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梦是来找江凭危当白鼠的。

    ——试验她精灵的能力还剩下几何。

    扶梦想起来刚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她跟心理医生徐意发微信的时候，曾经哼唱过几句无歌词的旋律。

    当时，阿姨在她身后不远处听了现场，等扶梦和徐意聊完天，她才出来表示这旋律真好听。

    也许这明，精灵的加持都点在了天赋和感知上，歌声不再具备以前的威力。

    扶梦是这样认为的。

    但她需要再找人来试试效果。

    “我新作了歌曲，想找人试听，能耽误你五分钟吗？三分钟也可以。”

    扶梦跟江凭危对视，真诚地询问。

    明天找简约也行，但扶梦朝隔壁邻居那里望了望，就见到了站在一楼阳台上的江凭危。

    阳台有廊道相连，背后是璀璨灯光，出现一个人影就很明显。

    好歹是吃过外卖的交情，要是能答应的话，扶梦就不必等到明日了。

    江凭危的眼神很平淡，给人的感觉偏冷。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总会吓到很多人。

    两人对视秒，江凭危应了下来“可以。”

    “谢谢，”扶梦欢喜起来，“你这里有钢琴吗？或者别的乐器，不然等我回去拿。”

    演奏和歌声，她决定顺便都试了。

    江凭危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瞬息而已，他点头“有。”

    他转身“里面。”

    扶梦站在室内外的交界处“有拖鞋吗？我不好进。”

    抬脚走了两步的江凭危停了下来，半侧着身体，道“有。闻扬。”

    后一句明显是喊闻扬拿鞋子去的。

    此空间内的第三人立刻应声“昂昂我这就去拿！”

    他撒丫子夺门而出，又飞快奔了回来。

    扶梦接过，弯腰换了鞋，将自己那踩了草地花园的拖鞋留在了外面。

    江凭危一层这个书房并没有放置什么保密文件，多是一些厚重的书籍，旁边的屋子里有一架黑色钢琴。

    很干净，但其实并不经常用。

    扶梦坐下后活动了指，她扭头看向江凭危和闻扬，诚恳地道“新歌，想听听意见。”

    她会一直关注着两位听众的状态，万一不适，扶梦就立刻停下。

    江凭危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线条简单流畅的工业设计，黑色与银色的结合，像是他这个人一般淡漠。

    闻言，江凭危微微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扶梦的这话并非真实。

    但又接近真实。

    闻扬在一边站着，大大地点头“好的！扶姐您请！”

    刚才过来的时候，扶梦已经向他介绍过自己了，两人知道了彼此的姓名。

    扶梦笑了笑，然后转身低头看着琴键。

    其实新歌老歌无所谓，关键是“她”。

    刚写出来的歌风格太过振奋，不太适合此时的氛围。

    扶梦想了想，挑了另外一首。

    音符与音符快速地钝性衔接，旋律舒缓，行云流水。她的指在琴键上跳跃，如风如雾，如指尖精灵。

    琴声柔和，铺开了一层夜纱，笼着月亮，照着江面，静谧缥缈。

    音符构成了一首诗，旋律凝成了一幅画。

    慢慢地，缓缓地，在江凭危的眼前展开。

    他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逐渐变得认真起来，目光落在那个穿着浅青色上衣的扶梦背影上。

    不像是曾经接触过的女性，要么是穿着工装，要么是穿着礼服。合作伙伴讲究利益至上，其他的人则另有目的。

    于是接近他的时候会打扮得格外精致，掺着心翼翼，又或者是装出来的爽朗大方。

    世界上有多少种性格，凑过来的女人就能演出来多少种。

    然后，所有人都知道，江凭危他不喜欢任何性格的女人。温柔、娇艳、单纯、风情全部败北。

    江凭危以为，扶梦也是其中一员。

    ——抱着目的接近他，处心积虑引起他注意。

    兴许街边第一次见面是真的意外，但今日不是。

    江凭危这样想着。

    他的对太多，而且都很愿意给他添麻烦。送来一个被他们收买过的女人，再简单不过了。

    就是走的路线很新奇，确实独特。

    ——翻墙，就算那只是围栏，也很不雅。没有人这样做过。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江凭危垂眸，浓而密的睫毛遮了他微动的眼神，在眼下投了一道阴影。

