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智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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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ira找到简灼的时候,简灼正在帮齐弈柯才创的潮牌“SHOOTz”拍买家秀。

    男孩穿着黑色的无袖刺绣背心朝她走来,有些长的下摆掖进卡其色的工装裤里,没有太多认生的影子地冲她咧开一个笑,又用手抓了抓蓝艳的发,了句“美女你找我啊?”

    Mira没有回答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朝一旁抱肘看显示器上刚刚拍的照片的齐弈柯比了个手势,大概意思是人她得带走了。

    简灼疑惑地来回望了一转,跟在Mira的左边走,还没等他把问题放出来,Mira就先开口了:“你好,我是Sound W**e下面OPP厂牌的DJ制作人,我叫Mira。”

    简灼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似的一下停了脚步,杵在原地低头看眼前的这个个子的短发女孩,低声喃道:“……真的来了啊。”

    没有听清楚简灼到底在嘀咕什么,Mira像是脾气很不好地皱了皱眉:“文安过几天来成都见你,我先来看看。”

    “文安是谁?”

    “经纪人,过来和你谈合作。”Mira挑起一边眉:“也许也会变成你的经纪人。”

    简灼有点晕头转向,钝钝地盯着Mira耳上缀着的多重银环,还没回过神来就被Mira堵到了楼梯口转角。女孩凑得近了些,问:“混音是你自己做的吧?用的什么?”

    “Cubase。”简灼很少直面气场这么强的女孩,难免显出一些的局促:“编曲弄完就顺便混了,方便点。”

    “基本功还可以,但有点畏手畏脚的。你可能追求的是人声干净,但太白了,混响和dey为什么不敢给出来?”Mira向上直直盯着他:“系没系统学过一听就听得出来。我看资料你高中辍学了是吧?没想过去念个音乐学校?”

    “我拿了毕业证的!”简灼不知道SW到底是是从哪里搜集来的消息:“现在会想。但当时觉得唱本来就是最简单的表达情绪的音乐形式,一个麦一张声卡就可以来做,只是没想到后来我会想自己的想法欠进每个环节,要真正实现的话要补的课还确实是挺多。”

    金青色的偏光闪片在Mira灰黑的眼影上烁得厉害,她没有再话,站在红色的禁止吸烟标志下,从西装外套内包里摸出一盒烟,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简灼:“你不抽烟我就回避了。”

    “没瘾。”简灼回答,何况天天和OSOM这帮人待一起二手烟还吸得少吗。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周恕琛,见到他会把烟给灭掉。

    像是本来就不太在意他的回答,Mira垂头把细烟点燃。

    “齐弈柯我其实学很快,tone也调得漂亮。”简灼认真地,“你知道我平时更常做Old School,所以习惯把人声加厚。”

    “把tone调好只是基本功。”Mira在烟雾里看向简灼,顿了顿,半晌才重新开口:“观念得改。我知道术业有专攻,但有机会还是可以多学点东西。”

    “到时候文安一定会给你保证,某些方面做不好也没有关系,总归一切都找得到对应的团队全力帮助你,只需要安心做音乐就行了。”Mira扬起眉,又问:“心动吗?”

    简灼轻轻地笑了一下,“姐,你不会是前线军来探情况的吧?”

    Mira咬了咬滤嘴,却先抓住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姐?你几几年的?”

    “一九九九六月一。”简灼很快地给出答复。

    “哦。”Mira再没话了。

    简灼的顽劣因子又一下从身体最里涌了出来,他向Mira凑得更近,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猜姐姐只比我大一个月。”

    自以为在讲一些讨人欢喜的甜蜜话,而Mira只想朝着眼前人的肚子来一拳,简灼这句话落进她的耳朵里明显就是十足十的嘲讽?

