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金戈运启驱除会 玉匣书留想像间(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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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索额图道:“皇上圣恩浩荡。”他见康熙没再什么话,便慢慢退向书房门口。

    康熙道:“皇太后吩咐,她老人家爱念佛经,听正白旗和镶黄旗两旗旗主中,都有一部四十二章经”韦宝听到“四十二章经”五字,不由得全身为之一震。只听康熙续道:“这两部佛经,都是用绸套子套着的,正白旗的用白绸套子,镶黄旗的是黄绸镶红边套子。太后她老人家,要瞧瞧这两部经书,是不是跟宫里的佛经相同,你到鳌拜家中清查财物,顺便就查一查。”

    索额图早便停了脚步,听康熙吩咐完,道:“是,是,奴才这就去办。”他知皇上年幼,对太后又极孝顺,朝政大事,只要太后吩咐一句,皇上无有不听,皇太后交下来的事,比之皇上自己要办的更为要紧,查两部佛经,那是轻而易举,自当给办得又妥当又迅速。

    康熙道:“桂子,你跟着前去。查到了佛经,两人一起拿回来。”

    韦宝大喜,忙答应了,心想海老公要自己偷四十二章经,了大半年,到底是怎么样的经书,连影子的边儿也没见过,这次是奉圣旨取经,自然到拿来,最好鳌拜家里共有三部,混水摸鱼的吞没一部,拿了去给海老公,好让他大大高兴一场。

    索额图见桂子是皇上跟前十分得宠的太监,这次救驾擒奸,立有大功,心想取两部佛经,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不着派遣此人,心念一转,便已明白:“是了,皇上要给他些好处。鳌拜当权多年,家中的金银财宝自是不计其数。皇上派我去抄他家,那是最大的肥缺。这件事我毫无功劳,为什么要挑我发财?皇上叫桂子陪我去,取佛经为名,监视是实。抄鳌拜的家,这太监是正使,我索某人是副使。这中间的过节倘若弄错了,那就有大大不便。”

    索额图的父亲索尼,是康熙初立时的四名顾命大臣之首。索尼死后,索额图升为吏部侍郎,其时鳌拜专横,索额图不敢与抗,辞去吏部侍郎之职,改充一等侍卫。康熙知他和鳌拜素来不睦,因此这次特加重用。

    两人来到宫门外,索额图的随从牵了马侍候着。索额图道:“桂公公,你先上马罢!”心想这太监只怕不会骑马,倒要照料着他些,别摔坏了他。那知韦宝在宫中学了几个月武功,虽然并无多大真正长进,脚却已十分轻捷,又幸好当年茅十八教过他上马之法,这次便不致再来一个“张果老倒骑驴,韦宝倒骑马”,轻轻纵上马背,竟然骑得什稳。

    两人到得鳌拜府中,鳌拜家中上下人众早已尽数逮去,府门前后军士严密把守。索额图对韦宝道:“桂公公,你瞧着什么好玩的物事,尽管拿好了。皇上派你来取佛经,乃是酬你的大功,不管拿什么,皇上都不会问的。”

    韦宝见鳌拜府中到处尽是珠宝珍玩,直瞧得眼也花了,只觉每件东西都是好的,扬州丽春院中那些器玩陈设与之相比,那可天差地远了。初时什么东西都想拿,但瞧瞧这件很好玩,那件也挺有趣,不知拿那一件才是,又想这几日就要出宫溜走,东西拿得多了,携带不便,只有拣几件特别宝贵的物事才是道理。

    索额图的属吏开始查点物品,一件件的记在单上。韦宝拿起一件珠宝一看,写单的书吏便在单上将这件珠宝一笔划去,表示鳌拜府中从无此物。待韦宝摇了摇头,放下珠宝,那书吏才又添入清单之中。

    二人一路查点,忽有一名官吏快步走出,向索额图和韦宝请了个安,道:“启禀二位大人,在鳌拜卧房中发现了一个藏宝库,卑职不敢擅开,请二位移驾查点。”

    索额图喜道:“有藏宝库吗?那定是有些古怪物事。”又问:“那两部经书查到了没有?”那官吏道:“屋里一本书也没有,只有几十本帐簿。卑职等正用心搜查。”

    索额图携着韦宝的,走进鳌拜卧室。只见地下铺着虎皮豹皮,墙上挂满弓矢刀剑,不脱满洲武士的粗犷本色。那藏宝库是地下所挖的一个大洞,上用铁板掩盖,铁板之上又盖以虎皮,这时虎皮和铁板都已掀开,两名卫士守在洞旁。索额图道:“都搬出来瞧瞧。”

