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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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家人走后,纪初霖一直趴在窗口看着楼下的行人。春和见他情绪不高,本想邀他一道出门逛逛,却一直被纪初霖婉拒。

    “太阳还挂在天上。街上人也多。你的为夫我并不想出门。”

    “之前相公不是同耆正大人出去了?”

    “同他出门是坐轿子去县衙。和你出去是逛街,需要在街上走很久的路。也会——遇见很多人。”

    春和听出纪初霖的言外之意。她趴在窗口。“相公以前过得不好吗?”

    纪初霖没有回应。

    春和懂了,伸手拉住纪初霖的手。“别担心,相公,不管发生任何事,春和会陪着你的。”

    纪初霖听着,却只是露出一丝苦笑。

    夜深,纪初霖终于换了身衣服带着春和出门闲逛。

    夜色深深地压在天长县。

    白日的货郎早已收拾东西回家,属于夜晚的店铺却才开门迎客。市场的道路两旁的屋檐下悬挂着排排灯笼,灯笼中透出的影影绰绰的亮光与店铺自点的油灯光色辉映。茶摊,吃摊,售卖布匹的店面,衣食住行应有尽有。

    行人提着各色花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县内的老少爷们颇爱听话人讲故事。故而略大一些的酒馆都会请来话人讲新奇的故事给来店的客人逗乐。

    舍得花钱的客人带着秦楼的妙人儿陪游,备一桌吃食,准备好美酒,坐在最好的位置。没钱的客人要一杯暖茶,寻一个角落盘腿而坐。不论尊卑,抛弃贵贱,在话人讲的故事中感受人生的平常与诡谲。

    纪初霖给春和买了一个兔子灯笼,牵着她的手。不管是他还是春和都对所有的摊位都有极大的兴趣。只要发现春和对哪样东西有兴趣,纪初霖就当即给她买下。没走多远,春和怀中就抱了一大堆盒子。胭脂水粉,珍珠发簪,还有各种女孩喜欢吃的糖。

    春和本不想花纪初霖那么多钱,但纪初霖他二人隔日就要回纪家,若春和身边没有这些东西春和就会被院中的人看不起。

    “纪家那么可怕?”

    纪初霖重重点头。

    春和紧抱着东西,心里分外不安。“万一在纪家遇见可怕的人,相公会保护春和吗?”

    纪初霖愣在原地,沿街的灯笼让他的表情晦暗不明。“你是我娘子。但在那种地方,为夫可没办法时刻陪着你。大户人家,你可能不懂。纪家的女眷基本不会离开她们所住的院子。偶有事情女眷们也会在一起聊天什么的。但你的为夫我是男人,可不能随便进去。进都进不去,我又要如何保护你?”

    垂着头,春和抿着唇,心里的鼓敲得惊天动地。

    纪初霖却反而笑了。“春和,你的为夫我现在得告诉你最重要的一件事。”

    春和听得很认真。

    “人,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因为没有人会一直陪伴你。万一那院子里有谁欺负你,不过就一巴掌招呼过去!”纪初霖。

    “爹,妯娌间若遇见事情需要忍耐。”

    纪初霖撇嘴。“出嫁从夫!”

    “是,相公。”

    没忍住,纪初霖笑出声。见春和累了,纪初霖便带她去一家酒馆听话人讲故事。

    话人喝了口水,扇子朝手心一拍。

    “各位客官,今儿我们继续隐林的《宛转娥眉八郎惜》。时迟,那时快。白雪娘子躲过官兵的追击,奔向那遥远的森林中去……世人皆道森林中处处邪魔歪道,却未曾想到有一处侯爷府!”

    春和听得分外认真。

    纪初霖扶额,忍住叹息声。

    话人声音猛然提高。

    “来各位客官或许不信,那府中有七位侯爷,七位侯爷爱好古怪,对赤橙黄绿青蓝紫中的一色情有独钟,外人便称呼他们为赤侯爷,橙侯爷,黄侯爷,绿侯爷,青侯爷,蓝侯爷和紫侯爷。七位侯爷身量极为矮,【作者君协助消音】却颇为巨大。还擅长房中之术……”

    听得正认真,春和只觉后颈被人一把抓住。

    自然是纪初霖。

    被拖出酒楼后纪初霖才放开春和,他板着脸定要将那个作者隐林从暗处拖出来以代替自己接受格林兄弟的怒火。

    “这改编能力,简直让岛国动作片的导演都自愧不如啊!”

    “但为何相公不许春和听呢?”

    “少儿不宜!”

    “但春和已经不是……”

    “出嫁从夫!”

