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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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没有想到沈西泠会在忘室门口等他,回来以后先让青竹去她屋子门口看看是否还亮着灯。

    青竹过去看了一眼,回来回话,灯是熄了,但他敲门又没有人应,倚湘和沈西泠住在一个院子里,听到声音起来,沈西泠一个下午都不在屋子里头,一早就出去了。青竹去跟齐婴回话,齐婴有些意外,不知道人跑哪儿去了,后来才在忘室门口的角落里找到了已经睡着的姑娘,身子缩成的一团,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儿似的。

    猫儿尚且有条尾巴能把自己卷起来,她却没有。如今尚是寒冬,她竟就这么睡在外面,令齐婴一时也不知道该什么才好,他走到姑娘身边碰了碰她的,冰得骇人,连忙将她打横抱起来踏进忘室的门。

    他一抱她,沈西泠就醒了,一睁开眼就朦朦胧胧地瞧见齐婴那双漂亮的凤目近在咫尺,还愣了一下,不知是真是梦。

    齐婴瞧见她醒了,但顾不上跟她话,一边大步踏进房中,一边眉头紧锁着,语速很快地吩咐青竹:“拿床厚毯子来,再给她取两个炭盆。”

    青竹匆匆忙忙地去置办了,沈西泠被齐婴一路抱进里间,放到他自己平日坐的那张书案后的椅子上,沈西泠还没来得及跟他话,便见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将她整个儿裹了起来,眉头紧锁地问她:“还好吗?有没有暖和一些?”

    沈西泠那时还有点懵,也没想到自己刚才居然睡着了,此时冻得四肢僵硬动弹不得,连牙齿都在打颤。

    她看着齐婴,哆哆嗦嗦地答:“好好一些了”

    是真的好一些了。

    他的大氅有淡淡的甘松香,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在城外的林子里他给她的那件裘衣一般,又厚实又暖和。

    齐婴的眉头仍皱着,恰此时青竹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双婢女,一人中捧一个炭盆,青竹自己上则抱着厚毯。齐婴让两个婢女把炭盆放在沈西泠脚边,又让青竹再给她裹一层毯子,沈西泠这才渐渐缓过来,身上有了些许暖意。

    齐婴见她的嘴唇恢复了些许红润之色,不像方才那般青紫了,稍稍放下心来,挥了挥示意青竹和婢女们可以下去了。青竹领着一双婢子退了下去,出门之前恰巧和沈西泠目光对上,神情冷漠地剜了她一眼,令沈西泠眉心一跳,又感到些许迷茫,不知青竹是不是生气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齐婴没注意到这个,见沈西泠缓了过来,觉得若不上姑娘两句兴许她下次还会这么不知分寸地在外头睡着。今日是他回来得及时,若再晚上一些,保不齐她就要活活冻死。

    只是他虽打定主意要将人训斥一番,但这训姑娘的活计齐二公子也是头回做,难免有些生,只能回想当年父亲是如何教训两个弟弟的。结果想了一圈才发现,父亲并不怎么训齐三和齐四,一般都是直接棍棒加身。

    这不太好。

    没了参照,齐婴于是只能自己发挥,遂板起脸来训斥沈西泠道:“外头是什么天气你就敢那样睡在外面?我若再晚回来一些或许你就冻死了——沈西泠,你对你自己的性命太过儿戏了。”

    他这话虽的声音不大,但分量很重,神情又严肃,且这是他头一回连名带姓地叫她的名字,很让人害怕。沈西泠看出他生气了,心中有些委屈。

    她猜想他是误会了,以为她是不惜命,其实她只是不心睡着了,并未存心要折腾自己。不过她生性不善于解释,挨了训也不还口,只是低下头默默地继续听着。

    齐婴见她一副乖巧模样,裹着厚厚的毯子和大氅,越发衬得她的,很是惹人怜爱的一副模样。他叹了一口气,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姑娘不过还只是个孩子罢了,于是收敛起脾气,神情软化了些,对她:“下次记得不能这样了。”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次也有我的错,下次若再回得晚,会让人告诉你。”

    沈西泠听出他声音温和了些许,后半句竟还在跟她道歉,心里莫名有些高兴,抿着嘴,又点了点头。

    齐婴看她缩在毯子里的模样极乖,只剩下一双明亮的妙目露在毯子外,眉间的那颗红痣显得更明显。他咳嗽了一声,切入正题:“我找你是要同你一件极重要的事”

    齐婴将为她换身份的原委都同她讲了,又补充道:“往后你便是方筠,沈这个字切不可再提起。其余诸事我会替你料理,只一点需你记得,少言少动,多多错。”

    沈西泠听得有些懵,心中又有些空落落的。

    她没想过身份的问题,如今乍然变成这样,她有些吃惊,更多的是失落。她的父母如今都已经离她而去,什么都没有留给她,只剩她这身血肉和一个名字罢了,可连这个名字也要换成别人的。

    她记得母亲告诉她,她的名字是父亲亲自取的,自从母亲害喜,直到她出生,足足想了十个月。听父亲西泠是个地名,在杭州,是他与母亲初遇之地,风景如画令人心仪,此外前人还有诗云,“看画船,尽入西泠,闲却半湖春色”,是个闹中取静、动静皆宜的名字。

    时候的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父母都很爱护她,夏夜在院中一同乘凉时,父母有时唤她西泠,有时唤她的字文文,那是她最欢喜的时光。而现在她连这个名字都要失去了么?

