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36.
康国公府内宅里闹出“巫蛊”一事, 虽然杜大太太极力遮掩, 但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这件事终究传到了筵席上。
除了极力巴结奉承杜大太太的几位太太、奶奶,其他的夫人们因觉得今儿个康国公府成了是非之地,唯恐沾上关系——都是久经风雨之人, 凭直觉,她们就猜到杜新词的“病”,甭管是真病还是遭人镇魇,都和杜大太太、杜清词母女二人撇不清干系——于是各人都找了借口告辞。
陶二太太告辞时, 拉着红豆的手亲昵地笑, “你也随着我走吧, 咱娘儿两个还有许多话没呢。”
杜大太太笑道:“你要告辞, 我不拦你, 只是你怎么能横刀夺爱, 把我的干女儿带走?”笑微微地注视着红豆, “好孩子,你留下, 等傍晚干娘发蒋丰年两口儿送你们回家去。”
红豆为难地看看陶二太太,又看向杜大太太。
“就那么定了。”杜大太太笑道。
陶二太太笑道:“难怪看相的都红豆面有福相,你瞧可不是吗?她家底子虽薄弱了点,但在扬州时我们家老夫人一见她就爱的了不得。她才进京没几天,就又得了你的欢心。”
“可见我的眼力劲不输给你家老太太。”杜大太太拉着红豆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宠爱之情,溢于言表。甚至一等陶二太太走, 她就坐在榻上拉着红豆细细地问宋姨娘骗婚的事,蘅姑不甘寂寞,愤愤不平地把那天宋姨娘如何叫人她的事抢着先了一气,杜大太太义愤填膺地道:“岂有此理!他柳家也太猖狂了!当初兵荒马乱的,趁乱抢了我们杜家粮仓、钱库也就算了。这太平年月里,也敢这样大喇喇地欺男霸女!只是,红豆,你也太不心了,怎么才进京,就被他家看见了呢?”
这年月的女儿间,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美德,杜大太太这轻轻地一句问话,俨然给红豆定下一个不守本分,到外面游街窜巷、招蜂引蝶的罪名。
“干娘,”红豆委屈地看着杜大太太,“不是我不心,是防不住人家的害人之心。就像新词姐姐那样,饶是她人在深闺,也防不住有人镇魇她。”
“镇魇”二字,在座的众人虽听各自的婢女们了,因这事牵扯到人家的家务事,众人先前都装作没听见。此时被红豆戳破,有人装作没听见,眯着眼故作沉醉地听戏台上的咿咿呀呀的戏词;有人一惊一乍地赶紧问:“哟,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巫蛊’简直比投毒还要厉害!经过这一件事,日后家里人有个头疼脑热,都要杯弓蛇影地向这事上想。人的心思乱了,元气就散了;元气一散,那邪祟就要上身了……查出是谁动的手脚没有?”这话的,是杜家的三太太。
杜大太太心中一阵烦躁,“这种事,一时半会怎么能查得出来?新词的丫鬟在事情一出来,就指着清词的丫鬟,是那丫鬟的老子娘干出来的事。新词病成那样、老爷又怒气冲天,谁也不敢辩驳一句,就把清词的丫鬟和她的老子娘拿下了!这又是一桩无头官司,查,叫人怎么查?当真抓个鬼来审问吗?”
“来也奇怪,一家子,就数新词这个姑娘爱去庙里烧香祷祝,她给庵里庙里的和尚、尼姑送了那么多的香油钱,怎地菩萨佛祖不保佑她?”杜三太太的笑声十分的短促,像是在提醒众人仔细地思量她的话。
蘅姑对杜新词的私情一无所知也就罢了,乔茵茵、乔莹莹二人不由地吓出一身的冷汗,偏生杜家三太太扭过脸来问她们:“听是清词跌坏了新词的扇子,新词立时就病发了……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把扇子?”
