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 39 章
逼仄的堂屋,男人熄了灯,沉默坐在黑暗中,任思绪化为洪水席卷翻涌——
玄德十九年,煊赫一时的林家被灭满门。
消息传到北境时,林缚在与突厥一战中深受重伤,旧部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将他转移出大营,寻到一具体格差不多的尸身偷梁换柱。
凭借玄德帝曾经赏赐的秘药,林缚捡回来一条命,但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他经历了无数次万念俱灰,业火焚身,最后隐姓埋名再次回到盛朝腹里。
林家世代忠烈,却沦为上峰权斗的牺牲品。那是七十多条人命呐,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不能与昔日的同僚取得联系,只能顺着打听来的零星线索一点点抽丝剥茧,几乎寻遍盛朝,一晃就过了将近二十年。
可惜脏水泼的天衣无缝,进展寥寥无几。
这二十年间,但凡他回到长安附近,都会去偷偷看望寿康。他看她跟唐侯爷举案齐眉,有了可爱的女儿,也算是他灰暗人生中的一丝欣慰。
郡主十三岁时那年,不知为何与寿康吵了架。他远远跟着寿康的马车,来到了他的衣冠冢。
他躲在繁茂的树林里,听着寿康哭诉,这才知道昔年抄家时的往事。寿康的孩子没了,郡主竟是他林家唯一的血脉。
直到寿康离开,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内疚,感激,憎恨,化为无形的铁链,一道道捆绑着他。
当年若非温觐对他下药,他不会被迫迎娶旁人,也不会有这个孩子。
他心疼寿康,因为他的事,这辈子再也无法做母亲。这天以后,他将郡主当成了他与寿康的孩子。
郡主成亲时,十里红妆自他面前而过。她的夫君骑在高头大马上,家世显赫,仪表堂堂。
那天他喝了很多酒,高兴雀跃的酒。
没多久他就离开了长安,在外道待了三年,前段时日才回到长安附近。
今日他去长安添补药品,意外看到了郡主,饶是带着幕篱,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然而陪伴她的并不是贺家世子,却是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容貌甚好,但性子似乎格外霸道,夺了路人的马,直接将她带走。
他不放心,便一路尾随在后,没想到遇上一这出争端。
打斗
过后他曾留下活口,但这些黑衣人守口如瓶,全部以死殉节。
郡主和这少年为何遭劫,在他这里还是个谜。他想问个清楚,却又开不了口,只能先照拂着二人。
昏暗中,林缚背倚冰凉的墙壁,抬抹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或许老天是可怜他,给他短暂的时间与郡主相处,不过这种情景下的相处,他宁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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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齐王府灯火长燃,气氛格外压抑。
忠武将军钱懋跪在书房里,身后跪着的是掳走郡主的旸哥。
温觐一袭月白寝衣,戾喝道:“我让你们别伤害郡主,又是用迷烟,又是让人跳了马车!”他将砚台砸在钱懋身上,“你养的这是一群废物吗!”
钱懋叩首,“卑职办事不周,还请王爷赎罪!”
自打温觐生了抢夺秘卫之心,钱懋一直派人暗中盯着晋阳郡主。
此事不宜声张,钱懋用的都是自己的家臣。得知晋阳郡主出现在曲江畔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准备动,当不知名的人独自带郡主离开长安后,他们觉得会来了。
钱懋给旸哥使了个眼色,后者颤巍巍的甩锅:“王爷,都怪那郡主的男宠胆大包天,竟然敢拉着郡主跳车,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出此一招”
“郡主的男宠?长什么样子?”温觐觉得不可思议,外甥女一向安分守己,满心只有贺家世子,没听过有何男宠。
旸哥大致描述了一下。
叫郡主姐姐,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温觐愣了,这人莫非是当今圣上?
毕竟皇室的辈里,唯有温景裕与自己长得最为相似。
外甥女前段时日随明山宿在宫里,外出由皇帝作陪,甚有可能。温觐忙问:“他腰间可有金令?”
旸哥摇头:“除了一把匕首,什么都没带。”
温觐再度疑惑起来,饶是微服出行,但哪有帝王不带金令的?不过那子向来不按套路出牌,出些稀奇古怪的幺蛾子实属正常。
如果明日不听朝,跟郡主一起消失的十有八-九就是皇帝无疑。
若真是皇帝,那可错过一个大好时!
