蚊子咬的包,低下头看着自己瘦弱的身子骨,飞起一脚,踢在一旁的大青石上,重心一个不稳,跌了一跤。
祝从之住在村子的最东边,是一处二进的院子,虽然比不上之前在邺城的住处,黛瓦白墙,六级踏跺,在村子里也绝对是最瞩目的存在。
他随身的厮名叫成壁,正站在门口等他,瞧见祝从之的身影忙迎上来:“夫人才刚念叨着公子,让我过来看看。”
成壁是祝从之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孩子,五年前的冬天,邺城外头冻死了很多人,他从城外经过的时候,看见一个孩子脸冻得青青紫紫的,眼看就没命了,一时间动了恻隐之心,带回了家里。
那时候,他还是邺城的祝公子,身前身后都跟着前扑后拥的随从,哪能到得到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祝从之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种了一颗银杏树,树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他走过去,中规中矩地叫了一声母亲。
祝夫人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笑着迎上前:“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祝从之转过脸,正好看见院子边上放着一担柴,忍不住问:“池穗来过了?”
“她过来送了一担柴,”祝夫人锤了锤肩膀,眼睛带着几分柔和,“她咱们家初来乍到,对周边也不熟悉,索性就多准备一些送过来。你晚上要是有空,带上些水果去他们家道个谢,不能平白占人家好处。”
祝从之听了这话就头大,连连摆:“打发成壁去就行了,我还要再看会书。”
祝夫人看了他一眼,微微转了转眼睛,掩着嘴笑着:“你是不是心里还别扭着之前那档子事?”
祝从之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好看的眼睛睁得老大:“我早忘了!”
看着他这模样,成壁站在一边咧着嘴笑起来,祝夫人也忍不住掩着嘴笑,祝从之狠狠瞪了一眼成壁,成壁张开的嘴就僵在一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当初他们一家人刚搬到双柳村的时候,!并不受人待见,只有村里的那家猎户过来帮过忙,猎户叫池青山,砌墙凿井都不在话下,他儿子也过来帮忙。
池青山的儿子身量高挑,颇有力气,模样也生得十分好,远远看着很有气势,祝从之一口一个阿兄叫得格外亲切,这时候见四下无人主动和人家套近乎:“阿兄好,我叫祝从之,不知阿兄叫什么名字?”
原本正在劈柴的年轻人顿了顿,若无其事地继续干活,过了很久才淡淡:“我叫池穗,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叫阿姐。”
女的?
偏偏池穗浑然未觉,隔三差五来给他家送柴火,有时从山上猎来的野味也会送来一些。一来二去的,连他母亲都开始:“池姑娘心地善良,人也淳朴。”
祝从之心里不满,也没什么由头,到底池穗一家对他们一相亲厚,在村里碰见池青山,他也会问声好,可偏偏对池穗,他就客气不起来,远远的瞧见她,宁愿绕路走。
他轻轻脚地把窗户推开一个缝,果然看见池穗坐在天井下面的藤椅上发呆,从他这个位置只能看见池穗中依然紧紧握着那把短刀。
祝从之怕被池穗发现,心翼翼地把窗户又合上了一点,突然又顿住了。
只是看池穗的背影,又觉得她不出的可怜,她估计也是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没有睡着才出来的,鸦色长发平静地垂着,称得她脊背挺直而瘦削。
池穗没有得来的朋友,性格也孤僻,向来独来独往,她如今心里难受也没人能倾诉。祝从之虽然嘴巴坏,可心肠一直很好,犹豫了一下,他从房间走了出去。
池穗坐在藤椅上,听见背后有动静,也没有站起身来。
“那个咳,”祝从之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还没睡呢?”
池穗侧过脸来看他,这双眼睛在月光下幽深而寂静,缓缓地,池穗微微笑了一下:“一会就睡。”
祝从之有点后悔自己冒冒失失跑出来了,这样!样一来,两个人相顾无言,大眼瞪眼,岂不是很尴尬?
他犹豫了一下,想转移话题,目光突然落在了池穗的弯刀上:“你这刀陪你多久了?”
这刀还是池青山送的,池穗用软布擦了擦:“有三五年了吧。”
“还一直这么锋利,”祝从之虽然没摸过,但是站在他这个位置,也能看见刀刃发出冷冷的寒光,不禁由衷赞叹,“好刀!你经常磨吗?不然怎么会这么锋利?”
祝从之心里复杂起来,他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又拿眼睛瞟了几下池穗的胳膊,悲愤地发现自己的胳膊还没有池穗的胳膊粗,甚至比她的还要白几分。
我俩要是换换该多好!