    相比情绪波动极的江凭危，一旁的闻扬就表情丰富得多。

    呜呜呜这琴声好可爱啊！感觉自己被江边水汽浸润了，好像还有客船！月亮真亮啊！

    闻扬忍不住地鼓起掌来。

    扶梦听到这声音后微微转头看他，笑了笑。

    江凭危的眉头皱了下，旋即展开，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站在他旁边的闻扬。

    闻扬被大b扫视一眼，瞬间从梦里回归现实，欲盖弥彰地快速收回了。

    扶梦见他这样，又错了错视线，看向江凭危。

    冷漠严肃的新朋友兼邻居还是那副冒着冷气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状态轻松了许多。

    看来，她弹奏乐器依旧会影响人，但不似曾经那般的威力。

    不会产生精神印记，不会让人沉迷不已。

    却会对音乐的效果形成增幅作用。

    扶梦在用音乐描绘一幅江边夜景，最初响起的音符就是水流的声音，视野向上，月亮倒映水中，有风出来，波纹荡漾。

    从听觉到视觉，扶梦会的把戏之一。

    闻扬这类沉稳中带着欢脱性格的人，会比心思深沉的江凭危要更容易被她的音乐影响到。

    扶梦认识到了这点。

    一分钟的演奏，旋律到了结尾，她停了下来。

    扶梦的按在琴凳上，看向了右侧的二人，问“好听吗？”

    闻扬立刻“好听好听！”

    琴声停，闻扬意犹未尽。

    他也不是没去过音乐会，曾经随着江凭危在前排听完了整场钢琴大师的演奏。

    音乐家的充沛情感可以通过琴声传递出来，让观众身临其境。

    但闻扬觉得，他听过的那么多场音乐会，好像都没有扶梦这短短一分钟让人感受深刻。

    扶梦的精灵血统天然能够亲近自然生物，对于人的情绪感知更敏感些。

    她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不太运用能力去试探别人。

    但此时，扶梦凝了心神在两人身上，从她弹琴的一刹那开始，就算没用眼睛看，扶梦也能对两人的细微变化有所了解。

    闻扬的赞叹出于真心，他不吝啬直接表达，鼓掌、夸赞。

    沉默不语的江凭危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实则不然。

    扶梦看了他一眼，又转向闻扬，笑道“给你们再唱一首歌可以吗？”

    闻扬“还能唱歌？当然可以！我很期待！”

    扶梦歪头“江凭危，你呢？”

    闻扬倒吸一口冷气。

    有多久没听到人直呼b的大名了！

    上一次连名带姓喊b的人，坟头草，啊呸，对方公司的坟头草已经三米高了！

    江凭危搭在沙发扶上的指蓦地动了一下。

    他黝黑的眼睛注视着三米外的扶梦，二人眼神交错，江凭危忽地笑了笑。

    “当然，”他，“请。”

    扶梦“好啊！”

    她转而面向钢琴正襟危坐，换了新的旋律，奏起了摇篮曲。

    轻缓温和，像羽毛从天而落，琴声低沉。

    “风轻云静，月明星稀”

    歌声温暖轻柔，独特的音色清澈灵犀，是从云端垂下的音乐阶梯。

    闻扬眨眨眼睛，他突然有点困了。

    江凭危感受着那温馨，刚才开会时遇到的麻烦仿佛消失不见，他的心境平和下来。

    扶梦唱着唱着，转为了精灵语。

    那是融合血统后便刻入她骨髓的语言，与现实世界的文学著作衍生出来的精灵语言不同，扶梦会的只是大自然教给她的精灵语。

    风的歌声、云的流动、鸟的鸣叫、树叶的颤动一花一木，絮语千言，最为灵动。

    闻扬一阵困倦涌了上来，但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很温暖的环境中，舒适、安宁，鼻尖萦绕着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他不由喟叹出声。