在他出神时,钱懋问:“王爷,您这男宠会是谁呢?”
温觐没有点破,只道:“不要去想这些没用的,你们赶紧派
人去林子那里搜,附近村落不许放过一个。封锁进长安的各个道口,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沉下嗓子,“记住,要是郡主真死了,你们都跟着她陪葬!”
“是。”
钱懋领命退下,与旸哥一前一后走进疏朗月色中。
成大事者不拘节,若非王爷顾虑太多,他们抓到郡主先打残她的腿,岂能让她跑了?但这些年一旦涉及到寿康,王爷就不敢大施拳脚,如此怕是难成霸业
钱懋叹气,擅作主张道:“旸子,这次再抓到郡主,先把她弄残了。男的无论是谁,直接杀掉。切记掌握好法,别让郡主提前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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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皇帝抱恙没有听朝,百官散去后,独召太尉宋闫和平阳侯唐汝珺到太和殿觐见。
温绥早已候在殿内,神色恹恹地坐在窗边香榻上,眼眶泛着一圈朱红。
唐汝珺走进太和殿,未看到皇帝的踪影,而妻子满面哀戚,心头立时生起不好的预感。
二位重臣到齐后,高晋唉声叹气的将皇帝和郡主失踪的事告诉他们。
金吾卫崔统领道:“卑职派了十二分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去找,在长安南二十多里的山坳处发现几十具黑衣人的尸体,也就是陛下上次寻找兰鸢花的山谷。有不少马还留在那里,有一匹很像陛下抢夺的那匹。”
唐汝珺耐住焦躁,问:“这些黑衣人可还有活口?身上有无什么特殊标识?”
“没有活口,卑职已派人将尸身全部运回长安,召集仵作迅速查验。”
“速度要快!”
“是。”
宋闫负在殿内来回踱步,沉声道:“陛下现在下落不明,此事绝不可声张,免得节外生枝。临近大朝会,要加大人马,早点找到陛下和郡主。”
若大朝会时陛下依然称病,必要让宗室之人代替主持,届时恐怕会壮大旁人的威望,危陛下皇权。
崔统领退下后,宋闫也未在久留,皇帝不在,政事由他全权负责。
女儿不见了,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唐汝珺心慌意乱,但面对妻子他不能先乱,只能平复下狂跳的心脏,安抚好她,随后匆匆赶往金吾卫,准备携一队人马出城寻找。
温绥在太和殿坐了很久,自衣袖掏出一件藕粉色
衣,是她方才在龙榻上无意发现的,而衣上的玉兰是她亲为女儿绣的。
她扬起衣,哑着嗓子问道:“高晋,本宫问你,你必须实话。郡主和陛下之间,可是有些什么?”
“这”高晋忖度片刻,叹气道:“殿下,郡主已经是陛下的人了。老奴跟随陛下十几年了,陛下对郡主是真心的”
-
温景裕醒来的时候,耳畔皆是鸭子嘎嘎叫的声音。
入目是青黑的帐子,飘渺虚无,好久才变得清晰。他猛然起身,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的他倒吸几口凉气。
熟悉的匕首就在枕边,短暂一稳后,他抽出匕首,赤脚下地。
他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穿得谁的半旧衣裳,满脑子装的只有一个女人。
然而没走几步,有人从外屋打帘进来。
温景裕迅疾反应,身利落的将来人抵在墙上,寒光闪闪的匕首紧贴住他脖上血管,低叱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狠戾的眼神疯狂缠上来,像一头发怒的豹子。林缚与他对视,漠然道:“我救了你,你还这么凶,没心没肺?”
温景裕倏尔记起这人的装束,是那日出相助的侠客,但他并未收刀,“我姐姐呢?”
“你姐姐?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男人。”
林缚听罢寒下眸子,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掉了温景裕上的匕首,顺势钳住他的腕,将他反扣在墙上。
力道虽然不大,但温景裕身上的伤口还是被牵扯到,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武学造诣本就在他之上,如今负伤更是难打,几个反击都被迎刃而解,他咬牙道:“你放肆!”