    “我不是什么前线军。”Mira微微侧过身,盯着落在石阶上的烟灰,轻声:“只是想让你多点时间想一想,毕竟文安很会,不要全部都信。音乐是你自己的东西,要表达的也是你自己的想法,别忘了。”

    又一声巨大的轰鸣将Mira的话吞了进去。这个摄影棚好像是在彻底改造,楼上的装修声极其扰人,简灼这一个早上真是被折磨得不轻,刚刚好不容易大概趁着工人午休吃饭去了消停了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开始动工了。

    简灼神经衰弱地皱眉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还骂了声脏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刚刚Mira的话。

    电锯声微微消停后,简灼才重新对Mira开口:“姐,我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这是我第一次遇见这么厉害的制作人混音师!如果以后有机会能找你请教请教就好了。”

    甜蜜话大概是简灼行走江湖唯一能使出的招数,并且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还是屡试不爽,却没想到遇见的是Mira这样的灭绝师太。其实简灼如果在的时候能把那段恶心人的长定语彻底删掉的话,她一定会愿意给联系方式的。油嘴滑舌,这让她总觉得这个男孩是想找机会泡他,因为这种对女孩甜言蜜语不断的rapper她见得多了。

    Mira朝他摆了摆手,总归该的话也完了,作势要走。

    简灼一下拉过Mira的手臂,“姐姐”“姐姐”的叫,粘人的像块牛轧糖,喊得她头皮发麻,为了终止这个局面,Mira最后还是给出了联系方式,并且让他保证别到处乱给。

    简灼总觉得齐弈柯硬要在中午带大家在楼下去吃火锅的真正原因是想认识认识Mira。

    因为他昨天吃到的员工伙食是三两牛肉面,然后齐弈柯还把他碗里的肉给夹走了两块。

    齐弈柯好像很喜欢不喜欢他的女生。简灼觉得他贱得慌。所以齐弈柯那些温顺贴心的“sweet”“honey”之流的莺莺燕燕原来都只是消遣吗?

    所以当齐弈柯被Mira拒绝送回酒店后又转头来找简灼要Mira的联系方式的时候,简灼只好轻飘飘地“不可”,又颇顽劣地笑着气齐弈柯“姐姐给我她的联系方式只给我一个人”。

    “姐姐你麻痹。”齐弈柯愤怒地揍简灼,得简灼在火锅店门口大嚷“虐待童工”,引来了行人一阵驻足。

    得了空隙,简灼跑得飞快,转头对齐弈柯比着中指做了个鬼脸。

    杨白劳齐弈柯下午继续压榨他们,嘴里念着今日事今日毕,让简灼换衣服换到怀疑人生。另外一个模特妹妹好像也是齐弈柯的甜心,简灼有点看眼色地不敢去搂,但齐弈柯根本不在乎,你又不会喜欢上她。

    “那万一她喜欢上我了呢?”简灼着,又朝坐在一旁喝水的妹妹扬了扬下巴,算是一种招呼,然后齐弈柯亲眼见着女孩立刻就笑靥如花。

    于是齐弈柯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心里不断质问着难道那些女孩都不会觉得简灼就是乳臭未干的破孩吗?瘦得吹口气就能倒了,也比他矮上大半个头,像根蔫哒哒的韭黄。

    等到齐弈柯被摄影师叫走,简灼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坐回椅子等着补拍通知,没想到竟然混混沌沌地就睡着了,毕竟他真是太早就被齐弈柯抓起来奴役了。

    叫醒他的还真不是什么补拍通知,而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源自他的后槽牙。

    一个走哪儿都能睡的糙男孩竟然能被疼醒?!简灼皱着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脸侧,觉得这实在是有点过于魔幻了。不会是中午吃火锅上火牙龈发炎了吧……可这难道不耻辱吗,成都人竟然能吃火锅吃上火?

    简灼疼得倒吸凉气,捂着脸就往厕所里跑,对着镜子拉开了自己的嘴,却也没有瞧出什么端倪。他晕着颗头竟然开始拿起一次性牙刷开始刷牙,可这份疼痛实在有点过于强烈,让张嘴都成了一种锻炼毅力的举动,来势汹汹的,就像钱塘江涨了朝。

    简灼迷茫地又坐了回去,在煎熬里等了半天却被告知不需要补拍,他气愤地就往外走,了车回了自己的破窝。

    太他妈疼了,导致连谈恋爱的这个举动都没能在第一时间从他的脑里弹出来。

    他尝试再次入睡,毕竟很多事情一觉醒来就会变好,吞了颗褪黑素,简灼侧着身子慢慢在英语听力里挣扎了好久终于睡着了。

    而历史总是重蹈覆辙,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床头亮着的闹钟告诉他才下午四点。他牙上的疼痛虽没有再继续加剧,却转化成了一种更钝的形式,好像是弥散到了别的地方,此时此刻简灼发现自己的头竟然也开始疼了起来,眼前的世界都在轻微地摇摇晃晃。