乔茵茵、乔莹莹讪笑着不答话,红豆笑道:“那把扇子来,大有来历呢。”
“哦?这话怎么?”杜三太太连忙问,杜大太太也侧过脸颊,等着红豆。
红豆笑道:“那把扇子,我在陶家见过,是人家孝敬给陶家老夫人的。”
众人恍然大悟,难怪会有传言杜、陶两家会联姻,原来她两家私底下早有默契。
“……你没看错?”杜三太太眸子一黯,杜新词的私情,她也略有耳闻,毕竟,一位姑娘年纪轻轻的却酷爱礼佛,不但时常和僧尼来往,更常去庵里烧香,这样的事怎么想都蹊跷得很,她着人听一番,就听到杜新词做下的荒唐事。方才听心腹丫鬟来禀报,她还以为杜新词的私情被杜清词撞破了呢。
杜大太太笑道:“三弟妹,她是在陶家长大的,她还能看错?”一只手搭在红豆肩膀上,下巴向戏台上一点,“关张上场了!这个关张,早先请他,他借口嗓子哑了,唱不得了。我叫蒋丰年听了一下,嗬,原来他是怕来了我们家,就得罪了靖国公府!若不是蒋丰年发人强搬了他的行头来,他今儿个还不敢来呢。”
“这个不懂事的下三滥!真是畏威不畏德!”众太太们连声地附和。
虽则自家里有些鸡飞狗跳,但和康国公府一比,自家简直算得上岁月静好。乔茵茵、乔莹莹二人对视一眼,都定主意,一回家就劝乔太太消让她们攀龙附凤的念头。
因太专注于听戏,进了回家的马车里,乔茵茵、乔莹莹耳畔仍飘荡着关张清亮婉转的嗓音,一等离开康国公府门前的青石板路,乔莹莹就赶紧地嘱咐蘅姑、红豆,“今儿个在杜新词方方里看见的事,千万不能给旁人知道。”
“又不是我们捣鬼。”虽后头吃到了山珍海味,但蘅姑对今儿个的公府之行十分的不满。
乔莹莹待要再,乔茵茵扯住她的袖子,笑道:“瞧这情形,蘅姑是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
“你问你二姐姐就明白了。”乔茵茵调皮地一笑,乔莹莹瞪了她一眼,“蘅姑不知道就算了,你又挑什么事?”
乔茵茵察觉到姐姐有些畏惧红豆,嘴张了又张,忍住了没吱声。
蘅姑狐疑地望向红豆,见红豆闭着眼睛养神,轻轻地把她一推,“莫非有什么事我还不知道?”
红豆疑惑地睁开眼,“这是什么话?谁你不知道,你问谁去,反正我两只眼睛瞧见的事、两只耳朵听见的话,你一样都看见、听见了。”
蘅姑于是转向乔茵茵,乔茵茵悻悻地一笑,怕蘅姑性子不沉稳,知道杜新词的丑事后会当个新闻满世界地宣扬,也不肯告诉她,只拐弯抹角地:“蘅姑,傻人有傻福,这许多的事,你不清楚、不明白,比我们清楚、明白的,要轻松多了。”
蘅姑被她引得越发好奇,红豆睨了乔茵茵一眼,索性:“她是看不惯杜家大姑娘多送了我一袋金锞子。”
“金锞子?”两道亮光从蘅姑眸子里射出来,笑靥如花地挤到红豆身边,搂着她撒娇道,“好姐姐,你得了多少银子?是不是——”才要问杜新词是不是要送给她们的钱财一并交给红豆了,又怕乔家姊妹跟着沾光,忙把下头的话咽下去。
红豆伸手向她鼻子上轻轻地一点,仍旧闭目养神。
等到车轿在杏花巷里停下,蘅姑抢先跳下马车,殷勤地把红豆搀扶下来,一眼瞧见一个妇人站在大门内,吓得一吐舌头,待看清楚是柳先恩家的后,便笑着挽红豆向门内走。
柳先恩家的赶紧地迎上来,“三姑娘怎么跟着去了?太太发人满世界地找你。”目光把蘅姑上下一扫,蘅姑正要话,见邹氏铁青着脸站在仪门下,先是向红豆背后一缩,旋即三两步走到邹氏身边,“娘,今儿个我可没惹事。”
“当真没惹事?”邹氏脸上的寒意更重了,“你们还没到家,杜家就来信,对不住得很,怠慢你们了;陶家少爷听你们遇上了事……也发人过来问呢。”
“这事不是我们惹起来的!”蘅姑万分的委屈,喋喋地,“娘,你不知道。好生的吓人,杜家大姐姐有鬼抓她,果然就在她褥子底下翻出了一个纸人。”
“少啰嗦!这事不是你惹出来的,却是你主动往上头沾的!况且,还是跟乔家姊妹一起去……你是怕乔家不够嫌弃你?”