林缚冷哼:“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损姑娘家清白,不积口德?”
见温景裕疼的拧眉,他松开钳制,“子,既然受伤了,就老实一点。”
若不是亲眼瞧见这位少年拼尽全力保护郡主,他非得教训一顿不可。
温景裕抚着受箭伤的肩膀,怒目圆睁。正要继续询问,牵肠挂肚的女郎忽然闯进屋内,明眸善睐,穿着不甚精致的衣裙,一霎就扑进他怀里。
“六郎,你终于醒了!”唐蓉喜极而泣,一遍遍轻抚着他略显瘦削的脸颊,“你都昏迷两三天了,真是吓坏
我了!”
这两三天,她度日如年,不想再回味分毫。
女郎的眼泪浸湿衣衫,流露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怅惘。温景裕心里酸涩,颤着抱进她,似要将她融入到自己的骨血之中,再也不能分离。
“太好了,姐姐没事我就安心了”
短暂的温存后,唐蓉拭去脸上的泪痕,转而看向沉默的林缚,“多亏伯父出相救,还请受我一拜!”
她撩起粗帛裙襕,欲行大礼拜谢,却被林缚抬制止,“姑娘不必客气。”
唐蓉遂看向温景裕,“六郎。”
在她的示意下,温景裕只得对林缚敷衍施礼,不耐道:“还请你借我一匹快马,我要带姐姐回长安。”
林缚道:“怎么走?我去查探过,附近村落都有人在搜查,是敌是友,你分得清吗?是友还好,是敌的话,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能护住她吗?”
温景裕被他怼的语塞,捏起拳头道:“大朝会之前,我们必须回到长安。”
眼前的少年敛眉肃目,全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竟有几分先帝的影子。林缚皱起眉头,郡主叫他六郎,莫非这位少年就是众人口中那个残暴狠戾的皇帝?
难捱的沉寂后,林缚叹气道:“你先把身体养好,届时我会替你们送信,带真正帮助你们的人过来相迎。我若现在离开,你身上有伤,有歹人寻过来的话,你们俩应付不了。”
这个提议像是最稳妥的折中方案,温景裕稍加斟酌,清秀的眉眼沉稳下来,“你知道该去哪里送吗?”
“你。”
“去大”
“公主府。”唐蓉抢先回答:“到时候烦请伯父去寿康公主府送信,我是她的女儿,晋阳郡主。”
她的身份可以暴露,但皇帝的身份必须要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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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几天,唐蓉过了一段相对舒心的乡野生活,每天替皇帝敷药,喂喂院子里的鸡鸭,然后躺在门前晒暖。
虽然照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竟让她有难得的惬意之感。
林缚的药效果很好,温景裕身上的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然而他却开心不起来。每当他跟表姐亲近的时候,这位不解风情的老鳏夫总会来打搅他们,不
是让他劈柴就是让他打水。
若非他本身体格好一些,满身伤不知要被折腾成什么样子。
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温景裕躺在床榻翻来覆去睡不着,异常想念那身酥香软骨。他起身穿上鞋,轻轻脚走出西厢。
余光忽然瞥到一个正襟危坐的黑影,像黑无常一样,隐在黑暗中格外瘆人。温景裕停下脚步,压低声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在这装鬼呢?”
林缚嘲讽道:“鬼没吓到,倒是吓到了采花贼。”
温景裕懒得理他,径直往东厢走,然而一柄剑蓦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林缚已经行至他身边,露出的双眼锐如利刃,似要剖开他的心底,“听闻郡主已有夫君,二人情投意合,你为何要横插一脚?”
他早已看出两人关系匪浅,皇帝每次看到郡主时,眼里无意闪现的浮光带着让人不适的病态痴迷。
“你知道的倒是挺多。”温景裕抱住双臂,倒是愿意对他这个陌生人多几句:“可惜你了解的不全面,起初他们的确心心相印,可贺家世子很快就违背了誓言,娶了两房妾室,置她不顾。既然如此,我当然要将她抢过来,好生疼爱她啊。”
林缚多年在外,对此的确毫不知情。
郡主婚后受了委屈,他自然难过,不过他觉得身为皇帝这话更为可笑,诘问道:“你不会三妻四妾?”
