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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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栖霞山回来后,沈西泠就隐隐觉得和齐婴之间有些不对。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毕竟他依然待她很好,照旧每天陪她一起用膳,得闲的时候还会跟她聊几句,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就是莫名觉得与前几日不大一样。

    其实哪里不一样她也不上来,就是觉得氛围变了,前几天他们相对时他的神情会有些细微的不同,令她格外有种难言的悸动,如今这样的感觉却忽而淡了,他好像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西泠为此感到淡淡的失落,同时又责备自己太过贪心。

    三年前她原本只打算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偷偷喜欢他,可是三年来的朝夕相处令她渐渐变得贪得无厌起来,她开始觉得她对他的恋慕或许可以得到回应,而他近日来对她的一些不同也无形中加深了她的妄念。

    她不应当这么着急,她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就算他往后退了她也不应当感到失落。

    何况或许也没那么糟,或许他只是太忙了,他毕竟每天都要面对那么多的烦心事,难免会因此冷落她一些,这也是很寻常的。

    沈西泠如此这般开解了自己一番,心中遂安稳了些,后来生意上的麻烦事也开始找上她,她便因此更加忙碌起来,而忙碌似乎是医大多心病的灵丹妙药,她一忙,便将这几日心头的郁郁暂且搁到了一边。

    所谓的麻烦事儿,还是同织造行会的那些纠葛。

    自打出了冯掌柜布庄被砸之事,沈西泠便开始对行会上心。她以往被齐婴暗中护着,一直不曾同行会打过交道,如今她既已决意自己料理此事,那首先就要摸清行会的底细。

    宋浩堂交际广,有位交情颇深的友人在行会做工,他从他口中大略问出了些东西。

    织造行会背后主事之人乃是傅家家主傅璧的三叔傅宏,也是齐老夫人异母的弟弟。起来他同他姐姐倒还颇有些相像,都是作风刚强之人,想是他们年轻时傅家正值鼎盛,遂因此养成了些许豪横脾气,如今一以贯之到了老。

    傅宏上了岁数,如今已很少亲自打理行会,他下统共有三位掌事,替他料理整个江左的织造之务。

    其中最得傅宏信重的那个掌事名叫杨东。

    杨东此人身份颇为隐秘,现在也很少亲自见人了,据宋浩堂的那位友人,他似乎曾经改过名姓,本名并不叫杨东。他身上大约是背了官司的,只是他那一兜子事儿当年傅宏亲自插过,做得很是干净,如今已经没人能摸出杨东的过往了。

    众人只知道杨东对傅宏极为忠心,亦是个办事稳妥的人,替傅家把整个江左的织造都牢牢捏在心里,傅宏为了犒赏他,已然将利益最为丰厚的建康织造之务尽数交在了他的上。

    沈西泠听了宋浩堂的话后沉吟片刻,随后问:“那冯掌柜那边儿的事,泰半就是这位杨掌事的笔了?”

    宋浩堂点了点头,答:“白叠子织造是如今这个行当里最大的变数,杨东不可能不亲自过,此事必然与他脱不开干系。”

    沈西泠亦作此想。

    织造行会能立下如此的基业,段必然不会干净到哪里去,但沈西泠仍愿同这位掌事坐下来好生谈一谈。以往她不曾同行会打过交道,双方自然也就无法了解对方的诉求,争端便由此始,她愿做那个当先开口的人,若能和和气气地将此事解决,那是最好不过的。

    沈西泠于是定了个日子,由她做东,着宋浩堂亲自延请杨东一谈。杨掌事近年不太见人了,那边推辞了两次,但沈西泠坚持,后来此事才终于落定。

    相谈的地方是沈西泠最近刚接不久的一座酒楼。

    这酒楼开张尚不足两年,在秦淮左岸极好的地段儿,只是周转不灵,原东家不做了,后来才辗转到沈西泠上。

    那酒楼原名作“今朝醉”,沈西泠觉得这名儿有点不大吉利——今朝有酒今朝醉,听起来总不是个长久的,也难怪开张撑不足两年便倒了。

    她这人有些迷信,但在起名一事上又并无什么特别的才气,要改弦更张属实不容易。后来干脆偷了懒,心想三个字的名字既然难起,那不如改作两个字,总是便利一些;又想这酒楼生意到底,无非是要迎客人的喜好,要百般怡人才是最好,于是就如此简单地改称“怡楼”。

    名字虽然起得有些潦草糊弄,但她却费心亲自提了一个匾额,算是稍稍弥补了此憾。

    她的字同齐婴是最像的,有他的根骨,但稍显柔婉,不像他的那样迫人,用以题字最是恰当不过。因匾额题得漂亮,听还有人四处打探是谁人的笔,颇令沈西泠感到一点的得意。

    她这人做事尽心,做一事便精一事,虽则眼下的心思主要还放在织造生意和田庄上,但也并未疏忽对怡楼的打理。

    她是聪明的,晓得这酒楼同她的布庄不同。当初她的布庄立在顺南大街,附近住的多是平民百姓,她自然便要走物美价廉的路子;而怡楼则在秦淮左岸极金贵的地段,离建康城贵胄们居住的里巷十分相近,那生意便是另一种做法了。

    贵人们吃酒,重韵味胜于重回味;贵人们用膳,重品味胜于重口味——这便是此道的要领了。沈西泠跟在齐婴身边三年,便是再蠢再笨,有些东西也是耳濡目染,她已经懂得了世家高门内的讲究与排场,有时并非独重豪奢,而更讲求一个雅致。

    她于是照着风荷苑的规制将怡楼好生布置了一番,大到窗扉桌椅,到杯盘摆件,她都一一仔细推敲过。她虽然不了解其他建康贵胄们的品味,但齐婴她是了解的,她于是将那些东西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齐婴会不会喜欢,倘若连齐二公子那一关都能过得了,想来便应当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吧?