    两名卫士跳下洞去,将洞里所藏的物件递上来。两名书吏接住了,心翼翼的放在旁边一张豹皮上。

    索额图笑道:“鳌拜最好的宝物,一定都藏在这洞里。桂公公,你便在这里挑心爱的物事,包管错不了。”

    韦宝笑道:“不用客气,你自己也挑罢。”刚完了这句话,突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只见一名卫士递上一只白玉大匣,匣上刻有五个大字,填了朱砂,前面三字正是“四十二”。韦宝急忙接过,打开玉匣盖子,里面是薄薄一本书,书函是白色绸子,封皮上写着同样的五字,问道:“索大人,这便是四十二章经罢?我识得‘四十二’,却不识‘章经’。”索额图喜道:“是,是。是四十二章经。”韦宝道:“这‘章经’两字,难认得很,其实也不必花心思去记,只消五个字在一起,上面三字是‘四十二’,下面两字非‘章经’不可。”索额图心道:“那也未必。”含笑道:“正是。”

    接着那侍卫又递上一只玉匣,匣里有书,书函果是黄绸所制,镶以红绸边。两部书函都已什为陈旧。但宝库里已无第三只匣子,韦宝心下微感失望。

    索额图喜道:“桂公公,咱哥儿俩办妥了这件事,皇太后一喜欢,定有重赏。”韦宝道:“那是什么佛经,倒要见识见识。”着便去开那书函。索额图心中一动,笑道:“桂公公,我一句话,你可别生气。”

    韦宝自幼在妓院之中给人呼来喝去,“畜生,乌龟”的骂不停口。自从得到康熙的眷顾,宫中不论什么人见到他,都是恭谨异常。以他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平生又怎受过这样的尊敬?眼见索额图在鳌拜府中威风八面,文武官员见到了,尽皆战战兢兢,可是这人对自己却如此客气,不由得大为受用,对他更是十分好感,道:“索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好了。”

    索额图笑道:“吩咐是不敢当,不过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桂公公,这两部经书,是皇太后和皇上指明要的,鳌拜又放在藏宝库中,可见非同寻常。到底为什么这样要紧,咱们可不明白了。我也真想打开来瞧瞧,就只怕其中记着什么重大干系的文字,皇太后不喜欢咱们做奴才的见到,这个这个嘻嘻”

    韦宝经他一提,立时省悟,暗吃一惊,忙将经书放还桌上,道:“是极,是极!索大人,多承你指点。我不懂这中间的道理,险些惹了大祸。”

    索额图笑道:“桂公公那里话来?皇上差咱哥儿俩一起办事,你的事就是我的,那里还分什么彼此?我如不当桂公公是自己人,这番话也不敢随便出口了。”

    韦宝道:“你是朝中大官,我我只是个太监,怎么能跟你当自己人?”

    索额图向屋中众官挥了挥,道:“你们到外边侍候。”众官员躬身道:“是,是!”都退了出去。

    索额图拉着韦宝的,道:“桂公公,千万别这样的话,你如瞧得起我索某,咱二人今日就拜了把子,结为兄弟如何?”这两句话得什是恳切。

    韦宝吃了一惊,道:“我我跟你结拜?怎怎配得上啊?”

    索额图道:“桂兄弟,你再这种话,那分明是损我了。不知什么缘故,我跟你一见就十分投缘。咱哥儿俩就到佛堂之中去结拜了,以后就当真犹如亲兄弟一般,你和我谁也别出去,只要不让别人知道,又打什么紧了?”紧紧握着韦宝的,眼光中满是热切之色。

    原来索额图极是热中,眼见鳌拜已倒,朝中掌权大臣要尽行更换,这次皇上对自己神态什善,看来指日就能高升。在朝中为官,若要得宠,自须明白皇帝的脾气心情,这太监朝夕伺候皇帝,只要他能在御前为自己几句好话,便已受益无穷。就算不好话,只要将皇帝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想干什么事,平时多多透露,自己办起事来自然事半功倍,正中皇帝下怀。他生长在官宦之家,父亲索尼是顾命大臣之首,素知“揣摩上意”是做大官的唯一诀窍,而最难的也就是这一件。眼前正有一个良,只要能将这个太监好好笼络住了,日后飞黄腾达,封侯拜相,均非难事,是以灵一动,要和他结拜。

