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37.
墙后一阵悉悉索索, 却始终不见人上来。
红豆等了一会子, 正待要走, 又听梯子因承重发出吱嘎声,须臾,一个脑袋鬼鬼祟祟地冒了出来。
“花姨娘。”红豆叫了一声。
那个脑袋颤了一下, 旋即露了出来,恰是赵颁之妾花氏。
花姨娘被红豆叫破了,只得讪笑着露出身形,她身子向墙头一挨, 墙上头的积雪就被她推得向李家花园内飘洒。
红豆略向一旁让了让, 明白花姨娘那句“杏花巷里的事, 我全知道”, 就是靠嚼舌根、听壁脚得来的。
“姨娘一向可好?”
“哎, 我们这样的苦命人, 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要向姑娘道一声恭喜了。”花姨娘笑着, 冲红豆作揖。一阵肃杀的寒风吹来,她鼻子一痒, 猛地了个喷嚏,险些将舌头咬掉一块肉。
“姨娘这话从何起?”
花姨娘含笑道:“这桩喜事么,过两天姑娘就知道了,七早八早地揭穿,反倒不美。”完,眼睛向下一瞥。
“呵,我就知道姨娘在哄我呢。今儿个真是晦气, 去康国公府里做客,偏沾上了一身是非;等回了家,又被个不知哪个墙缝里钻出来的混账欺侮!姨娘,你可不可笑?我知道他是谁呢,就过来跟我,等过两天,叫个尼姑过来跟我话。”红豆一脸的愤懑不屑。
花姨娘一惊一乍地道:“是祺哥儿叫个尼姑过来?他、他……哼,亏得朱秀安,柳大老爷要亲自替我们筠哥儿向你爹提亲呢。”
“真的?”红豆疑心这就是花姨娘口中的喜事。
“这还有假!?”花姨娘将身子挨近墙头,眼中放出掺杂好奇与兴奋的光芒,“二姑娘,真应了一家有女百家求这句老话!你瞧这才多少日子,就有那么几个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青年俊彦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心里,到底中意哪一个?”
若是旁的女子,早羞赧、气愤了。红豆听了却不急,笑吟吟地:“中意哪一个?我哪一个都不熟络,知道他们什么根底?姨娘替我瞧瞧,到底是哪一个好?”
“你叫我,那当然就是我们家筠哥儿好了。”花姨娘嫣然一笑,“不过嘛,祺哥儿、纵哥儿,也是难得的好人儿。”
“姨娘这话,了等于没。”
“女人心海底针,我知道姑娘相中了哪一个?我可不敢一口咬死了。”花姨娘笑吟吟地又向墙下一瞥。
“赵二爷也在?”
“在。”赵筠隔着墙回,花姨娘先笑嘻嘻地:“你们话,我下去了。”身子向下一缩,待只露出青白的额头时,又站了出来,“二姑娘,今儿个,你们在杜家遇上什么事了?我瞧曹秀儿眉飞色舞的,像是瞧了一出好戏。”
红豆:“可不是一出好戏吗?戏名叫姊妹阋墙。”
“怎么?”花姨娘不但站直了,还紧了紧头上雪帽的丝绦。
红豆笑道:“你还是去问曹秀儿吧,我知道的事,还不如她多呢。”听见背后的动静,忙转过头来,见是榆钱匆匆地走了过来。
“姑娘,”榆钱忧心忡忡地走来,用一只手遮住嘴,在红豆耳边,“绿萼那个糊涂鬼……她不知听谁宋五在替靖国公府大太太放债,就在杜家人来赔不是时,赶着对杜家人了。”
“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莫不是,纵哥儿来了?”花姨娘低着头望着梯子下的赵筠,俨然是在奚落他。
红豆一笑,“姨娘想哪去了。筠二爷,我向你卖个乖。”
“二姑娘请。”赵筠的嗓音,十分的轻快。只有他知道,他心头蒙着一层雾霭。仅仅在几天之前,他还理直气壮地以挑剔未来妻子的目光,挑剔红豆。现在来看,他的挑剔,就像是一场自取其辱。
红豆笑道:“我们家的丫鬟,跟康国公府的人宋五在替靖国公府的大太太放债。”
“姨娘,可有此事?”赵筠立时问花姨娘。
花姨娘眨巴着眼睛道:“这事我可不知道。真有,也不管咱们的事!”
“姨娘别把这事泄露出去,等我发了一笔财,孝敬姨娘一身大毛衣裳。”赵筠轻笑一声,心头的雾霭顿时散去,更觉得和红豆投缘,“二姑娘,我想问一件事。”
“请问。”
“你和陶家少爷是怎么回事?”