温景裕信誓旦旦道:“当然,我身边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三宫六院的皇帝,只有一个女人,怎么听都觉得是天方夜谭。到头来,也许就是少年自认为坚毅的黄粱美梦,随着时光推移,面对诸多美人的勾诱,很快就会梦醒,最后难受的依然是郡主。
倘若郡主和贺家世子过的真不幸福,大可和离,一别两宽。但林缚不想让她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情爱之上豪赌对女人来或许是致命的。
何况一入宫墙身不由己,依他来看,帝王的爱最不靠谱。
温景裕睨着噤声不言的人,耐心一点点流逝,如玉的容颜浸满寒霜,“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拦着我与姐姐亲近,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念你的恩情。”
林缚素来讨厌蛮横霸道之人,听皇帝如此,对他愈发没有好感,肃然道
:“我不知你的是真是假,也管不到你回去怎么样,但在我这破院里,你别想冒犯郡主分毫。”
这一晚,林缚不肯相让。
温景裕怕吵到唐蓉休息,只得咬牙回到屋里,依旧是孤独无依的一夜。若非为了表姐的安全着想,他真不想在这院子里多待一分一息。
他辗转反侧,索性摒除杂念,默默回想着被劫持的来龙去脉。
他失踪这些天,高晋肯定替他称病罢朝了。若主谋是温觐,一旦知晓他其实不在宫中,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大动作。
这样也好,温觐耐不住野心先出的话,他就能寻到理由剿灭宁王一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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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林缚坐在堂屋擦拭着自己的剑。
温景裕看着林缚收藏的兵书,时不时瞥他一眼。这人武功极高,屋里又有很多兵法典籍,怕不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夫。
这么想着,温景裕合上书本,凑到林缚身边,细细端详着他里的宝剑,“我看你来路不简单啊,这刀,不是一般鳏夫能用的。”
林缚上动作一顿,眸光扫向他,“没人教你好好话吗?”
“我错了吗?”温景裕撑下颌注视着林缚,浓眉凤目,虽然穿着半旧的衣裳,依然掩盖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风流贵气,“你一直阻止我与姐姐亲近,该不是看上我姐姐了吧?别痴心妄想,有我在,就是来一群年轻的郎君,也别想打我姐姐一点主意,更别一个老鳏夫了。”
他低笑出声,话里带刺:“我那天可看到你的脸了,要是揭下这黑布,怕是会吓到她,你这老鳏夫就别惦念这块天鹅肉了。”
流淌的岁月早已磨平了林缚的棱角,但皇帝一口一个“老鳏夫”,委实让他心里烦闷。
他将头的刀猛拍在桌子上,怒目相向:“臭子,你别找揍。”
当这里是大明宫?
温景裕觉得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吃了好几天的气,非常想找眼前人打一架,“想揍我,有本事你就来啊。”
四目现对,谁都不肯相让,屋内立时剑拔弩张。
在门外喂鸭的唐蓉听到里面不和谐的声音,连忙进屋问:“出什么事了?”
林缚攥紧的拳头倏然松开,再次拿布擦拭着剑鞘。
而温景裕迅
疾起身,躲到她身后,委屈道:“姐姐,方才正好好的,我不知哪句的不中听,他又吓唬我。”
皇帝那张刻薄的嘴,必定是吐不出象牙。
不过这话不能对外人,唐蓉只得对林缚赔笑:“伯父,我弟弟年纪,还请您别见怪。”
林缚道:“无妨。”
温景裕冷然睃林缚一眼,拉着唐蓉走到院里。
他站在光下,白玉无瑕的面庞洋溢着由内而外的甜腻笑意,“多谢姐姐护着我。”
他揽住唐蓉的腰,一寸寸贴向她。四片唇近在咫尺时,一只骨节分明的突然横插在两人之间。
温景裕没刹住,薄唇硬生生贴在来人的背上。一阵恶寒从嘴边扩散到全身,他涨红了脸,乌眸透出一股想要杀人的戾气。
“去生火,该烧饭了。”
言罢,林缚直接按了温景裕的麻穴,揪住衣襟,拽着他往外走。
“混账!你放开我!”
