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话
纪初霖醒来已临近正午,才咬了一口饼,还未来得及夹上一筷子菜,耆正就带人传话让他快些梳洗。
原来是包大人回来了。
包大人才进县衙,顾不上休息就审问了那群匪徒。从耆正口中听擒住匪徒的是退隐大员纪慎那因疯病被赶出门的六公子后包大人对他颇有些好奇。
“我去见包大人那春和怎么办?”
“女人家无事怎能随意进出衙门!”耆正一脸怒色。
纪初霖自不便多言,只让春和四下逛逛。喜欢穿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为夫去去就回。”
天长县衙坐北朝南。照壁、大门、仪门、大堂、二堂、三堂后花园等由南至北依次排列。还有东西花厅,八班九房与县衙监狱。
纪初霖去的时候,那伙贼人又被关押进了县衙监狱。
那位包大人已在二堂等候。纪初霖和耆老随同衙役进了二堂。
二堂中两位男子正在品茶闲谈。发须已斑驳的正是纪初霖的父亲纪慎,那位退隐的三品官员。
另一位男人看来三十余岁,相貌普通却又带着威严。他就是新上任的包大人。
耆正见到那两位大人立刻跪下,纪初霖依样画瓢,却又因纪慎就在附近而浑身不自在。
“草民参见包大人,纪大人。”
纪初霖接腔。“草民参见包大人——纪大人。”
纪慎端着茶盏的手略一抖,面上却云淡风轻。
“耆正请起,请坐。纪家公子也请入座。”
耆正在右侧坐下,纪初霖赶紧坐在他身边,捧着衙役奉上的清茶,装模作样浅品了一口。
纪慎始终没有看他。但见纪初霖始终不话,只是静听耆正和包大人话,颇有些不满,便喝到。“见到包拯包大人,态度如此不恭,难道还要包大人亲自询问你事情的前因后果?”
“啥?你这位就是包拯?他不黑啊!额头也没有月亮啊!”纪初霖愕然。
纪慎怒了:“大胆!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这个无品闲人能直呼的?什么又叫做不黑?!胡八道!目无尊长的东西!”
“纪老爷不用这般,不过一点儿事。”包拯却道,笑问:“纪少爷见到本官为何这般惊异?”
“下官大人,不,上官……该咋个啊。”
纪慎大怒:“叫包大人!”
“好好,包大人,包大人。包大人,你的草民我其实只是没想到——我居然见到活的包拯了?!”自知错话,纪初霖赶紧跪下。“下官、不,包大人好,我是你的草民。”语词恭敬,目光却停留在包拯脸上,眉头拧成一团。
“纪少爷这般量本官,可是有话对本官。”抬手制止了师爷的怒喝,包拯问。
纪初霖眼珠一个劲转,话才到嘴边就被他恶狠狠憋了回去。“没啥,只是还是觉得大人和想象中长得不同。”
纪慎气得面色通红,却又只能拱手请包拯原谅。“犬子之前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就发了癔病。还望大人宽宥。”
“无妨。”
包拯和颜悦色地问起纪初霖是抓捕这一群流寇的经过。
纪慎面色稍解。
纪初霖用力抚了几下胸口。“其实我是真没有想到,这伙人来头不。”
就连在院中安装的那些设备本也不是为了抓捕盗贼用的。那些东西一开始是为对付那些在他家院墙外叫嚣的乡里的登徒子而准备的,后来加固不过是因为梅他家有钱而春和“财不外露”,以防万一。
纪初霖却从未想登徒子未敢进墙,反而抓了一群盗贼。
“原来如此。本官有个疑问。”
“大人请问。”
“纪公子你是如何确定那伙歹人一定会落入陷阱之中?难不成你在家院的所有墙根下都布置有陷阱?”
“那倒不是。”
纪初霖在设计陷阱的时候就考虑过了。
他家的南面是大门,既然是“盗贼”,既然是干坏事的人,脑子进水了才从南面进来!
东面与邻居只有一墙之隔。也可以排除。
那么就剩西、北两面墙。
又要如何判断那伙人会怎样进来?
纪初霖想,既然是盗贼,按照电视剧和中写的,那伙人怎么着都会先来踩个点吧?
“故而,您的草民我就在紧靠着做得最牛逼的陷阱的墙外堆了土,以降低进我家的墙的高度。为了不被看出破绽,我还在上面种了一棵白菜。这种方式,若干年后被称为——钓鱼执法。”
包拯和师爷面面相觑。
“何为钓鱼执法,何为脑子进水?”
纪初霖张了张嘴,眼珠子一个劲转。“我是疯子,大人就别问了。”
纪慎原本缓和的面色又凝固起来。
包拯却接连摇头。“纪公子虽行为乖张,却颇有些智谋。不像是街头巷尾所议论的疯子。”
闻言,纪慎面色稍解。
包拯面向纪慎:“令公子行为虽有些乖张,也曾作出让人不解之事。为何被逐出家门?”