池穗不知道祝从之心里的弯弯绕,她摸着刀看着月亮,轻声:“这是适合狼群捕猎的天气。”
不知道怎么,听她完这句话,祝从之总似有若无地觉得自己听见了狼嚎一般,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冷战。
听得出祝从之是发自内心,真心实意地在规劝她,池穗把刀收回刀鞘里,转过身静静地看着祝从之,微微一笑:“多谢。”夜色里她的眼睛明亮得像星星一样,乌发披在肩上,亦有几分女性的柔美。
她的目光炯炯地落在祝从之身上,眼睛明亮如同暗夜里的渔火,看得祝从之微微一愣,又有些赧然,被他自己遮掩了过去:“没、没什么。”然后忙,“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
池穗看着祝从之有些措不及的模样,突然心中微微一动,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只单单看他,就觉得很有!趣似的,像是一头有些慌不择路的鹿。
直到祝从之的走回了房间,池穗又收回了目光,静静地看着天空,她的眼睛干干的,流不出泪来,指在身侧握紧了,指甲深深地刺入皮肤里。
祝从之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天色不过微明,他下意识站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竟看见池穗依然保持昨夜的姿势坐在那里,望着天空发呆。
真是疯了!祝从之原本不想搭理她,可又想起祝夫人临走时的嘱咐,当真是没法子了,索性又出了门。
可她依然顺着祝从之的意思,被他拉进了房间。
池穗的房间没有什么布置,还维持着她来之前的样子,没有什么生活的味道,画屏在外间里睡得正酣,祝从之看着她的样子就生气,想把她叫醒,池穗忙拉拉他的袖子轻声:“这几日累坏了她,别叫了。”
祝从之一叹气,点点头,拉着池穗进了卧室。
池穗身体一向好,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脚都恢复了过来,可祝从之一向单薄,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池穗碰了碰他的,竟像冰块似的冷。
祝从之拿着帕子擦鼻涕,看着画屏睁得大大的眼睛,心底生出了一种微妙的不祥的感觉,果然接下来就听见她大嗓门地喊:“公子昨夜一直在这吧,怎么还着凉了?”
“我没有啊,别瞎!”祝从之忙摆。
可画屏根本就不信,眼睛亮晶晶的:“我就不打扰了,公子保重身体啊!”着就跑了出去。
祝从之还想让她煮碗姜汤呢,还没来得及,就眼睁睁地看她跑了出去。
天色慢慢亮起来,只听见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就是画屏的声音轻快地响起来:“夫人回来了!”
祝夫人在路!路上已经听了池青山的事,脸上带着悲痛神色,祝从之和池穗忙起身相迎,就看见画屏低声又对祝夫人了句什么,祝夫人竟浅浅地笑了一下。
“奴婢去熬个鸽子汤给公子补补。”画屏微微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跑去厨房了。
流年不利,诸事不宜。祝从之觉得自己就算长了八张嘴也不清了。
他犹豫了一会,对成壁:“你替我给顺天府尹递张拜帖。”顺天府尹是他父亲旧时的同窗,二人虽算不上莫逆之交,可交情向来不错。
祝从之也不知道怎么了,身边总是有这样的蠢货,可如今他觉得自己心态已经平稳不少了,至少现在不想打人了。他把拜帖塞进成壁里:“这是我父亲的旧友,我去见他是为探探口风,你想哪去了。”
成壁知道自己想差了,有些赧然:“我这就替公子去送。”
递了拜帖又过了几日,顺天府尹送来了消息,让祝从之拜见府尹大人。
顺天府在鼓楼东大街路北,管辖近京畿处二十四县,顺天府尹吴琛官居正三品,依例,正三品官使用铜印,而顺天府却可用银印,可见其地位之重。
一路走来,水榭亭台,抄游廊,前堂是办公的大堂,后头倒像是谁家的私家园林。这位吴琛吴大人,想来也是位会享乐的主。
到了后堂,府丞停了脚步,替祝从之打帘:“大人在里头久候了。”
祝从之一撩衣袍,走入了后堂。
这间屋子也有些年头了,从大梁建国之初便设立顺天府,如今约莫有一二百年了,屋子这种挂着山水字画,角落的博山炉里燃着青桂香。
正中的紫檀长条桌案前,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人,长髯虎目,看上去格外肃穆。
祝从之上前拱,笑着:“晚辈见过吴大人。”他笑起!来的时候双眼弯弯,看上去既单纯又无城府,总能让人轻易放下戒心。
吴琛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虚扶一把,好好打量他一番,笑着:“贤侄一路辛苦了。”他的声音浑厚低沉,脸上虽然带笑,可总像是带着疏离似的,有似有若无地威严。
祝从之好像什么都没感觉似的依然浅浅带笑:“多谢吴大人惦念。”
“诶,”吴琛摆摆,命人给祝从之看座,“你父亲是我的同窗好友,你叫我大人岂不是生分了,我比你父亲还虚长一岁,就叫我一声吴伯吧。”
“你父亲的事我早有耳闻,他在邺城做了这么多年太守,如今却一着不慎,我也着实痛心。”
他这话不知怎的,让祝从之听起来不太舒服,不过他把这种不适的感觉压下,一脸诚恳地:“让吴伯父见笑,可我知道父亲的为人,他断然不会徇私,他也一直坦诚自己是为人所害,敢问伯父,可否告知我该如何替父申冤?”
吴琛的眼睛微微一动,他拿起桌上的茶,示意祝从之也尝尝:“今年新到的雀舌,你也尝尝,看看还是不是那个味。”他用茶盖子撇去茶叶沫,淡淡,“这是皇上朱批定下的,你要我想什么法子,我听你是今年的举子之一,过了年就要参加会试,不如先筹备着科举,你若有朝一日登得天子之堂,这些自然不在话下,你以为呢?”
祝从之也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又放下,弯着眼睛笑了一下,像个纯良的鹿:“我想过了,伯父得也的确有理,我确应以春闱为重。”
“多谢伯父提点,这是自然的。”
二人简单客套了几句,祝从之便起身告辞了。
成壁驾着马车在鼓楼东大街外头等着,见祝从之从里头出来,忙出来去迎。祝从之的脸色很不好看:“如今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只盼望春闱能有所转。”
&p;qt;
阅读提示:系统检查到无法加载当前章节的下一页内容,请单击屏幕中间,点击右下角或者右上角找到“关闭畅读”按纽即可阅读完整内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