唐蓉眼睁睁看着皇帝吃瘪,愣了半晌,不由笑出了声。这位不见真容的大伯还真有两把刷子,盛朝能治得了皇帝的,想来没有几人。
黑黢黢的厨屋里,两个大男人起锅开灶。
年幼时温景裕虽不受宠,但哪干过烧锅做饭的事,被浓烟呛的连连咳嗽,熏出一脸黑灰。
林缚往铁锅里添着水,将他的窘态尽收眼底,冷哼道:“娇气。”
“娇气?你我娇气?”温景裕瞪着两只眼,真要被他气到吐血,中如成年人胳膊粗的烧火棍子“喀吧”一声,被他掰成两断,“虽然我年纪,但也是死人山踏过来的人,岂能容你如此侮辱!”
林缚寡淡的看他一眼,拾起三木棍合在一起,往相反的方向使劲,随后一松,六根棍子“乓啷”落在地上。
瞅那面不改色的轻松劲头,绝对是天生神力。
林缚净了,转而又去准备别的吃食。
温景裕忿忿剜他一眼,捡起地上断掉的棍子扔进烧火窟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他回到长安,非要一刀刀活剐了这大不敬的王八蛋!
洗脸的时候,温景裕气呼呼弄的乒乓作响,自打当上皇帝,哪受过这种窝囊气?
屋内林缚替唐蓉盛着饭,语调平平的提点她:“你这个弟弟脾气太暴躁,哪家姑娘要
是跟了他,不知要废多少心劲捋顺,累都累死了。”
完,他将堆成山的稻米饭放在她面前,兀自进了西厢,不与他们同桌。
唐蓉哪吃得下这么多,将稻米饭拨出大半,又盛了满满一碗放好。
这人的没错,皇帝喜怒不定,跟他在一起永远不知道第二天会折腾出什么花来,一颗心就这么吊吊着,忐忑难安。
如今她最佩服的就是高晋,跟了皇帝这么多年,还能站着喘气。
唐蓉深深叹气,踏过门槛,走到少年身边问:“洗好了吗?快进来用膳吧。”
温景裕抹去脸上的水渍,拎袍坐在歪斜的石凳上,“我不吃,气饱了。”
眼见他耍起脾气,唐蓉半蹲在他身前,双覆在他膝上,“身上伤还没好,别任性。”
“就他这样对我,我伤好不了。”温景裕薄唇一抿,低垂的五官写满了纳罕,“我也没得罪他啊,上来就针对我,凭什么不让我们亲近?”
唐蓉也闹不清楚,只得宽慰道:“毕竟这位伯父上了年纪,许是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吧。”
一只肥硕的白鸭子嘎嘎凑过来,温景裕被它叫的心烦,一脚将它踢开,“哼,他这就是猫捉耗子多管闲事。”
“人在屋檐下,你耐着点性子。”唐蓉疼惜的乜了一眼仓惶逃窜的肥鸭子,往前探身,轻轻吮他薄唇,极尽温柔宠哄道:“听话,等我们回到长安,什么都好了。饭要凉了,我们快去用膳吧。”
唇边的娇软太黏人,温景裕往前追逐,却被她含笑躲开。
艳艳春日里,他眸含缱绻,“我不高兴,姐姐再哄哄我。”
得寸进尺,唐蓉嗔他一眼,撂下狠话:“五息之内,你再不去吃,我们就割袍断义吧。”
她起身要走,温景裕赶紧拉着她。
“姐姐,你生什么气啊,我吃就是了。”他站起来,紧紧攥住她的,“走,我们去尝尝那老鳏夫今天做的饭怎么样。”
“六郎,别瞎。”
“我没瞎错,十有八九,他就是一个老鳏夫。”
“你——”
“好好好,姐姐莫气,我不了,不了。”
作者有话要:鲸鱼:不能告诉姐姐,朕一定要剐了这个老鳏夫!
林缚:臭子,放马过来。
*
十年后的某一天。
皇帝上朝吃了气,一路跑冲进太和殿,扑在年轻貌美的皇后身上,嚷嚷道:“林缚又欺负朕!朕这次一定要治他个死罪!”
皇后轻轻扶着皇帝的头,温柔替他顺毛,“乖,他老,陛下耐着点性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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