    “是……”春和只能乖乖跟在纪初霖身边。

    “这日子没法过了,而且在街上讲黄~文真的好吗?”纪初霖嘀咕着。他找个机会得和包拯大人谈一谈胡编滥造的话本的问题。不然这话本流传到一千年后就麻烦了。

    “相公以前听话人讲故事吗?”

    纪初霖停下脚步,伸出手,灯笼的光落在他的掌心,像是用手接住了月色。“起来春和可能不相信,今天是你的为夫我第一次在天长县的街道上闲逛。或者,瞎逛,看见什么就买什么,因为你的为夫我根本不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还能不能买得到。我对这个县城,一无所知。”

    春和不信,纪初霖是富家公子,她爹闻克己总富家公子大都喜欢在秦楼楚馆放荡,虚度年华。何况是纪初霖这样家世的少爷。

    见春和不行,纪初霖也不多解释,他只是仰头看着天。今夜只有一道弯月。街上所有的光都来源于店家悬挂的灯笼和点燃的烛火。“如此夜晚,春和别糟心事,让你的为夫我多给你买些漂亮东西。”

    欲走,却被人拦住。

    一位浑身绫罗绸缎的美貌夫人。头上、脖子上、手腕上还戴满了珠翠。身边跟着一位红衣的侍女。

    侍女她叫红,而她身边那位夫人夫家姓刘,被称为刘夫人。

    “敢问两位女士有什么事?”

    美貌的刘夫人跨步向前,眼中含着泪水。“纪少爷,你终于回来了,奴家等你很久了。”

    春和心里一急:“相公——她是谁?”

    纪初霖瞪着刘夫人,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却一无所获:“我他喵的也想要知道这个刘夫人是谁……”

    刘夫人施施然行礼,她一靠近,春和就嗅到她身上的牡丹花香。她话的声音仿若黄莺啼啭:“纪公子,四年前我两人曾春风一度,你我郎情妾意,本以为不久后还可与公子相见于花前月下。偏偏你就不认识奴家了?”

    “姐姐您真是个文化人啊。竟然连‘拔×无情’这种话都能得这般文雅,但是……我真他喵的不认识你啊……”

    纪初霖抓紧春和的手。

    “何况我现在已经娶亲。之前那些你未嫁我未娶时的故事,就让他们过去吧!谁没点儿过去呢?对吧?”

    抓着春和的手,纪初霖欲溜。

    丫头红却板脸将他二人阻拦。“纪少爷,你怎能对我家夫人这般无情?”

    纪初霖语结。

    春和扯扯他。“爹,为□□子,嫁了人要大度,相公你若是想要纳妾……”

    “胡,我家夫人五年前已经成婚,我家老爷是外地富商,怎么会给一个庶子做妾!”红怒道。

    纪初霖也不高兴:“春和你在胡八道什么?我已经和你结婚了,再娶一个叫做重婚罪!”

    两头不讨好,春和深深垂头,心里却觉得有些怪怪的。她爹是那样的,所有人都是那样做的,大家都贤妻应该允许相公纳妾。

    为什么她会挨骂?

    而且春和总觉得红和刘夫人的话中,有什么怪怪的地方。

    听了纪初霖的话后,红面露惧色,便在刘夫人耳边低声道。“纪家少爷真成了疯子。”

    纪初霖如蒙大赦:“对对对,我是疯子,再见,夫人。”

    “纪少爷,不许走!”红欲拦。

    “你们两个都不许走!”粗声粗气的男声。一个大汉带着几个张牙舞爪的厮走来。“纪家的六少爷,你竟然勾引我夫人!”

    还未回过神,春和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拽着向前跑,纪初霖跑得极快,她只能抱紧手中才购买的东西,咬紧牙关跟着纪初霖跑。

    她未想到纪初霖竟然跑这快,很快就跟不上。

    纪初霖忽然停步,春和重重撞在他身上,然后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她被纪初霖一把抱住,纪初霖又顺势将她抗在肩膀上,而后加快脚步朝前冲,穿过人来人往的夜市,又急速隐入黑暗。

    那些拿着火把紧随在后面的那个壮汉和厮紧随其后,几欲步步紧逼。

    见势不妙,纪初霖抱着春和潜入河中躲在石桥下。

    今年雨水极少,闻家村和李家镇上几乎没有落下一点儿雨。但天长县的降雨虽不算充盈却还总有一些。只是虽是汛期,水位却比往常低了一些。

    春和不会水,下河的那一刻惊得险些叫出声,纪初霖扶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他当年是沿海城市的人,别下河,下海都轻而易举。“毕竟水性不好就吸引不到泳装姐姐。”

    春和全然没在意纪初霖的话。她紧揽着纪初霖的脖子,在这种炎热的夜里泡在水中本算是一种消遣,偏偏身后跟着一大群追兵。颇减少了几分情趣。

    而那伙人的声音也追了过来。

    纪初霖将春和抱得更紧了一些,在她耳边低语:“安静。”