    齐婴看到姑娘出了神,知她不喜更名换姓,心中既怜惜又无奈。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柔,安慰道:“只在旁人面前这样,其他时候你还叫沈西泠。”

    沈西泠望了齐婴一眼,眼睛湿漉漉的,弄得他心又一软,没办法又让了步,:“字也可留着,让人叫你文文。”

    沈西泠微微睁大了眼。

    她没想到齐婴竟还知道她的字。她的字只有父母叫过,从没有别人晓得,如今被一个不算亲近的男子这样叫,她有些脸热。更让她惊奇的是,她恍惚中竟觉得他叫自己文文的声音很是熟悉,仿佛,他已经像这样叫过她

    沈西泠懵懵懂懂的,齐婴也不知道姑娘在想什么,以为她还在难过,只好又问了一句她的意思,沈西泠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看着齐婴轻轻点了点头。

    齐婴松了一口气,眼中浮现淡淡的笑容,:“好,那就这样吧。”

    沈西泠看着他眼中淡淡的笑意,不知怎么的觉得更加眩晕了。

    齐婴让青竹送沈西泠回去。

    沈西泠裹着齐婴的大氅出了忘室的门,走在青竹身后下了台阶,见到白松依然抱着剑站在门口,沈西泠与他打了招呼。白松有些意外,没想到近来会如此频繁地看见沈西泠出入忘室,转念一想才明白,原来公子今夜忍着身体不适仍执意要回风荷苑,竟是为了沈西泠。

    白松心中着实有些惊奇,当初虽然是他把沈西泠带了回来希望公子能予她些怜悯,但其实他也没想到公子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他既惊讶,又替沈西泠高兴,心想这丫头命途多舛,若真能得公子照顾,便是她的大造化。

    白松看了一眼青竹,见他挂着一张脸,很不耐烦的神色,明白他是在针对沈西泠,他想了想,拦住青竹,道:“我替你送她回去吧,你留在这儿。”

    青竹绷着一张脸,眼神不冷不热地看了白松一眼,冷哼了一声,点了点头。沈西泠也能感觉到青竹很不高兴,但不确定是不是在对着自己发火,思及方才他退出房门时剜自己的那一眼又觉得像,可却想不出是哪里做得不得当得罪了他。她正犹疑,却见白松朝她招了招,:“走吧。”

    沈西泠又看了看青竹,见他根本不看她,表情冷淡地独自站在忘室门口,她抿了抿嘴,随着白松离开。

    起来,自打那夜白松第一次把沈西泠带回风荷苑后,他二人就再没碰在一起过什么话,沈西泠也是直到此时才有会问及他因上回那一百鞭而落下的伤势,白松很随意地答了一声“早没事了”,又一边走一边低头看了看沈西泠,察觉她比北上琅琊时更加瘦了,想来是之前大病所致,遂道:“倒是你,年纪倒不断了生病,得好好养着身体。”

    初见白松时,沈西泠只觉这人冷酷,眉间的伤疤又显得凶恶,没想到却是如此有善心的人,她很是感激,点了点头,又向他道了谢。

    随着白松一路走,沈西泠脑海中又晃过方才青竹的态度,心中仍有些放不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问问白松。她问道:“白大哥不知我是否做错了什么事,惹得青竹童子不快了?”

    白松沉默了一会儿,:“青竹自就在公子身边伺候,同公子颇为亲厚。”

    他停顿一会儿,扫了沈西泠一眼,继续:“他万事都以公子为重,性情又耿直,凡对公子不利的人和事都不会给好脸色。今夜公子身体不适,但他仍为了你赶回风荷苑,耽误了休息,青竹当是因此事迁怒于你。”

    沈西泠一愣,问:“公子身体不适?”

    仔细想来,今夜齐婴的脸色的确有些苍白,可她因为自己受了些冷便没有留意到。

    白松点了点头,答:“近来他极忙,有些伤了胃,今日又不得不饮了酒。”

    沈西泠无言,心中一时涌起一阵愧疚。他那样难受,方才却一直在照顾她、为她的事操心,半点没露出自己的异样。他们原本是毫无瓜葛的人,他却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沈西泠回过头,她和白松这时已经离忘室隔得有些远了,但依然还能看见忘室门窗中透出的烛火,可见那人还没休息,仍在忙碌。

    沈西泠蹙起眉头,无言远望。

    齐璋:为父可以负责任地,教育孩子都是这样的,训不管用,一般都得打。

    齐婴:这不太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