    韦宝虽然伶,毕竟于朝政官场中这一套半点不懂,只道这个大官当真喜欢自己,不由暗自得意,道:“这个这个,我可真想不到。”索额图拉着他,道:“来,来,来!咱哥儿俩到佛堂去。”

    满洲人崇信佛教,文武大臣府中均有佛堂。两人来到佛堂之中。索额图点着了香,拉韦宝一同在佛像前跪下,拜了几拜,道:“弟子索额图,今日与与与”转头道:“桂兄弟,你大号叫什么?一直没请教,真是荒唐。”韦宝道:“我叫桂子。”索额图微笑道:“你尊姓是桂,是不是?大号不知怎么称呼?”韦宝道:“我我我叫桂宝。”索额图笑道:“好名字,好名字。你原是人中之宝!”韦宝心想:“在扬州时,人家都叫我‘宝这乌龟’,宝这名字,又有什么好了?”

    只听索额图道:“弟子索额图,今日和桂宝桂兄弟义结金兰,此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弟子若不顾义气,天诛地灭,永世无出头之日。”着又磕下头去,拜罢,道:“兄弟,你也拜佛立誓罢!”

    韦宝心道:“你年纪比我大得多了,如果我当真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可太也吃亏了。”一转念间,已有了主意,心想:“我反正不是桂宝,胡一通,怕什么了?”于是在佛像前磕了头,朗声道:“弟子桂宝,一向是在皇帝宫里做太监的,人人都叫桂子,和索额图大人索老哥结为兄弟,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月同月同日死。如桂子不顾义气,桂子天诛地灭,桂子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给牛头马面捉住了,一千年、一万年也不得超生。”

    他将一切灾祸全都要桂子去承受,又接连了两个“同月”,将“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成了“但愿同月同月同日死”,顺口得极快,索额图也没听出其中花样。

    韦宝心想:“跟你同月同日死,那也不打紧。你如是三月初三死的,我在一百年之后三月初三归天,也不吃亏了。”至于他桂子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千万年不得超生,却是他心中真愿。桂子是他所杀,鬼魂若来报仇,可不是玩的,如在地狱中给牛头马面紧紧捉住,他韦宝在阳世自然就太平得很。

    索额图听他完,两人对拜了八拜,一起站起,哈哈大笑。索额图笑道:“兄弟,你我已是拜把子的弟兄,那比亲兄弟还要亲热十倍。今后要哥哥帮你做什么事,尽管开口,不用客气。”韦宝笑道:“那还用?我自出娘肚子以来,就不懂‘客气’二字是什么意思。大哥,什么叫做‘客气’?”两人又相对大笑。

    索额图道:“兄弟,咱二人拜把子这回事,可不能跟旁人,免得旁人防着咱们。照朝廷规矩,我们做外臣的,可不能跟你兄弟做内官的太过亲热。咱们只要自己心里有数,也就是了。”韦宝道:“对,对!哑子吃馄饨,心里有数。”

    索额图见他精乖伶俐,点头知尾,更是欢喜,道:“兄弟,在旁人面前,我还是叫你桂公公,你就叫我索大人。过几天你到我家里来,做哥哥的陪你喝酒听戏,咱兄弟俩好好的乐一下子。”

    韦宝大喜,他酒是不大会喝,“听戏”两字一入耳中,可比什么都喜欢,拍笑道:“妙极,妙极!我最爱听戏。你是那一天?”扬州盐商起居豪奢,每逢娶妇嫁女、生子做寿,往往连做几日戏。韦宝碰到这些日子,自然是在戏枱前钻进钻出的赶热闹、看白戏。人家是喜庆好日子,也不会认真对付他这等无赖,往往还请他吃一碗饭,饭上高高的堆上几块大肉。至于迎神赛会,更有许多不同班子唱戏。一提到“听戏”两字,当真心花怒放。

    索额图道:“兄弟既然喜欢,我时时请你。只要那一天兄弟有空,你尽管吩咐好了。”韦宝道:“就是明天怎样?”索额图道:“好极!明天酉时,我在宫门外等你。”韦宝道:“我出宫来不打紧吗?”索额图道:“当然不打紧。白天你侍候皇上,一到傍晚,谁也管不着你了。你已升为首领太监,在皇上跟前大红大紫,又有谁敢来管你?”

    韦宝笑逐颜开,本想明天就溜出皇宫,再也不回宫去了,但听索额图这么,自己身分不同,可自由出入皇宫,倒也不忙便溜,笑道:“好,一言为定,咱哥儿俩有福同享,有戏同听。”索额图拉着他,道:“咱们这就到鳌拜房中挑宝贝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