    哪成想这不仅是没有大问题,而且甚至是完全没问题。

    自打怡楼重新开张,一连两月都是贵客盈门,每日里的食客多得伙计们张罗不尽。且因这些食客大多出身高贵,还几乎都会写诗,每每在怡楼饮酒会友,常常便一人一句诗攒出了个诗集来。那些诗文虽则大多都是口水之作,写得并不怎么样,但架不住写的人讲究,落款的时候便要板板正正地记上相聚的时日和地点,于是“怡楼”二字便因此出现在了许许多多文集的尾页,一时成了建康城中远近闻名的风雅之地。

    沈西泠没想到平白还能从天下掉下这等好事,那真是又懵又喜,腰包也因此越发鼓了起来。

    怡楼统共有三楼,一楼是大堂,三楼是雅间儿,中间二楼是一间一间的隔断,用帐子和屏风隔着,彼此既不相互搅扰,又可自上而下一观一楼景致,素来是最紧俏的位子,即便不是逢年过节,要在怡楼的二楼订上这么一处座子,也很是艰难。

    沈西泠因自己便是东家,遂顺就给自己留了一间,用以不时与人谈生意。她前段日子还很慷慨地告诉齐婴,倘若他要请客做东,大可以也取用她为自己留的这间隔间,只要提前同她打一声招呼即可,至于账也可都算在她头上,当她请客便罢。

    彼时齐婴瞧着姑娘眼中隐隐的志得意满一时失语,过了好半晌才啼笑皆非地答了一个“好”字。只是齐大人官位太高、出身又太显赫,别人请他他都不一定赏脸会去,自然就更不会主动做东了,是以沈西泠沈大老板的竹杠,齐二公子至今还一回都不曾有幸敲过。

    不过这间隔间对沈西泠本人而言还是很好用的,这回与杨东相谈,便是约在了这里。

    她因是做东的人,自然到得早些,水佩和风裳一左一右在她身后伺候,宋浩堂也陪同在侧。

    对方亦是守约的,时辰一到便准时而来。

    一行三人,都是男子,两个作家仆打扮,为首的那人应就是杨东。

    他生得高大孔武,肤色黝黑,似乎经常皱眉,因此眉头有很深的皱纹,气韵显得十分凌厉。他右的大拇指戴了一枚玉扳指,倒和传闻中一致,听他痴迷玉器,犹爱这枚玉扳指,随身戴了好多年都不曾摘下过。

    双方见过了礼,对方便也落座。

    怡楼中的厮为杨东上了茶,他执杯品了一口,抬头对沈西泠笑道:“杨某一早就听姐年纪很轻,只是没想到竟年轻至此,可见后生属实可畏啊。”

    沈西泠客气地同他点了点头,随后淡淡一笑,道:“我亦没想到,杨掌事会是如斯慎重之人。”

    杨东闻言挑了挑眉,眼睛一转,问:“姐何出此言?”

    沈西泠扫了他一眼,平平静静地道:“今日我请掌事前来是诚心商谈,掌事却请人代为相见,不知是怀疑我心不诚,还是觉得我年少历浅好糊弄?”

    三年时光,让沈西泠改变良多。

    她仍是柔和文弱的,可在商道上行走三年,总是多了见识,谈吐便愈发稳健。尤其是她与齐婴相处得时日益久,便潜移默化地与那个男子越发相像。他是上位之人,行止间总有种难言的贵气和威严,本是旁人模仿不来的,可久而久之却被她学去了几分,此时扫视对方的那一眼便显得极有力道。

    虽不含怒气,却莫名有种矜贵之感,令人不敢逼视。

    她这话一出口,水佩、风裳和宋浩堂都颇有些怔愣,不知自家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对面坐着的“杨东”也明显一愣,只是他仍嘴硬,皱着眉头问:“姐此言何意?”

    沈西泠不再看他,口气倏尔淡漠了起来,道:“还请先生转告杨掌事,我是诚心与行会相交,若掌事贵人事忙,今日不见便罢。”

    她清清冷冷地完,对面坐的孔武男子遂变了脸色,低下头沉默了良久,又朝沈西泠抱了抱拳,口中言道:“劳烦姐稍等。”

    他完便起身带着两个家仆离开,沈西泠神情不变,仍坐在原位侧首上下打量着她这气派的酒楼,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水佩和风裳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茫然,宋浩堂却看懂了,低声问沈西泠道:“方姐,这杨东是假的?”

    沈西泠回头看向宋浩堂淡淡一笑,:“无妨,很快便换成真的了。”

    媳妇儿发财以后总是暗示我敲她竹杠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以及:

    去了上京以后文文在那里修了很多跟建康一模一样的东西,望园和怡楼是其中之二

    可惜她唯一想见的人是无法复制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