    春和紧紧缩在纪初霖怀中,水湿透了两人的衣衫,衣物的阻碍感似乎消失在水的深处,她觉得自己能清晰地感受来自他肌肤的热力,也能听着纪初霖的心跳声。

    那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又远了。

    纪初霖松了一口气。

    低声嘟噜着纪家的人都六少爷为了功名足不出户,对女色不闻不问,没想到还在同县弄出这样大的桃~色新闻。

    “什么是桃~色新闻?相公?”春和也将声音压得很低。

    “嗯——就是不好的事情。”纪初霖解释得简明扼要。确定那伙人走远了,才抱着春和从水中出来。见春和还始终抱着装东西的那个盒子,爱怜地揉揉她的头。“真可爱,回客栈。话为什么我要逃走……”

    回客栈,纪初霖却找不到路。只得一路走一路问路人。

    好不容易摸客栈,点上灯,纪初霖让春和快些脱了衣裳去床上暖和暖和,又让店二准备好洗澡水让春和暖暖。

    “孩子要暖暖和和的睡觉。”

    躺在被窝中,春和的目光却落在纪初霖身上怎么都无法移开。

    纪初霖嫌热,浑身的衣物都湿透,他也懒得换。湿透的衣衫紧贴着他的身体。他身材瘦削,但若是仔细量就能隐约看见他身上肌肉的轮廓。

    “相公,你之前跑得很快。”

    “你相公我在一千多年后可是踢足球、篮球的高手。对玩这两种球的人来,跑步根本是case。”

    “‘咳是’又是何物?”

    “嗯——咳。春和啊,你的为夫我得先去换衣服了。就酱。”

    他走后,春和躺在床上,想着之前的事情。

    那个貌美的妇人和纪初霖有□□愉。纪初霖却着力否认。她愿意相信她相公。

    然而——

    待纪初霖换了衣服,春和才低声问:“相公你真是因染指了那位夫人才被赶出家门的?”

    纪初霖当即否认。“我都不认识那位夫人。”

    “那为何她……”

    “其实我也很头疼啊。我没有纪少爷之前的记忆。所以不能确信那个之前的纪少爷有没有风流债。”

    纪初霖给春和倒了一杯水让她暖暖身子。店二过来通报已经准备好了洗澡的热水。

    浴室在楼下,觉得春和独自下去不方便,纪初霖拿出自己的外套让她穿上。抱起她进浴室。春和进了浴桶后他本欲走,却又担心客栈人员混杂春和会遇见登徒子,便合门且搬来凳子背对着春和。

    将身体浸泡在水中,春和她悄悄看向背对着自己的纪初霖。终于忍不住问:“相公,你真的与那个女人……”

    “很奇怪。”纪初霖喃喃。

    “相公?”

    “我从这具身体中醒来后所有人都六少爷是个几乎足不出户,但只要足出了户不是买书就是去找先生的书呆子。全家的人都这样。纪家那种高门大户,不可能连个少爷都看不住,何况是个不被家里主母喜欢的庶出少爷,如果真有这种事家里不会没人知道。”

    春和分外欣喜。

    这算是纪初霖拐弯抹角地告诉她他和那个女人没有关系吗?

    “春和。”纪初霖轻声唤她。“刚才在街上吼了你,我道歉。但我希望你明白,一生一世一双人。”

    “春和不懂。”

    纪初霖起身,转过身走向春和。

    未想到会这般,春和慌忙将整个身子浸泡入水中。面上烧得厉害,心跳一阵快过一阵。

    明明泡在热水中,她却只想到之前在桥下纪初霖渐渐抱着她的那一刻,那个时候水明明清凉入骨,她与他紧紧相拥的地方却炙热而滚烫。

    “相公?”

    纪初霖趴在浴桶上,一字一顿。“春和,我的意思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携手就是一生。我不会纳妾,春和也别觉得纳妾是正确的。作为女人要学会维护自己的婚姻,管好老公。”

    “难道给公公做妾的婆婆却是错的?”

    纪初霖笑着,他知晓春和的意思。

    “我娘是别人的妾,不等于我也要娶一个妾。何况我亲妈亲爸感情很深,一生一世彼此相伴。所以我也不希望我未来姐夫会在外面找一个。我爸曾经给我:男人的心也是很的,很多男人一生只会在一个女子身上用尽爱情。”

    春和懵懵懂懂看着纪初霖,努力领会纪初霖的意思。

    她似乎懂了,又似乎还不懂。只能怯生生趴在浴桶边。

    “相公曾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你又一个男人只会在一个女人身上用尽爱情。所以——你是只会在春和身上用尽爱情吗?爱情,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