    手机亮着,简灼迷茫地摸过来,才看见周恕琛给他了好多电话,哪怕就在一分钟前,周恕琛还在,而刚刚他在睡觉一点儿也没看见。

    简灼撑着枕头坐起来,把电话给周恕琛了回去,但没能顺利开场,因为太疼了,他还没做好开口的心理准备。

    周恕琛在那边半晌才:“总不接电话,我还以为出事了。”

    “……真的出事了。”简灼温温吞吞地张口:“哥……我牙齿好痛,还晕。”

    “哪儿的牙?”

    “后面的,大牙。”简灼起话来可怜得有点搞笑,含含糊糊的,就像吞了颗枣在嘴里。

    那端的周恕琛轻轻吸了一口气,“我早给你过智齿要拔,你那是阻生齿。”

    ……原来不是牙龈发炎啊,简灼突然想起他刚刚吞下的一把从柜子里翻出来的陈年牛黄解毒丸。

    周恕琛穿着白大褂就往区走,却发现孩已经就在区门口的自动贩售机前的长椅上坐着等他了,有点可爱,像是乖乖等着喊号的病人。

    简灼的左脸有点肿了,但由于平时他脸很瘦,肿了竟然也很好看,只是有点不对称。

    当他恭听了简灼以为自己是牙龈发炎作出了那一系列处理措施之后,周恕琛的心里就只冒出来了这一个词。

    他刷开了医院的门,领着简灼往二楼的放射室走,拍了片又把他往治疗室带。全程简灼都垂着眼一只手捂着左颊,一只手拉着他的肘间的制服料子,一言不发。

    迫近高峰,靠近门口的一二治疗室都有医生在整治,于是周恕琛只好将简灼带到三诊室,只有另外一个修复科的医生在做诊治。

    “你看。”周恕琛把x光片举到瘫在牙科椅上的简灼眼前:“幸好没有埋进骨头里,是下颌倾斜阻生智齿。”

    简灼疼痛眼泪花莹着:“……我不想看,你快把它拔了吧。”

    周恕琛带些安抚意味地捏了捏简灼的耳朵,又带上手套用口镜在椅子顶上耀眼的白光下撑开了简灼的嘴,“炎症消一点我再给你拔。”

    不知道人是不是在疼痛中思绪就会月球漫步般变得飘忽,简灼在强光里烁烁地睁眼就只能看见周恕琛垂下来的睫毛,只觉得好长,像蝶翼。

    周恕琛好像发觉了简灼直白的视线,目光从口腔又游上他的眼,笑了起来,隔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简灼只能看见周恕琛弯成上弦新月的眼。

    因为他总是忍不住合上牙关,那些冰凉的金属用具就总是从他的舌面上碾过,面前又是身着白色制服的周恕琛,简灼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痛出幻觉了,温度的极差、炎症烧来的微妙疼痛,和此时此刻他看着周恕琛的时候脑里曼生出的不清不楚的旖丽想法全部混作一团,在他的视线上空猛然爆炸,只落下了好多好多金色的兴奋星。

    周恕琛垂眼用手大拇指勾住了简灼的下颌骨,手掌温凉地覆上了简灼的脸颊,轻轻用力去按,又问他:“有没有好一点?”

    零星的缓解在此时此刻已经效果明显,简灼含糊地应着,他伸手去捉周恕琛的手腕,抿了抿唇,却没有再什么话,只是盯着周恕琛,红色先是飞上耳郭,再蔓了眼尾。

    余光里周恕琛似乎看见简灼把鞋底踩上了椅子边缘,举止怪异地曲起了腿。

    旁边还有一组患者,整个诊室也是玻璃围住的,全透明,走廊上会有很多来来往往的医患正在交谈。

    “朋友。”周恕琛手上用了点力气,眯了眯眼凑在简灼的耳边轻声了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