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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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安安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顺着季随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倪莱。

    她心口缩了下,收回视线再看向季随,排山倒海的沮丧和绝望瞬间涌上心头。即使上回季随当着她的面亲了倪莱,她也没有这样绝望过。

    从来没有见季随这样笑过,从来没有。

    其实就是个寻常的笑容,不出有多好看,不足以迷倒万千少女,但就是——不一样。

    如果他能对自己这样笑一下,恐怕当下命都会给他。

    冯安安看着季随走过去,伸手盖在倪莱头顶,做了个向下按球的动作。倪莱抱着脑袋朝他吐舌头,季随在她脑门上弹了下,笑着跟她了句话,然后他们一起朝自己走过来。

    冯安安站在原地,身体仿若被抽空。

    季随走过来,跟她了句什么她没听清,直到倪莱向她稍稍弯了弯腰,她才反应过来,连忙从脸上挤出一丝笑:“你好。冯安安。”

    “冯医生好,我是——”倪莱稍稍停顿了下,“倪莱。”

    她本来想要,我是住在季随家的倪莱,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去掉了前面的那串前缀。

    冯安安微点头,问:“你们多少号?还要排多久?”

    倪莱看了眼手里的号码:“大概还有五六个,快了。”

    季随看向冯安安:“你先去忙吧,我就是普通感冒,不着急。”

    “也行。”冯安安,“如果要住院的话,记得去三号楼。”

    季随:“知道。”

    救援队隶属医院有支应急医疗队,包括冯安安在内,随时准备着接应海上救援回来的伤病员,集中在三号楼。医院虽然整体对外开放,但一般保留应急医疗队的资源,只有所有病房都占满,才会开放三号楼。所以相对来,三号楼病房条件比较宽松。

    冯安安今天也是被临时抽调出来,没想到会撞到青年扎针这种糟心事,更没想到会遇到季随还有那个住在他家的女孩。她收拾着乱七八糟的心情,踱回三号楼休息室。

    季随到底没有住院,只在大厅坐着连输了几瓶药水,又拿了一些药就回去了。

    输液的时候,倪莱一直陪在身边,两人几乎零交流在大厅坐了一下午。

    其实倪莱特别想利用这个两人相处的时候聊些什么的,譬如当年,譬如过去,譬如现在……自她认出季随就是禾子以来,他们还没有真正聊过,但是每抬起脸去看季随,总能被他的神情给堵回来。

    他淡着一张脸,没给过她一个眼神,明摆着不想和她话的样子。

    倪莱向来不会主动讨好人,心理建设了数十次,努力张了几次嘴,最后都作罢。

    大厅人来人往,大约是顾忌着是在医院,人们交谈都是压着声音,周围并不嘈杂。窗外肥厚的芭蕉叶上残留着雨水,恰有阳光照过来,映得上面的水珠亮晶晶的。

    倪莱就这么坐着,脑袋放空,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只一个晃眼,窗外的天就已经暗了下来。

    季随终于把今日份的药量输完,拿了些药离开医院,推起院子里的自行车往前走了半步,停下来抬腿跨上去,偏头朝倪莱的方向看过去。

    倪莱快走几步过来,这才问:“你不住院吗?”

    “在哪都一样睡。”季随下巴朝后座指了下,“送你回去。”

    倪莱摆手:“你直接回救援队吧,天还没黑透,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烧刚退了些,被风吹会反复加重的。

    季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声音略微加大:“上来。”

    倪莱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里隐隐透出来的不耐隐忍,抿了抿唇,没再什么,默默坐上去。

    季随把她送到9号院门口,一句话没,调转车头很快隐没在夜色里。

    倪莱掩上院门,没明白他为什么叫自己去这一趟医院。

    进屋开灯,换了鞋后去厨房洗了手,煮上米粥,看着燃气灶一簇簇的火苗,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刚刚季随送她回来时,忘记问他要不要进来吃晚饭了。

    倪莱开冰箱,只找到两个西红柿一个鸡蛋,有那么点儿庆幸没有邀请他共进晚餐,半盘西红柿炒蛋确实拿不出手。

    队里有食堂,现在正是用餐时间,他不会吃不上饭。

    倪莱慢腾腾吃了饭洗涮好,收拾客厅的时候从沙发垫缝隙里扯出一个袋子,脸立马红了。

    透明袋子,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东西。

    一叠男士neiku。

    她慌忙把袋子原样塞回沙发缝隙里,想了想,又捞了出来。

    他今早回来,是来拿这个的……吧?

    倪莱大口灌了一杯水,在沙发上静坐了会儿,给季随发微信:【你是不是有东西忘记拿了?】

    她本来还想厚着脸皮对着沙发上的袋子拍张照片过去,还没来得及拍照,季随就回了条:【我在院门口,你拿过来吧】

    倪莱:!!!

    心口咚咚咚跳个不停。

    就是这个院门口?专门回来拿neiku?怎么一直在院门口等着不进来?等了有多久?

    季随其实没等多久,也就半根烟的时间。

    回到基地去食堂吃了晚饭,回到宿舍吃了药后脱衣服冲澡,这才想起来neiku这茬事。

    他叹了口气,重新穿上衣服,骑着自行车又回到9号院,院门锁着,一楼亮着灯,拍了下门,院内没动静。

    没急着进去,他掏出一支烟点了咬在嘴里。

    瞧着紧闭的院门,突然就意识到——是他不着急进去。

    家门一直都在,是他避着视而不见。

    季元良。

    胸腔闷着一口气,急需吐出来。

    季随两腿踩地跨坐在自行车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身体前倾,胳膊肘支在车把上,解锁点进通讯录,目光停留在【家】上。

    他吸满一口烟,全部吞掉,钻入肺腑漫开,麻痹着心脏。

    手机进来一条微信,点开,倪莱发来的消息,他回了条过去,把手机塞回裤兜。

    倪莱捏着袋子开院门,一眼看见对面墙根阴影中的人,星星红点闪了一下,随即湮灭。

    季随拿掉嘴里的烟,摁灭在车把上。

    倪莱走过去,低着头把袋子递给他,缩回手的时候,掌心多了截温热的东西,不看也知道,是他刚才摁灭的那半截烟。

    “谢了。”季随扶好车把,脚掌划了下脚蹬要走,自嘲一笑道,“忘性越来越大。”

    “季随。”倪莱叫了声。

    季随单腿撑地停住,没回头:“有事?”

    “我想和你聊聊。”倪莱掐着掌心的半截烟。

    想他以禾子的身份和她聊聊,随便聊些什么。

    季随沉默了会儿,:“没什么可聊的。”

    倪莱站着没动。

    季随回头瞧着她,淡笑道:“那就聊一句吧,你那副画,我不喜欢后来有脸的那张,我还是喜欢以前没脸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