    “呼——”

    坐在那里的江凭危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自己好似在水中漂浮，周遭幽蓝一片，有歌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这里温暖、悠然，沉淀着散碎的光。

    扶梦在闻扬向后仰躺着要倒下的时候，瞬间站起来跑了过去，在他身后接住了这可怜的人。

    琴凳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歌声琴音戛然而止，屋子里的两人陡然惊醒。

    闻扬尴尬地站直了身体，心里苦涩我居然！站着睡过去了！

    面上还要淡定感谢扶梦“麻烦了麻烦了，对不起！胳膊没事吧？”

    扶梦“没事。”

    她倒不是公主抱闻扬了，只不过伸出胳膊在他背部挡了挡。

    就是这人真的有点沉，骨头太硬，硌得慌。

    江凭危再度恢复了深邃无波的模样，他将眼中的情绪尽皆收敛，也把心里的讶异全部收拢。

    “扶姐”

    他本想两句夸她的话，但到了嘴边，却发现不知道要如何阐述。

    江凭危怔愣一瞬。

    敷衍的话过很多，天赋异禀天资聪颖闻如天籁，什么都好，他现在就能出一堆。

    但都不是他真正想表达的。

    可他真正想表达的，又是什么？

    扶梦从两人的面部表情和眼神变化间已经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当下，她远着闻扬走了一步。

    扶梦“看来很好听？那就可以了。”

    “是，很好听。”江凭危道。

    他有点无奈，是对自己的。

    也许，“好听”二字，足够形容了。

    闻扬忙不迭点头，直把自己晃成了脑震荡进行中“嗯嗯嗯特别好听！扶姐，你是歌吗？还是音乐家？”

    现在的艺人层出不穷，闻扬又不追星，还真的是不了解。

    可能是默默无闻的艺人？

    她是不是来抱b大腿的啊？

    不对啊，就这能力，分分钟成为一线明星啊！

    怎么能寂寂无名？

    扶梦“准备出道，过两天要参加比赛，所以想来看看自己是否真的能打动观众。”

    闻扬“可以的可以的！绝对的！什么比赛啊？”

    扶梦“一个原创节目，比赛。”

    闻扬给她鼓劲“加油啊！”

    扶梦“会哒！”

    试过演奏、两种语言的歌唱，扶梦的目的达到了。

    “不打扰了，那我回去啦！”

    闻扬很激动“我送你吧？”

    扶梦“不用，我还是翻墙走。”

    闻扬“额”

    扶梦看向江凭危“我走啦！邻居晚安！闻扬晚安！”

    江凭危“嗯，晚安。”

    闻扬傻乐“晚安！”

    扶梦在灯火通明中走向外界，穿越花园回到了她的家。

    琴房内，闻扬还在叨叨“扶姐的歌声真好听，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了！我现在是她的第一个粉丝了！”

    江凭危掀开眼皮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对b这样的眼神格外敏感在意的闻扬一个哆嗦“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江凭危言简意赅“没有。”

    他站了起来，径自走到了一旁的书房。

    闻扬站在原地苦苦思考“怎么情绪变化这么大呢？”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这还不如一直跟个冰块似的，谁能遭得住从二十度变回零下二十度啊！

    回到自己家的扶梦快快乐乐地哼着歌，收拾好了词曲和声稿子，给简约发了微信，让他明天记得找乐队来磨合。

    然后扶梦就洗洗睡了。

    她心情很好，比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还要好！

    扶梦“所以，抠唆系统终于不那么抠唆了！”

    现在她不仅具备精灵的基础能力，能够唱歌作曲调动他人的情绪，还不会对周围的人产生太过的影响，不必费心去控制。

    歌事业可以继续向前了！

    扶梦咦，当初不该骂它那么多次的，冤枉了。

    这分明是乐于助（死）人好系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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