“拿人钱财,□□。”
“几时消灾?”
“会试之后。”
“我等你。”赵筠。
墙头上的花姨娘仍沉浸在白得一件大毛衣裳的喜悦中,墙那边的红豆也是一怔,赵筠这是把那一层窗户纸戳破了?
赵筠心中遗憾,此时此刻,扈婆子竟不在这……若是她在,可省去他的多少唇舌。踩着厚厚的积雪,赵筠脚步轻快地向梅柳巷走。
宋家客店里的伙计们,望见他来,忙把他迎了进去。
赵筠走到宋家花厅前,就听里面宋五爷恩威并施地:“老牛,年关将至,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仔细想一想吧,不是我借给你这一笔债,你哪来的银子贩货?这银子也不是我的,你这样拖延,叫我怎么跟上头人话?”
“咳,五爷,筠二爷来了。”
花厅里,宋五爷眸子一黯,对借债的老牛摆了摆手,“你先去,记住,我最多容你两日,两日后,再不把剩下的利钱还来,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老牛缩着脖子,再三地作揖后,兜着衣袍就忙向外走。
“哪一阵风把筠哥儿你吹过来了?听朱秀安,你要和李二姑娘定亲了。”宋五爷暗暗地咬牙,早知道赵颁也了李正清的主意,他就不惹这个麻烦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赵筠一撩衣袍坐下,“宋五爷,我有一桩十万火急的事,你听不听?”
宋五爷一撩眼皮,“十万火急的事?呵,我这几天遇上的事,可都是火燎眉毛的事。”手指轻轻地敲着桌面,思忖着赵筠为何而来。
赵筠道:“宋五爷这是不乐意听了?”
“筠哥儿有话但无妨。”
“这话,宋五爷听了,一切都要分赵某一半。”
宋五爷霍地站起来,待要发怒,又忍住了,“到底是什么事?”既然赵筠敢要一半,那么此事,就当真是十万火急了。
赵筠瞅了一眼跟随他过来的来安,来安登时走出门外守着,“宋五爷,你做事怎这样的马虎?你替靖国公府大太太放债的事,怎么会叫旁人知道?眼下,已经有人把这事禀告给康国公府了。”
“筠哥儿,你这是什么话?大太太待我妹妹那般刻薄,我会替她放债?”宋五爷嗤之以鼻,“你不要听风就是雨!”
“当真没有吗?倘若有人,譬如那个老牛死了,他家人去告状——”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死了,也不与旁人相干!”宋五爷咬定了不肯放松,赵筠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五爷,我去了。”
宋五爷不动声色地望着赵筠,待他走到了门畔,才:“筠二爷且等一等。”心头的算盘一,登时明了赵筠这一走,少不得就是向靖国公府二房通风报信去了;不管是康国公府还是靖国公府二房拿这事做筏子,倒霉的总少不了他,“你先回去,等我去靖国公府找大太太话。”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宋五爷端起茶盏,猛地灌了一口,这才豁地起身向外头走。他骑马到了靖国公府门前,望见和他相熟的厮被换掉了,只得叫人先请了柳大太太孙氏的陪房来,借口前来探望宋氏,由着孙氏的陪房领着去见孙氏。
孙氏乍然听自己放债的事,被捅到康国公府那了,登时惊得冷汗浃背。
“太太,事不宜迟,您这件事该怎么办?还有一多半的债没收回来呢。”宋五爷垂着眸子,唯恐孙氏看出他的心虚。一多半的债没收回来,纯粹是扯谎,他为讨好孙氏,这几日里连番催债,已经把债讨回了一大半。
孙氏急道:“你真是不堪大用!这种机密的事,也能被人知道?”
宋五爷不敢吭声,早二年,康国公府还没跟靖国公府针锋相对时,他或为了服人拿银子给他,叫他帮着放债;或为了逼迫债头还银子,时常提起替孙氏放债的事,如今回过头来一想,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在报复他。
这事,在赵筠是发了一笔横财;在他,可是摔碎了一个饭碗。
“太太,冤枉!这种事,在太太眼里,是事一桩;在的心里,可是重若千钧。这几年里,替太太放债,的连梦话都不敢一句——太太仔细想一想,是不是您这边的谁嘴上没把门?”
孙氏娥眉微蹙,“那你现在怎么办?”
“……只怕那些债头有了靠山,不肯还钱。咱们也不敢狠逼他们……若是逼出个好歹来,咱们大老爷又要被人弹劾了。”
“那你该怎么办!?”孙氏再次发问。
宋五爷低眉顺眼地:“这事关系重大,的不敢拿主意,要不,请大老爷过来商议?”
作者有话要: 新年好呀!