纪慎面色微变。
纪初霖抓耳饶腮,慌忙替纪慎解围。“不过是因为我习惯不好,身为读书人却流连在秦楼楚馆,家中的漂亮妞十个睡了七八个。”
“原是这般。”包拯捻须。
“但我现在已经改了!”纪初霖慌忙道,他看向纪慎。
纪慎只是品茶,并不回应。
包拯目光掠过这对父子,颔首道:“父子间,倒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包大人的是。”纪慎道。依旧不想看纪初霖一眼。
耆正端着茶盏,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放下茶盏,笑容中带着一切了然于心的神态。
包拯又问了一些关于盗贼的事。耆正都对答如流,不出来的自然由纪初霖补充。至始至终,包拯从未涉及吸引那伙贼人来纪初霖家的流言。他不,耆正自然不提,这让纪初霖沉沉放下心来。
快到正午,包拯留三人在府中用饭。
桌上两荤一素一汤,饭菜清淡,一壶清酒。包拯同耆正起旱灾,谈起受苦的乡民,颇有些忧愁。
“会好的,会好的。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吗?”纪初霖安慰。
“纪公子倒是个善心人。”包拯又同纪初霖起各种先贤文章,纪初霖回答得结结巴巴。
纪慎满脸怒色。
耆正一个劲圆场。
包拯问起纪慎。“听纪老爷将幼子送去了汴京?”
纪初霖略惊。
纪慎的幼子是他的七弟,名为纪思明。今年也不过十三,是纪慎续弦夫人的孩子。纪慎五十有六才得到这个孩儿,分外疼惜。没想到既然会送去汴京。
“民在开封给幼子租了一间房子。京城里有不少博学大儒,明儿若是有不知晓的,自然可向那些大儒求教。”
“纪老爷倒是有心。”
“大人谬赞。”纪慎微瞥了一眼纪初霖。“我家是书香世家,总得有人考取功名。”
纪初霖颔首。“父亲考虑得很好。”
纪慎也不看纪初霖,只问:“多日不见,也不知吾儿是否有长进。圣人的书学得如何。”
“关关雎鸠还是会的。”
纪慎变了脸色,却也没有发难。
包拯起天长县的治安,纪慎不再呵斥纪初霖,两人同耆正一道聊了起来。
纪初霖闷头只管吃饭,彻底沉默。
“六少爷看似顽劣,却总有奇怪的主意。同本官见过的其他公子相比还略胜一筹。”临别前,包拯如此。
纪慎笑着点头。
离开县衙作别纪慎和包拯后,纪初霖如蒙大赦。
耆正在天长县有亲戚,也就不同纪初霖一道回客栈。
纪初霖见街上逛了片刻,见有糖果卖,便给春和买了一些芝麻糖和五色糖。又给她买了一面铜镜,本算再给春和买几件成衣,又不知她喜欢什么花色面料,也就作罢。
春和一直在客栈等纪初霖回来。
“春和有礼物想要给相公。”她心翼翼拿出绣出的成品。那是一条手绢,绣绢上是一簇茉莉花,几只蝴蝶被花香所迷,围绕着花瓣舞动,不离不弃。
“春和怎么想到绣条手绢给我?”
“有一日,相公不是唱道‘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我想,相公定然分外喜欢这花,故而……”她不下去了。
纪初霖轻笑着,将手绢放入怀中。“我手机你就养鸡,我唱的歌里有茉莉花你就给我绣花吗?还好当时我没唱《半兽人》。”
“半兽人是何物?”
“一首歌。我爸特喜欢,他更喜欢唱歌的那个人。”
“《半兽人》又是哪家戏班的曲儿?春和去学。”
纪初霖轻轻捏捏春和的脸,笑着叹了一口气。“似乎最近,我更喜欢叹气了。”
“相公可是有烦心事?”
“没什么。只是今天被包拯大老爷叫进二堂的时候,忽然觉得这样的生活也算是不错。被人重视,能为这个社会做一些事情。我越发想去汴梁看看了。”
他忽又笑了。
“春和你能体会到亲眼见到传中的人物的心情吗?其实你不能体会。”
纪初霖又开始絮叨,他他本以为包拯真像书上写的那般有张在晚上只能看见牙齿的黑脸,额头上还有个月亮。“果然书上写的都是胡编乱造的。我本来还指望看见展昭和白玉堂呢。看来见不到了。”
“相公似乎很高兴。”
“自然。自从得到包拯的好话,虽我那个爹还是看我不顺眼,但态度怎么都比之前好一些。就连那位耆正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世道啊。”
春和只知道纪初霖的是让他分外开心的事情。
他开心,她就开心。
“春和想吃点儿什么吗?”纪初霖问。“你的相公我带你出去吃点好东西。”
店二忽然毕恭毕敬地来敲门,随行的是纪家的厮。
“老爷,六少爷前儿住的宅院还未整理好,让少爷再在客栈暂住一夜。明日清府中自会来人接少爷和少奶奶回家。”
厮走后,纪初霖笑言还是包大人厉害,一句好言,他这个被断绝了关系的庶子,竟然能回家了。
闻言,春和紧拽着衣角,紧抿着唇。闻克己曾数次对她,若是纪初霖回到纪家,纪家是绝不会承认她这个没有身份的媳妇的。
头被轻轻拍了拍。
春和仰头,却只见纪初霖右手做出了比心的动作。
他再告诉她,别怕,相公在这里。
看见比心的动作,春和忽觉得自己有了万分的勇气。
没关系,他一直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 【没展猫,没白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