蘅姑被训得大气不敢出,见胡六嫂、榆钱等拿着沉甸甸的礼物过来,忙拉着邹氏看,“瞧,这些都是干娘送给我们的。”
瞧见那些绸缎,邹氏总算舒坦了一些,“绣鸾、绣凤,把东西送到我房里去,”见蘅姑要嚷嚷,就对她嗔道,“再啰嗦一句,我就重重地罚你!”盘算着卖掉这些绸缎,家里也能多熬几天,皱紧的眉头总算舒展开了。
“太太,那个扈婆子又来看骡子了。”奉官走了过来,邹氏好笑道:“这个虔婆子,真把咱家当成自己家了!”才要数落扈婆子两声,记起柳丝的事,就是扈婆子揭发的,当即也没二话,只盯着蘅姑,“跟我来,把在康国公府遇上的事,一五一十地给我听。”
红豆见没她什么事,当即回房换衣裳,望见炕上,半边堆着从鹤氅上拆下来的云狐皮,半年放裁剪好了的靛青缎子,她不由地促狭一笑。
蕙娘被她笑得红了脸,索性把剪刀向前一推,捶着肩膀:“我做了一天的活,筋骨都要僵死了。你陪我去花园里走一走吧。”完,祈求地望着红豆。
红豆猜到了她的心思,也不揭穿,“我正想和你一康国公府的见闻呢。”换了一身家常衣裳,挽着蕙娘的臂膀就向外面走。此时雪已经停住了,天上乌云忍不住地翻滚,那冷冽的风却止住了。
进到花园中,蕙娘有意无意地向要书房走,红豆知情识趣地随着她过去,离着书房还有一截路,蕙娘却不向那边去了,只一会子拿着手指在绵软平整的雪上勾画,一会子望着天上乌云出神。
“两位姑娘,”扈婆子脚下没声地走过来,蕙娘吓了一跳,自觉面红耳赤,就拧着身子顺着堆满积雪的径向一旁走。
红豆瞧一个脸生的女孩子跟着扈婆子,便多看了她一眼,那个女孩子福了福身,微笑道:“姑娘,我是大太太那边的。因瞧见这位妈妈自顾自地走进花园里,就跟了她过来。”
“有劳你了,日后有用得着你的时候,我自会向大娘提起。”
“……是。”这女孩子是柳祥恩的女儿,自从跟了蔺氏后,一天到晚地跟着蔺氏做针线。这两天蔺氏总撵她们姊妹到内院里来,她就依着蔺氏的话,向这边过来了。此时见红豆这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她乐得回蔺氏那做针线去,福了福身,也就退下了。
扈婆子笑道:“瞧着,大太太是快要养不起他们了。”李正白又没个正经差事,就算人家要讨好李正清,也不会把银子送到李正白手上。白养着这么一群闲人坐吃山空,李正白不着急,蔺氏也要上火了。
“人不可貌相,妈妈也太看轻大爷、大娘了。”红豆手指摩挲着斗篷边缘的毛风,“妈妈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瞧我呢?”
扈婆子笑道:“老身是受人之托!姑娘猜一猜,是谁巴巴地叫老身过来捎话?前几天替郑家姑娘、宋家哥儿定亲,老身没少挨郑太太的冷眼,老身原算这辈子都不进杏花巷的,偏有人巴巴地托了人情过来,催逼着老身走这一趟。”一脸暧昧地笑着,等着瞧红豆的反应。
红豆眼角向她一扫,“这么,我成妈妈的摇钱树了?”
“什么摇钱树?姑娘是老身的财神爷。”扈婆子搀扶着红豆,引着她向东墙走,“果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可不,就连靖国公府的哥儿,也巴巴地求上来了。”
“靖国公府的哥儿?台甫西楼,单名一个祺字的哥儿?”红豆眼前闪过那扇面上风流隽永逸的字迹,扈婆子惊讶地看她一眼,使劲地眨了眨眼,亏得她还以为这姑娘没情趣呢,不想她这样厉害,竟把一群公子哥抓在手心里玩耍,“不是他,又是哪个?论起来,柳祺少爷是靖国公府大老爷膝下的长子,比陶家二爷还尊贵些。”
红豆好笑道:“这么,妈妈是脚踏三条船了?”
“姑娘笑了,老身又没有三条腿,怎么踏那三条船?”扈婆子笑成一朵菊花,到了东墙下扶住那仍未凋谢的梅花树,轻轻地喵呜了一声,又声地对红豆,“姑娘放心,未免人冲撞到祺少爷,赵家早发人守住花园了。”轻轻地在红豆臂膀上一拍,眉眼含笑地踏着积雪向远处走。
墙头上露出半截戴着雪帽的脑袋,只将将地露出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他:“你就是李二姑娘?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红豆仰着头看他,先不言语,只等着他继续地下去。
“听,杜家大姑娘病倒了?是因为‘巫蛊’邪术?”
柳祺的话听起来平淡,细细地品来,又有两分报仇后的畅快,不像是探情人的境况,倒像是来验收一番算计后的结果。
红豆道:“柳少爷好灵通的消息,这么快就听了。据,是一个婆子因弄脏了新词姑娘的燕窝,被新词姑娘告到杜大太太那,被杜大太太罚了月钱,所以怀恨在心,黑心烂肺地谋害新词姑娘。”
“听,撕了一把扇子?”柳祺修饰整齐的剑眉轻轻地一轩。
红豆道:“是有那么一回事。”她开始疑心,是柳祺出卖了杜新词,把他二人的私情泄露出去。
柳祺道:“仅仅是有那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柳少爷要问什么?”
柳祺冷笑道:“你真不知道?区区一把扇子,怎么会吓得杜大姑娘昏厥过去?我,就是柳西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红豆,红豆:“我知道,才刚扈妈妈过了。”
“除此之外,你就没在起头地方见过这个名字吗?”柳祺循循善诱道,红豆装傻道:“早先在扬州时,也听人家提起过。”
“就没在杜家瞧见吗?”柳祺威胁着望向红豆,一张面如冠玉的脸露了出来。
“杜家里?”红豆微微蹙眉,像是在认真地回忆。
“扇面上!”
红豆烂漫地睁着眼,像是不明白柳祺话里的意思。
柳祺沉声道:“我不管你真傻,还是装傻。我提醒你一句,你和陶纵断乎没有可能,赵筠就是你最好的归宿。而赵家之所以能有今天,全仰仗我们柳家。一句我们柳家是赵家的主子,也不为过。”
“我不懂柳少爷的意思。”
“你不懂,也没有关系。总之,我要你见到陶纵时,告诉他,康国公府一心想塞给他的杜大姑娘,早在一年前就和我这靖国公府少爷有了私情。而这件事,杜家上下全部知情。”
“什么?新词姑娘和你……柳少爷,既然杜家上下都不知情,你为什么要我给纵哥儿?”柳祺这是想离间陶家和杜家?
柳祺不耐烦地:“是杜家上下都知情!总之,你依着我的吩咐去办,将来我自会多多招抚赵家。”略顿了顿,见红豆像是在认真地体悟他的话,又继续,“我的话,你好好地想一想。比起给陶纵做妾,嫁给赵筠是更好的选择。”
“……我还是不懂柳少爷的意思。”红豆羞赧地低下头,用脚尖在雪地上画圈。
柳祺冷笑道:“现在不懂没关系,你回去好生地想一想。倘若你不去跟陶纵,过两天,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你一个举人之女,竟造谣诽谤康国公府千金,污蔑她和靖国公府的少爷在尼姑庵里幽会。”
“是什么尼姑庵?”
“你问这个干什么?”
红豆道:“要是纵哥儿问起来,我也有话答他。”
“没必要这么详细,以陶家的势力,只要他们心里有个疑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查明究竟。”柳祺的脸缓缓地藏到墙后,须臾,墙后响起一阵雪花被践踏的吱嘎声。
红豆点着地上一个不大圆润的圈子,心觉柳祺太狠毒了些,料想他勾引杜新词,为的就是报复康国公府。可怜杜新词还当他一片真心……
“姑娘,”扈婆子拢着袖子,一脸纳罕地走过来,“这就跟柳少爷完话了?姑娘觉得柳少爷,和赵二爷、陶公子比起来怎么样?姑娘不要怕羞,这是一辈子的事,千万要想清楚了。”
红豆看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笑道:“你急什么?甭管是谁,能少了你的谢媒钱?”她依着柳祺的话去办,也没什么要紧的——两淮节度使家和康国公府亲近与否,管她什么事?但是,她不喜欢这种被人任意拿捏的感觉……但是不依着柳祺的话办,一旦那谣言放出来,她这举人之女哪里承受得住?
“妈妈,”
“姑娘请。”扈婆子意地伺候着。
一片雪花被风吹来,落在红豆眼睫上,她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竟然有人来拆我的台……你,该怎么办?”
“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拆姑娘的台?”扈婆子为表忠心,咬牙切齿地问,“是谁在柳少爷跟前诋毁姑娘?难怪呢,这才了几句话,柳少爷就走了。”
“是一个尼姑,”红豆一笑,“我得为方才的话,对妈妈道一声不是!方才您老人家脚踏三条船,如今瞧着,仍踏着两只船呢。”先找出替柳祺牵线搭桥的尼姑,再计较下一步。
扈婆子道:“怎么?柳少爷跟姑娘了什么?”
“他了什么,你只管问那尼姑去。有道是同行是冤家,只为了和你争锋,叫我白被人嚼了一回舌头。”
“是哪个尼姑?”扈婆子脸色一暗,发狠地,“等我把那贼秃揪出来,看不把她成个烂西瓜!姑娘放心,有老身在,绝对会给姑娘找一个绝世好郎君!”听见墙那边又是一阵吱嘎的雪声,丢下一句“只怕是柳少爷又回来了”,忙蹚着雪快快地远处的亭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